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后死对头弯了-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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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反应,胸膛缓缓起伏,眼看着是要睡过去的模样。
“我……我现下来了兴致,想同你在这庙殿里滚三滚。你怕不怕?”
“怕,怕得很。”他终于开口,语气里倒是揶揄更多些。待眼眸轻启,方懒洋洋道:“和尚们最好天亮才来,本将军在此处睡得尚好。”
“可是我不好啊!我睡不了硬地,我得睡高床软枕。”
他无声地哂笑一声,“穷人出身,倒是娇气。”
她一时语滞,半晌方心虚顶嘴:“小爷无论去何处赚工钱,临走前阿娘都是絮最厚的棉被给我。我可是潘家的独苗,阿娘舍不得我受苦。”
他瞥她一眼,慢慢坐起身,将身底的那个蒲团递给她。
她接过来垫在底下,却也不觉得舒服多少。
“朝廷的抚恤银,你家领了多少?”他的声音淡淡,眼眸却停留在她脸上,似执着地等待一个回应。
她哪里知道有多少,她只管花,收银子的是府里的账房。
“千儿八百……”她刚刚脱口而出,见他眉头极轻微地一抖,忽地警醒。
她此时是潘安,并非崔嘉柔啊。
他问的,是那潘永年战陨后,潘家领了多少银两。
她一时后悔不该寻他说话,就该让他长睡不醒才好。
“领了,领了……”她支支吾吾不知到底该编造多少才合适。
是几个金饼呢,还是几贯钱呢?
最后含含糊糊道:“阿娘担心我拿出去花个一干二净,领到家就锁进柜中,说攒给日后孙儿用……”
他扯了扯嘴角,方道:“都言此间似有贪墨,潘家的银两未少过?”
她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搪塞道:“若遇上,定然要告官。”又连忙问他:“你为何好好的西南王不当,偏生跑来龟兹,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她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道:“精忠报国,笑赴沙场,你们这些人都是以马革裹尸为荣耀,是吗?”
“你怕是对我们武人有些误解,”他不再追问潘家之事,双手置于颈后,“自然是要好好活下去,谁会无故赴死。”
“是吗?”她并不以为然。
她静静坐了一阵,青石板的凉意渐渐渗透身下蒲团。起身活动了一阵手脚,她又坐回去,问道:“你折腾了这么半宿,又是碎石又是抹油,万一明日佛像并未显现异像,该怎么办?”
他连眼皮都懒得抬,“本将军的字典里,没有‘失败’二字。”
“难道你未打过败仗?”
“未曾,一百零一战,皆胜。”
她竟有些无语,很是想找出一场他败仗的消息打他脸。
可是在回忆里翻找了一阵,以她对他有限的了解,还真未能找出败仗的影子。
只有一次,西南边境政局紧张,她大舅父负责向前线提供战马,从西南边境回来时很是心事重重,言“西南王不与那南蛮子打仗,还在帐中夜夜笙歌,不知所谓。”
此后一直未听到西南王发兵,可忽然就传来消息说仗打胜了。
大舅父从朝中归来,兴奋得连连搓手,笑道:“非但人没死几个,连马都未死。真是英雄出少年……”
那一阵世人皆言他英武不凡,运兵入神,但凡出手就要见血,乃上古蚩尤转世。
而这个平平无奇之夜,传说中的西南王三更半夜不去睡瞌睡,却潜进佛殿里涂抹神像找乐子。
可见,世人错了,世人皆被猪油蒙了心窍。
她绞尽脑汁想了半晌,实在是未能寻出个笑话他的事来,最后只得扯出她阿耶:“崔将军也没打过败仗。”
可转眼想到五年前那一场同突厥大军的对战,安西军以两万兵力对抗五万,虽说以少胜多将突厥人赶出了西域,可两万的安西军也就活了赵勇一人。
将自己折得干干净净,这到底还算不算胜仗呢。
他笑了一笑,声音里似是多了份惘然:“崔将军自是英武……”
殿中一时静悄悄,半晌不见她接话,只有油碗中的灯芯时不时爆出一朵油花。
他转首去看,她抱着双肩靠在身后的柜架上,不知何时已闭上眼,纤长的双睫低垂,在巴掌大的面上投下一片阴影。
作者有话说:
上一秒:哎哟地上太硬,本小姐要高床软枕。
下一秒:ZZZZZ……
第21章
嘉柔做了个极短的梦。
梦里她同她阿娘为亲事来回争执了几个回合,依然未能争过她阿娘。
她阿娘说:“怎么不算好亲事呢?听你大舅父说,男方家中还是那个什么王的生父一门的远房亲戚,那什么王位高权重,又同那些旧亲戚十分交好。日后你跟着你夫君一起唤他一声表哥,不是更便于你仗势当纨绔吗?”
