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闺战-第3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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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阁老当然是聪明的,他病了,病到起不来的地步,过了几天就递上了告老的折子。
建章帝的态度是留中不发,特地赐下了御医为杜阁老治病,又殷切的挽留了一阵。
杜阁老连上了十几道折子执意告老,建章帝才接了。
杜阁老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如今只要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万幸,何况好歹还有三个儿子当着官呢,已经是万幸了。
宋老太太听说的时候,杜芳曦正来伯府给宋楚宜添妆,她等杜芳曦走了,看看由尚衣局赶制出来的精美无匹的嫁衣,有些感叹的跟宋楚宜道:“恭王这么一刀,虽然捅的杜家狠了些。可是却也顺带给杜家劈出了一条路。”
否则真要按宋楚宜原本的计划,拉拢了杜芳曦,那可不是杜阁老告老这么简单了。
现在杜阁老致仕了,至少还在阁老的位子上坐到了最后一刻,也算是功成身退。
说完了也就不再提了,拉着宋楚宜坐下来,给了她一份单子。
上头记录的东西囊括了庄子铺子和田产,还有一些珍贵的首饰,这却不是嫁妆单子,宋楚宜有些愕然的抬头看向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已经慈爱的微笑起来:“收起来罢,这是祖母的心意。”
竟是宋老太太的私房,宋楚宜眼睛发热:“我不”
宋老太太已经把单子塞进她手里:“这些孙子孙女们嫁娶,我都有一份给他们。当然,人心有偏向,祖母也不能免俗。给你和明姿的,的确是最多的。这是祖母的私房,给多给少,旁人都插不上嘴。纵是你几个伯母婶子,她们也没话说,她们闺女出嫁的时候,我都有添的,你大姐姐那份也不比你和明姿的少。你收着,就是对我的孝敬了。难不成这样东西,我能带进棺材里去不成”
一百七十八·风波
月上中天,有微凉的风顺着窗户吹动帐幔,门帘底下的铃铛轻轻晃动,气氛是难得的静谧。宋老太太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有泪光,将宋楚宜揽进怀里,就如同在她惶恐无依的六岁那年那样,坚定的将她揽进怀里,在背后拍了拍。
“小宜,你日后要好好的过日子。”她将宋楚宜拉开一些,慈和的盯着她的眼睛:“有些话或许不中听,你如今也听不进去。可是祖母还是要告诉你。”
离上一世一败涂地的日子越来越远了,她脑海里的许多记忆已经模糊,很多时候上一辈子受的那些非人的折磨都好像梦一场,模模糊糊的记不清楚。
可是有许多东西,是她刻骨铭心不敢或忘的,譬如上一世她出嫁之时祖母和父亲冷肃的眉眼,她当时尚且沉浸在对沈清让的满腔爱慕里,根本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大不了,只觉得为了沈清让,为了她心心念念的爱情,什么都能舍弃,什么都不重要。
后来她辗转反侧,后来她摔得很惨,终于在世态炎凉里明白当时祖母的恨铁不成钢。
她看着单子底下一沓银票,眼里已经满满的包了一汪眼泪。
宋老太太就笑:“傻孩子,哭什么呢这有什么好哭的”她拿帕子细细的替宋楚宜擦去眼泪:“从前说过的话,我不再多说了。你姑母、你母亲的例子都摆在那里,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们过的都不好,你不要学。”
“我知道太孙殿下喜欢你,很喜欢你。”宋老太太叹息一声:“可是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他的身份也太特别了。小宜,你不能指望他只喜欢你。或许他现在只喜欢你,可未来,他还会遇见无数的姑娘,会有无数人想往他身边送姑娘”
