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闺战-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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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鹤是个直爽性子,宋琳琅知道,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放心,如今我若是还连这个也不知道,也不算是宋家人了。只是难为了你跟云裳,都嫁出去的人了,还得为了我的事到处奔忙,在这里提醒吊胆的。”
云鹤将手里的汤递上去,一口一口的喂宋琳琅喝,那染了血的帕子似是不经意的往窗外一扔,声音平平板板的没什么起伏却音量极高:“姑娘这话说的,姑娘当初对我们好,我们都是有良心的。像那等没了良心坏了胚子的,才只记仇不记恩,为了个妾生子就逼得嫡妻吐血。也不晓得这事传扬了开去,那些御史们是不是能无动于衷的看着”
她的话说的又快又急,就像雨点一样打在向云章脸上,叫他一时竟莫名有些心虚。
四十九·狼子
可很快铺天盖地的被羞辱的难堪跟羞恼就将他给淹没了,他看着这满院子里曾经也对他笑脸相迎过的熟悉面孔,只觉得一个个都变得这样面目可憎。
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儿子呀宋琳琅就这么逼他,这么惩罚他,连个下人都纵容着踩到他的头上来。
他咳嗽了一声,浓痰堵在喉咙上上不来下不去,就如同他此时心境,然后他含着这样恶心的心态去看宋琳琅这个曾经与他定鸳盟、承诺过白头偕老不离不弃的发妻,只觉得她这样陌生。
从前的宋琳琅总是嘴角含笑,两个酒窝深的能叫人陷进去,娇俏不失大方,稳重又不失灵动,处处帮着他呵护他。母亲没想到的她能想到,母亲刁难她的时候还劝自己不要生气,可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走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就是儿子而已他想把儿子记在她名下,不也是担心她因为生不出而遭人诟病耻笑吗为什么她就偏偏要倔强至此呢
过往一切历历在目,他的心肠原本软了一些。
可是云鹤这几句毫不留情的话说出来,将他心里最后一丝对宋琳琅的怜悯也没了这个女人还仗着京城长宁伯府,指望着又一次叫他低头呢。
不,恐怕还不仅是低头这么简单吧宋家那个老太太来了,最后定然又是满嘴的礼仪道德,又是满嘴的妻妾之分嫡庶之别,一定会强压着他放了向明姿。
可是放过了向明姿,他怎么对巫医们交代又怎么去面对自己的长子
说起这个,他心里对向明姿的怨望和对宋琳琅的嫌恶就更上一层,如果不是宋琳琅这么蛮横,非得派人去砸巫医的招牌,事情根本就不至于闹得这么沸沸扬扬
他想了很多很多,可是这很多很多其实在他脑海里也不过就是一闪而过的功夫而已,最后看了一眼曾经亲手栽种的枣树,他闭了闭眼睛下了狠心。
“宋琳琅,你今日把女儿交给我,之前的一切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比大度,吞了吞口水有些难过:“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打砸巫医招牌的事承担了多大的非议你若还有一点良心,就别在这件事上再为难我。”
宋琳琅觉得自己的心死了,应该是察觉不到痛的,心脏噗噗噗的跳的飞快,深呼吸时那里就能传来压抑又清晰的窒息跟难受。
她冷笑了一声,这才觉得舒畅了一些,转动眼珠终于正眼对上了向云章的眼。
