宰辅庭前雪-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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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延钧走上前。
旁听的下人忙行礼,匆匆退下。
陈大夫也起身行了礼。
云石有眼色,上前同人说了几句,陈大夫看时辰果然晚了,收拾了药箱,和桑枝道别后,便离去了。
很快,刚才还热闹的亭子,已经空了一半。
只有桑枝还坐在原位。
楼延钧进来,她连眼皮都没有抬起。和陈大夫笑别后,便散散翻桌上的书册。
仿若没有察觉到楼延钧落在她身上的,沉沉微凉的视线。
云石在一边,紧张得自己的手心都在冒汗。小声提醒了句,“桑姑娘。”
桑枝才浅浅抬起眼,望向楼延钧,缓缓站起,笑。“瞧我,没有规矩,少爷来了都忘了请安。”
桑枝浅浅蹲身。“少爷万福。”
“……”
云石吓得傻了眼。
楼延钧则因桑枝这一声阴阳怪气的请安,黑了脸。拂袖而去。
云石是最难熬的。
哎呀了一声,跺了下脚,去追自家少爷。
*
六月。
公主出嫁的当晚,长安燃起了数盏红灯烛,为公主献福送行。
灯火通明一夜。
第二日,鼓瑟齐鸣,红妆十里。
凤冠霞帔,金罩仪杖,珠贝系车。
声势浩荡而辉宏。
巧桃和甜花是陪嫁宫女,她们对公主的这门亲事十分满意。忙里忙外,为公主添置红妆华冠。
太后欢喜的同时,也偷偷垂了泪。
身着龙袍的人,于城墙之上,远远注视,沉默不语。
出了宫墙,安映禾着着正红喜袍,发鬓珠钗凤花,一阵清风拂来,吹动人的盖头摇曳扑响。
忽地吹飞。
宫女们忙去追捡。
安映禾在摇曳的风中,曝晒的烈阳下,忽回首,她的视线遥遥便与宫城之上的人对视上。
那是一双昳丽的凤眸,已经望不出情绪。
稚气顽皮的人长大了,不会拽着她的衣角喊皇姐,不会哭鼻子说又被太傅罚了功课,不会赌气说不想当皇帝,不会撒娇说想吃她做的东西……
甚至,会亲手把她推出了身边。
宫女将盖头捡回来,念叨了一些吉祥话。重新给她盖上了盖头。
大公公:“起!”
盖头重新盖上的一刹那。
一滴泪,从那妆容华美的脸上滑落了下来。
*
夜幕逐渐深沉。
楼府热闹了一日。
桑枝与喜庆无关。
她本来以为自己能够不在意,即便那锣鼓吹到自己的面前,她也能置之一旁。
然而听到那鼓声喜乐,望到那红楼成,桑枝的心仍能像堪折的枝柳,被肆意地削折戳残。
高阁上。
桑枝禁不止扶柱干呕,泪如雨下。
她浑身止不住地发颤,手心里握着已经碎半的梅花簪。却恨自己迟迟扔不掉它。
“傻孩子。”桑枝听到了一声叹息,从那远方幽幽的红灯笼光下,桑枝看见了楼老夫人的面容。
慈祥可悲的。
楼老夫人眼底悲悯:“何苦啊?桑枝。”
桑枝扑进了老夫人怀里,难掩悲拗。如孩童般泣声而哭。
“傻孩子,你真傻……”
“老夫人,是不是所有付了真心的,都要这般痛苦?桑枝收回来不行吗,桑枝把心挖出来不行吗?不要喜欢了不行吗……老夫人,求您,救救桑枝……”
楼老夫人闭上眼,叹息,无声。满是褶皱的手,抚摸悲痛的人。
恍惚中,半生走来的众多身影,折叠重合,只剩耳旁青稚的哭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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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从高阁下来。
老夫人安顿了她歇息下。
桑枝第一次见到公主的模样; 是在第二天清晨。
她去同公主请安。
安映禾穿着一身正桃红色纹金描花的衣裳,眉如柳,眼如月; 华贵温和。
气质恬静而文雅。
是桑枝不曾见过的。
桑枝初眼见到; 才知自渐形秽这词; 也是适用于她自己。
似乎这么一看,公主和少爷才是相搭的,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桑枝垂下了眸。
她的脸色并不好,所以早起点缀了胭脂才过来。
公主两旁有两名侍女; 着着一样的浅茶色衣裳。一个锐利老练,一个灵泼机灵; 皆倨傲地抬着下巴,毫不掩饰视线地打量着桑枝。
桑枝只请安; 这是兰茴给她说的; 楼府的规矩。
她没有多留; 上座温雅端贵的人也没有留。
待桑枝俯身出去。
巧桃努了下嘴,“那便是驸马爷的通房,也不怎么样嘛?也不知道做那柔媚的样子给谁看。”
甜花咂舌:“竟只是个通房?生成这个模子; 真不是妖精转世吗?”