宋老太太原本不想这样泼宋楚宜的冷水,可是她太明白宋楚宜是个怎么样的人了,她带着些不忍,看着宋楚宜紧紧抿着的唇,狠了狠心拍了拍她的手:“想一想你的母亲,把喜怒哀乐全数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是一个极可怕的事情。你母亲跟你姑母都是这样,才会在希望破灭之后活不下去。”
“她们可怜么自然是可怜的。”宋老太太最后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可要我说,人生远远没有到缺了个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你母亲跟你姑母自以为受尽了天大的委屈,可她们为什么不想一想,她们还有子女,她们还有白发苍苍的父母只想到自己的委屈,想不到失怙的孩子有多可怜无助,想不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亲有多绝望,你说她们是为了真爱勇气可嘉么不,我觉得是愚蠢至极小宜,你是个有福之人。”
既然是有福之人,本就不该再苛求更多。
宋楚宜握着匣子的手微微颤抖,半响才应了一声是。
和宋老太太说了半晚上的话,宋楚宜第二天就有些精神不济。
周唯昭眼睛微微眯起来,伸手去探她的额温,她也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青卓正眼观鼻鼻观心的给他们俩出去跑腿宋楚宜最爱吃重音坊掌柜亲手下厨做的蟹黄酥了,他可是很知道怎么跟未来太孙妃处好关系的,一点儿也不像含锋是个傻的。
宋楚宜这一退不小心踩了他一脚,他愕然的抬了抬头瞧一瞧自家殿下的脸色,再瞧一瞧宋楚宜的脸色,打着哈哈飞快出门了。
含锋被他撞的一个趔趄,没好气的揪住他:“你上赶着去哪儿啊你”
青卓眼睛骨碌碌转一圈,把含锋拉到一旁:“六小姐瞧着不大高兴,我想着得叫殿下哄哄她。我在的话殿下肯定拉不下面子呀,干脆就出来了。”
喔,含锋瞥他一眼,慢吞吞的避到一边去了,他家殿下的确是个脸皮薄的,还是等他哄好了宋六小姐他再进去吧。
周唯昭的手略微顿了一顿,仿佛没察觉到她的避让,颊边现出两个酒窝来,坐下替宋楚宜倒一杯茶:“昨天我去见了皇爷爷。”
说到正事,宋楚宜原先心不在焉的模样立即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郑重,她蹙着眉头看向他:“圣上跟您说的是什么事”
“恭王叔的事。”周唯昭紧盯着她:“皇爷爷同我说,恭王叔是私底下设计了广平侯世子自己跑的,还同我说,如今已经着赖成龙暗地里去查了。”
建章帝做个慈父的梦想破灭了,得到好处的反而是周唯昭,他从前为着恭王等人,也为了东平和周唯昀她们,还要限制限制周唯昭,可现在恭王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他自然不会再顾及恭王了,不仅不会顾及,恭王现在简直就成了他的心腹大患往上数几代,老周家也没出过这样的事,恭王要是真的活着造反,那建章帝这个当亲爹的,就要成大周第一个被儿子耍了还要被儿子赶下台的皇帝了。他丢不起这个脸。
宋楚宜点了点头,有些讥诮的现出个笑:“圣上圣明。”
“他已经叫镇南王带着吏部侍郎去重新更换晋地官员,还叫镇南王接管他的五万九千余名护卫。”周唯昭镇定自若,见宋楚宜眉头稍稍舒展,就紧跟着道:“不管他要做什么,少了五万多名护卫,都不足以成大事了。”
所以建章帝才用恭王被劫匪劫走了拿来说事,只要他还活着,恭王就永远无法名正言顺,镇南王接管这五万余名护卫也是师出有名理所应当。
宋楚宜叹了一声:“只怕恭王还有别的退路。”
不然他怎么来的这么大胆子破釜沉舟
她隐约觉得恭王的退路同韩正清脱不了关系,忍不住提醒周唯昭:“其实,锦乡侯的事,或许可以寻个适当的时机同圣上提一提了。凡事都怕一个万一,锦衣卫办事自然是妥帖的,赖成龙既奉了圣上的命自然也会尽心尽力,可是还是那句老生常谈的话,恭王要是真的钻了空子呢”
一百七十九·性命
