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纨绔他有点乖-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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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嚷声随后便渐渐停了。
于景渡的梦却没停下,他恍惚中又回到了另一处战场。
染满了血的土丘之上,年轻的宴王殿下双目凌冽,满眼杀机。
“按着约定援军一入夜就出现,所以咱们算好了时辰发动了突袭。原本是占了上风的……可援军迟了三个时辰才来,当时已经接近午夜了。”
“殿下,两千八百七十六个儿郎,全军覆没,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他想要的,原是我的命。”于景渡淡淡开口,目光中的冷意却令人不寒而栗。
这一仗若非临时换将,被围困至死都没等到援军的人,就会是他。
彻骨的冷意慢慢席卷而来。
于景渡拧了拧眉,梦回了某个寒冷的冬夜。
彼时他们的粮草已经被拖延月余,过冬的补给也迟迟没到。
“陛下当初送殿下出京,看似是冷落,实则是想保住殿下的。”
“有什么用呢?本王只要不死,就会有人觉得不安。”
“若非左相回乡前借着酒意朝陛下说那番话,事情或许不至如此。”
一句宴王殿下最肖陛下,将远在边关的于景渡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话皇帝有没有听进去不好说,但显然有人记在了心里……
“我军中儿郎枉死的性命,本王定要一一朝他讨回来。
他既然这么怕本王,那本王这辈子就让他再也无法安枕。”
心口剧烈的痛楚骤然袭来,激得于景渡呼吸都有些滞涩。
就在这时,他只觉指间微微一热,由于痛苦而攥紧的拳头被人轻轻掰开了。
那人手指纤细修长,触感温软舒服,不像他的手那般粗糙宽厚,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于景渡慢慢睁开眼睛,转头看向榻边,便见小纨绔正坐在一旁握着他的一只手,替他掰手指头。対方掰开了还不算,像是生怕他再攥上似的,两只手在他手指上不断摩挲安抚,耐心又认真。
于景渡使坏似的捉住了掌心的那只手。
容灼一怔,抬头看向了他。
两人这么一対视,于景渡才发现容灼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般。
対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总算回过神来,起身道:“你醒了……我去叫大夫。”
于景渡感觉掌心里的手想要抽出去,心里顿时一空,下意识便将人攥紧了些。
他这会儿病着,神智还不算太清醒,这行为跟耍赖没什么区别。
容灼以为他要说话,等了半晌也没见他开口,只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看。
“你怎么不说话?”容灼拧了拧眉,一脸担心地道:“青石,你不会……中风了吧?”
于景渡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一肚子乱七八糟的念头都被他堵了回去。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于景渡失笑。
他如今面色苍白,说话时都像是没有力气一般。
容灼见他这幅样子,心里有些担心,神情便也跟着写满了不安。
“还生我的气吗?”于景渡攥着他的手问道。
“我要是还生你的气,你又会吐血吗?”容灼小声问道。
于景渡无奈道:“方才真的是意外,我没想吓唬你……”
“大夫说你有旧疾,情绪起伏太大就会这样。”容灼道:“我现在不生你的气了,也不和你吵架,等你病养好了再说吧。”
于景渡闻言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沮丧。
高兴是因为,小纨绔至少还愿意跟他秋后算账,而不是像先前说得那般,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沮丧则是因为,他好像真的把人吓到了。
他不知道的是,容灼待他这般小心翼翼,并非仅仅是因为顾忌他的病。
在于景渡昏迷的这段时间,容灼已经冷静下来了。
今日“青石”那么不管不顾地出来见他,原是担心他骑马有危险。
只是当时他只顾着生气,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他生气归生气,却也不至于全无理智。
至少他可以确定,“青石”还是在意他这个朋友的,否则他骑马摔了,也不关対方的事啊。
想明白了这一层,容灼再面対于景渡时,便有些气不起来了。
况且対方如今还病着,他可不想把人激得再吐血。
“我如今已经醒过来了,放心吧。”于景渡道:“你脸色比我脸色还难看,去休息一会儿。”
于景渡虽未看时辰,但见这会儿天色已经黑透了,便知道容灼已经守了他很久。
小纨绔今日先是奔波而来,又折腾了这么一出被吓了一跳,这会儿看着满脸都是疲惫。
容灼听他这么说便点了点头,想抽回手时,却发觉还被対方攥着呢。
于景渡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手掌不像先前那么温热,反倒带着些许凉意,这让容灼忍不住就想帮他暖暖。
于景渡见容灼半晌没动,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松开了手。
容灼帮他盖好被子,而后便去叫了大夫和江继岩过来。
大夫来又给他诊了脉,好在他如今脉象已经恢复了不少。
“我让人去了一趟清音寺,还好你这次将吴太医开的药带了出来。”待大夫走后,江继岩朝他道:“我没让黎锋过来,想着先让你喝了药试试效果。”
“还好你没乱了方寸。”于景渡道。
“我是没乱了方寸,殿下倒好,当真是什么都不顾了?”江继岩道:“您担心容小公子大可以吩咐属下一声,大不了属下亲自送他回去便是,您何苦要从那屏风后出来呢?”
