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追妻笔札-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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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面的仆役听见苟御史居然在两个娃娃面前毫无招架之力,相继噗嗤笑。
苟御史脸上的笑容唰得一下消失,横眉冷对。
“苟自良当真是你!”
石阶上又走上来了几名气喘吁吁的青衣书生,其中还有阮灵萱的堂兄。
阮灵萱立刻松开萧闻璟的袖子,转而投向更高大且有安全感的阮晋昭。
萧闻璟瞅了眼毫不留恋就走开的阮灵萱,又看了眼自己皱巴巴的袖子,心情有点微妙,就仿佛被只没良心的猫挠了一把似的。
“怎么当了大官,连小娃娃都要欺负了。”一开始出声的那名中年书生笑着打趣,他不动声色打量了四周的情况,看见陈十四母子俩时眉心微微一蹙。
苟御史昂起了下巴,“我道是谁,这不是名落孙山三次的王涛吗?秋闱将近,不在家中备考,还有闲空游玩。”
“大人见笑了,逢节拜旧友,出来散散心。”王涛笑道。
苟御史哼了哼。
王涛望着他的脸,感叹道:“想当年陈兄与我们一道赴京赶考,他可是我们几人当中学问最好的,谁曾想……转眼间物是人非啊。”
随着王涛而来的几名书生也点头附和。
苟御史面色忽然就沉了下来,一甩袖子就道:“你们对秋闱这般不上心,还想登科,简直痴人说梦!”
苟御史这话太不讨喜,不知道从谁开始,就争了起来,眼看着那苟御史撕破脸皮,指挥那些壮实的仆役将这些书生和陈十四母子通通包围起来。
这时一队衙役鱼贯而上,包抄了他们。
阮知县穿着青袍官服潇洒而至,看了眼阮灵萱等人,就上前去和苟御史交涉。
“本官乃临安县父母官,庇护百姓不受欺辱,乃是本分,大人若是要查人拿物,劳烦先写明状纸,递交有司,再来!”阮知县声音响亮,义正辞严:“倘若什么都没有,就来这儿胡搅非为,那恕本官不能容忍!”
“好你个阮嘉培,本官记住你了!”
苟御史见事情已暴露,对方人数又多,自己讨不到半点好,只能狠狠将他们瞪了一眼,招呼着手下的人,一窝蜂地涌下山去。
阮知县怕他带了那么多人,伤及其他百姓,忙带人跟上,只来得及叮嘱阮灵萱别乱跑,和哥哥好好待在一起。
阮灵萱乖乖答应,又看见那几名书生前去找陈十四的母亲说话,料想那王涛口里的旧友是陈十四的爹爹,便没有上前打扰。
反而走到了凭栏望江的萧闻璟身边。
“你记得陈斯远吗?”
阮灵萱刚站定,就听萧闻璟开口问。
她认真想了想,只道:“好像有点耳熟。”
萧闻璟看了她的神情,的确一副不太熟的样子,就开口道:
“顺天二十八年,榜眼击鼓鸣冤,轰动盛京,未及提审召见,猝死于狱,案即封卷,不复查也。”
阮灵萱这可就想起来了。
顺天二十八年正好是她和太子成婚的那一年,二月春闱的确闹出了不少事。
满街百姓都在唏嘘,临安县究竟是遭了什么邪,十数年间能出的进士居然只手可数,好不容易出了个文曲星在赴京赶考的途中还险象迭生,不但折了腿,还破了相,这才无缘状元郎。
最最可悲的是,这颗刚冉冉升起的星转眼之间就不明不白地寂灭在了大牢里。
“你说他就是?!”阮灵萱吃惊之余,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以陈十四的天赋和苦读,考中进士并不奇怪。
但是可怕的在于他的未来竟然犹如一场刚登场就谢幕的戏。
阮灵萱有点怜惜,望着下面的大江叹息道:“若是人能够先知自己前路坎坷,那还会努力挣扎吗?”
