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心上人回来后-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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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所有理所当然的事情,当双方调换了一个位置,江逾白才发觉有多难受,他曾经给石清莲的,现在十倍还给了他自己。
翊坤宫内,江逾白身着一身红嫁衣,茫然地站在院内的一颗树下。
他想起了他上一次与石清莲一起成婚的时候,那时候的夜色里,他也是独自一人站在树下站了很久。
那时候的他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康安,他希望自己娶的人是康安。
但现在,他真的和康安在一起了,等着他的又是什么呢?
漫天大雪,红绸缠檐,一片冷色与艳色之间,江逾白站在树下,品尝到了他亲
手浇灌、摘下的苦果。
是什么呢?
是随意被践踏的自尊,是被剥夺的自由,是无穷无尽的折辱。
想到康安方才的模样,江逾白只觉得一阵作呕。
他爱过的姑娘是明媚洒脱,爽朗娇艳的,什么时候竟变成了那副模样?被权势与贪欲侵蚀的面目全非,丑态毕露。
他都不认识康安了。
他恍惚间发现,康安并不是突然烂掉的,康安是在他身边一点点烂掉的,只是在过去,康安身上披了一层人皮,他看不见康安内里溃烂发臭的腐肉,也看不见康安浸透在淤泥里的心。
他做错了。
扶持康安是错,嫁给康安是错,他每一步都错了,他现在好似拥有了一切,但其实什么都没有。
他被变成了康安的笼中鸟雀。
江逾白茫然地站在雪地树前,只觉得无比后悔与懊恼。
江逾白入宫后,即失宠。
失宠了的女人与失宠了的男人没有任何分别,他被禁足在翊坤宫,哪里都去不了,而康安,与那位波斯王子打得火热。
江逾白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任他有滔天本领,舌灿莲花,也走不出那翊坤宫的门。
文人风骨不再,堂堂左相,竟被锁成了深闺怨妇。
那波斯王子一时风头无两。
波斯王子擅伺候人,他天生就是个缠人的妖精,自己伺候康安还不够,甚至还带几个侍从一起伺候康安,女帝奢靡淫。乱,一时间引来朝野议论纷纷。
恰在此时,朝野动荡。
远在江南的南康王接了前锦衣卫指挥使沈蕴玉的先帝密令,顺德帝临死前以血为书,控诉他之病情乃是康安女帝一手造成,康安上位,实乃谋反。
顺德帝临死前,授位与南康王,并将传国玉玺托付给沈蕴玉,由沈蕴玉一道送与江南,递到南康王的手里。
南康王以此密令和传国玉玺为命,主张废除康安女帝,拥自身登位。
此举一出,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朝堂上当真有支持南康王的。
一来,康安最近的所作所为,朝臣们都瞧见了,大奉三代皇帝,加起来都
没有康安一个胡闹,之前有江逾白为康安兜底,一切都还在大方向内,满朝文武也能接受。
如果江逾白做帝后,起码也能把持朝政,这跟以前太后摄政也没什么大区别,只要大奉江山还是季家人的就行,但现在,江逾白直接被丢进后宫圈禁起来,他原本的那些心腹就都慌了,一个个开始暗暗搞小动作,本就不稳定的朝堂因此越发混乱。
而康安偏偏还跟一个波斯质子搞到了一起去,大奉有铁律,异族之人,不得继承大统,若是康安生下来了个异族皇子可怎么办?如此行事,太不稳重了。
一来,南康王与顺德帝算得上是堂兄弟,南康王的父亲与顺德帝的父亲是亲兄弟,按血缘来说,南康王也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三来,南康王是个男子,还有妻有女,显然比康安这个女子要更符合大奉目前的统治阶级。
诸多条件一叠加,康安都还没坐热的皇位便不稳当了。
康安最开始还是如同以前一样,试图以武力镇压这群人,她是皇帝了,这群人怎么能不听她的呢?不听她的就是谋反!该杀。
但是,她的强硬手腕一压下来,却并没有收到想象之中的效果,那群老臣不仅没有听话,甚至还偷偷有几个老臣举家跑了!
他们直接跑到江南,去投靠南康王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对所有大奉官员严厉看管,并且将那几个逃窜的老臣的剩余家眷全都抓了砍了。
她以为她会震慑那些人,但实际上,是她这么做了之后,朝中臣子们跑得更厉害了,不止是文官,还有几个武将也跑了!
康安这下子才慌了。
涉及到朝堂上的事情,她根本玩不转,她甚至没有可用的人了。
她原先是有一个心腹的,被她捧到女相的位置,但是后来知道她给顺德帝下毒,女相无法接受,辞官走了,后来被江逾白斩草除根了。
现在这偌大的朝堂里,她竟找不出一个人帮她。
在短暂的慌乱过后,她决定向江逾白低头。
她亲自到翊坤宫去请江逾白,并且将江逾白的左相之位还给他,请江逾白出山,帮她镇压朝堂。
她好不容易夺来的帝位,不能就这么没了!
