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心上人回来后-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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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雪还在下,已经浩浩荡荡下了一整夜了,路边堆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鞋履踩上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走不了几步,裙摆与鞋履就都会被润湿。
幸而审讯的院子距离石家的院子不远,石清莲回到院子里的时候,石家大兄还等在院子门口,举着一把伞来来回回的走,瞧见石清莲被沈蕴玉送回来了,才松一口气。
沈蕴玉将石清莲送到了石家大兄的伞下,与石家大兄行了一个武夫礼:“沈某已审过石三姑娘,石大人不必忧心,此事与石三姑娘没有要害关系。”
石家大兄把伞给石清莲,与沈蕴玉回礼:“劳烦沈大人。”
雪夜凉月下,院门口两人远远对拜,石清莲撑着伞站在一旁,待到沈蕴玉都走了,石家大兄才站起身来,转而与石清莲道:“可有什么难事?”
石清莲只摇头,与石家大兄说道:“没什么难事,只是问了我几句话,圣上还好吗?”
“圣上近况,我等不知。”石家大兄也只是叹气;“我们连殿前都进不去,你要问,都不如去问问沈蕴玉。”
好歹沈蕴玉还是天子宠臣,进的了殿前。
想到沈蕴玉,石清莲便把剩下的疑虑都压下去了,胸腔里塞着的担忧也散了不少。
有沈蕴玉在,康安长公主不会再闹腾起来的。
她想着,与石家大兄告别,两人各自回了院子里。
石清莲回她的厢房的时候,沈蕴玉已经走到了千重殿前。
千重殿内也没有地龙,这里条件艰苦,只能燃足够的炭盆,他来时,由林中郎将去通报。
沈蕴玉立于风雪中,远远望着山色与渐渐明起的鱼肚白色的天空,心中沉思。
他在外侯了片刻,林中郎将转而折返,与他道:“沈大人,圣上已休憩了,长公主在伴驾,怕是接见不得您了。”
沈蕴玉垂眸,点头,道:“林中郎将,可找到了许公子那匹跑掉的马?”
“未曾。”林中郎将摇头,道:“林某已派人多方巡视,搜索,都未曾找到那匹马。”
沈蕴玉暗暗可惜。
他这次来参加围猎,没有带北典府司的人手,带的
都是他自家的私兵,虽说会一些拳脚功夫,能上阵杀敌,但是追踪搜索都不是长处,很难按着蛛丝马迹找马。
林中郎将瞧见沈蕴玉眼底里一闪而过的思索,也明白此事关键在于那匹跑掉的马。
林中郎将知道沈蕴玉是想找什么——只要找到了那匹马,对那匹马验一验,便可知道马匹发疯原因。
许公子的马是良驹,不会轻易发疯,而一般马匹发疯,都是因为中毒,或者突然被刺,若是能在那马上找到毒药残留,或者伤痕,便能给波斯质子和许公子定罪。
锦衣卫有闻风奏禀之权,沈蕴玉更是得过天子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现下圣上未醒来,沈蕴玉若是要给这二人定罪,只要拿到证据,便可直接下手拖到诏狱里去,只要让他审上了人,就没有他撬不开的嘴。
虽说现在不在京城,但只要有沈蕴玉,哪儿都是诏狱。
但是,林中郎将没有找到那匹马。
“说来也是奇了。”林中郎将的声音渐渐放低,他道:“那匹马一跑出去之后,林某便派人去寻了,但是偏偏就是没找到。”
沈蕴玉听了一会儿,点头,道:“既如此,便等圣上醒来之后,再谈吧。”
既然无法定罪,便由顺德帝来定。