“我不为难你,原本是人才会为难,你这样甘心送女儿去死的畜生,我为什么要为难你”她攥住云鹤的手,只觉得说每一个字都要费极大的力气:“何况我为什么要管你承担了多大的非议我认识的、所心仪的那个向云章,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我根本连看也恶心看,你说,我为什么要为难你”
向云章面色发白,被她说得几乎站不住,抿了抿唇大笑了两声:“是,你说的没错。当初跟我定下百年之约的宋琳琅在我心里也早已死了你不是回家通知你娘家人了么这样也正好,先把这个灾星给解决了,到时候你我就一拍两散,你回你的高门大户,我继续做我的青州知府,两不相欠”
他说着叫旁边的几个青衣皂役捉了郑嬷嬷跟王嬷嬷,一脸不服输的看着宋琳琅,眼里满是坚决:“全城的百姓和巫医都逼着我要人,你若是执意不肯把人给我。我就先把你这两个忠心的婆子拿了去衙门打一百杀威棍那个灾星女儿我是不要了,白送我也不要。夫妻做到这个份上,不做也罢,既然你也想着要走,不如就断的彻底一些,这个孽障死了,你我之间也就没牵扯了”
他向来知道宋琳琅的死穴在哪里,也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叫她更痛。
郑嬷嬷跟王嬷嬷二人挥舞手中的木棍,群魔乱舞一般的竟把那几个皂役都打退了几步,在一群丫头仆妇的簇拥下疾步向前护在了宋琳琅门前。
宋琳琅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以前的向云章是如何的宋琳琅清楚,可现在的向云章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宋琳琅却几乎一无所知了,她握了握拳,感觉到黏腻的汗浸湿了手心,忽而觉得悲从心来。
现在的向云章,是真的做得出把郑嬷嬷王嬷嬷拿去衙门打死的事情来连自己亲生女儿尚且半点不顾的人,怎么可能会对几个仆人手下留情
“我没人给你。”她死死的握住了手,指甲掐在手心里警告自己不许露出一丝惧意来,高昂着头冷淡的笑了笑:“你不把亲生女儿放在眼里,我却不能。郑嬷嬷王嬷嬷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老人儿了,我也舍不得叫她们受苦。吩咐砸招牌的人也是我,不如你把我带去衙门,全了你父母官的美名,如何”
她虽强撑着不露出一丝软弱来,可是从小带大她的王嬷嬷郑嬷嬷却知道她必定已经是心灰意冷至极了。
云鹤也握紧了她的手压低了声音:“姑娘别说这样的话到时候老太太若是来了,瞧见您这样,还不知要有多难过。”
向云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张口呵斥她:“你疯了你可是知府的嫡妻”
拿妻子上堂,算什么话传扬出去他恐怕会成为整个青州的笑话。
“明姿也是知府的嫡女啊”宋琳琅毫不示弱反唇相讥:“你不一样下定了决心要送她去死这个时候就不怕人笑话了”
说来说去,还是不肯把人交出来,就是看扁了他对她们没办法,瞧扁他这个一家之主不敢对着娘家强盛的她怎么样。
向云章终于放弃了再和宋琳琅沟通,叫那群青衣皂役都拿了棍棒将那群仆妇赶到一边去拦着,自己亲自进了屋子。
五十·可怕
宋琳琅从未有一刻觉得枕边人这样可怕过,她哭着从榻上跌下来,抛下这些年所有的不甘怨恨和高傲,声嘶力竭的朝向云章哭求:“求你了向云章你放过明姿,她也是你的女儿啊”
你也曾牵了她的手在枣树底下荡秋千,在青州的青石板路上来来回回的学走路啊她攥着衣襟觉得心里翻江倒海,气急之下竟又吐出一口血来。
血花四溅,染上了向云章的霜白锦袍,他愣了一下向来都知道宋琳琅身体不好,可是没料到已经不好到了这个份上,仅仅只是今日,她就已经吐了两次血了。
向明姿哭喊着挣扎开来,扑在宋琳琅身上泪落不止,心里蔓延上无边无际的恐惧。
宋琳琅顾不得嘴角未干的血迹,死死的抱住了向明姿不肯撒手,一屋子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向云章忽然有些恍惚曾经铁桶一般的宋家人围住的院落,原来内里,竟也已经这样不堪一击了。