“我知
道你不喜欢那个波斯质子,我把他送回波斯可好?那日当真是他先引诱我的,也是我与你争执失了神,才会让他得逞,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翊坤宫内,康安坐在案旁,道。
她之前气焰嚣张的将江逾白关起来的时候,自称的是“朕”,现在知道要来求人了,就会说“我”了。
江逾白站在案后作画。
他画的是翠竹图,竹节上有纤细的竹叶在随风飘动,窗外北风拂过,厢房内地龙烧得很旺,江逾白对康安的声音置若罔闻。
他安静地继续绘画,金玉云纹碧狼笔在上好的江南云烟纸上走过,留下一片秀美挺拔的竹叶。
“江逾白!”康安急了,她一把扯过案上的画,喊道:“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我也给你道歉了,江逾白,你不是想当权臣吗?你不是想名流千古吗?你在一个翊坤宫里,你怎么名流千古,你怎么当权臣?”
江逾白只觉得嘲讽。
她什么都知道,他的志向,他所做的事,她一清一楚,但是他没用的时候,她就把他囚起来,肆意过她的女帝生活,现在朝纲不稳了,她又把他丢出来,让他来当刀。
他之前说的果然没错。
康安,就是这么个极度自私的人,她永远学不会什么叫“收敛”,什么叫“以己度人”,她只知道不断的满足自己。
这样的人——
江逾白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抬起眼眸来,冷清的眼眸看着康安,道:“好。”
自从康安做出那种丑事之后,他对康安就已经没有任何情愫了,只剩下了恨。
被康安关了这么久后,他心中的恨意越来越浓。
一念至此,他面上越发平缓,甚至还隐隐带着一丝轻笑。
“殿下记得答应臣的话,要将那位波斯王子送走。”
江逾白的话如同一颗定心丸喂到了康安的嘴里,康安放心了。
看看,男人嘛,不过如此。
江逾白跟她闹别扭,也不过是要争夺她的宠爱罢了,只要她把波斯王子送走,江逾白自然不会再生气,也会愿意帮她继续稳住朝纲的。
康安原先就知道江逾白很重要,但是她坐上皇位之后反而忽视了江逾白,她总觉得,自己已经是皇帝了,她不再需要江逾白了,但是她后来才知道,她手底下的那些人根本不行,兜来转去,还是得找江逾白。
康安暗想,她以后可以对江逾白好一些,毕竟,要是没有江逾白,她就坐不成皇帝了。
之前她为了当皇帝,先是弄死了顺德帝,后又赶走了永宁侯世子和定北侯世子,京中能打的武将也没有多少了,越想越心烦。
还是将这些事情都交给江逾白来做吧。
而一旁的江逾白接旨了之后,从容不迫的从翊坤宫走出来了。
他走出这个翊坤宫的时候,便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回来第一次。
至于康安——
江逾白扭头看向走在他身侧的康安,微微一笑。
康安无知无觉的跟在他身侧,冲他也笑了一下。
康安继位第一年冬,江南南康王以传国玉玺为由,向京城责难,女帝与帝后联手,向江南施压。
两方相争,一场内部分裂的征战,自此,轰轰烈烈的拉开了序幕。!
第108章 康安江逾白上辈子(三)
康安继位的第一年夏;南康王已带兵逼到了京城。
这一年里,江逾白掌控朝纲,但却在把控朝纲之后;露出了他的獠牙——他逐渐架空了康安;如同他当初想要架空顺德帝一样。
架空康安比架空顺德帝简单多了;顺德帝好歹还知道防范,康安却是什么都不管,把所有事情丢给江逾白了之后;就想做一个潇洒女帝。
这怎么可能呢?
谁能拥有权势,又不被权势所支配;只自由的享受权利带来的好处呢?
没有。
所以康安的下场很快就来了。
江逾白架空了她之后,便将她锁在了太极殿内;如同当初她将他丢进翊坤宫里一般,但是江逾白比她更狠心。
因为江逾白完全不需要她。
康安还需要江逾白做事,才会把江逾白重新请出来;但江逾白不需要,他直接将康安关起来,命令所有人不准进入,只每日三餐送饭,饿不死康安就是,连洗澡水都不送;一个丫鬟都没有;随便康安自己发疯。
他最知道怎么折磨康安了。
康安喜欢风光无限;他就让康安狼狈不堪,几天都不能沐浴,康安爱好奢靡,他就只给康安最差的东西;康安想跑出去,又被他派人关住。
至于那波斯王子——康安其实没把波斯王子送走,她那些话只是用来安抚江逾白的心的,她转头将波斯王子送到宫外藏起来了,被江逾白翻出来之后,抓到太极殿内,挂起来一刀刀刮了。
凌迟处死。
康安看的惊惧万分,瑟瑟发抖,当晚连砸东西的力气都没有。
大奉权臣掌权,女滴昏庸无能,朝廷人心惶惶,江南虎视眈眈,很快,京城这边就被打得节节败退。
南康王算不上是天命所归,但好歹比江逾白和康安正统且正常——帝后掌权囚。禁女帝还因为争风吃醋把波斯质子抓起来当着女帝的面儿凌迟这种事,谁听了不得叹一声“胡作非为”啊!