林中郎将便躬身行礼,道:“今日多谢沈大人提醒。”
若非沈蕴玉开口,他今日根本想不到那一茬儿去,本来圣上遇袭,他便有玩忽职守之责,若是再来一个事后处置不当,失了圣心,他这中郎将的位置怕是要坐不稳了。
“林大人言重。”沈蕴玉与林中郎将互相行过礼之后,沈蕴玉便从千重殿前离开了。
林中郎将一直目送沈蕴玉,待到沈蕴玉离开后,便继续在殿前站哨。
沈蕴玉自殿前离开,却没有回到他自己的院子里,而是去康安长公主的殿外转了一圈。
彼时已是黎明之前,康安长公主的殿内灯火通明,门口的侍卫耳通六路眼观八方,分外紧绷。
沈蕴玉没有进去踩点的意思,这些侍卫都是康安长公主费尽心机养出来的,每一个都身负内力,他虽然打得过,但不可能悄无声息的钻进去。
有这个功夫,不如去找那匹马,或者想办法审一审波斯质子。
沈蕴玉对顺德帝颇为了解,顺德帝在醒来后,恐怕也不会对波斯质子做什么,纵然知道他们可能有坏心,但依旧会手软三分,最多,他会处置一个波斯质子,但不会处置长公主。
顺德帝只会认为,是波斯质子对他心存恶意,而不会认为,是康安对他心存恶意。
顺德帝就是这样的人,他优柔寡断,亲情至上,总是一次次迟疑手软,给旁人机会。
当初他对江逾白都不会下手,对康安长公主更是如此。
所以沈蕴玉才会对石清莲的梦境深信不疑。
如果江逾白和康安长公主联手一起坑害顺德帝,顺德帝怕是半点怀疑都没有,俩人一设套,顺德帝就主动往里面钻。
他虽为帝王,却总是会轻信那些与他一起长大、有血缘关系的人,他笃定的认为对方不会伤害他,过去那些情谊,在他眼里很重要。
可偏生,江逾白一个,康安长公主一个,这两人,那个都不是纯善为国之人。
沈蕴玉打算自己去林间寻一下那匹马,若是能找到最好,但实在找不到,也只能暂且先压下这些事情。
康安长公主的獠牙没有露出来之前,他不能在顺德帝面前讲康安的嫌疑,那会让他失去圣心。
在顺德帝眼里,他只是一柄好用的刀,可以赏,可以信,比起来许青回之辈,自是他重要,但是比起来康安长公主,还是康安长公主更重要。
更何况,太后还没死呢,康安长公主有的是退路,但他没有,他需得小心谨慎,一击即中才行。
沈蕴玉又想起了上次周伯良的案子。
那桩案子里,没把康安长公主钓出来,真是让他遗憾。
几个念头急转之间,沈蕴玉已经在殿旁走过了。
彼时天上的雪还在下,落到了他玄色的飞甲鳞袍上,他正经过时,突然听见殿内传来一声尖叫。
那声尖叫骤然炸响,虽说距离沈蕴玉有百步距离,但沈蕴玉听的很清晰。
是何采的声音!
在殿外守着的侍卫紧张了些,不断地在沈蕴玉的身上扫视,同时也回头看向殿内。
沈蕴玉身形都没顿一下,依旧如同往常一样,慢慢的向前走去,他的袍子有规律
的晃动,仿佛未曾听见任何动静一般,安静地走远了。
他走远了之后,殿外守着的侍卫便立刻跑向殿内,向殿内后方的厢房内喊道:“生了什么事?”
殿内厢房内的人回道:“何大人要跳窗跑,被我摁住,砍了一刀。”
若是按着康安长公主的吩咐,是可以直接砍死何采的,康安长公主的原话是:若有异动,砍了便是。
但是碍于何采在长公主府里人缘不错,与这些人原先都有些交集,且,康安长公主也是个随时会后悔的人,若是真把何采砍死了,康安长公主怪罪下来,那他们这些侍卫那受得了?
厢房门口,那两侍卫对话的时候,何采正躺在地上。
这一道砍到了她的肩膀上,直接砍的她浑身一麻,倒在了地上便起不来了。
鲜血从她的身体内迅速流出来,将棉衣都浸透了,她这身子本就羸弱,现下更是脸色苍白。
两个侍卫怕她真就这么死了,赶忙将人抬放到了床榻上,又叫来了侍女为她包扎。
侍女为何采包扎的时候,何采满眼放空,盯着她头顶的帷帐看。
她不想做一个窃国之人,那她与江逾白那种踩着百姓的头颅上位,满足自己野心的小人又有什么区别?