宋老太太正往洗三水里撒桂圆红枣,忽而竟觉得心猛地一跳,手上的桂圆飞出去跌进水里,溅出一片水花。
宋大夫人瞧出些端倪来,忙上前笑了两声接了宋老太太手上托盘,吩咐稳婆唱祝词请小公子。
宋老太太就顺水推舟的放了手上东西,强撑着看着哇哇大哭的奶娃娃在泡着艾草、桃木的水里扑腾完,就起了身朝外头走。
宋大夫人跟大少奶奶都面露担忧,忙朝宋楚宜使了个眼色。
宋楚宜早已经站起身跟着了,她几步跑到宋老太太跟前扶了她的手,小心的搀扶她下楼梯。
祖孙二人都良久没有说话,过了不知多久,宋楚宜手背上却猛地一冷,她有些错愕的盯着自己手上水渍,默默地攥紧了宋老太太的手。
“当初你外祖母下了狠心同我们老死不相往来,连琰哥儿,都是派了应书来接的,一封信都不肯施舍给我们”宋老太太佝偻着背,眼里又落下一大滴眼泪:“我还觉得她不近人情,现在想来,她没举刀来杀了我,真是她太良善了。”
有些事,若是不能亲身经历,永远谈不上感同身受四个字。
宋老太太压抑着心里酸痛,沉声道:“从前还说我们尽力弥补就好了,现在想来,再怎么弥补又有什么用处我恨不得向云章死无葬身之地才好,相信你外祖母对待李氏、对待老二,心中的恨只会有增无减”
宋楚宜垂着头没有答话,有些伤害已经造成,并不是三言两语的道歉就可以抹去。她能理解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的爱子之心,却也绝不能忘记崔氏如何死在离晋中千里之远的京城。
所有人都该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哪怕就是宋毅也是一样。
“琳琅的身子向来不好,也不知道如今层层压力之下,能不能经受得住”宋老太太面色沉痛,新生儿的喜悦也未能叫她心里的难受减低半点:“从前她冥顽不灵不晓得回头的时候,我赌气想也不理她算了,让她自己尝尝娘家不帮靠的滋味。可是现在又不由怪自己是在太狠心了些,若是我时常还派人去看看瞧瞧,向家也未必敢这么苛责她。”
宋楚宜沉默了一会儿,最近她总是格外的沉默。
然后她抬起了头瞧着宋老太太缓缓地摇了摇头:“祖母,人都是会变的。这世上所有的鬼神加在一起,恐怕都没有人心的多变和贪婪可怕。姑父他的真心,早在对儿子的渴望和对母亲的孝心之下被磨没了,就算我们派再多次人过去,恐怕也是毫无作用,姑母她,应该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才会不许娘家人再去受这个闲气替她担心的。”
是,宋老太太有些怔怔的,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宋楚宜说的再对也没有了,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可怕得过人心呢喜欢你的时候恨不得捧着你到老,不喜欢的时候又恨不得踩得你翻不了身
宋大夫人安置了娘家的嫂子和姑娘们,就跟出来,恰好瞧见这祖孙二人都靠在栏杆上,外头就是已经结了冰的湖面,更衬得她们的身影孤独又寂寞。
“母亲别担心了。”她上前轻轻扶了宋老太太的手,想了想就道:“今日三弟也是才回来,就叫他休息一天,明日就陪母亲出发吧。”
本来曾长孙的满月酒,若是能有祖母坐镇自是再好不过。可是事急从权,何况宋老太太怎么又耐心还等得了二十余天
宋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难为你了。”
宋大夫人忙摇了摇头:“家里还有这么多老嬷嬷在,三弟妹也可以帮着我的忙,哪里能说得上难为呢”
宋老太太话音停顿了一会儿,就叮嘱她:“小四和锦心我已经将她们偷偷移往别的地方了,省的老三媳妇一天到晚的记挂着,做出什么错事来。你得空了也劝着她些,告诉她她可不止小四一个孩子,玥儿他们还等着她来教导呢。”
这还是宋玘回来提的意见,通州那一块儿虽然好,可是毕竟也离京城太近,又人多眼杂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什么事。