她在梦里想,那她还不如直接嫁那个什么王。
阿娘却着急摆手:“那可不成,听闻那个什么王与极多男子不清不楚。你好歹出自清河崔氏,可不能过去独守空房……”
可是说来说去,她阿娘也未说明白那什么王到底是个什么王。
到末了阿娘才一拍脑壳,做恍然大悟状:“就是那个王,西……”
此时她肩上被人轻轻一拍,阿娘的话在这里戛然而止。
一串开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继而是细碎的脚步声在大殿中回荡。
她迷迷蒙蒙睁眼,映入的是薛琅似刀削一般的面容。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很清晰:“僧人来添香油了,我们趁机出去。”
她立刻一骨碌爬起身,他示意她莫说话,借着和尚们的脚步的遮掩,同她转去佛像背后,压伏着身子在前头带路。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谨慎地跟在后头,未曾与僧人们狭路相逢。待最后一步迈出去,自由的风倏地迎面吹了个满怀。
已是四更时分,夜依然浓得化不开,仿佛有一个遮天的罩子挡住了苍穹,压得人喘不上气。
她看他要走,忙扯住了他的袖子,一时有些讪讪:“我怕黑……”
“你溜进大殿时已是三更,那时不怕?”
“我怕四更天……”她一贯张牙舞爪,少见地在他面前露怯。
他似是未曾料到她怕的这般偏门,沉默得有些长久。
她半晌等不来他的回应,终于有些恍悟:“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拐着弯想邀你上床榻?别逗了,我便是有那念头,你要是不愿,我也打不过你呀!”
他的面孔隐藏在黑夜里看不真切,沥沥夜风里,她似乎听他毫无感情地轻笑了一声,继而是男人低沉的声音:“带路。”
这一路顺遂无比,一直到她所居的寮舍门前,都未曾遇见巡夜的僧人。寮舍黑压压一片,她将门推开道缝钻了进去,透过门缝给他摆了摆手,他方转身纵身一跃,消失在这无边的暗夜。
…
嘉柔一觉睡醒,天色已大亮,日头透过窗纸亮晃晃地照进来。
她坐在床榻上发了一阵呆。
回想到昨夜薛琅助她拿到灵符,还送她回寮舍,虽说曾在帘子后头捉弄了她,却未曾真的为难她。
她不由心想,他倒也并非最初想的那般坏。
只是却不能因为此事,就原谅他想吃大力一事。
靠窗的几株阿尔泰金莲花落英一地,庙中不知因何闹哄哄一片,扫地僧也不见。
她匆匆洗漱过,随意拢一拢发髻,便跑去看热闹。
但见本该早早开门迎客的庙中没有一个信众,大门紧紧关掩,僧人们来去匆匆,皆面有惊慌。
人群中昨日接待她的小和尚脚步匆匆,她连忙上前拦住相问,小和尚全身发抖,哆哆嗦嗦道:“盛怒了,佛祖盛怒了!”后头话不成话,干脆默念起了经文。
她忽地想起凌晨时薛琅在佛像身上捣的鬼,心中一动,立刻往大雄宝殿方向跑去。
…
肃穆的钟声一下接一下,在庄严的雀梨大寺中回荡。
殿门依然紧闭,只有侧门开着,修行有限的小和尚们不能进去,面色仓皇守在侧门外。
嘉柔挤到门边时,看见里头大和尚们在代住持的带领下,皆盘膝而坐,悲诵经文,声音响彻整个大殿,全然不似日常做早课的平静祥和。
她站在门边看不到里头佛像的异常,只听得身畔的小和尚们议论声声,里头无不是谈及七尊佛像流血泪一事。
她心中略惊。
昨夜薛琅果然按她出的馊主意,动手脚让佛像啼血了?