巧桃:“我看你已经被小狐狸给迷住了。没出息。”
安映禾蹙了下眉尖,轻喝声:“巧桃。”
巧桃抿了下嘴,没出声。
甜花:“嘻嘻但论尊贵高雅; 没有人能比得上我们公主……公主才是我们长京独一美的。”
巧桃难得赞同甜花。“就是。”
安映禾眼睫微垂下,捻起手帕点了点自己的唇边,脑中还有刚才那女子含水带怯的柔柔一眼。
还真是我见犹怜。
*
公主入府来。
桑枝的生活像是有变化,又像是毫无变化。
兰茴近些日常往桑枝处跑; 她快要被公主带过来那两个傲慢至极的丫头给气死了。
特别是静扶还赶上前去巴结; 成功混入那两人之中; 仿佛她自己的身份也能跟着高人一等似的。
常来指指点点兰茴做事。
桑枝只能笑着劝慰人宽心。
她昨夜刚替老夫人抄了些经书,现在手正酸涩。
兰茴一边给人揉手,一边说:“你都没看见,静扶那嘴眼都快翘上天了去。”
桑枝:“莫气,如此正好,静扶忙着伺候公主,老夫人那里就剩下最忠心的你了。还不最器重你?”
桑枝煮了凉汤,加了去暑提神的草药。捧了杯让兰茴尝尝。
兰茴喝下,觉心头的火气消了些。
看向桑枝:“我这几天看呀,少爷他似乎也不怎么喜欢那公主,那两个丫头约摸替自家主子着急着呢。”
桑枝脸上的笑淡了些。
兰茴见人似乎不想听这些,于是把凉汤喝完,掩饰掉尴尬,然后换了个话头。“……最近水棠说你在种花,怎么样,忠叔那里要我去问问吗,忠管事最爱他那一亩花地,连老夫人都不能轻易给人折腾掉呢。”
桑枝眼睫抬起,似有些微讶。“是吗?”
