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后死对头弯了-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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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摩挲着那头苍狼,遥望天上朔月。
不知此时是否也有一个人,如令牌上的苍狼一般,笼罩于月华之下。
…
北庭都护府的主将营舍,薛琅负手而立站在窗边,遥望着苍穹那轮圆月。
房门轻轻推开,赵都护从外进来,见他身姿孤寂,便不多言,直到薛琅转首,他方笑道:“中秋佳节临近,可是想你那断袖小郎君?”
薛琅面上神色不显,回身坐去桌案边,淡淡道:“赵都护还能说笑,可见伤势不算重,还能继续蹦跶。”
赵都护不由捂一捂腹间伤处,“若非你提前来信提醒于我,我哪里能以身做饵引得龟兹细作现身。只突厥人于敖包节上伤了你未能伤我,还能继续布局来杀我,实在可恨。”
“西域的数座矿山乃打造兵器的不二之选,突厥人想要占得大盛城池,怎会放弃这些矿山。”
赵都护冷哼了一声:“他们来一人杀一人,来一万杀一万,我就不信是突厥人多,还是我大盛人多。”
薛琅见他口齿间力道极大,心知伤势无碍,此次顺道前来探赵都护,时间却紧,等不得城门开,他已开始粘贴胡须,做离去的准备。
赵都护这才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信,推到他面前。
那信封上并无字迹,只纸页已有毛边,看起来有些年头。
薛琅停下手中动作,转去拿起信,将发黄的信纸抽出一半,抬首看向赵都护。
赵都护不由一笑,“在敖包节上,那潘安曾同我问过崔将军临终前的这封信,看起来很是挂心。此信不算密函,我专程寻出来,你带给他看一眼,日后我再去取回。便算是我谢他救你有功,你才能更快查出细作,我方能逃得一命,还能趁机将北庭的细作拿下。”
薛琅的手一顿。
赵都护便笑道:“怎地,你莫是怕我对他有企图?嘿嘿,他虽是个英俊的小郎君,本将军却一辈子只中意女郎,纵是做戏都是不成。”
薛琅等了几息,方将信揣进衣襟,贴好胡须,站起身:“如此便不叨扰,若审出新消息,还请互通有无。”
赵都护抬手一揖,送他离去之前,却又道:“我记得去岁在长安,伯母曾几番催促你成亲,生养两个娃儿。你……”
薛琅回首看一看他,只淡淡道:“操心好你的事。”方跃上马背,连夜纵马离去。
…
新一日的黄昏下了几滴薄雨,只将将把青石板路打湿,便云散月出。
这是中秋佳节的前一日,雨刚住,民众们便已纷纷涌上夜市,整个城郭比白日更加热闹。
龟兹的八月十四,又是另外一个不大不小的节,像是供小儿女们欢庆,与整个草原并不相干,薛琅便也未曾留心庆的是何事。
他同随行的副将驭马进了城门,经过几许萧瑟处,到达这一方繁华时,正街已被堵得水泄不通。
戴着各式面具的儿郎、姑娘们越发无视世俗的约束,使出浑身解数,可着劲儿的欢闹。
薛琅牵马拐进小巷一路绕行,待远远看见一座土坯小楼前飘着的写有“长安客栈”的店旗时,他脚步微微一顿,转首要避开此路,后头却又已涌过来一堆人。
他只得继续往前,经过那客栈的正门,不由间往里一瞥,却见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正在客栈的大堂里。
那是一个十分英俊的小郎君。
眉眼从来如画,面颊光洁如玉,如上好琥珀一般的两颗眼珠镶嵌在一双杏眼中,抬眼垂眸间长长眼睫如蝶翩飞,透着的不仅仅是一股机灵劲儿。
小郎君以手支颐,半个身子都倚在柜面上,神情几分寥落。
外头那般的热闹,以“他”爱凑热闹的性子,竟却未曾外出。
到底是什么令“他”不快?
身畔的副将看他凝注的模样,不由问道:“将军,可要唤潘安前来?”