宋大夫人有些诧异,可还是顺从的应了。
宋楚宜却忽然转过头去看着大夫人:“大伯母,等大哥哥回来,告诉他离他同在羽林卫的朋友魏延召少来往一些。”
她也是最近几天才想明白了一件极重要的事,宋珏的这位同窗,竟不是魏家亲生,而且亲生母亲竟是秦家的表小姐
这件前尘往事牵扯出来之后,可真是带累了一大批人。
因为糟糕的是,这件事被揭发之时已经晚了,魏延召已经接了死掉的父亲承袭了爵位。
而更糟糕的是,那个时候端王已经登基,而魏延召的亲生母亲,就是端王手底下第一批封了诰命的,也是皇后身边顶顶亲近的人。
魏家的爵位就这么憋屈的被一个外姓人给接替了,还无处伸冤。
五十一·杀招
宋大夫人被宋楚宜说的一愣,本能的竟打了个寒颤,随即就追问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说难不成又有什么事不成”
本来是没有什么事的,可是现在有个杀神远在千里之外的长沙,而且还能手眼通天到对在蜀中的宋珏下手,谁知道她为了整垮宋家害死宋珏还会出什么恶毒招数
如果真是如自己所料想的那般,宋楚宁凭借上一世的记忆优势取得了端王一派的支持,那她跟宋琰,恐怕就都已经是人家的囊中物了。
可是她不会允许自己再落到那样的境地,不管怎么样就绝对不会再跟上一世一样愚蠢的就等着宋楚宁一步步的将她养的像是一头猪一样,慢慢的再放血割肉。
是啊,养猪。
上一世宋楚宁狰狞的面孔到如今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许多次她闭上眼睛,就能瞧见宋楚宁当初居高临下的站在她跟前说的话。
“你有没有听说过农家养猪啊他们通常呢,先都是好吃好喝的养着它们,家里的剩饭剩菜都不肯浪费用来给它们加餐,平日里它们要是病了恐怕还要急的直哭我和母亲对你,也是跟养了头猪一样的,瞟肥体壮的时候,就是该割肉放血的时候了。你瞧,现在你的肉宋琰、小世子,不是一点一点被我们割下来了吗”
她摇了摇头将这恶心的画面赶走,抬头认真异常的盯着宋大夫人叹了口气:“阿宁既然会对大哥哥下两次手,就会有第三次。我也只是防患未然”
这眼药也就彻底上成功了,等宋珏回来,宋大夫人问了宋珏,发觉路上真有危险,心里对宋楚宁的厌恶和惧怕只会更上一层,自然为了孙子跟儿子的安全,也会极力催促宋贵妃尽快办成宋楚宁回京的事。
宋老太太瞥了宋楚宜一眼,没有说话。
宋大夫人却慌忙的点头答应了,心里怀揣着对宋楚宁的惧怕和厌恶,忍不住急的声音都变了调:“什么深仇大恨,她竟非得像疯狗一样咬死了一块肉不松口宋家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啊”
那又怎么样
前世她还的把李氏当娘,把宋楚宁当亲妹妹呢,结果不照样被她们吃肉喝血还尤嫌不足
可宋大夫人有句话还是形容对了,她说宋楚宁就是条疯狗,逮着了一块肉就不松口,这是极对的。宋楚宁这个人,恨上了一个人就是不死不休,不等到你死或者是她死,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可是她跟宋楚宁不同,她没兴趣养猪,也没兴趣把人捧到天上在最高兴的时候把她打下来踩死,她得在宋楚宁还没成大患的时候就把她给打的再也不能翻身。
这样一个心机手段深沉异常,又带着上一世记忆的厉害角色,再纵容下去恐怕真的要反天。
宋大夫人没听见宋老太太说话,心里更加不安,喊了一声母亲,就惴惴的道:“媳妇想往宫里递个消息”她觑了觑宋老太太脸色,忙又道:“您跟父亲都不在家,我实在是有些怕了小八了若是她把主意打到小家伙或者清姿身上来,媳妇可真是不能活了”
宋老太太不由悚然而惊,沉着脸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你说得对,这件事是重中之重,早些办好比晚些办好才行。只是等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