兰茴同去才发现。往常他们踏入时,对花朵照料得如自己孩儿一般的忠管事常将他们驱出来,也只有楼府的主子过去,忠管事才勉强让人看看。
而桑枝过去,忠管事立马迎上来。“桑枝,你今儿怎么来这么晚。那几只花儿太娇了,你快看看去,我这笨手笨脚……”然后看见了兰茴。换上了另外一副面孔,打招呼点头。
兰茴:“……”
兰茴把桑枝抓到一旁,毫不掩饰惊讶:“你怎么做到的?”忠管事除了老夫人和大少爷,其他人都甚少理会。连其他房的老爷少爷,别说差遣,甚至有时还得看管事的脸色呢。
桑枝微微苦笑:“大概是……把管事养的所有花名花性都记下来了吧。”
六月。
正是烈阳如火,天地烘炙如炭铁。
就连楼府,即便屋子放了冰旁,也能难消暑意炎热。
楼老夫人怕热。
桑枝待着也是待着,想着能不能为人做点去暑清凉的东西。
再加上陈大夫忙着行医,不能时不时都有时间为她讲课。
桑枝便自己琢磨着,折腾出凉汤,又开始学想和种花药。
其实刚开始得了老夫人的允许进花园栽种,忠管事看她的眼神也是不加掩饰的嫌恶。直到桑枝熬了两个大夜,把托云石买回来的花名书册给记牢了。
能和忠管事说上话,有了话题,栽种花药便顺利起来。甚至等给忠管事送来了凉汤,更是得了人的赞不绝口。
*
桑枝白日在花园,晚时为老夫人抄佛经。
日子平淡安逸。
但巧桃几人却不乐意了。
她们并不是故意想着挑刺桑枝。
毕竟一个通房,好看是好看,但也是下等的地位。还不足以让她们放眼底。
但公主是平淡的性子,不争不抢。巧桃自见了桑枝的美艳后,总觉得这个狐媚的女子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勾引驸马爷。
特别是这几日自她观察,驸马和公主别说相敬如宾,新婚的模样都没有。更别说让她听见什么不可道语的声音。
若她屋外徘徊久了,则会被驸马的小厮云石好言劝离。
巧桃犹疑,从静扶那打听,才知道驸马爷以往房里一夜常叫了两三次热水。
并不是性冷的人。
静扶:“桑枝那丫头媚惑得很,也就专门使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勾引少爷,可叫公主殿下要万千小心提防那女子,说不定她现在就歹着坏主意,想着勾引少爷,给公主使坏呢。”
巧桃一下子就警觉了。
又留了心眼几日,才发现驸马也没去那通房那啊。驸马最常去的便是书房,甚至一待便是一夜之久。
巧桃开始怀疑了静扶的说词。
而那静扶口中准备着使坏的通房……不是在种花就是在晒草药,捡草药,还有煮凉汤……甚至,她和甜花还撞见过那人与一个年轻的男子相会在府里府游廊亭中!
实属把巧桃给震撼住了。
但府里人却熟若无睹。
……果然,是驸马爷性冷吧。
*
桑枝已经许久没见过少爷了。
如果不是忽然在游廊中遇见,她都要忘了这个人了吧?
已是六月末旬。
桑枝刚才老夫人的堂屋出来,老夫人暑意难消,喝了陈大夫调解的药后,还要桑枝按摩,才好入睡下。
游廊之上。
刚回府的人,和刚从老夫人那里回来的人。
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上,桑枝最先移开自己的眼,垂眸,行礼,浅浅避于一旁。
桑枝不想和人一同走,故意放慢了步伐。只看着自己的鞋尖,上面绣着荷花的样式,粉色,小巧,裙摆布料纤薄,层层铺叠开,像是荷花池的水面。
然后,桑枝便看见了一只黑色靴子停在自己身边。华丽的锦服,布料高昂贵气,上面是繁琐的花纹图样。再往上,是黑靴主人所佩戴的荷包,针脚不算细腻,绣着戏水的鸳鸯。
桑枝的眼睫一愣,喉咙忽想被哽住一般。闭了眼。
黑靴子停驻只片刻,擦肩远去。
桑枝抬了眼,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扣进了手掌心。生疼,她却未能发觉。
*
夜幕。
桑枝望着桌案上草药书册,迟迟搁置在一页,许久都未能看进去。
烛盏摇曳。
屋里的冰盆散着凉气。
窗外是虫鸣。
桑枝站起来,嫌闷,开了窗。清风跟着吹拂而进,刹那仿若回了下雪的冬季。
窗外还是两只雪色的雪兔子,一只捏得精巧,一只四不像,但却能让桑枝心喜一整个冬季。甚至在初春时,小心翼翼将两只雪兔子埋在了消融的雪地里时,还掉了几滴眼泪,被少爷取笑了。
桑枝恍神得心悸,忙关上了窗。
*
书看不下,桑枝正准备熄烛就寝。
门外忽起了敲门声。
不轻不重,沉稳有力。
“来了。”桑枝不疑,以为是云石兰茴来禀报老夫人的事。
开了门,颀长的身影笼罩下来。
是桑枝意料之外的人。
楼延钧着着雪青宽袖圆纹锦袍,眉目淡淡,似没有看见桑枝微僵的手和紧咬的唇。
径直进来。
桑枝站在门边,暗吸了一口气。“少爷,这么晚了,您有事吗?”
