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后死对头弯了-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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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副将微微一蹙眉。
他好心配合做戏,这潘安怎地还骂人呢!
此时军医终于赶来,手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大都护,药已得当。”
薛琅上前接过汤药,轻轻抿了一口,入口自是苦涩,已不太烫,此时饮下刚刚好。
他又同军医低语两句,待军医转身匆匆离去,他方同她道:“饮过此药,你便回去庄子歇息。”
她微有迟疑,“阿耶不同儿一起回去?阿耶要去何处?”
他偏首往远处看了几息,方低声道:“我有我的路。”
她面目一皱,眼中瞬间起了雾气:“阿耶不带儿?阿耶怎忍心不带儿一起去?”
她忽然跳起,就去猛推他的手,他一时不查,手中汤药瞬间被推撒了他满手。
他忙将手中药碗拿远,无奈地看着她:“怎地不听话?”
“阿耶要走,儿便不乖!”她眼中泪水已流了满脸,又扑过去要拿那碗药出气。
他终于道:“我不走,你乖乖饮了汤药。”
她一只手还扶着他的手臂,只透过满眼的水光狐疑地望着他:“是真的?”
他点点头,欲去拭她的泪,指尖尚未触及,却已收回,只站在她一臂之外,“自是真的。”
她将信将疑了几息,一手毫不迟疑揪住了他的衣角,另一只手将那汤药端在手中,对着那黑乎乎的汁水皱了一阵小脸,方抬眼认真道:“阿耶说话要算话,否则儿烧了阿耶的军营,让圣人打阿耶的屁墩。”
她深吸一口气,怀着壮士断腕的勇气,手一抬,便咕嘟咕嘟一阵豪,只饮了半碗便苦口欲呕。
薛琅便道:“饮干净。”
她苦着脸又将碗凑去唇边,这回终于一气呵成,将碗底亮给他。
他接过空碗,转首往营地看了几息,终于于暗夜中瞧见军医飞奔的身影。
几息间军医便已跑到了跟前,衣袍里撩了一把红彤彤的樱桃,气喘吁吁同薛琅道:“只摘了这几个……”
嘉柔登时欢喜道:“外祖父,你怎地来啦?不是要给兵部选战马?”
军医心知这又是她的幻觉,抬首觑一眼薛琅,方含含糊糊道:“还未开始。你不是怕苦?先用些樱桃。”
她这才上前,却只拿了半捧在手,剩下的半捧依然留在军医的衣袍里,豪气道:“外祖父也吃,儿也吃。”
回首又往薛琅手中塞了几个,分给胡副将几个,自己只剩下了两颗,一起塞进嘴里。
尚未咀嚼,却忽似想起了什么,又吐出来一颗在手中。
待将嘴里的那颗咽下,方撩起衣摆将手里那颗上头沾染的口水擦拭干净,认认真真装进腰间蹀躞带上所挂的革囊中,再煞有其事地拍一拍,“留给阿娘吃。”
军医不由干笑两声,想要夸一夸她孝顺,可这重口味的孝顺却又有些夸不出口,最终憋出一个字:“好。”
嘉柔便笑眯眯,“外祖父也好。”
经此一扰,她便也不去担心“阿耶”要离开,又回去树下给“小羊”顺毛。
军医面上不由便闪出几分慈爱,顿了顿方低声同薛琅道:“卑职往汤药里加了几味助眠药材,再过一刻他便该困了。让他睡一觉,醒过来后菇毒便该解了。”
薛琅点一点头,转头低声同胡副将道:“一刻钟后我同你回都护府,再做商议。”
只一刻钟后,嘉柔精神奕奕地在“喂羊”。
再一刻钟后,嘉柔精神奕奕“端来”三碗“羊奶”。
再一刻钟后,嘉柔精神奕奕给“小羊”检查“身体”。
不知又过了几个“一刻钟”,朔月早已挂上高高苍穹,天上的星子经历过了一番蹦跶,懒洋洋地悬在如墨的天上歇息。
军医同胡副将看着依然在摆弄“小羊”的嘉柔,齐齐打了几个哈欠。
胡副将对军医的医术生出几分疑惑:“你该不会是认错了药材?”