“会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伴随着陈斯远斩钉截铁的声音。
两人同时回过头。
陈斯远向两人深深一揖,为着刚刚两人替他解围之恩,又直起身,声音清朗道:“即便生而在逆流,我也要逆水而上!”
这次的事更坚定他一定要读书、要去参加科考,才能去到盛京查明真相!
阮灵萱吃惊地望着他,忽而觉得心灵都被少年轻轻一句话而震撼,随后她才发觉那震得她胸腔嗡嗡的声音是来自江面。
咚——
悠长而磅礴的鼓声响起。
江中群鸟惊飞,掠过随风张扬的锦标,展翅直入云霄。
咚——咚——咚——
数十艘逆江水而上的龙舟争先恐后地破水前进。
赤。裸着上身的精壮汉子站在龙头,手持着鼓槌,大开大合之间,助涨了划手们的士气。
是竞龙舟开始了。
有人站于高台之上,手持着一面金旗,大力挥舞。
“龙舟百丈争奇捷——”
台下一众人振臂齐呼:“争渡!——”
“伐鼓鸣金赤帜扬——”
“争渡!——争渡!”
磅礴的江水,奋进的龙舟,一一展现在眼底。
阮灵萱扶着栏石,往下看。
胸腔里也浩气回荡。
忽而见到前方一座虹桥悄然而至,拱立在两岸。
龙船争先穿过,水花四溅。
“若前方有此美景,不枉逆流挣扎一番!”阮灵萱拍手道。
她看了眼右边的陈斯远,虽不知他家到底是什么难处,可这一次他若是再到盛京去,她会多照看他一二的。
再她的左手边,萧闻璟静立不语。
阮灵萱凑到他身边,小声道:“我忽然觉得陈斯远说得对,即便生在逆流,也可逆流而上,看看不一样的风景!就像我们,或许这一生,可以走不一样的道了!”
她会家庭和美,将来再嫁一有情郎,纵马山野,美满一生。
至于他,学帝王术,登帝王台,一定可以比上一世更游刃有余。
“逆流而上……不一样的道?”
风拂开萧闻璟的鬓发,无数的发丝被吹了起来,眉心上的压魂也轻轻摆动,有些发痒。
鼓声、唱声、水声、风声,涤荡着神魂。
胸腔里的那颗心猛烈跳动。
萧闻璟反转过手臂,袖身下落,一道赤红的血线从大陵、内关、间使穴一路逆上。
第一场赛完,阮灵萱下去看热闹。
她还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是要去看魏家军,央求阮晋昭陪她去找。
萧闻璟感觉身子不适,只能告辞离去。
阮灵萱与他是两个方向,一个往热闹中挤,一个从热闹里往外走。
“公子,您是不是不舒服了?额头上出了好多汗?”谨言本是极力劝萧闻璟出来看龙舟赛的,但这会发现他状态有些不对,担忧起来。
萧闻璟捂着胸口,低声道:“回府……”
“好!我们这就回去。”谨言连忙点头,把沈府的仆役护卫都招过来开路,然而还没走出几步,萧闻璟就失了全部力气。
“公子!——”
萧闻璟感觉自己身子很轻,有种飘然欲飞的轻盈,又感觉自己身子很重,重重砸在了青石砖上,五脏六腑都被冲击震得剧痛。
“魏家军在那儿!快啊!我们去看魏家军!”
“魏家的小公子也来了!”
无数的脚步从身边涌过,纷纷离去。
他像是被迫逆流的那条船,兀自挣扎着去往不一样的方向。
不过……
她想看的魏家军、魏小将军……能看见了吧?
“沈玠!——”
闻声,就要闭上的眼睛微睁,人群里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朝他,逆流奔来。
第15章 重要
“萧闻璟,跪下。”
煌煌宫室,耀眼夺目,而坐于五屏紫檀罗汉床上的青年怀搂一只通体乌黑的猫,神情倨傲地望着他。
宫婢太监垂手立在两旁,并无一人面有异色。
“你那是什么眼神,莫不是还不服气?”青年用力拍着小茶桌,“母后说了,我的病很快就能治好了,身为嫡长子,东宫之位是我的囊中之物,而你——你以为你娘是凭什么能入宫封妃,生下你的?”
