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闺战-第3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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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宜已经压低了声音笑着看向他:“孙二狗人机灵,时机成熟的话他自然会来找你的。郭大人也知道他的身份,你若是有他的消息,还请务必通知我一声。”
叶景川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点了头,最后把他们看了一圈,飞身上马急驰而去。
回城之后就听说工部侍郎兼尚宝司少卿崔应书被指了钦差,即日启程前往湖北严查湖北巡抚江田平瞒报灾情、焚烧百姓之事的消息。
周唯昭忍不住叹气:“原本该我去的,舅舅去,又担一番风险。”
江田平既然会做出瞒报灾情还敢囚禁陈陶和监察御史的事来,听说王于是已经把湖北的事上达天听,必定不会甘心坐以待毙的,崔应书是钦差,他有先斩后奏之权,这回去,自然头一件事就是先法办了江田平,以免他说出些不该说的来。
周唯昭声音忍不住又低了些:“他留下这么多烂摊子,全都要我们来收拾。”
太子实在是太会捅窟窿了,往往这边的窟窿才给他填好,那边他早已经捅过的窟窿就又塌了,又得重新填,周唯昭实在有些疲于奔命:“只可惜不得不为。”
身在这个位子上,身为东宫嫡子,他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不得不争,否则上位的不管是恭王还是他弟弟东平郡王,他都只有一个下场。
他握了握宋楚宜的手,语气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小宜,你不会累吗”
周唯昭很少说这样丧气的话,露出这副颓唐的姿态,宋楚宜知道上次太子派人刺杀的事终归是对周唯昭有影响是人就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当初宋毅偏宠宋楚宁,全心全意信任宋楚宁的时候,那种心寒又失望的滋味她一直铭记在心,就算已经过去许久,就算宋毅后来已经知错,可是偶然想起来,仍旧觉得心不甘意难平。
她扶着周唯昭的手下了马车,见马旺琨和马永福已经迎了上来,朝他们绽出一个笑,吩咐他们去替她打探打探杜家的事之后,同周唯昭坐在凉亭里,朝他弯了弯眼睛:“累啊,我不去找事,也不断的有事找上我,细想起来,自然是累的。”
“可是话说回来,在梦里,我连累的机会也没有。”宋楚宜伸手替他倒上一杯茶,坦然的看向他:“在我梦里,你也连累的机会也没有。现如今至少我们还能有还手的力气,人活这一世,大抵没有不累的。可同时也有许多值得你为之累的事,譬如太子妃娘娘,譬如我弟弟,譬如我们自己。我总觉得上天赐予我们的东西都有价钱,我们既然已经得到了这些,就不该苛求更多。你瞧,饶是圣上,贵为九五之尊,不照样多的是累的地方吗”
宋楚宜说话的时候总是老气横秋,半点儿不像是一个小姑娘,若是正常的小姑娘,此刻怎么会是这番说辞周唯昭看着她,忽而笑了,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脸他从前也总这样去捏自己的猫。
宋楚宜活了两世,也没被人这样用这样亲昵的姿态捏过脸颊,一时有些错愕。
周唯昭于是笑的更欢了,只觉得心中郁气一扫而空,连声音里都染着欢喜:“是啊,你说的是,我捡回了一条性命,还有母亲跟你,就算是累,也是甜蜜的负担了。”
他一扫先前的颓唐,继续伸手去捏宋楚宜另一侧脸颊,忍不住叹了一声气。
可真是怪了,先前还高高兴兴的,转眼又变了脸,不是说女人的脸才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么怎的周唯昭也有这个毛病