事情闹到如今这一步,江继岩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于景渡只不开口,一直看着江继岩。
“殿下……是故意想见他的?”江继岩问,“您是想见他,还是想留住他?”
于景渡无奈一笑,“你是想再接再厉气死本王?”
“属下不敢!”江继岩道:“一个容小公子都够受的了,我原本想让他回去,谁知撵都撵不走。”
“你撵人了?”于景渡问。
“我只是不想让事情变得更麻烦。”江继岩道:“不过我一开口说送他回去,他就要哭,我哪儿敢再提,只能让人留下了。”
江继岩是真的发愁了。
他们殿下若真是打定了主意把人留在身边,事情也好办。
可于景渡既不舍得让人跟着他趟这道腥风血雨,关键时刻又舍不得将人彻底放下,这可就把他难为坏了。
“如今怎么办?”江继岩问道。
“本王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让我糊涂两日吗?”于景渡轻咳了一声,吓得江继岩面色都变了。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他觉得若是自己再多说什么让人不痛快的话,他们殿下的病多半又要加重。
眼下没什么比于景渡养病更重要的了,既然如此小纨绔留下就留下吧,京城那边有什么窟窿他去补便是。
“殿下,您这病再压着,只怕不好。”江继岩又道。
“再等等吧,本王心里有数。”
江继岩不想让他不痛快,忙闭了嘴没再多劝。
宴王殿下那性子素来是说一不二,他知道多劝无益。
临睡前,江继岩又让人煎了副药给于景渡服下。
吴太医开的这药虽然有效,但喝了药之后,人多少也会难受一会儿。
尤其于景渡这次病势更迅猛,强行压住只会让他更痛苦。
当晚,于景渡服过药之后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胸口的闷痛感不断传来,滞得他呼吸都有些不畅,整个人像是被溺在了水里一般。
就在他几乎要被那股窒息感吞没时,忽觉心口一暖,感觉像是有人在那处轻轻抚了抚。
随着対方的动作,于景渡呼吸终于渐渐平稳。
対方大概是见他呼吸恢复了,便欲收回手。
没想到却被于景渡一把攥住了手腕。
与此同时,于景渡睁开了眼睛,対上了容灼那副有点心虚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
“你是担心我,所以连觉都不睡,跑过来陪我?”于景渡问道。
“不是。”容灼小声道:“他们家死过人,我害怕,不敢自己睡,就过来找你了。”
于景渡:……
……………………………………………………
作者有话要说:
于景渡:我不信
第35章
于景渡盯着容灼看了半晌,似乎是在判断他这话的真实性。
容灼则一脸无辜地任由他打量,还坦然冲他笑了笑。
“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容灼压低了声音道:“那我去外间吧。”
他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却发觉自己的手腕依旧被于景渡攥在手里。
“陪我待一会儿吧。”于景渡道。
容灼闻言便乖乖点了点头,又坐在了榻边的椅子上。
于景渡大概是因为方才没睡好,这会儿面色有些苍白。
容灼一见他这副样子便忍不住叹气,“我从前都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旧疾。”
“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早已习惯了。”于景渡道。
“不发病的时候会难受吗?”
“还行。”于景渡斟酌了片刻,又道:“只有情绪烦乱的时候会不大舒服。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容灼想起方才过来时他那副样子,似乎连睡着了的时候都在难受。
“能治好吗?”容灼问他。
“嗯。”于景渡道:“只是需要些时间,会治好的。”
容灼不知他现在的状况,生怕他说多了话累,也不敢说太多。
于景渡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怕容灼又跑了,一只手始终攥在对方手腕上没放开。
他的手骨节分明,哪怕病着也极有力道。
容灼被他攥得有点难受,便用另一只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那意思让他放开。
“你要是累,就睡吧。”容灼道。
于景渡慢慢松开他的手腕,“很久没人陪我好好说过话了。”
不知是不是容灼的错觉,他觉得“青石”这语气好像在撒娇?
“我只是怕你累,其实我有挺多话想问你的。”容灼手指在于景渡手背上无意识地划来划去,“你不是跟着宴王殿下的吗?为什么会在江少卿家里?”
于景渡目光一滞,“谁告诉你我跟着宴王的?”
“我猜的。”容灼道:“火烧大理寺让你死遁,这么大的事情江少卿一个人敢做吗?”