她也不反对康安长公主做女帝,但是康安长公主想做女帝,可以去变法,可以回她的封地,在她的封地内,她有绝对的权力,她与在一个小封地里做女帝无异,她可以去从她的封地内改变女子的处境,而不是去害顺德帝。
她是忠君之人,她不能做康安长公主的刽子手。
何采觉得,康安也并不是真的想去改变女子处境,康安长公主只是想要权势而已。
她只是给权势糊了一层“为女子搏一条出路”的好看皮囊,然后理直气壮地抢夺那些她不该得到的东西,仗着出身,欺压旁的人。
康安长公主只是恰好是女子而已。
康安长公主是错的。
何采想。
她得闯出去,她应该将康安的所有事情都揭发出来,再任由康安这样折腾下去,她能不能坐上女帝不清楚,大奉是必定要动荡一回的。
她是想让全天下的女子过得好一些,但这不代表,她要拉整
个大奉下来沉沦,女子过得不好,便要将所有男子都杀了吗?没有这样的道理,全天下也是有过得好的女子、也是有心地善良的男子的,难道要因为一点不好,便将所有好的全都弃之不顾了吗?
她要剔除掉不好的,壮大那些好的,让女子过的与男子一般好,而不是只让女子好,让男子不好。
只是她眼前越来越黑,手臂越来越软,耳畔的侍女的声音焦躁的响起,但是她却听不清了。
她渐渐陷入了沉睡。
何采睡着的时候,康安长公主也从顺德帝的殿内回来了。
顺德帝睡着了,睡得很死,睡之前还高歌狂舞过一曲,一副迷醉于天地之间,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模样。
看样子,她的计划很顺利。
康安长公主难得的有了一个好心情,本想回来补一觉,但一进殿内,便听手底下的侍卫汇报道:“启禀长公主,何采何大人试图翻窗离开,被小的发现,砍伤、关押起来了。”
康安长公主的好心情又没了。
她冷着脸问:“人现在如何了?”
“回长公主的话,何采何大人已昏迷过去了。”
康安长公主顿时一阵心烦。
这个何采,怎的如此听不懂话?
她有心直接将何采弄死,但是又舍不得,何采聪明,可靠,且衷心,又是她一手栽培起来的,她若是当了女帝,肯定将女相的位置给何采。
她舍不得就这么把何采弄死。
她得想个法子,说服何采。
康安思索了片刻,道:“先照顾好,待到她醒了,立刻叫本宫。”
顿了顿,她又问:“波斯驸马呢?”
下面的侍卫便回道:“回长公主的话,林中郎将将波斯质子和许青回许公子都交给了北典府司指挥使沈蕴玉,现如今都在院里等着审讯呢,还没放回来。”
提到沈蕴玉,康安的脸色也跟着沉下去了。
她对沈蕴玉心存几丝畏惧,之前江逾白都死在沈蕴玉手里了,若是那波斯驸马撑不住审讯可怎么办?
她几个念头急转间,当即道:“随本宫去找驸马。”
她要将波斯质子带回来,沈蕴玉要是不放人她就抢回来,决不能
让驸马一直留在沈蕴玉那里,沈蕴玉智多近妖,真要让他一直扣着波斯驸马,定会询问出一点事情的。
迟则生变,她现在就要去!
彼时已是卯时,天上的落雪没有丝毫变小的迹象,甚至越来越大,落到人身上,便是半片鹅毛,天底下仿佛全都变成了一片雪色。
康安长公主的侍卫们都高举着火把,旁边的侍女则举着灯照明,一路跟随着康安长公主,到了关押波斯质子的院子。
关押波斯质子的院子与关押许青回的院子相邻,两个院子只有一墙之隔,院落都不大,内都分为三间厢房,是给一些七品小官住的。
康安长公主来接波斯质子的时候,门口守着的金吾卫侍卫还拦着不让接。
不过只有两个侍卫,又怎么可能拦得住康安长公主呢?他们不让开,康安长公主便叫身后的侍卫打出来一条路。
“本宫的驸马乃是波斯王子,怎能被如此怠慢?”康安长公主站在院子口,道:“你们一帮废物,查不出问题来,便只会为难本宫的驸马吗?”
