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唐当外科医生的日子-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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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武被唤了进来。
牢头正靠在自己宽大的椅子上,拿着大的蒲扇正在悠闲的扇着风。这牢里面其实?不热,但就是空气不流通。看?到杨武来了之后,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
“坐。”
杨武有些惊讶,不过他向来豪爽不羁,即使是进了这牢狱也没要死要活,坦然的一屁股就坐下了。
“牢头唤我前来所为何?事?”他讥诮道,“可是我砍头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
牢头点了点头:“是定下来了,就在三日后。”
杨武心里咯噔一声,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甚至轻松了一瞬。他颔首道:“也好,总算是有了个结果。”
牢头看?向他,忽然道:“但也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从砍头变成绞刑,留个全尸,你可愿意?”
杨武狐疑看?向牢头,淡淡一笑:“牢头有什么?条件不妨一起说?出来?”
“只需要你在这份文书上画押即可。我知你识字,自己看?吧。”
杨武拿起那份文书从头开始看?起,却是越看?越惊讶。这份文书乃是一个叫做解剖伦理委员会所出,只要他愿意在死后捐给?太医院做解剖教学用,就可以将原本的斩刑改为绞刑。
太医院也同时出具了一份承诺书。这份承诺书里写道,在解剖教学后太医院将对他的尸体恢复原状,并且事后安葬在太医院的一块公共墓地里,日后还?会每年?进行统一的祭祀。
“看?到了吧?最?后还?是全尸下葬,而且太医院每年?还?会给?你上坟供香火,这可比席子一卷给?送到城外的乱葬岗里去好多了。送到那儿,最?后是被野狗吃掉还?是被野狼吃掉那就不得而知了。”牢头用蒲扇指了指那文书,“我劝你呐,就签了吧。这牢里的其他人,我还?不给?他这个机会呢。”
杨武本是军中一员,战争结束后他回到原籍,因为发现村中里正欺压自己的母亲与妻子,让她们?含冤而终。他愤而拿刀去找里正算账。里正和家中人横行霸道惯了,岂会将他放在眼里?最?后的结果就是,杨武杀了里正一家。
复仇在现在的社会中其实?是被宽容的,但杨武杀红了眼,不仅杀了里正和他的儿子们?,还?杀了里正家中三个才几岁大的孙子孙女?。这下,律法就不能容他了。
他是自己去县衙里自首的。
牢头对杨武个人的遭遇是有些同情的,而且他的处刑正符合伦理委员会的需要——那些罪大恶极、恶贯满盈被判了酷刑的,不允许更改处死方式。
再有很重?要的一点,伦理委员会认为必须要死囚犯自愿才行。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觉得死囚也有人权——现在就没这概念——他们?只是畏惧流言,即便是经过那场辩论,他们?赞同解剖一事于医学有益,于百姓健康有益,也依然隐隐担心自己在历史上落得和王莽一样?的下场。所以尽量在这些方面做得更周全一些。
杨武看?过了这两份文书,皱眉问:“太医院要尸体解剖有何?用?”