他收回眸光,却未置可否,过了几息方摇一摇头,牵着马继续往前。
眼前万家灯火,花灯如龙,路人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又一波波退却,不知他们在笑什么,又在闹什么。
一直到了前头拐弯处,往前再行了两步,忽听一道拉长了的谄媚之声伴着丝竹声在耳畔响起:“客官里面请,新到的长安都知才色兼备,舞艺超群……”
他不由抬眼,但见街边正好是一间妓馆,妓馆边上还挂着个牌子,上书“内有兔儿爷”五个字。
在门边迎客的假母记性好,一眼便认出了大胡子的他,忙扭着腰肢上前:“客官可是又来了,恒玉正好闲着,可还要点他前来相陪?”
一旁的副将正要出声呵退,他却撂开马缰,淡声道:“你先回去。”抬脚已拾阶而上。
那假母手臂一摆做邀请状:“客官里面请,客官先坐,恒玉即刻便来。”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晚了一个小时。这一章有点短小,我尽量白天加一更,确切时间就暂时不说了,免得迟了。
第55章 (二合一)
房还是那间房。
一串欢欣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到了门边; 恒玉清越的声音里满是殷勤:“客官……”
窗边的薛琅缓缓回首,待满脸旺须被恒玉看得清楚时,俊秀兔儿爷一张倍加殷切的面庞噌地一变; 两月之前手腕险些被捏断的痛楚登时涌上心头。
他心跳咚咚、两股战战; 正要拼个今夜被假母破口大骂而先婉拒了这恩客,“当”地一声响,案几上落下一颗通身无暇的珍珠。
恒玉后退的脚步不由一顿。
薛琅淡声道:“我有些话要问你,你照实说; 这珠子便是你的。”
他神色极其冷漠; 便是话语中并无威胁之词; 周身自带的威严也令恒玉不敢轻易上前。
薛琅又后退了一步; 整个人靠在了窗边。
门外可闻弦乐声声; 胡姬于台上欢快地转着旋子; 引来赞叹连连。
他身后的半扇窗通往花园; 假山流水与花灯; 照出几分奇观异景。
只原本花灯中有一盏玉如意样式的,曾引得一位小郎君驻足良久,今日那灯却已不见。
夜风拂来; 已带着秋日凉意。
他回转头去,房门轻掩; 那恒玉已站在了案几边; 同几上的珠子只有半臂的距离。
见他回身; 恒玉不敢同他对视; 只勾着头谨小慎微道:“客官想问什么,仆但凡知晓; 定言无不尽。若有不知的; 也不敢编造欺瞒。”
恒玉等了几等; 方听大胡子恩客缓缓道:“随意说些你的事吧……”
恒玉入得风尘巷,各种稀奇古怪的恩客都见过,这只想听兔儿爷人生经历的虽未遇上过,可每个妓子与兔儿爷早就准备周全了一番话。如若有幸遇上位良人,说下这番话,指不定就能引得那人为自己赎身。
“仆花名恒玉,家中贫寒耶娘早逝,二弟天生哑巴,三弟腿瘸,唯我一人长得周全周正,却也天生不足,无甚种庄稼的力气,想要让两个阿弟吃饱肚子,唯有入得此行。仆十四岁上跟了假母,学了些本事,十六岁上开始接客,第一个客人便是男子,包了仆半年,本说要替仆赎身终身相伴,后来却同女郎成了亲……”
“你可是天生中意男子?”薛琅声音低沉。
恒玉不敢隐瞒,只苦笑:“不瞒客官,仆只中意女郎,然服侍郎君的嫖。资比女郎高得多,仆要赚钱养两个阿弟……仆每每服侍男人,便如同在刀尖上走了一遭……”
他说到此处,却听大胡子恩客语声喃喃,也不知在同自己说,还是在同他说:“可有些男子诸般优秀,如星辰般亮眼,任你如何逃避,都无法忽视他……”
恒玉摇摇头,“仆未曾遇上过那般郎君,前来妓馆寻乐子的,又哪里会有这般人中龙凤。”
房中一时安静如许,唯有那颗珍珠在飘摇的灯烛下流光溢彩。
恒玉站了一阵,偷偷抬眼,但见大胡子恩客站在窗边,依旧威严如常,只被蓬勃胡须遮掩的面上似乎有些什么难言的失落与怔然,嘴唇紧抿着,再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图。
恒玉倏地一阵警醒。
如此三言两语就结束,只怕这颗珠子难以拿到手,他当机立断道:“仆虽不中意男子,可馆中还有好几个兔儿爷,他们五花八门什么经历都有,客官可需仆将他们唤来?”