天上一轮圆月高悬,有不知名的花香顺着风钻进人的鼻孔里,远处是万家灯火,夜色里有晚归的人家才开始生火做饭,袅袅炊烟顺着风飘在半空,借着月色叫人看的一清二楚。
不远处还有阡陌纵横的田地,远远望去,是一幅极美的乡间画卷。
可是没有人有心思欣赏,大道上的阵阵马蹄声极速掠过,像是带着雷霆万钧一般砸在人的心上,把人砸的面色发白心中发慌。
众人匍匐在半人高的野草丛里,听着马蹄声渐渐远了,才放下了悬着的心,不约而同的呼了一口气,连日的奔波和躲藏叫人苦不堪言,令长史的闭了闭眼睛缓解了一下眩晕感,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囊来递给仰面朝天、以手作枕的恭王,见恭王接了大口大口的喝起来,自己坐在恭王身边:“王爷,原先甩脱的锦衣卫又追上来了,阴魂不散,咱们已经折损了好几个弟兄”
恭王脸上尽是奔波过后的沧桑憔悴,连弄黑的眉毛都因为许久未休整而显得杂乱起来,他撑着身底下的草坐起来,冷笑了一声。
“必定是那个老匹夫出卖了我”他咬着牙,似是恨不得咬下谁的肉:“之前锦衣卫虽然也层层设卡,不过都是抓瞎胡蒙,不比现在,好像知道我们会往哪里走似地。”
风渐渐的有些大了,深秋夜晚的风吹的人身上都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连令长史也忍不住拢了拢衣裳打出了一个哈欠,听恭王这么说又忍不住叹口气:“您这么一跑,圣上定然大怒,与您关系曾经密切的杜阁老自然是逃不脱关系的。为了自保,那个老匹夫会供出些东西也不足为奇。可按理来说,他该知道,若是连西北这边他都敢说出来,那他就算真帮圣上抓住了您,也是必死无疑的”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个中原委:“若是属下猜的没错,他该是私底下同太孙说了,卖给太孙这个人情,想给阖家大小留条活路吧。”
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管之前杜阁老究竟有没有投向太孙,如今恭王来这么一招,他要是想活,也只剩了投靠周唯昭出卖恭王来获取这个人情。
恭王手里的一堆野草被他报复似地撕得粉碎,奔波了这一月多,东躲西藏的生活几乎把他逼得发疯,他从未试过这样没有尊严的如同宵小一样不能见光的生活,前面要担心层层关卡,后面要应付亲生父亲派来的追兵,他就算是个铁人,这么久的时间,也足以被磨得生锈了。
变故就发生在瞬间,令长史正要往前一步再劝一劝恭王,就感觉劲风袭来,脖子猛然一凉。
然而比脖子更快触及到的却是恭王的退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恭王伸腿把他踹出了老远,堪堪躲过了刚才那闪着寒光的刀。
令长史大张着嘴巴惊恐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抬头就惊讶的发现他们藏身的这处山坳四面都有了动静。
“保护王爷”他顾不得跳的几乎快要蹦出胸腔的心,声嘶力竭的又喊了一声:“快保护王爷”
这处山坳是吴峰选的,极好的藏身的地方,易守难攻,四面都布置了人,一有动静已经有人喊起来了,只是还是稍微慢了些,否则令长史的头就不会险些跟脖子分开了。
此时除了北面,其他三面的人通通都聚拢来挡在恭王他们面前,不要命的同来袭击的人拼杀起来,血腥味很快就顺着风钻进人的鼻孔里。
吴峰早已领人把恭王护得严严实实的,且战且退,终于到了最北面,借着月色,他们身后是一条倒映着圆月的大河,时不时的有蛙鸣传来,根本不需要开口,恭王已经率先猛地一跃入了水里,随即就又响起几声噗通噗通的重物落水的声音。
令长史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没什么温度的太阳挂在天上,他咳嗽了好几声,呛出了好几口水,才狼狈的看向恭王。
恭王也没好到哪里去,头上一直带着的一只紫金冠都失去了踪影,头发如今另外换了一只寻常的冠梳拢了,唇色发白面色发青,同以往养尊处优的模样全然不同。
深秋的水已经冰凉入骨,饶是恭王素有武功底子,也被这河水冻得浑身的血脉都凉了,再加上一晚上的拼命逃窜,他如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了。