军医的医术是经过了数千受伤将士验证过的,认错药材这种最低等的错误怎会发生,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只眼前这潘安却又实实在在很精神,没有一点困意。
军医辩解不能,只得上前,探问道:“小娃儿,你可困倦?”
嘉柔这才张大嘴,打了个能见嗓子眼的哈欠,“儿都忍了好久啦,怎地阿耶还不困?”
妈呀,原来是在等将军!
本郎中的一世英名保住了!
军医连忙回去,低声同薛琅道:“看起来只有将军方能哄他入睡,否则怕是要耗一整夜……”
薛琅转首去看嘉柔,她怀中抱着笤帚,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蒙了雾气的双眸一瞬不瞬盯着他,明明眼中已盛满了倦意,却又这般硬撑着。
他明知“他”此时的依赖该是因为思念亡父潘永年,心中却依然起了一阵无法言喻的烦躁。
军医见他一言不发站在那处,神色越发冷冽,心中暗暗叫苦。
等了好几息,终于见他站起身来,军医忙道:“方才卑职前去摘樱桃,已遣人将将军的院落换上了铺盖。”
薛琅负手而立,淡声道:“遣人去白家,将他的婢女请来。”
他身形只微微一动,她当即丢开小羊跑过来,揪住了他的衣角,固执地问他:“阿耶要去何处?”
“我带你去歇息。”
她忙点一点头,手却不松开,只回首同军医道:“外祖父,小羊快生啦……”
军医忙道:“有我,我接生,你快跟着去。”
她便点一点头,雾蒙蒙的双眸又盯在了薛琅身上。
他不去看她,只同楞在一旁的胡副将道:“你照亮。”
胡副将忙从卫所的墙边摘下一根火把,伴在一旁照着前路。
暗夜中,连绵的土坯军舍看不见尽头,一畦一畦的麦田已长到半人高,因种得晚了一月,才结了穗,不知在秋日结束之前可能收获。
夜里的西川河水窸窸窣窣,没了白日的汹涌,显得很是温和。
从河渠边引了一条支流,能直通安西军屯田。上头已建好了两架水车,由水流的力道带动,于夜中缓缓转动。
嘉柔拽着薛琅的衣摆,抬首看着高大的水车,脚步一缓。
薛琅便也停了脚步。
“阿耶,糖风车怎地如此大?”她好奇问他,“儿怎咬得动?”
他低声道:“你睡一觉,醒来后便能咬得动。”
她忙道:“儿现下就想睡。”
话毕七手八脚便往他后背去爬。
他不由得半蹲下去,她当即攀了上去,一手紧紧地搂住他的颈子,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畔,“阿耶,儿先睡啦!”
胸中的憋闷起起伏伏,他深吸一口气,夜风涌入肺腔,明明带着热意,却似带着刀刃,一下又一下刮着他。
胡副将已看出他今夜似是比过去一月越发不虞,忙上前道:“不若让卑职背他……”
薛琅沉默摇头,负着嘉柔继续往前。
胡副将当即握紧火把,更快地追了上去。
留给主将的军舍比旁的兵卒大了一些,是一座有三间房的独院。院外左右两边有两棵树,一棵是樱桃树,另一棵也是樱桃树。
据闻此院落旧址乃上一任大都护崔将军的军舍,外头的两棵樱桃树也是崔将军亲手所栽。
五年前的一场大战毁了此处的泰半军舍,只留下了断垣残壁,看着分外苍凉。后来白银亲王使人前来拆去了未倒的房舍,这两棵樱桃树却保留了下来。
此时已过了樱桃收获之季,底下红透的果子早被鸟儿啄食干净,只有顶上几根枝条还留着些许。
胡副将先一步推开军舍的厚重院门,里头已有兵卒候着。
这也是薛琅第一次前来他的这片院落,兵卒在前带路,他方在后跟随,一直进了一间挂着帘子的房中,但见里头盘着一张连通东西墙壁的大炕,上头铺着安西军专用的布单与薄被。
枕头还未来得及准备,只放了一块与睡枕差不多高低的石头在边上。
他背过身去,将嘉柔放坐在炕上,她本已睡去,却因这一阵折腾睁了眼,盯着他怔怔看了好几息,忽然道:“你怎地数日未曾来看我?”
