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室-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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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刘老抠听了二姐的话。开始思索起来,接着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怪不得孔圣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哪,女人难养,小儿就更难养了!
玉娘之前花的银子就不提了,死者已矣,在算起来也没意思,既然死了的不算了,那就让他算算面前这位大活人的公案吧。自从二姐进门花了多少钱了都,刘老抠正准备掰起手指头算,却发现十根儿手指头外加上脚指头都不够用了……银子啊银子,真是海了去了……刘老抠似乎感觉到一股热热的液体在心里头流动……
于是刘老抠看向二姐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幽怨。
二姐并未注意到刘老抠的幽怨目光,依旧在那儿走来走去地精打细算着,见刘老抠不出声了,她还以为刘老抠心疼那点儿银子,不愿意送刘小毛去学馆念书呢,她丝毫不知道刘老抠的幽怨是因为自己。
二姐摇摇头,走上前去劝说刘老抠,语气中却带着几分埋怨和指责:“刘老抠,你是怎么当爹的?!你还是小毛的亲爹吗?!咱们现在又不比从前了,刘家分了家,分给咱们二房的也有那么大一笔银子,送小毛去学馆还有什么难处吗?你明明有这个能力你却不愿意,还算是亲爹吗?!”
刘老抠咳了几声:“你不是说以后你给小毛开蒙吗?这好像不是我主动说的吧?”这娘们儿翻脸不认人了啊这是!
“我……我我我……”,二姐一时语塞,这好像真是她说的,“哎呀……是……我承认是我说的,不过那时候咱不是没钱吗,没钱就只能凑合凑合了。你也不想想,如今咱们也算是家大业大的,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我顾的过来吗?再说了,我一个女人家,现在他学得浅,只是认字罢了,可是以后呢?!你别忘了,我可是念《女训》《女诫》长大的,可是小毛是个男孩子,他要念的应该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以后还会有《大学》《论语》什么的,我要是教他那些女儿家的东西不合适吧?!”
刘老抠眨巴着眼睛,好像的确不合适,他可不想自己的儿子以后跟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的……
“我娘家在青阳学馆里也算是有认识的人,我弟弟去那里念书花的银子也比旁人少一些,你看我去打听打听如何?”二姐自信地笑道。她知道刘老心疼银子,于是想出了这个由头来宽慰他。
“嘿,那敢情好!”刘老抠的心里果然舒坦了许多。
心里舒坦了,人也就高兴了许多。刘老抠一手扶着二姐的香肩往自己身边儿靠拢,心里正暗自得意呢,二姐却脸红筋涨地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飞快地跑开了。
刘老抠撇撇嘴,学着老夫子的样子摇头叹道:“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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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二回娘家
这是二姐在出嫁后第二次回娘家。第一次是回门之喜,可惜被刘老抠生生地搞砸了,而这一次是为了三姐出嫁的事情。