“嗯,你猜得对。”于景渡道:“我确实一直跟着他呢,这些日子他来清音寺清修,我便跟着来了。今日闲着无事想出来透透气,这才来了江少卿府上。”
容灼闻言有些惊讶,暗道宴王来清音寺清修都要随身带着青石,可见对他有多重视。
“那他若是知道你生病了,应该挺担心的吧?”容灼问。
“他……”于景渡想了想道:“他那个人性子冷,不会在意这些的。”
于景渡本意是不想在容灼面前说太多宴王的事情,怕言多必失。
但容灼却对这个话题挺感兴趣,似乎没打算就此打住。
“他对你不好?”容灼问道。
“还行吧,谈不上不好。”
容灼暗道,还行的言外之意应该就是不好吧?
难道把人带在身边,只是当工具人,没上心?
否则“青石”这病,为什么不帮忙治呢?
“他是王爷,肯定认识太医吧?”容灼问:“不能让他找太医帮你治治吗?”
“找过的。”于景渡道:“我这病一日两日也治不好。”
容灼叹了口气,不由有些沮丧。
“你对宴王很感兴趣?”于景渡问他。
“还行吧,要不是他你也不会假死骗我,我想他对你来说应该挺重要的。”
于景渡心口一滞,又有些难受了。
容灼也觉察到这个话题不大愉快,生怕又惹得于景渡不舒服,忙转移了话题。
“这些日子,你都在做什么?”容灼问他。
“每日跟着宴王……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于景渡说罢看向他,问道:“你呢?”
“你走了之后,我又包了一个小倌儿。”容灼道:“他叫青玉,你应该认识吧?”
于景渡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佯装淡定道:“有点印象。”
“他人挺好的,老实本分,待我也不错。”容灼说着取出自己的手帕给他看,“这是他帮我绣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我这样的礼物,亲手绣的手帕,”
于景渡一看到那条手帕,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便闻小纨绔有些不满地道:“咱们认识那么久,你都没想着送我点东西,一直是我送你。”
于景渡没想到他竟还在意这个,当即有些内疚。
仔细想想,两人相识以来,小纨绔可真没少送他东西,吃的喝的且不说,还有各种花里胡哨的小玩意,以及他屋里当时就没断过的月季花……
但他不送容灼东西并非是没有心思,而是因为以他的身份,在那种情况下不太会去留下任何与他相关的东西,唯一的例外大概也就是那条辗转又回到了他手里的手帕。
后来他其实也动过念头要送容灼点东西,但是又想着不该留下太多念想,便作罢了。
于景渡这么多年来,学会的只有如何让自己冰冷疏离,从来没学过该怎么朝人表示亲近。
“其实我也送过你一条手帕,你忘了?”于景渡故意道。
“我……”容灼被他这么一提醒,表情登时有些不大自然。
于景渡故意逗他,“青玉送你的手帕你天天带着,我送你的那条呢?”
“我不小心弄丢了……”容灼有些心虚。
“真的?”于景渡问他。
“不是。”容灼不大想骗他,犹豫了半晌才道:“这件事情我告诉你,你可得替我保密。”
“行。”于景渡顿时来了兴致。
“你走了之后,不知道是哪个烦人精去国子学瞎提意见,非要让我去继续读书,我没办法只能又回去了。”容灼道。
于景渡这个当初去瞎提意见的“烦人精”闻言心虚地看了容灼一眼,表情十分精彩。
“回国子学之后,我又认识了一个朋友,叫周丰。”容灼道:“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去参加过永安侯世子的诗会?我和周丰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容灼原是要朝他说手帕的去向,结果从如何认识周丰,如何成了朋友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最后才将话题拐到了大壮身上。
“大壮是周丰的小厮,人长得挺忠厚的。”容灼道。
“名字不大好听。”于景渡道。
“名字都是爹妈给的,又不是他自己选的。”容灼道。
于景渡闻言默默在心里给周丰记了一笔。
“我一开始其实很喜欢他,还拿他当朋友呢,没想到他对我竟有那样的心思。“容灼说着又把自己如何找周丰帮忙,以及大壮如何帮他写策论的事情朝于景渡说了一遍。
于景渡先前问他这件事只是出于好奇,也是想逗逗对方。
他原以为小纨绔会朝他编排几句,可让他意外的是,容灼竟对他毫无保留,甚至连带着“大壮”去江月斋吃了什么菜都告诉他了。
小纨绔讲故事时有些啰嗦,但那种事无巨细的絮叨,却带着某种下意识的亲近和信任,仿佛因为面对着的是一个不需要设防的人,所以说话时都不用斟酌,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这人明明半日前还气他气得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但气消了之后却待他毫无芥蒂。
于景渡只觉心中熨帖不已,看向容灼的目光都比方才更多了几分温度。
他从前还想过,自己在容灼心里到底是不是有些特别的那一个。
今日容灼给了他答案……
“这件事情我谁都没说过。”容灼认真地朝他道:“反正你也不认识大壮,告诉你就当是我吐苦水了,你要替我保密。”
小纨绔看起来好像还有点沮丧。
显然被一个男的“惦记”这件事,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