他嗤笑一声,捏起盒子里的一枚小指大的赤红药丸,漫不经心地打量,“我听闻你病发的时候全身滚烫如火炙,四肢躯干僵硬似磐石,五脏六腑像被虫蛇撕咬……很难受吧?”
“跪下,我便把药给你。”
红色的药捏在青年苍白的手指间,艳得似一滴血珠。
血珠慢慢化开了,颜色变浅变淡,朝着两边扯开,又成美人张合的樱唇。
“璟儿,无论如何都要忍着,要谨言慎行,旁人的死活都与我们没有关系,知道吗?”
宫装美人穿着名贵的云锦,侧卧在美人榻上,眸光愤恨而执拗,“你可千万要争气,日后绝不能让他们母子好过!”
“牢牢记住我说的话。“她又眸带悲怆,久久凝望着他的方向,“不要……不要让我后悔生下了你——”
从她脸颊滚下一颗泪,泪水砸在了美人榻沿,洇深了浅色的木纹,木纹里慢慢生出一根木刺,木刺磨平了棱角,像是一柄小木剑。
一身盔甲,胡须花白的老人手托着一只巧玄机,担忧地望着他。
“此去北伐,我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当初是我没有约束好她们,对不起你母亲,如今又让你受了这些委屈……若是此次我能够大败北虏凯旋,我就向陛下请旨,亲自教你学剑习武可好?”
“到时候,外祖父会送你一柄真正的剑……”
倏然所有的光线都在眼前收了起来,漆黑的世界犹如没有破开的混沌。
嘈杂的声音忽远忽近。
“……我军中了埋伏,侯爷他抵死不降,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最后被敌将乱箭射死,枭首示众……殿下,殿下!”
“外祖父……”低哑的咿语溢出唇缝。
“呀!他醒了,他是不是要醒了?”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急切地像是浓黑的夜空亮过的那道闪电,天空乍亮。
“没吧……”谨言的声音迅速被掩盖。
“他刚刚是在喊谁?外祖?是指沈老侯爷吗?天哪!该不会是都见到老侯爷了吧!”
萧闻璟虽然睁不开眼,可是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忽然被人压住了,随后阮灵萱带着哭腔的嗓音直灌他的左耳,“沈玠千万别跟他走!那边是阴曹地府,你还要活到九十九呢!求求你,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最后一句话倒像真情吐露,萧闻璟知道她是怕了独自在这世间当“异类”。
萧闻璟很想开口说自己死不了,可他的身体还不受控制,就连撑开眼皮都不能。
“阮小姐……公子没事,待会喝了药再休息一晚上就能够好了。”谨言也是无语,这个阮灵萱实在是聒噪,就连他恨不得把公子送他的新名字转送给她。
多嘴。
她嚎得好像人马上要驾鹤西归了般。
“当真?”阮灵萱半信半疑。
“当真!”谨言点头。
阮灵萱站起身,手撑着床沿,望着还双目紧闭,热汗滚滚而落的萧闻璟。
“你管这样叫没事?”
不等谨言解释,阮灵萱又紧接着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忽然病得这么重……之前看他也没有这般严重啊。”
实话说,在这之前,阮灵萱还都以为萧闻璟只是身体弱一些,哪想到会有这么可怕。
谨言用刚拧好的帕子给萧闻璟擦汗,“这病最忌情绪大起大落了,公子平素很注意的,今日也不知怎的……”
阮灵萱想起看赛龙舟时的光景,心里一咯噔。
该不会是她的缘故吧?
“阮小姐今日还是先回吧……”谨言刚刚也是心急,没顾得上防她,现在一切都安顿好了,只等着药煎好,自然就不必再留着阮灵萱在旁边碍眼。
“我不走。”阮灵萱摇摇头,“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让他去看赛龙舟,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谨言你就留我在这里帮忙照顾他吧!”