按着这个时代的传统和标准,一个出家的女人就应该以夫家为家,而不是以娘家为家,所以那些天天往娘家跑的女人,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还算是轻的,一点鄙视和白眼而已,又不是掉块肉,可是要是真的遇上了挑剔的婆家,轻则被训斥,重则直接休妻下堂。因为这种天天往娘家跑的女人,不是夫妻感情不睦,就是她本身有问题。
所以,二姐出嫁这么久了,这才是第二次回娘家,就这,都是因着三姐出嫁的事情,二姐不得不去照应。
是的,十月初二,于三姐就要出嫁了臣权。新郎没有任何悬念,几经人们口舌是非的曲折,却仍是青阳镇上最年轻英俊极富盛名的秀才——彭湘莲。
虽然彭湘莲还是彭湘莲,于三姐还是于三姐,不过二姐已非昨日之二姐,这些日子当她回想起来当初自己的懵懵懂懂,也许会发好一会儿的呆,有时候也会叹息几声,可她在对待三姐这桩婚事上,再也不复那时候的羡慕与……嫉妒。
二姐变得愈发坦然,愈发平静,愈发踏实,也愈发的成熟稳重。这些日子,她偶尔也会数数豆子来打发时间磨练性子,同时她也希望自己遇到事情能变得不骄不躁、平和淡然。
自她出嫁,不过数月的光阴,然而她却真正地成长了。
三姐十月初二出嫁,如今离出嫁还有十余天的日子了。从这一点上,二姐就看出了爹娘对待三姐这桩婚事的郑重,自己当初不过是急匆匆地给送了出去,很多嫁人的礼仪和老祖宗留下来的制度。都是草草了事,有的甚至直接给敷衍过去。
幸好自己遇到的是刘老抠,而不是那起子吃喝嫖赌还打老婆的混人,要是她嫁错了人,那可就……要知道,遇人不淑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
二姐此刻却选择性地忘记了,自己当初是多么的不愿意嫁给刘老抠,哭哭啼啼没完没了,还要死要活的,如今这些事情要是让刘老抠知道了。他指不定得有多郁闷呢……
不过……二姐脸上满满当当的全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当初娘说得果然没错,嫁人是女人的命,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逃不掉,避不了。在这个世上,做女人原就比做男人要艰难些,不仅要学会忍得住寂寞,耐得住贫穷。受得了诱惑,镇得住富贵,要是想要过得幸福快乐的话,还要自己亲手去经营去创造去实现。她承认,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娘吃的盐就是比自己吃的饭还多。
二姐一路神游天外。怀揣着各种心思走一步挪三步地来到了娘家大门前。看着陈旧的木门外那两幅颜色暗淡的旧春联,还有两扇大门上一边儿一张已经残缺不全的门神图,秦叔宝英姿勃发。尉迟恭威猛过人,和说书老儿讲的演义里头那人物是一模一样。二姐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上前垮了一大步然后将门推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空落落的院子里。青砖砌成的古井,据说那是于家先祖亲手打出来的井。至今已经有了好些年头。古井的井沿处,有一个很明显的很大的缺儿,粉末融进了地里,缺口处已是白剌剌的一片——这个缺儿是她爹和她爹的爹的爹的爹一代一代嗑烟灰嗑出来的。古井旁,随意地放着一张已经布满灰尘的小杌子。
看到这熟悉的地方,二姐不禁会心一笑。未嫁的时候,她就常坐在那里,或是洗衣,或是劈柴,有时候她也会一个人一边在地上抠着土一边愣愣地出着神。那个时候,一切都那么单纯,美好,懵懵懂懂。
院子里还晾着衣服。
幺妹和三姐都是爱漂亮的,竹架子挂的那密密麻麻的一片基本上都是这两位的手笔。三姐和幺妹都很喜欢红色,而且她们姐妹俩是出了名的针尖对麦芒,一个任性,一个霸道,平日里穿得那是红得一个赛一个,好在她们年轻,人又长得水灵灵娇滴滴的,穿这些鲜艳的颜色倒也好看,要是二姐也学着她们穿红戴绿的,不知道要笑死多少人。