令长史坐起来,等天旋地转的晕眩过去了,才要说话就觉得喉咙处一股腥甜涌上,忙背过身咳嗽了好一阵子,缓过来了才拢着眉头极为担忧:“咱们之前就是已经察觉到了锦衣卫知道我们的行踪,才连夜丢了宅子出城躲避,谁知道还是没躲过去。”他看向恭王:“杜阁老肯定是把去西北这一路的产业全都告诉太孙了,殿下,咱们的行程恐怕要改”
不用令长史提醒,恭王也知道眼前局势究竟有多危急,他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一路上我们的人我们的势力都不敢动用,好容易快熬到太原了,过了太原眼看着就是大同,只要挨到了太原”
只要挨到了太原,他的五万九千多名护卫攥在手里,管他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是他的对手
令长史摇了摇头,见恭王面色难看,忍不住出言相劝:“这一路上咱们也不是没听见风声,朝廷派了镇南王前来收复金矿。其实咱们谁不知道镇南王是冲着这护卫来的殿下千万要忍一时之气,眼下还是要先保得性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不怕没柴烧”
恭王一双眼睛发红,冷哼了一声说的斩钉截铁:“就因为知道他是来收归我的护卫军的,才更不能让他得逞我就让他们睁开眼看看,我经营了十余年的藩地,到底是听谁的”
想要他的命尽管试试,看到底是谁不能活着回京城去
一百八十章·受挫
周纮从小时候就开始给同胞哥哥让路,因为哥哥体弱,他生的健壮,好似这也是错处了一般,母后每每到秋猎之时就要叮嘱告诫他少出风头。
他向来也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觉得哥哥着实可怜。
可没人可怜过他,当忍让成了一种习惯,你就算被掏心挖肺,人家也只当你破了些皮,不痛不痒。到最后,连他最为要紧的心上人,都被让了出去。
他跪在清宁殿整整三天,他以为命运总会眷顾他一次,以为母亲总会偏心他一次,可是他等来的是就藩的旨意,等来的是去往卢家的赐婚书。
这种命运从不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他发过誓的,再也不会叫自己沦落到从前那样任人宰割的地步。
令长史很明白他家王爷如今的心情,进京的失火还是雄踞一方备受宠爱的藩王,可是离京之时却成了丧家之犬,惶惶然不可终日,他这样的天潢贵胄,能忍的了这样的苦才是怪事。他叹了口气,看着自家王爷,尽职尽责的劝解:“现今恐怕还不是时候,我知道王爷委屈。可是如今圣上还活着呢,活的好好的,咱们要是举起反旗,该打什么名号呢他是父,您是子,他是君,您是臣,不管是从哪里来说,您都是站不住脚的啊”
周围风声阵阵,周遭仅剩的十数名护卫不约而同的绷紧了身子,如临大敌的立了起来四处逡巡虽然剩下的那些人或许能拖住锦衣卫一段时间,可是锦衣卫毕竟也不是好对付的,顺着蛛丝马迹追到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恭王往他们身上溜了一眼,最后把视线定格在令长史身上:“这是你们文人应该想的事,反正你们总得给我想出个主意来”
令长史噎了噎,一时没说出话来,片刻后才看着旁边一块已经被晒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布,沉声问道:“不如先去信同侯爷商议商议”
建章帝只要还活着,恭王要是敢造反,就是乱臣贼子,天下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他,不占正统就算了,师出无名,连民心也不会是他的,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跟着恭王逃出来就已经是提着脑袋了,若是再不谨慎些,恐怕连一家老小的脑袋都没了,这亏本生意,令长史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