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闺战-第3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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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良娣不敢赌卢皇后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跟带着卢家血脉的周唯昭比起来,同样是孙子的周唯琪在她心里,从来就比不得,虽然以往她对周唯琪也算宠爱,可是说不定这回因为对她的厌恶,真的就连带着连她的儿子也不待见了
十八章·赴死
等大范氏去了,谢司仪就有些担忧的看着皇后娘娘:“前脚来了您这里,后脚就死了,太子难免要疑心到您的身上上次才闹过一场,殿下的身体又不好”
卢皇后倒是想开了,从听见范良娣派人私底下跟陈老太太勾结要银子,又派人去截杀人家开始,她就已经下了决心。这样的毒蛇太子都敢放在身边养,还纵得她胆子越来越大,如今范良娣还不算成了势尚且这样目中无人胆大包天,以后呢若是太子真的有登基那一天,那范良娣头一件事不就是要举着刀转过头来朝着卢家人下手
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硬的笑,就如同她此时此刻的心情:“那又怎么样呢他敢对本宫怎么样”太子从前所凭借的,无非是她的心软她的愧疚跟她的一再退让罢了,要是她不准备再退了,太子一个当臣当子的,敢对她这个国母兼母亲怎么样
卢皇后头一次真的感到心寒,她就因为做过一件错事,所以这么多年对太子的悉心养育百般顺从就通通化作了乌有,太子甚至把大范氏看的都比她重。
从前她一退再退,可她现在不能再退了,东宫做事越来越没分寸,杀范良娣,一是要除后患,二是要给太子提个醒,现在远远还没到他当家作主的时候。但愿他会明白这个道理。
谢司仪叹了口气,替她家娘娘觉得头疼,轻轻的站在她身后替她按捏起太阳穴,又道:“宋家这位六小姐着实是叫人有些吃不消”
谢司仪从九公主的事开始就知道宋楚宜难对付,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不仅难对付,还能给人出难题她既然能找到陈明玉,还从范良娣跟东平郡王的人手里把人给救下来,就完全有别的办法处理这件事,可她偏偏要挑这个时候把事情摊开来在皇后跟前说,逼皇后动手她自己倒是一点儿血腥都不沾
卢皇后听她提起宋楚宜,反而笑了:“是叫人吃不消,可是她对唯昭好。这事儿若不是为了唯昭,她尽可以捅出来的。”
之前就听周唯昭毫不掩饰的说过这个宋六的聪明,她一直半信半疑,觉得是周唯昭情人眼里出西施和故意帮她在自己这里讨喜欢的缘故,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小姑娘是真厉害。不得不说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抓住了自己的心意,每一句话都在逼自己下决断孙子有了如此厉害的妻子,两个人只要齐心协力,何愁过不好日子她对宋楚宜甚是满意。
范良娣是在清宁殿收拾齐整之后才出的门回的东宫,一路上她走的飞快,房嬷嬷跟木勺连翘险些追她不上,等到了殿里,她又把自己关进了寝宫,着实是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范良娣生气的时候众人向来是不敢劝的,她自己冷静一阵或许就好了,若是有人劝,反而这气不容易消,因此她在寝宫里呆了半日,也没人敢去问一声。
好在这回没有折腾到多晚,殿外炸响第一道闪电之后,她就推门出来了,面色瞧着和平时并没什么不同,好声好气的自怀里拿了封信出来交给房嬷嬷:“把这信给齐嬷嬷送去,就说极要紧,叫她务必仔细送出去。”
房嬷嬷见她神情还算平静,语气也还算好,不由自主的松口气,应了是,亲自出去点人了。
范良娣在榻上坐下,缓缓喝了口茶,往四下看了一遍,问连翘:“殿下没回来”
连翘早就已经问过留在家里守屋子的宫娥了,闻言就忙道:“殿下刚才回来过一趟,见您不在,又去书房了,说是晚些时候过来陪您用膳。”
她问的是周唯琪太子虽然没想杀她,可是到底心里膈应她私自调动人手,已经好几天不见她了。
她点了点头,顺势起了身:“我去前头瞧瞧他。”
她的确也真的只是看了看儿子,在屏风后头听儿子跟钱应商量着一桩公案,嘴角带着淡淡的弧度,等钱应他们告辞了,才命人端了一盅珍珠桂圆炖官燕上桌。
东平郡王有些纳罕:“母亲怎么这个时候过来稍晚些我就过去陪您用膳了,实在不必亲自走这一遭的。”
范良娣摇了摇头,目光温柔的瞧着他:“刚好想起有件事要同你交代,就来了。”她说着,一面看儿子舀了一勺汤喝了,一面从腰间把翠香囊解下来,打开搭扣,露出里头的三只形状各异的小印章。
她把三枚印章全放在儿子手上,见儿子茫然朝她看过来,就含着笑意叹了一声:“你就快成亲了,以后也是大人了,母亲从前不放心交给你的,如今都给你。”
周唯琪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瞪大眼睛看着他母亲,不知道他母亲这是怎么了。
范良娣并不管他的疑惑,极仔细的说起了这三枚印章的用处,然后她从袖子里再掏出一枚明显只有半边的印章递给他:“这个也给你可惜只有一半”
她顿了顿,轻轻的抬手摸了摸周唯琪的头发:“你要想想办法,这可是二十多万两银子呢,不是笔小数目,能拿到就拿罢,以后你多的是要使银子的地方。”