她一声令喊下来,便听身后响起一道平静低沉的声线来。
“臣见过康安长公主。”
康安长公主后背一凉,一股寒意从后腰窜起,她回过头,便瞧见沈蕴玉站在她的身后,身上、官帽上都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身后还牵着一匹马。
康安长公主回过头的时候,落雪正浓,一点雪花落到了沈蕴玉浓密的睫毛上,白的雪黑的睫,他琉璃一样的眼眸看向她,神色平静道:“波斯质子您不能带走,沈某方才找到了许公子跑掉的马,这马上有清晰的被刺的痕迹,所以沈某断定,是有人故意惊马,使许公子跌落于马下的。”
“当时在场的人都有嫌疑,波斯质子离马最近,沈某认为,波斯质子和圣上受伤一案有些联系,所以,还请康安长公主不要动波斯质子,沈某需要将波斯质子和许家公子一道带回到北典府司之内查案。”
“什么?”康安长公主惊的骤然去看马。
这马安静地站在沈蕴玉的身后,瞧不出来什么不同。
倒是沈蕴玉贴心的往旁边一站,露出了那马的身后,马臀附近有一个被匕首划伤的伤口,伤口很新鲜,显然是最近才被划伤。
看到那被找到的马,康安长公主心骤然跌落到了雪堆里,冻得她骨头都一阵寒意。
波斯王子分明与她说,会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好的,现下却被沈蕴玉拿到了把柄!
康安长公主语无伦次的说道:“这,这马受伤了,也不能代表一定是波斯王子所为!”
“长公主所言也有道理,确实也有可能是许三公子自伤自演。”沈蕴玉点头,道:“所以,沈某会先调查波斯质子身上的利器,找到与此伤痕符合的凶器,再询问波斯质子,然后才会定罪。”
说话间,沈蕴玉还道:“康安长公主请放心,沈某已拿了证据,不愁波斯质子和许家三公子不认罪,到底是谁动的手,沈某一定会查清楚的,没有任何犯人能在沈某手下撒谎。”
康安越听越害怕。
她忍不住去想那波斯王子身上的东西。
她隐约记得,那波斯王子确实有一把锋锐的黄金匕首,一直带着防身。
眼看着康安长公主的脸色渐渐白下去,沈蕴玉垂下眼眸,继续道:“劳烦康安长公主离开,沈某要继续审讯了。”
康安勉强压下心底里的惊涛骇浪,转而看向身后的侍卫们,道:“走。”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而沈蕴玉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康安离开。
待到康安离开之后,他才牵马入院——这马,根本就不是许公子的马。
他去树林里转了一圈之后,发觉那马的痕迹都被雪掩盖了,密林之大,一匹马跑丢了,根本找不到,所以,他干脆另牵了一匹马回来。
他之前在山洞时,瞧见过许三公子的马,是一匹通体黑色的良驹,很好伪装,他牵了一匹差不多的来,用匕首伪造出了伤口,便带回来了。
康安长公主虽然见多识广,但是见的多是一些上层之物,对马匹伤口反而没什么概念,她不知道一匹马几个时辰之前的伤口会是什么样的,所以沈蕴玉伪造出来的伤口很轻易地隐瞒过了她。
沈蕴玉想的很简单,既然没有证据,那就伪造证据,现在顺德帝还没醒过来,只要他给康安长公主一个“危险”的信号,暗示康安长公主:波斯质子扛不住他的审讯,波斯质子一定会招的。
在察觉到危险之后,康安长公主一定会按着本能,在顺德帝没醒过来之前,先下手为强,来解决这个“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