他一时不知她这话是同潘永年所言,还是同他言。
她却已先爬倒在炕上,枕上了那一个石枕。手中依然扯着他盔甲下半露的内袍,闭着眼低声喃喃:“阿耶要等儿,阿耶不等,儿便不乖。”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慢慢解下外头的盔甲。
副将只当他要跟着上炕,上前帮着解甲,却见他除下里头的内袍,嘉柔拽着衣衫的手便一起掉落。
此时外头起了一阵细微的动静,兵卒在外回禀:“潘夫子的婢女已带来。”
他退开两步,低声道:“带进来。”
细碎的脚步声很快前来,婢女瞧见潘夫子正好好地躺在炕上,方松了一口气。
但听薛琅道:“石枕冷硬,给他包几层垫一垫。”
她忙应下,转首瞧见枕边放了一件衣袍,便将那衣袍折了几折要垫去石枕上,只嘉柔却拽了一段在手。婢女便寻出衣袖,在从嘉柔手中拽出衣摆的同时,将衣袖塞进她的手中。
她便复又拽着那袖口,并未睁眼,只几近无声地喃喃:“阿耶不走,儿听话……”
薛琅当即转身,脚步顿了顿,沉声道:“照顾好他。”
婢女忙回身要应,却见他已大步而出,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灵感爆棚,先发一章。下一章还是晚上0点发,一定让大家吃饱。
第53章
这一夜嘉柔睡得胡天海地; 清晨被鸟儿捕虫的扑腾声吵醒时,日头正好透过半开的窗棂的映照进来,在陌生的墙上洒下片片光斑。
她睁着眼睛发了好一阵呆; 又下意识去抚她的胸口; 裹胸布还缠着,结合此处的简陋,看起来像是在河西一带的驿站里。
朝廷鼓励马队行商,在别处只迎接往来官员的驿站; 河西一带皆欢迎大的商队入住。她出了长安没有半月便攀上了白银亲王的商队; 得以跟着同住同行。
只那时尚是初春; 河西冻得滴水成冰。除了时不时惊扰而来的马贼; 冷天气也令她无数次生了返回长安的念头。
可一想起背在身上的亲事; 依然咬牙往前走。
此时天气却暖和极了; 甚至有些热。
外头传来“吱呀”一声门响; 一阵细碎脚步声传来; 房中帘子一掀,她在白家的婢女端着一盆水进来,见她已半坐起身; 忙欢喜道:“郎君可算是醒了,可是要梳洗?”
她认出了婢女; 方明白此时正身在龟兹。
只是她的偏院本就装扮得比此处华贵许多; 后来她和薛琅演断袖; 演得那般令人信服; 白银亲王又专程命人再往偏院送了些精美饰物,越发显得她与白家像沾亲带故; 全无穷酸夫子的两袖清风。
“这是何处?”她下了炕趿拉着皂靴; 掀开帘子往外头去; 但见她置身的这小小院落只有三间房,院门大敞着,两个做安西军打扮的兵卒正守在门边。
婢女从房中追出来,“说此处乃薛将军的院落。”
薛琅?
“他人呢?”
婢女见她问得着急,只当是有要事,忙道:“昨夜婢子被寻来照顾郎君之后,薛将军便已离开,该是回了都护府。”
她不由有些失落。
多日未见,好不容易能相遇,竟是未能同他说上话。
“我怎地了?”她愣了一阵又问。
“说是郎君用了毒菇,起了幻念。郎君用过汤药后,将军带郎君来此歇息。”
她扶额想了一阵,像是有吃菇这件事。只此后如何,又是如何用过汤药,又何时与薛琅相见,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只是好好的野菇怎地就带毒了呢?她常常瞧见古兰在草地里摘菇,怎地古兰吃过无事,她便中了毒。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婢女伺候她梳洗过,又前去请军医。
小院安静,只有鸟雀在露出一截树梢的墙外跳来跳去。
她在院中打量了一阵,出了院门,见两侧驻守的兵卒身后,各有一株樱桃树。
李剑便抱剑盘坐在树下,像是一尊会喘气的木雕。
她问他:“据说我中了菇毒起了幻念,可有做什么丢人事?”