这话说的就更不对了,周唯琪听的简直慎得慌,抓住范良娣的手蹙眉问她:“母亲,您怎么了”
范良娣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就是一时感慨,养儿子养的这么大,终于要有儿媳妇了还怕你以后娶了媳妇忘了娘”她又摸了摸周唯琪的头:“从前母亲什么事都想替你先做好,可是现在你也渐渐的开始自己扛事了,这很好,什么事都是从无到有的。你以后一定会走的更远”
周唯琪总觉得这些话说的叫人起鸡皮疙瘩,等到晚间他想回去同母亲再问个清楚的时候,才知道这不详的预兆来自哪里他的母亲死了。
十九章·算账
范良娣是服毒自尽的,她这样不认输的人,居然也会有主动服毒的那一天,这一天成了周唯琪的噩梦,他被惊得不能言语,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开始冒冷汗,看着床上一动不动,身子都已经僵硬了的范良娣,浑浑噩噩的抬脚想要过去看个清楚,可是他才走了两步,就腿一软摔在了地上,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房嬷嬷骇的魂飞魄散,猛地扑到了床前,伸手颤颤巍巍的去探范良娣的鼻息,可是范良娣已经没有进的气了,跟猫的鼻子没什么两样,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范良娣从小就是在她的服侍下长大,没人比她更了解这位大小姐的脾气了,没什么事能叫她生出想死的念头的,这个主儿就是那个宁愿杀尽天下人也不会自己自戕的那种人,可是如今她慌得连脑子都有些糊涂了,上次的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娘娘亲自说过,太子殿下都不再追究了,娘娘还为了这个跟家里去信要了好几回西北的账簿跟红利怎么现在明明没事了,都已经躲过去了,娘娘却忽然想不通要自尽她掰着床栏有些茫然,忽而想起今天范良娣出清宁殿时候上了粉也没遮住的微红的眼圈,心里就是一凛,整个人都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是了,太子这一关是过了,可是皇后那一关
稍晚些终于把太子请过来了之后,房嬷嬷不敢不说,也不敢全照着自己的猜测说,只好含糊的提了一句下午范良娣刚去过清宁殿。
太子的脸色极差,他说不上对大范氏有多么迷恋,更没他表面上把大范氏看的眼珠子那么重要,可是到底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到底大范氏给他生了儿子,到底大范氏全心全意的把范氏一族都拉入了他的麾下,心甘情愿的替他做着要命的生意,担着砍头族灭的风险。而如今,大范氏就这样丝毫征兆都没有的死在了他面前
他身体差,不管平时在背后多么杀伐果断,可是当面却半点血腥都看不得的,此刻他看着大范氏唇角那抹暗黑色的血迹,再伸手摸一摸大范氏的脉搏,顿时觉得天旋地转,险些一个没站稳栽倒地上去,他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每呼吸一口都带着火辣辣的疼痛,他把拳头攥紧了垂在身侧,苍白瘦削的脸上现出一个冷笑。
他的母亲,他口口声声为了他多么忍让,多么包容的母亲,在他明确表明了这次的事情就这么过了之后,居然还不依不饶他退了两步,觉得喉咙有些腥甜,咳嗽了一阵,竟当真吐出了几点血沫子来,他看着自己手掌心里的血点,不顾一屋子惊得神魂俱丧的下人,一把拂开了左右的人大踏步的往清宁殿去了。
谢司仪似乎早已经料准了他要来,看着他的脸色微微一迟疑,立即转身带着宫娥太监退的干干净净,关了门亲自守在殿前。
雨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了,如今这雨,多下一场就多一分凉意,谢司仪无意识的搓了搓手,想起刚才太子尸白的脸色,幽幽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太子猩红着眼睛,只觉得这么多年的委屈都在这一刹那涌上了心头,走近了几步看着卢皇后,声音沙哑里带着怨忿:“你为什么凡事都从不替我想一想我说过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
卢皇后看着他,只觉得悲哀,这悲哀从她脚底升到心底,叫她四肢百骸都仿佛冻在了一起,她勉强牵了牵嘴角算是笑了,轻声启唇问了一声:“我为什么我自然是为了你,为了你这个蠢钝如猪的倔驴”
太子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喘着粗气,抚着胸口一时竟呼吸不过来,倒退两步摔在了鹅颈椅上,面色潮红的怒气冲冲的看着卢皇后,嘲讽万分的呵了一声:“为了我你为了我笑话。”
卢皇后把一沓信纸摔在他脸上,从高高在上的凤座上走下来,脸几乎差点要贴上太子的鼻尖,她直勾勾的看着太子,冷笑着带着无限的失望:“笑话你本身就是个笑话,你以为你掌控的住大范氏你瞧瞧她多有能耐吧你以为你是谁,能替她收拾多少次烂摊子皇觉寺的事还没彻底了呢,锦衣卫如今还在外头四处抓人,她就敢生出谋财害命的心思,你降服得住她”
太子被她说的愣住了:“什么谋财害命”
卢皇后眉目间带着疲倦,也带着失望,这个儿子,他一味的在皇帝跟前表现他的忠厚老实,加上他的身体不好,又有小时候那桩缘故,一直都很得建章帝的宽纵,可是或许是装老实装久了,真已经没什么脑子了。