薛琅沉默两息,点了头。
恒玉却不着急离开,只瞥了瞥那珍珠,期期艾艾道:“仆若唤来他人,这珠子,可是要与他们相分。”
“自是你的,旁人,我有旁的打赏。”
恒玉终于喜上眉梢,当先将那珠子捏在手中,“客官稍等,仆现下便去唤人,绝不让客官白来这一遭。”
薛琅并未独自等待多久,外头便已脚步声嘈杂,转瞬间呼啦啦进来一屋的兔儿爷,环肥燕瘦,阳刚阴柔,足有十来人。
因着半道上恒玉已大略做过提醒,兔儿爷们一进来,便排着队主动介绍自己个儿:
“仆乃天香,天生中意男子,只接过男客,有快乐也有痛苦。若来的男客举止温柔,怜香惜玉,便快乐;可若对方行止粗鄙,只图他自己高兴,将仆翻来覆去……”
“下一个。”薛琅面色一沉,当即道。
“仆乃五菊,接男客也接女客。虽天生中意女子,可同男子在一处自也有另一番刺激……放开心胸,享受当下才是正经。”
“下一个。”
“仆乃春绿,仆一开始以为自己中意的是女子,第一回 接的便是男客,仆因为惊吓险些饮了毒。后来方知仆实则中意男子……”
春绿说了两三句,不见薛琅打断,悄悄抬眼,却见薛琅问道:“你何以悟到你中意男子?”
春绿忖了忖,方道:“仆未曾进妓馆之前曾定过一门亲,也与那女郎见过几面。每回相见虽也高兴,却没有见心上人的悸动。相约见面之前,也没有等待的煎熬。仆入行后,遇上的第一位恩客,便给了仆不同以往的欢喜、煎熬、患得患失。”
欢喜、煎熬、患得患失……这些话在薛琅舌尖翻来覆去,原来,当有人心有所属时,都会有同样的感受。
春绿的这些话此前从未给旁人说过,其他几位兔儿爷也不由好奇道:“当你发现到自己中意男子,最初难道未曾有过怀疑与挣扎?”
“最初确然有过,仆虽入了行,却也是迫于贫寒被逼无奈,日后存够银钱赎了身,还是要娶妻生子,继续当我的儿郎,”春绿慨然一笑,“可龟兹偌大的草原,你等未曾见过公犬与公犬交。合,母猴与母猴结对?我等出生皆非自选,无量天既生了这样的牲畜、这样的人,我等为何不能顺其自然?!”
他说到此处,觑一眼大胡子恩客,见其双眸明明灭灭,显见心绪波动非常,却一直认真凝注着自己,便又续道:“仆的第一位恩客去岁去了大盛长安做买卖,临走前给了假母不菲的银两,不用仆再接客。只等他从长安归来,便会为仆赎身,此后彼此相伴,再不分开……他乃仆半生中遇见的最优秀的断袖郎君。”
这本是一番极动人的赞誉,只最后一句却不知怎地引起了一番争议。
有个兔儿爷当即站出来道:“若论断袖郎君,有谁比薛都护更优秀?”
另有人当即反对:“潘安才是最优秀的。”
一群人登时分成了两拨:
“薛都护高大伟岸、位高权贵,哪个断袖男子不暗中爱慕。”
“潘安貌若潘安、风采绝然,哪个断袖郎君不想呵护。”
“薛都护阳刚护体。”
“潘安阴柔绕体。”
“薛都护好。”
“潘安好。”
兔儿爷们一时争得脸红脖子粗,殊不知当事人之一便在现场一阵发呆一阵恍悟,一阵又被过去数月的回忆所裹挟。
那恒玉今日得了贵重的珍珠,有心卖个好,便将抉择的权利赋予薛琅:“这位客官来论一论,薛都护同潘安,哪个更好?”