那被她抱了半晚上当小羊的笤帚还倒在前头几丈外的地畔上,李剑还是那般冷冰冰,只往那笤帚上投去一眼,方道:“总之没有人想杀你。”
她见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便抬首去看樱桃树。
树子已高有两丈,上头樱桃不剩几颗。有一棵主干似曾被大火燎烧过,焦黑的茬口还能瞧见,已不再生长。却发了很多旁枝,旁枝郁郁葱葱,将那焦黑遮掩起来,不易被人看见里头的悲怆过往。
略略拨开旁枝,却能瞧见茬口正在一个交叉处,那里挂着一只藤草相交的鸟窝,鸟儿虽不在,里头还淌着新鲜的鸟粪,可见已成了鸟雀的安身处。
赵勇曾言,这两株树乃崔将军亲手所栽,包覆根茎的泥坑也是他亲自扛着锄头所挖。每每他来此小住,便会专程挑两桶水给树浇水,若无暇前来,也会交代赵勇代劳。
全因她喜欢吃樱桃。
然一晃十年,她已不是那个会赖在阿耶怀中不走、爱吃樱桃的崔嘉柔。
已过了辰时,天上的日头顺着枝条热辣辣照下来,晃得人眼酸。
婢女很快带着军医回来,军医见她站在树下往上头看,只当她想吃樱桃,当即令人上树摘果子。
那兵卒动作有些粗鲁,揪着树枝往里弯,细细的枝条不堪力道,眼看着要折断。
她忙制止:“切莫伤了树,我不吃果子。”
那兵卒松开树枝一步跳下,摊开手时,里头泰半都是树叶,只有五六颗红果。
她心下忽然一阵烦乱,板着脸道:“此树乃前任大都护崔将军亲手栽给他家五娘,你等如此不当回事,仔细崔将军夜晚托梦找你们!”
那兵卒唬了一跳,一手捧着那五六颗果实,转首看向军医。
军医倒是不知此事。
不止军医,整个营中都不知。
过去三四个月尽忙着盖房、犁地、养牲口,谁有闲心去管一棵树的前世今生。只看已长得这般高大,其位置也未妨碍盖房,便也未曾挖去。
听她这般说,军医忙道:“此事上下真不知,既潘夫子提点,我等定然好生照看。”
她心中又消了气,从那兵卒手中接过红果,只道:“我正看上这几颗,好在你替我摘了。”只捏在手中,却不去尝。
军医见她今日不再见人就认亲,该是已解了毒,仍按照薛将军离去之前的交代,上前替她诊了脉。
脉象再无异,只似有些思虑过甚,想起她昨夜的行径,心中到底怜惜,便安慰她:“人死不能复生,潘夫子多才又孝顺,潘永年在天之灵也会得以安慰。”
她不知他因何有此一话,只含含糊糊应下,又低声问军医:“薛琅的伤势可已好?”
已过了一个月,按理说该好了。军医果然也点一点头,笑道:“将军身体刚健,什么伤都不在话下。”
“他常常受伤?”
“这倒不是,”军医道,“将军武艺高强,能伤他者不多。只是身在行伍,这么些年下来,难免会有些个危险紧要的时候。有一年同人打仗,那时将军尚年轻,被敌人一箭射中心口,掉下马去。人人皆以为将军不成了,谁知他却借着马腿掩护,暗中到了强敌马下,一刀就刺死了那人。敌方主将身死,敌人兵败如山倒。将军撑到那时才伤重晕倒,却也只养了不到十日,就已继续带兵……”
军医原本是夸赞薛琅英勇,嘉柔却不知怎地忽然打了两个冷战。
身畔的樱桃树随风哗啦啦拍着树叶,她不由想着,是不是崔将军也常有这般的性命之忧。
军医又掏出一个药瓶,“夫子掌心受了伤,此药油消肿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