她沉声把范良娣对陈家做的事说了,声音又低了下来:“这事儿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跟上次晋中天水镇的事一模一样,你发现过你连枕边人在做些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和她睡在一张床上,你哪里来的胆子”
话说到最后,卢皇后其实已经没什么力气,不管太子明不明白,她已经不想再多说。对这个儿子,她自问已经尽力了,她看着他,极轻极轻的叹息了一声:“就算我从前做过错事,我以为这几十年来我已经尽力弥补了你扪心自问,还要我怎么样,你才觉得我不欠你是不是要等我死了,带着你弟弟,带着你妻子儿子一起死,你才满意”
太子抿唇仰起头看她,忽而弯腰猛地咳嗽起来,一阵一阵的,仿佛心肝脾肺肾都要咳出来,他攥紧了手里的拳头,却觉得这拳头不知该挥向谁,面无表情的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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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章·死仇
范良娣这边的这场热闹,当夜就传到了鸣翠宫卢太子妃这里。她蹙了蹙眉,眉间带着些不解,上次她旁敲侧击的想叫皇后出手除掉范良娣,可是她这位姑妈终究还是顾忌着跟太子的母子之情不肯动手,这才过了多少时日,怎么突然又下了决心
梁嬷嬷俯身问她:“要不要去打听打听那边现在恐怕也乱成了一团了”
外头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间雨水裹挟着泥腥气扑面而来,范良娣看着湘芷关了窗,缓缓摇了摇头:“死都死了,还去问什么不必问了。”
要问,也是她明天光明正大的去问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去打听消息被那个多疑敏感又想太多的太子殿下知道,又是一场是非。
梁嬷嬷唉了一声答应了,见天色已经不早,就劝她先去梳洗休息,横竖那边的事从来不关她们这边的事,当不知道也就完了。
可是卢太子妃才起身,殿门就被匆匆拍响了,湘芷出去问了一回,神色有些惶恐的进来通报说太子殿下来了,太子殿下于她们鸣翠宫实在是个稀客,此时此刻范良娣又刚刚才死
卢太子妃倒是一点儿没受影响,她迎着太子的目光站起来,表情说不上有多冷淡,却也着实没什么同情,她微微冲着殿内伺候的梁嬷嬷等人一扬下巴,梁嬷嬷等人就知机的都退了出去。
太子像一个受了伤的野兽,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瞧着太子妃,声音里都散发着凉气:“母后忽然冲她下手,你是知道的罢”
太子妃冷眼看着他,心里的厌烦无以复加,随意落座下来啜了口茶,侧耳往门外听了一阵风雨声,再回头看着太子的时候眼里半点光亮都不见了:“不管是不是,人死不会复生了,殿下。您若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可找错了人您多能耐,她多能耐这么多年我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如今,我就能动了”
太子像是一个钻进了死胡同的小孩,固执的朝她大吼了一声:“那是以前现在你知道她动了你的儿子,你怎么还会继续忍着她”
卢太子妃由衷的觉得太子的话说的令人想发笑,她也因而真的笑了,声音里带着意味深长的嘲讽:“原来殿下你也知道她要杀我的儿子,如果我的儿子不是命大,此刻早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别说我没对她怎么样,我就算真的傻了他,殿下能怪我什么”
太子被她问的退了一步,卢太子妃对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视而不见,语气平静得简直不似常人:“若是我儿子死了,殿下以为事情就能这样了结吗殿下这张在圣上跟前带着的面具,早就已经被我撕下来了殿下您若是这样喜欢范良娣,如今大可以去圣上跟前告姑母一状,您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圣上说清楚,圣上或许会给范良娣一个公道的,您说是不是”
她懒得再跟太子周旋,跟他说一句好听的话都觉得浪费,这样的可怜又可悲的糊涂虫,就不值得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他退让。
“殿下,我劝您一声,别在我这里找不痛快。这么多年,我们虽不像夫妻,可终究平平稳稳的过下来了。”卢太子妃厌倦的朝他看了一眼:“我为了儿子,您为了您的地位,咱们各退一步,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吗”
太子被卢太子妃的话说的哑口无言,他向来厌恶这个卢家表妹,就是因为她实在是太惹人嫌,她好似什么都看得透,从嫁给他的第一天起,眼里的光就一点一点暗下去
他挥了挥袖子,转身脸色铁青的冲进了雨幕里。
太子妃看也没往外头看一眼,这个太子就是个未长成却偏偏自以为睿智的小孩子,想法天真幼稚,性格自卑又自私,她曾经的那点热情跟对新生活的期许,早已经被他浑身的刺磨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