楼延钧的目光淡淡扫视过桑枝的房间,最后又回到了桑枝身上。
时值夏季。
天热。
桑枝穿着月茶色的襦裙,似乎要就寝了,外衣已经脱下,袒露的肩颈雪白修长,莹白如玉。一双眼线微挑的含水眸,朱唇红润,此刻贝齿轻咬,看得出人的不悦之色。
楼延钧收回了眼:“今夜我在这里就寝。”
语气凉淡,仿佛在说今日天热一般。
桑枝被人的厚脸震讶住,气笑一般问,“少爷莫不是走错地方了?”
楼延钧宽解下了袍,精悍的身子露出,完全不将桑枝当外人。
桑枝咬牙,别开脸。
桑枝不想和人同榻,但看着楼延钧理所当然地占去她的床榻,心下又是一恼怒。
为何在她的房间,她还不能上榻睡了?
桑枝在桌边站了一小会,最后衣裳都没有换,贴着床沿也躺下。
桑枝是被人冷冷散散随意的姿态气昏了,等她在床沿躺下,才深知不该——
要起身时,便觉从后一只手,揽腰把她拖入怀。
背靠着坚硬结实的胸膛,桑枝心跳如雷鼓,她挣扎了片刻。
便听头顶低沉的声音。“莫动,让我抱会。”
声音微哑缱绻,似含深情万千。
桑枝的眼一下子便红了。
过了片刻。
桑枝睡意涌上,忽感觉身旁有什么温软的东西碰触到她的额头,渐渐炙热,滚烫,亲吻一路而下。不一会,人便翻身而上。
桑枝又气又好笑。
说到底,原来是为了这个目的来的。
推搡不开人。
桑枝愤愤一口咬上了人的肩膀,硬得她牙疼,鼻尖也发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6 21:32:35~2022…06…27 23:4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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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巧桃得知昨夜桑枝屋里竟然叫了三次热水; 整个脸色都不对劲了。
明明驸马和公主成亲的当日,她在屋外候着,也未听过要一次热水。
巧桃本以为是驸马性子偏淡; 不喜欲。色。
原来; 都是被那个柔媚的通房给勾走了是吗。
巧桃为公主愤愤不平。
当日桑枝没来给公主请安; 以的是身子不适的借口。
安映禾听着下人过来通报,也只微颔首。
公主越是淡然,巧桃就越为公主不平。
原来还真让那个叫静扶的丫头给说准了。
静扶:“看吧,她开始耍着手段勾引少爷了; 才不过一日,便顺杠上爬; 连向公主请安都不来,以后还不指定怎么对付咱们公主呢。”
*
桑枝被折腾了一夜。
床榻之后; 楼延钧便唤人要热水; 只不过桑枝在被抱去洗浴中; 又被欺负了一回,这才要了两次热水。
不知疲惫的人仿佛是头饿狼,要将这半些月缺憾的房。事; 全都补上。
桑枝醒来,连嗓子都是哑的。
兰茴进来禀报老夫人的事,连眼都不敢看。因为人一身青红的痕迹; 太过明显……
甚至桑枝穿上了微厚的裳,都没能遮掩住昨夜留下的旖旎。
不怪乎兰茴之前猜测着大少爷对人的宠爱,毕竟看着这么一身糜霏的痕迹,很难不以为; 大少爷想把人拆骨吃入腹。
兰茴的眼竭力从桑枝殷红的眼角; 还有那微肿的唇瓣移开。
兰茴是来通知她今天不必去给老夫人按摩的事; 桑枝听兰茴的说词,怕是昨夜少爷留宿她房内的事,楼府里都尽知了。
老夫人可能猜测到桑枝身体不适,便让桑枝今儿歇息一日。
桑枝心下感怀,正好确实恹怠得紧,便也应下。
兰茴:“我去后厨给你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