说罢,阮灵萱捋起两只袖子,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手上的帕子,“我帮你拧帕子如何?”
“……”谨言从未见过谁家的小姐,上赶着干伺候人的活。
但是他也知道阮灵萱素来固执,就连公子都拿她毫无办法,更遑论他了。
“……那你帮公子捏捏手臂吧……这个病发的时候身体会僵硬,十分不适。”谨言拿起帕子,解释:“水里有药,女子少碰为妙。”
阮灵萱瞟了眼帕子,立刻积极帮萧闻璟捏起手臂。
边捏边观察萧闻璟的脸色,见他眉头紧蹙,好似比刚刚还要难受了。
是不是她捏得重?
阮灵萱又放轻了力度,轻轻捏着。
捏了一圈后,她发现萧闻璟的骨架并不小,就是太瘦了,若是能身体康健又勤练武的话,应该也会长得精壮强健。
只可惜因为这个病,他怕是练不得武了。
阮灵萱为他感到遗憾,复看了看他的脸色,这就注意到他眉心那枚已经歪了的压魂。
“怎么都歪了……”
实话说她当真只是好心想要帮他扶正,可萧闻璟倏然睁开了眼睛,把她吓了一跳。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准备轻薄于他,而被抓了个现行。
“……别碰。”
“我只是想帮你……欸不对,沈玠你醒来啦!”阮灵萱并没有因为萧闻璟连个石头都不让碰生气,反而高兴起来。
“幸好你没有事,若你有事,我回家可又要挨打了!”
萧闻璟把脸转向内侧,不让人看,嗓音嘶哑问道:“你怎么在这?”
他记得那时阮灵萱与他分开,正要去找她心心念念的魏家军,刚好他又听见人群里有人吆喝着大家伙去看,可阮灵萱居然没有跟过去。
“你还说,你不知道你晕倒时多吓人,害我都没有看成魏家军和魏小将军……”阮灵萱终于想起这桩事,小脸一垮,闷闷不乐。
为了看这场龙舟,她做出了不少牺牲和让步,没想到最后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你为何不去……?”萧闻璟好似比她还闷闷不乐。
“他们没你重要啊!”
虽然做出这个决定是那刹那的身体反应,可阮灵萱也没有后悔多久,很快就和自己和解了。
现在的她和魏小将军又不认识,当然是先紧着朋友啦!
所以阮灵萱答得十分轻快和肯定。
萧闻璟的心脏猛然一跳,头刚转回来,随即就痛苦地皱起了脸,“谨、谨言!”
“怎么了?”阮灵萱顿时不知所措。
谨言冲上来听萧闻璟吩咐,“公子?”
萧闻璟揪住胸口,痛苦道:“让、让人送她,送她回去。”
阮灵萱快被吓哭了,“不必不必,你若是不想看见我,我自己走,你、你别生气啊……”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又是哪句话得罪了萧闻璟,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她多问。
“谨言,你定要好好喂他吃药,我等他好些了再来赔罪。”和谨言交代了声,阮灵萱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谨言还怕阮灵萱要胡搅蛮缠,再惹公子“动气”,看她出去,顿松了口气。
正好这时药童把煎好的汤药送上来,谨言用瓷勺搅了几下,就要喂给萧闻璟。
“公子,快些喝吧!”
萧闻璟推开药碗,深吸了几口气,积了些力气才开口道:“谨言,我知你和慎行是外祖父的人,外祖父去世后亦对我不离不弃,想必是只忠于我的。”
谨言表情僵了一下,忙不迭放下药碗,规规矩矩在地上跪好,“公子可是有什么要吩咐属下。”
萧闻璟挣扎着坐起来,身体的剧痛让他的动作僵硬迟缓,那碧绿色的翡石随着他身颤微晃。
“其一,这药我不再喝了。”
谨言下意识就要起身,“公子,这药为何不喝?”
萧闻璟喘着大气,拉住他才继续道:“其二,让慎行找到路伯,无论他用什么法子也好,我要他这一个月无法出现在我面前……”
“公子的意思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