只是她明明亲眼瞧见薛琅刷上去的香油无色,如何变成了血色呢?
现下他的目的已达到,只怕很快就要前来验收成果了。
她正这般想的时候,围着的人墙忽然一分为二,薛琅不知何时已从庙外进来,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此处。
他昨晚的夜行衣换得干干净净,并未穿铠甲,着一身银线滚边的湛蓝长袍,腰间束带上挂着几枚精致的蹀躞带,一头乌发被月牙状玉冠高高竖起,很是风度翩翩。
他手中握着的,也并非一柄宝剑,而是一把纸扇。
若不是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一身明光甲的近卫,他看起来就像到了长安平康坊,要前去听曲儿的倜傥郎君。
嘉柔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位传说中的西南王果真是姿色了得。当年能引得西南小国的两位王子自荐枕席,也是有这点实力在了。
他的目光在她面上一扫,见她白净的脸颊上还留着清洗的水渍,发髻微乱,着急凑热闹的心思一览无余。
眼底笑意一闪而过,他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啪”地将纸扇一展,露出扇面上两枝风流桃花,“咦,这是发生了何事?”
有小和尚认出他来,便要进殿去请代住持。
他却已长腿一迈,当成自己家一般自顾自进了庙殿。
代住持踉跄起身,待他前来时,垂眼念一声佛号,面色苍白道:“让大都护见笑。”
薛琅这才收了纸扇,双手合十,一脸的疑色,“薛某正巧途径此处,听闻钟声异常,不知庙中发生何事,竟要到了上达天听之势?
代住持紧闭双眼,念了声佛号,悲痛地看向了身后的一排佛像。
薛琅装模作样跟着抬头,连连吃惊,“何以会如此?可是庙中最近所行之事有违天道,数位佛祖因此齐齐震怒?”
这代住持行事最稳,与之相对的却是保守胆小,怎敢应下这般重罪,忙忙否认:“本寺自建立之初便弘扬佛法,普度众生,从未有所懈怠。佛祖啼血,定然有旁的原因。”
薛琅听罢,却不由轻叹一声,喃喃道:“怪不得本将军昨夜也曾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去,却梦见佛祖……”
“佛祖如何?”
“佛祖手持一张灵符,面带悲戚,并未言语。”薛琅眉头微锁,“本将军醒来后心中难安,却一时参不透。大师可知佛祖是何意?”
代住持听罢,怔怔然往释迦摩尼半举的手掌上望去,此时才发觉上头竟空空如也,面色更是大变,高声问道:“灵符呢?住持师兄云游前留下的最后一张灵符,谁收去了?法妙?悟生?”
庙中一时议论纷纷,直到一个大和尚出面,着急道:“灵符昨夜还在,白银亲王家中的夫子要请一道走,都未能如愿……”
他这一嚷嚷,所有人不免将目光落在崔嘉柔这个未秃头的人身上。
嘉柔心中一阵无语,只好几步进了大殿,双手合十先宽慰几句,方道:“那符据闻有缘者得,在下自知并非有缘人,故不强求。只是,现下怎地竟不见了……”
她转首往那一排佛像上望去,纵然她已知佛像有异,此时瞧见其中的七座佛像都面流血泪,那血色已干涸,皆是暗红,粗粗一看竟与真血无异。
虽不是无间地狱,却也很是渗人。
待回首时,始作俑者正一脸凝重,仿佛对此事一概不知,还出声问道:“这位莫非就是白银亲王新请的夫子?听闻夫子才思敏捷,见解独特。对于此事,你有何高见?”