宋楚宜颇不能理解。
周唯昭摸了摸下巴问她:“今儿什么日子了”
“八月十六呀。”宋楚宜仰头瞧他:“昨天刚出那样大的事,你怎么连日子都记不清了”
周唯昭于是做苦闷状:“就是记得清楚才着急,什么时候才到十月初六呢”
宋楚宜脸立即腾的就红了,如同初春时节树上的桃花,粉粉嫩嫩的鲜妍又明媚。
周唯昭见好就收也不再逗她,转而跟她说起正事:“叫马旺琨他们去打听杜家的事你是觉得重华的话可信”
卢重华并不傻,这事同宋楚宜说了,自然也要同周唯昭说一说,不然日后宋楚宜要是没做成,或者是事情最后并不圆满,岂不是显得她在中间挑拨坏了事
宋楚宜撩起耳边碎发,脸仍旧有些红,静了片刻才点头:“若是真如重华所说,那这杜家姑娘其实着实是个不错的人。反正我家太太那边也是要娶亲的,娶谁不是娶呢凭广恩伯府如今的门第,能娶到阁老家的嫡长女,可着实有些高攀了。她要是立的起来”
言外之意,要是杜芳曦真的立的起来亲近宋家,她自然是乐意促成这件事的。
“从前大家只记得我的命格了,虽然元慧等人被压了下去,可其实似这等事,谁心里不多想一想”宋楚宜轻轻的摇了摇头:“杜夫人既然有心想要用这事儿来亲近我,我自然求之不得,有杜夫人领着,以后我的名声,想必会好上许多吧而杜姑娘,她当知道,她能脱离杜家,靠的不是杜夫人的好心,而是我的成全。”
一箭双雕,既面上收了杜夫人的好意,安了杜夫人的心,以后还要借着杜夫人的手收揽人心,又顺势还成全了杜芳曦,叫她得偿心愿,为以后对付杜家埋下伏笔。
周唯昭却并不觉得自己未婚妻的心机重有什么不好的,心机重才能保全自己。
一百五十二·君威
宋楚宜说到做到,回去就同尹云端商量起了这事儿,见尹云端面露不解,伸手拉了她的手低声喊了一声尹姐姐。
这还是她未出嫁之前,宋楚宜这样喊过她几回,她一时有些恍惚,直到肚子轻轻动了动,她方才反应过来,手放在肚子上抚了抚,看向宋楚宜的神情极为温和:“杜阁老曾经是恭王的老师,你这样做恐怕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天大的把柄。”
宋楚宜晃了晃她的手,不禁失笑:“母亲放心,这拐了十七八个弯才沾着的亲戚,说什么把柄不把柄若是照着这么说,这京城里谁家往上数三代没些沾亲带故的亲戚真要这么说起来,现如今秦大人的两个女儿,同先前故去的端王妃还是堂姐妹呢,那秦大人岂不是端王一党了可我瞧他,也没因为这事儿被圣上罢官厌弃啊。”
尹云端向来知道自己这个继女的不凡之处,闻言就明白宋楚宜这是已经下了决定,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既然你觉得好,自然就是好的。我回去同母亲说一声。”
她其实同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先前想的一样,觉得宋楚宜选叶景川会好许多,不管对谁来说都要好许多宋毅是这个性子,宋楚宜成了太孙妃,他本来就不是个多精明的人,若是一旦树大招风被人算计了,拿来当做对付宋楚宜的靶子,那真是无妄之灾。前车之鉴也早已有之沈家就曾算计过他。可是想自然是这么想,她自来就是个明白人,知道有些事想也无益,现在既然宋楚宜已经是钦定的太孙妃,她再怎么害怕,也得接受这个事实,同宋楚宜好好的配合,因此宋楚宜既然说要她接下杜家的这份马屁,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接了也就接了,反正也不少块肉其实私底下,她很知道宋毅跟宋楚宜比不得,这个姑娘就不是个普通的人,与其靠宋毅,倒不如靠宋楚宜,尤其现在就算不靠也得靠人家如今是太孙妃啊,说不得她出了什么事,连宋家也要一并遭殃的。
宋楚宜攸关宋家生死,宋老太爷自己倒是没有这个觉悟,他坐在建章帝对面,看着建章帝往棋盘上落下一子,毫不拖泥带水的认输了:“老臣输了。”