那件晾在竹竿上飘飘荡荡的银红色大袖褙子就是三姐前儿些年做的,这些年颜色倒是暗了许多。还有那件裁剪得精致小巧的胭脂红小比甲,看大小一看就知道是幺妹的衣裳,这两件看样子估计都是干得差不多了,却没人来收拾收拾。角落里还有一件还在湿嗒嗒地滴着水珠子的窄腰窄袖石榴裙,一看就是刚洗不久,而且还是幺妹胡乱给洗的,因为只有幺妹在对待三姐的事情上,才会有这样敷衍潦草的态度。
不过,院子里的衣裳乍眼看上去,一溜儿红旗似的整整齐齐地在风中晃悠来晃悠去,当真是红得抢眼,红得鲜亮,红得潋滟,红得精神。
二姐无奈地摇摇头,上前收下那两件晾干的衣服,然后把被幺妹挂在竹架子角落里的那件石榴裙重新抖了抖,然后平平整整舒展开来地挂在上面,比起那种缩成一团的晾法儿,这样也更容易晾干恐怖幽灵船最新章节。
二姐抱着干净的衣裳往三姐屋里走去。
于家一共四间屋子。原是爹娘和小宝睡最大的那一间,大姐二姐一间,大姐出嫁后,小宝就搬到了二姐屋里,三姐同幺妹一间,这两姐妹原本不愿睡一个屋子的,可她们谁也不愿意照顾小宝,于是就把照顾小宝的重任丢给了二姐,她俩心不甘情不愿地睡在了一个屋里,尽管她们既是姐妹又是室友,可是她们的关系仍势同水火……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上辈子结下的冤家……剩下的那间就是间小杂屋,里面塞满了琐碎的东西,平常都是不住人的。
二姐刚走到三姐那屋子的窗外,就听见里面窸窸窣窣自言自语的声音。于是二姐好奇心大作,忙探出个脑袋把一丝目光送了进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只见三姐对着铜镜拿腔带调儿地吟唱着,手上正比划着戏台上甩水袖的动作,身上穿着一身红彤彤的嫁衣,脸上画着成亲时才能画的“美人妆”,眉间的花钿浓艳而夺目,竟似一粒娇媚的朱砂痣。三姐挽着新娘的发髻,头上插着珠翠,手上戴着好几只银镯子,左手中指上还戴着一副极大的镶着祖母绿的金戒指,金属碰撞起来,发出一阵清脆好听的叮咚声。
二姐看着三姐对着镜子,在那儿一会儿学着青楼姑娘们抛媚眼儿一会儿效仿大户千金的矜持端庄,二姐差点儿没笑出来——瞧这丫头臭美的,被人家偷看到了都浑然不知。
三姐用一把桃花扇遮着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对秋波流转的大眼睛,两弯修长的黛眉,和光洁白净的额头,以及那粒妩媚欢脱的“朱砂痣”,只听三姐又学着唱戏般的腔调一字一句地唱道:“于家有女——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肤如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真真绝代佳人儿啊!”
这回于二姐终于忍不住了,她“噗嗤”一下就笑出声来,然后赶紧捂上嘴躲到一边儿。
“呸!该死的于幺妹!又在那儿偷鸡摸狗鬼鬼祟祟的!怎么不正大光明地站出来?!”只见,一把桃花扇“砰”地一声扔出了窗外,幸好二姐躲得急,不然说不定就要被这扇子给命中了。
三姐一边埋怨着幺妹,一边推开房门冲出来,却看到二姐站在那儿一脸憋笑地看着自己,手里抱的一团红色则是自己晾了几天却忘记收下来的衣裳。
“二姐……”,三姐脸上一热,忍不住愣愣地叫了声,在意识到这样做非常掉价之后,她又继续端起了架子,她清了清嗓子道,“二姐……你怎么好的不学学坏的,净学幺妹那些的鬼祟把戏?!竟然还偷看起来了!”
二姐看着三姐的这身鲜艳欲滴的嫁衣和那一脸浓得过分的美人妆,就想起了刚才在铜镜面前这丫头自卖自夸的小模样儿,她不由的心情大好,爽朗地笑了,她上前点着三姐的鼻子道,“我要是不偷看,又怎么瞧得见这样一个‘绝代佳人儿啊’?!那岂不是辜负了好一番‘良辰美景’错过了好一段‘赏心乐事’吗?!”
三姐见二姐学着自己的腔调,脸上红通通的,简直是比胭脂擦过更红,她倒是有些扭扭捏捏地搓着衣角儿说道:“你不比笑话我,我知道你们心里羡慕着我呢!”
二姐好笑道:“我羡慕你?我羡慕你什么?!你倒是说个所以然出来,不然我再不服的!”