薛琅尚未回应,一张如玉的面容抢先跃上心头。
那张脸常常是带着笑的,笑中又见得意与骄傲。
若有何事占得上风,那双剔透的眼眸当即会弯如弦月,最不会隐藏欢喜。
他也见过“他”流泪的模样,总是倔强地抿着嘴,一抬袖便将泪抹去,绝不肯轻易承认自己的脆弱。
“看,是潘安与薛都护!”门边一位郎君忽然指着外头道。
众人哗啦啦跑了个空,只剩下薛琅空坐于房中。
外头惊叹声隐隐传进来,他蹙了眉头,撂下一颗珠子便大步而出,直到了妓馆门边,只看见潘安往前而去的侧影。
“他”的身侧果然有个高大伟岸的男子跟随而行,面上戴着一个面具,看不清究竟何种长相。
然能同潘安出双入对的男子,除了薛都护又能是谁呢!
“好配啊。”有个兔儿爷道。
原本相争的两方人顷刻间达成一致:“天作之合啊!”
又有人道:“先一月难见薛都护与潘安相携而出,本以为情淡,今日合欢节二人却不辜负这节庆,依然情浓啊!”
原来今日是合欢节……
潘安与身畔的面具男子顺着街角一转而过,不见了身影。
哀叹连连中,薛琅越众而出,跟随了上去。
…
合欢节的夜分外暧。昧。
据闻月老座下有一位红线娘娘出自龟兹,曾在成仙飞升后的某一日思念凡间耶娘,特选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下凡探亲。
然天上一日凡间一年,红线娘娘离开天宫的时间稍早了一口气的时间,落地时便落到了八月十四的傍晚,撞在一位儿郎身上,因此生了一段情,多了一个荒唐夜。
后人便将八月十四定为“合欢节”,这日自傍晚开始,未婚嫁的男女皆可佩戴面具同陌生男女相识相欢,取个“撞”上缘分的妙意。
嘉柔晃着纸扇,踱着方步,做出个风流倜傥样,面上虽有笑意,却不见得多么欢心,只喃喃道:“明明是两个人的戏台,如今却要我一人撑场子……是不是有些像守活寡?”
她一瞬间对人生又有了些新体验,感慨她的这个婚逃得好。若轻易嫁过去,过去一个月看不见薛琅的日子,只怕同她日后守活寡的时候一模一样。
虽说若无甚情谊她也无需难受,可既然无情,她又为何要嫁,在自己家里翻墙爬树挨阿娘的鸡毛掸子不快乐吗?
身畔的面具男子抱臂而行,臂弯里虽然少了一把剑,周身气质却极为凛然。若非嘉柔行在他身畔做出些谈情的假象,路人只当这位薛都护要去杀人。
嘉柔叹了口气,“你这般冷冰冰的模样,如何让人相信是与我有情的薛琅。”
李剑的声音从面具背后瓮声瓮气传出:“扮他并非是我所愿。”
嘉柔一时便有些得意,“谁让你猜不出我出的谜,却偏偏揪心要去猜呢。”
路畔有个卖糖人的摊贩,她便同李剑道:“你买个糖人给我,旁人会以为是薛琅所买。”
李剑抱臂不动。
她张口便道:“说,世上什么物件儿比天都高?”
李剑急忙要捂耳朵,却已来不及,将这句话一字不差地听进了耳中。
她见他虽垂下了手臂,双拳却在两腿边紧紧而握,显见在极力克制。
她抿嘴一笑,摇一摇纸扇,再不说话,踱着方步继续往前。
那李剑行在她身侧,过了好几息,终于忍不住道:“天已是最高,这世上哪里有比天更高的。”
“哈哈,你又猜不出?”她得意道,“本夫子能问出来,自是有答案。”
如此几番来回,便离那卖糖人的摊子远了。
待再要往前路上拐弯,后头却有人追上来。
她回首,却见正是那卖糖人的摊贩,手里举着个竹签穿着的糖画,“潘夫子,你的风车。”
她双眸一亮,“呀,是我最爱啃的糖风车,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