以往陪建章帝下棋的活计都是常首辅来做,宋程濡其实是没这个殊荣的,这还是这几年来头一次建章帝叫他来下棋。
建章帝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棋局:“听说宋老的棋艺极为精湛,今日一见,怎的没传说中的那样好不是故意让朕的吧”
宋程濡气定神闲:“臣于棋艺一道着实技艺平平,不如圣上。”
建章帝唔了一声,笑着又垂下了头:“朕还以为宋老是因为听说了近日京城里的传言,因此畏首畏尾,这样小心翼翼,连技艺也不敢施展出来了。”
来了宋程濡心下一紧,面上却并不露出来,板着一张脸恭敬的看着建章帝:“老臣不知道什么传言,只知道忠君二字。”
君臣相处这么多年,纵然建章帝不如信任常首辅那样亲近宋程濡,却也很了解宋程濡的脾气,听他这么说,手指缓缓移到棋盘上拈了颗棋子换了个位置,头也不抬的问他:“哦忠的是哪个君”
宋程濡终于老脸一白跪倒在地,拱拱手看向建章帝:“老臣不知圣上是何意,请圣上明示。”
建章帝的声音里透出些懒散,说出来的话含有雷霆万钧:“从前尚不觉得,后来听了些不经之谈,原本想一笑置之。可有时候细想想,又似乎的确是个这道理。西北有绍庭镇着,朝中管着工部事还领着尚宝司少卿职位的是应书,而宋老你,又是我朝唯一一个以吏部尚书尚书身份入阁的阁老”
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也大约猜到迟早有这场敲打,可宋程濡的脸色还是愈发的白,额际隐隐已经有冷汗渗出。
建章帝的话却还在继续:“宫里贵妃有个九皇子,唯昭未来的妻子又是你的亲孙女儿这么算一算,宋老,你的福分委实不浅啊。”
宋程濡的头已经应声磕到了地上,他深深的磕一个头,又深吸一口气看向建章帝:“圣上这么说,老臣无立足之地”
他跪在地上,面色泛白中带着些因激愤而起的潮红:“老臣是圣上的臣子,眼里心里自然只认圣上一人,至于其他什么富贵不富贵的,老臣不知道。”
建章帝不置可否,瞧他一眼,笑着把棋子搁回了原处:“只望宋老当真心口如一。”
宋程濡自然义正言辞的应是,又朝建章帝请辞:“老臣年老昏聩,不堪此重任,请圣上另择贤明。”
“宋老才刚说过只知忠君二字,好好的怎么又提致仕的事”建章帝目光聚集在棋盘上,喜怒莫测:“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愿意做朕的臣子。”
宋程濡就知道建章帝果然是真的同宋楚宜猜测的那般,对于儿子们无休止的争斗觉得厌烦到了极点也忌讳到了极点。
越是此时,自然自己越不能乱,宋程濡坦坦荡荡的直视前方,趴伏在地表明忠心:“老臣是圣上的臣子,自然忠心圣上。如今京城流言颇多,老臣虽然问心无愧,可”
“既问心无愧,又说什么辞官不辞官的话”建章帝面上瞧不出喜怒,声音倒是一如既往:“老宋,你就是小心太过了。”他笑了一声,见宋程濡跪得直挺挺的,说一声起来罢,又笑:“可有这份小心,总比没这份小心的好,但愿你永远有这份小心。”
之前叫宋老,现在改叫老宋,宋程濡一听这称呼先就在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既然没准他的辞,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一百五十三·聪明
宋程濡来家,先亲自去找了清风先生,论起来,宋程濡同清风先生和唐明钊都是同辈人,只不过宋程濡这人自从祖上出了争产降爵的事儿以后就格外的在意权势,一门心思的往上挤,自然跟这两个潜心做学问的隐士没法儿比,可没法比归没法儿比,宋程濡对他们向来是非常推崇的,这两人自己不出仕,可是教出来的弟子们,可个个都拿得出手。
此刻他去了清风先生院里,见了埋在书堆里的清风先生,挑了挑眉问他:“先生这是做什么”
清风先生同他已经很熟了,既是宋琰的师傅,也没那么多虚礼同宋程濡讲,抬头朝他点点头算是见过:“整理好这些书,别叫到时候被虫蛀了。”