他们季家人真的满兜子爱恨情仇,翻遍四代皇帝的情史,都让人瞠目结舌。
比起来江逾白和康安,人家南康王只有一妻无妾,且还端正儒雅,怎么看都靠谱多了。
所以,南
康王成了人心所向——全靠康安衬托。
南康王逼到京城的那一天,江逾白丢下康安,带着心腹卷走了大批量钱财,临阵脱逃。
康安,从帝姬到女帝,从辉煌到落魄,不过一年岁而已。
南康王进京后,第一件事,便是以顺德帝血书为证,处死康安。
当时文武百官为证,康安被南康王拉到了京城东门斩首台处,亲自执刀,一刀砍了。
康安被拉扯着,跪伏在地上,她不甘凄厉的叫声在整个斩首台上回响,却又改变不了结局。
文武百官皆垂头闭眼,静静地看着这位女帝迎来死亡。
上一辈子,她死在千重山,这一辈子,她死在东门台。
世间颠倒,乾坤逆转,只是换了一种死法而已。
南康王踩着她的血坐上了皇位。
南康王落座,文武百官皆行礼,俯首认新皇。
偌大的宫殿内,女帝的血尚未流干,恭贺新皇的声音便已响彻云霄。
你方落幕我登台,这万里河山,永不缺新主。
深夜,千重山内。
江逾白带人在千重山内奔逃——山内山路崎岖,前几夜刚下过暴雨,泥水泥泞,马蹄飞奔间,地上的泥水都溅到了江逾白的云袖上。
在他身后,是数十位心腹侍卫在护送他。
江逾白骑术一般,马蹄几次打滑,随时都可能摔倒,但他不能停下。
他弃康安、逃出京城后,便往京城外跑,东瀛那边是顺德帝盘踞多年的地方,且他绞杀了波斯王子,不能去,江南那处,是南康王的老本营,他也不能去,西蛮这几年常年战乱,大奉人过去很难,他的计划是跑到北漠,所以他往千重山的方向跑。
千重山层峦叠嶂,横看成岭侧成峰,深浅高低各不同,人一入山,便失去了对周遭环境的判断,不管走多久,四周都是那些山,那些树,那些花,仿佛没走多远似的。
每年都会有人迷失在山中,运气好的,碰见认路的猎户和村中人,被带走,运气不好的,直接就死在山里,成了猛禽的食物了。
幸而江逾白带了一个认路的私兵,一直在前面引路。
驾马冲在最前面的私兵
一边跑,一边高声回头道:“江大人,我们在山中疾驰五日,便能遇到一村落,正是属下的老家,可以——”
“短暂歇息”这四个字在私兵的喉咙里刚冒出来了头,便见一支利箭从身后射来。
此箭破空而来,在半空中从后贯穿了私兵的胸膛,箭尖直从胸前探出来,私兵连惨叫都没发出来,直接一头栽倒在了地面上。
随后,箭雨从天而落,力道十足的奔向前方奔逃的队伍。
江逾白被护在队伍最中央,不断地听见周遭的私兵惨叫着滚落,便知道是南康王派来追杀他们的人来了。
南康王为新皇,对于朝中那些两边倒、墙头草的大臣还会采取怀柔政策,但是对他,这个康安的一手扶持者、曾任帝后的人,绝不会手软,他不死,南康王晚上睡觉都不敢灭灯。
所以,南康王派人来追杀他再正常不过。
逃命间,他们已经到了千重山内的千重殿前。
千重殿是在先帝时候建造的,先帝很爱狩猎,每年秋冬交集时,都会在千重山上住一段时间,所以千重殿建造的十分好,甚至还有专门的人每年打扫,养护。
江逾白当机立断道:“进千重殿!”
奔波之下,他们很容易被围剿射杀,但是入殿以后,他们还有一个短暂藏身的地方。
一群人便纵马进了千重殿。
他们进了殿后,江逾白便只留下了一个身形与自己相似的人留下,并且命令其他人出去御敌,他两个人在殿内,互换了衣服后,江逾白道:“你骑马,从后门处溜走。”
他是要用这个人来混淆视听,让外面的人以为他跑了,然后吸引注意力。
他再独自一人从山间跑回京城外郊——他在外郊有可藏身的庄子,里面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算是他的暗桩,他打算回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江逾白穿上私兵的衣裳后,躲到了一处大殿的书案下方。
书案下方的空间并不大,他缩在下面,闭着眼,靠着木头,想今后的局势。
康安死路一条,康安死了以后,他也不可能再为官了。
隐于民间,也很危险。
之前他为了扶持康安上位,
先弄死了顺德帝,后又驱走了定北侯世子与永宁侯世子,甚至还残害了不少朝中忠臣。
他在京城中的仇人很多,明面上的人找不到他,背地里想让他死的人很多,他留在京城,只能短暂躲避一下,也不能久留。
他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
江逾白靠在文案腿上,想,他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他当初做宰相的时候,就足够好了,可偏偏,却还想要更多,还想要更好,最终,变成了现在这样。
如果他当初没有这般贪婪,如果他当初能够悬崖勒马,是不是就——
江逾白的念头转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是武靴踩在地上的声音。
江逾白立刻放慢呼吸,压抑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