三姐眼波流转,娇媚一笑,然后拉着二姐就往自己房里走去,一把推开门,二姐只看见满屋琳琅满目的东西,却如同堆小山一般堆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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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姐妹
两担聚香楼特产的双喜莲蓉聘饼,还有六式海味,有发菜,冬菇,元贝,鱿鱼,海参,蚝豉,每款两包,两对裹着红布的椰子,两条半人高的干鲮鱼,两担四京果,分别是龙眼干,荔枝干,合桃干,连壳花生,两盒四色糖,里头有冰糖,桔饼,冬瓜糖,金茦,还有两盒油麻茶礼和两套香炮镯金,以及两大盒帖盒,里面尽是些莲子百合槟椰扁柏芝麻绿豆红豆红枣的小玩意儿。一边的敞口麻袋里,还盛着十二斤上好的珍珠糯米和三斤二两的雪花洋糖。
二姐忍不住叹息,这满满的一屋,端的是甜甜蜜蜜,和和美美,圆圆满满,子孙兴旺,生生不息。
二姐看着三姐那灿烂夺目的笑脸,又猜测到三姐以后的艰难处境,二姐看在心里,只是为三姐心酸不已。二姐忍不住出言道:“三姐,你可考虑仔细了,彭湘莲他……当真是你的良配么?”
三姐瞟了二姐一眼,嗔道:“瞧二姐说的,彭郎不是我的良配,难道你是我的良配?!”
“我……我只是好意问问……”,二姐眨巴着眼睛,嘴唇嚅嚅地说道,“这可是我们女人一辈子的大事,可不是儿戏……你千万要仔细……”
“我知道二姐您是好意……”,三姐上前拍了拍二姐的肩膀,接着坐到铜镜前语重心长地冲二姐说道,“不过,我和彭郎在一起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与家世无干,与银钱更没关系,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都不重要,我只知道,我喜欢彭郎,彭郎也喜欢我传奇领主。我们在一起是男未婚女未嫁,郎才女貌,天经地义。我说不出什么引经据典的大道理,我只知道这样简单的事实——两个相爱的人就应该在一起,这样不对吗?”
二姐看着三姐那单纯任性却又执着倔强的眼神,知道三姐嫁给彭湘莲这事情算是板上钉钉不能悔改了。
二姐对三姐的感情很特殊,除了姐妹应有的亲情之外,还夹杂了些许的羡慕和嫉妒,二姐自卑,三姐自傲。二姐从小到大对出众的三姐一直都是在仰望,就连二姐也不知道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的阴暗面里对三姐有多么的嫉妒,简直是嫉妒得眼睛发红——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事事都好。
毕竟,骨肉亲情,血浓于水。
“你……三姐,你错了……婚聘嫁娶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来就不是两个人相互爱慕就可以的!我是过来人,我就跟你挑明了,你嫁给彭湘莲,不是嫁给他一个人,而是嫁给他整个家族!于三姐,我是你姐姐。我也是为你好……你还是再多考虑考虑吧……”只要一想到彭家那门庭森严规行矩步的家风,买菜的时候碰上的那几个麻木呆滞死气沉沉的彭家丫鬟,二姐就忍不住发抖。
三姐终于火了。她就是看不管于二姐一副温柔仁懦事事为她好事事为她打算的样子,不过是长她几岁罢了,也敢拿出长辈的款儿来教训人?!这还没出嫁呢,于二姐凭什么就对她这么没信心?!难道自己在她眼里是个无能的混账妹妹吗?!
三姐摘下头上的钗子往妆台上重重地一摔,脸上浓艳的妆此时看上去更是霸气威武。三姐冷笑道:“二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要是让不知道内情的人听见了。还以为妹妹我要跟人私奔呢,爹娘知道我和彭郎婚事的时候。二老都是欢天喜地的,全家上下都没有不乐意的,我们有婚书,还有官媒作保,我们行得正坐得直,哪里像二姐说的那般没脸没皮了?!再说了,二姐一心一意地让我多考虑多想想,这算是什么意思,婚书都下了,难道还能随便改来改去的?!人无信不立,今天未婚夫是张三,明天未婚夫又是李四,大后天却又跟王麻子拜了堂,这般朝三暮四的,二姐,你当我是你吗?!”
“你这是什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