又请宋程濡坐了,自己从书堆里钻出来坐在宋程濡对面,问他:“宋公平安过关了,怎么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你瞧,这就是为何连常首辅听说清风先生在宋家的消息之后,待宋珏宋琰等也热络了许多的原因,有这么个心思通透玲珑如曹魏杨修之人的清风先生在,只要学到他一二分本事,而没有杨修那份自作聪明,这俩人的前程就绝对差不了。
宋程濡摸着自己胡子叹了口气,在清风先生面前也没什么好瞒着的,看着清风先生一派出尘的气象道:“圣上似是对殿下有不满之心”
虽然宋楚宜也早已经料到了建章帝如今忌讳周唯昭,宋程濡也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今天建章帝那番不冷不热的话一砸下来,当真是砸的他有些晕头转向,其中警告之意简直不言而喻,他着实是有些心神不定。
清风先生摆了摆手,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瞧他一眼。噗哧一声笑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搁谁,谁也不放心卧榻之侧容他人酣睡啊。宋公眼下又何必想那么多圣上不是把话说的狠明白了么愿你一直有这份小心。”
清风先生敲了敲身前桌子:“殿下也有这份小心,并且也容许您有这份小心,这不就结了”
道理宋程濡自己也知道,可是每每想到自家已经把赌注全部押在了周唯昭身上,心里要说平衡,那也的确是假的看着周唯昭境遇,他心里着实担心的很。
“别担心殿下会触怒圣上了。”清风先生垂下眼睛笑了笑:“这位殿下是个聪明人,在他这个年纪,少有这样聪明的。你瞧瞧琰哥儿,他虽是天资出众,可是阅历上就显然不够看,可这位殿下却不同,心思通透且能保持本心,这是极难得的。有这份理智在,他就不会同太子那样,宋公不必担忧。再过几年,就更不必担忧了。”
宋程濡说话向来点到即止,叹了一声气不再多说,又问清风先生:“先生何时启程”
“要么说宋公你是个聪明人。”清风先生已经笑起来:“你家小六儿也实在是聪明,可她对于琰哥儿,却始终狠不下心来。把一个男孩子绑在裤腰带上有什么意思湖北那边,我带他去走一趟,再直接从湖北那边入川,在阅历这一块,他就过的关了,再读几年书,回来下场,到那个时候,情势稳定了,太孙殿下跟他姐姐也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还怕他没有派上用场的时候眼光当得放的长远一些。”
宋程濡深以为然,清风先生指点的崔应书跟崔绍庭两人都如此出色,由他亲自承认的关门弟子,他只会更加上心教导,有这个机会,宋程濡当然绝对不能错过。
他同清风先生略说了会儿话,又往宋老太太这里坐了一会儿。
宋老太太正同宋大夫人商量那天给那天男方那边来迎亲的人的红包,宋家其他姑娘们出嫁都有先例在,这红包大小倒是有例可循,可是这次李家那边算一算,加上媒婆冰人等,竟要来二十一个人,少不得女方这边送亲的车数也要增加。
等商量好了这些,已经眼看着要到晚饭时辰了,宋大夫人忙起身去安排晚宴崔应书夫妻跟余氏今晚都要过来用饭的,虽然菜品之类都已经安排好了,可是还是要自己再问过方才放心。
宋程濡就同宋老太太说了今天建章帝的那些话,他们老夫老妻的,老妻又不是那等没见识的,没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说完了他摇了摇头:“以后还有几年日子要熬,希望小宜收敛收敛那性子。”
否则还跟从前那样一点就炸,那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些年算下来,仔细想想,好多事还真是同宋楚宜有关,譬如九公主和亲、贤妃失宠、都能找到些宋楚宜的影子。
虽然严格来说宋楚宜都没主动招惹人,在外人看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