她偷了灵符本就心虚,此时才不想同庙中之乱扯上干系。便只睁着懵懂双眼,摇一摇头:“佛祖之事如此高深,我这小小夫子不懂呢。”
薛琅耐着性子谆谆善诱:“你再想一想呢?”
她麻溜摇头:“想不到。”
“本将军今日一大早听闻,白银亲王名下的一个养羊倌,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那病需要一道……”
“哦!”她连忙一拍额头,止住了薛琅后头的话,“想起来了,佛祖定然是,定然是……”
薛琅眼底闪过一丝笑,问道:“定然是什么?”
她试探着道:“在下昨日从白银亲王庄子前来时,曾听白管家提及,有人病了,对对,重病不治,有好多……”
做沉思状以手点额。
薛琅的眼神很快往她身后一排佛像扫去。
“七……”她忙道,“七人,重病不治的有七人。”
薛琅终于接过话茬,做不解状:“七人,不多不少,为何是七人,七……”
有个小和尚沉不住气,惊声呼道:“流血泪的佛祖也正好是七尊!”
和尚们皆倒吸一口凉气。
嘉柔连忙插嘴:“想来那灵符,定然是佛祖怪其护不住世间凡人,故而命其寻个角落自焚其身,风一吹连灰烬都不见了。哦?薛将军?”
薛琅眼中笑意一闪,点头称是。
和尚们的念经声氤氲再起,已开始超度这世间亡灵。
佛祖慈悲,不忍见世人受病痛之苦,已显现异像提醒僧人——答案已呼之欲出,而那代住持却依然踌躇不语,不愿担此大任。
薛琅神色渐冷。
嘉柔瞧见,不知怎地便想到了赛马节那日,他一箭射下龟兹王的飞鹰后立刻又贯穿了龟兹王箭簇的情景。
能那般看似不动声色却毫不留情的打脸了龟兹王的人,是没有过多的耐心同和尚们周旋的。方才演了那么一阵,怕也是行先礼后兵之法。
果然薛琅道:“既然佛祖有示意,自然该按佛祖之意行事。”
他话毕,向王怀安点点头。
王怀安当即一转而去。
两息后,天上仿似烟花炸响,震慑得寺中静悄悄。
代住持心下一跳,冲上前卸下一扇门板往外瞧。
但见顷刻之间,已有上百骑兵从庙门方向疾驰而来,将大雄宝殿重重围住,从人到马皆穿护身甲,满身肃杀,哪里像是游逛佛庙,竟像是要上场杀敌。
代住持心下一怔,回头看向薛琅,但见他负手而立,神色淡然,一副沉着在胸的模样。
此时若不明白这一切都是这位年轻的大都护搞的鬼,代住持这些年的经就是白念了。
他看着这满寺的骑兵,又看看各个面色悲戚的和尚们,再看看佛祖们面上的血泪,一时忽然想起住持师兄云游之前曾同他提及,说即将到达龟兹的新任大都护只论刀箭,不敬鬼神,若其人前来寺中,让他诸多警惕。
竟被他大意了。
罢了,左右佛祖们是真有异像,纵然日后住持师兄归来,也怪不到他头上。
他想通此间关节,只双手合十道:“便依将军所言。只是几年前先任大都护崔将军还在时,所培的医僧后来坐化的坐化、挂单的挂单,如今竟是一个未剩。现下要重新开始,一时半刻并不能见成效,怕是要将军费心了。”
薛琅只道:“此事本将军自有安排。”
一时诸事初定,代住持打起精神安排各俗物,和尚们又纷纷去忙日常。
王怀安已在外指挥骑兵们下马,整整齐齐排成两列,看来已是强硬着要将事情推行下去了。
“你那佛祖血泪,到底是怎么搞什么来的?”她好奇了一晚上,抓着机会便问,“什么石头,竟是能变色的?”
他淡淡瞥她一眼,“听说你给白三郎当夫子,每月一个金饼的束脩?你若真想知道答案,可拿一个金饼来换。”
“我才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