牢头随意回答道:“据说?是了解人体构造,促进医学发展之类。我也没听懂,但就是有用就是了。”
杨武淡淡一笑,咬破自己的手指,毅然在文书上摁下了一个鲜红的指印:“既然如此,签了又何?妨?我这条烂命还?能有点用,挺好。”
牢头挑起眉,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没说?出口,最?终只是叹了一声,挥了挥手:“去吧。”
三日后,杨武在东市口狗脊岭被执行了绞刑。他死后一个时辰,尸首便被解了下来,运去了升道坊。
半个时辰后,徐清麦将会在这里进行一场解剖演示。
画师早就来到了现场。
他的工作是在现场用画笔记录徐清麦的解剖现场,这些画稿将会拿回宫,让李世民与其他重?臣们?阅览。
早上出门的时候,画师如丧考妣,只觉得自己倒霉透了。这破差事儿怎么?又轮到他了?!而且,今天可不是简单的对着画来描摹内脏图,而是要亲眼看?着徐太医解剖一具尸体。
他很担心自己到时候能不能挺过去。
画师在解剖馆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才发现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解剖馆位于医学院内,它由一个教学演示厅以及一个学生解剖教室组成。它的隔壁就是医学院的手术教室,因为结构比较复杂,所以它也是最?晚才改建完工的建筑,基本上只保留了原本建筑的外墙和屋顶。
演示厅是一个环形的剧场式的设计,窗户十分敞亮,此刻已经全部打开,光线透进来,也很通风。演示厅的中间是低一些的台子,而周围的座位按照从低到高依次分布。这当?然是徐清麦给?到的图纸,据说?给?了工部不少的灵感。他们?正在给?宫里翻新一个看?百戏的小殿,觉得这个设计或者能派得上用场。
还?有解剖教室与悲田院的各种排水排污的管道设计,徐清麦都给?他们?提供了不少的想法。原本工部对于建造悲田院一事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匠人们?也都不怎么?愿意来。但现在却不同了,几位负责建造房屋宫舍的大匠们?都争着来这里,觉得可以看?到更多的新东西。
此时,太医们?和一些争取到了观看资格的医师们?鱼贯而入,依次落座。
大家对这个演示厅显然都很好奇。
针科的博士只觉得眼前一亮:“咱们?上针灸课也可以在这里演示嘛。”
他的同僚沉默了:“……这上面的台子可是躺死人的。”
姚菩提在旁边听了,呵呵笑道:“不急,另外的一间公开演示教舍已经正在修了。到时候所有科都可以用。”
待到所有人都入场之后,有小卒将尸体从里间推到了台子上,场中立刻安静了下来。
徐清麦站在台上最?中间的位置,刘若贤与莫惊春一左一右站在她的身边,他们?将在这场演示中担任她的助手。
他们?都穿着统一的手术服,戴着口罩。
“诸位,今日大家聚在这里,是为了大唐第?一场公开解剖手术。”徐清麦对所有人道,此刻,她感觉到了自己皮肤下血管里的一些战栗感,“今日解剖手术的发现与结果,将会验证之前人体解剖构造图的真?伪,也会验证现在所使用的生理课的教材是正确还?是谬误……
“之前我与一些同僚曾经就其中的一些知识进行过争吵、辩论。但不管结果如何?,任何?科学真?理的真?伪,都不是由一个人主?观说?了算,而是由现实?存在的客观事实?与规律说?了算。
“我一直认为,检验真?理有三个标准,一为实?践,二为科学实?验,三为准确缜密的逻辑判断、推理和验证。”
她的话语回荡在这个环形的演示厅内:
“今日,我们?进行的便是实?践,很荣幸能与诸位一同见证。”
徐清麦讲完后,在心中为台上躺着的这具尸体默哀了几秒。不管他生前犯了什么?罪,但此刻他正在为大唐医学的进步做贡献。
“姓名:杨武,年?龄三十七岁,男性,身高……”她冷静地将?这具尸首的个人信息告知一旁的书记官。
书记官由一位太医博士担任,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来抢到这个位置——这个位置离手术台最?近,可以无阻碍观看?。
而场中的其他人正在回味着徐清麦刚才的话。
“实?践、科学实?验、逻辑判断……”有人在心中不住的点头道,“确实?如此。”
尽管现在并不存在什么?科学世界观,但是太医们?对此的接受度却非常高——他们?均行医多年?,最?清楚什么?叫做客观存在无法改变,那就是病人们?生了什么?病就是什么?病,并不是不承认或者是掩耳盗铃,这个病就不存在或者是会变成其他的病。
而侯远道和其他几位被挑选出来观看?这次解剖演示的学生们?却又一次陷入到了沉思中。
“真?理不是由一个人说?了算……”他喃喃道。
另一位学生崇拜看?向徐清麦:“徐太医在课堂上也经常和我们?说?不可迷信权威,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圣人尚且会犯错,更何?况是常人呢。”
就连好奇溜达到这里的史官也正在奋笔疾书,认真?将刚才那段话记录下来:“有意思……”
不过,这些小小的窃窃私语在徐清麦划下第?一刀的时候就全然消失了。
那画师立刻闭上了眼,以为自己会看?到鲜血四溅的血腥场面,但忐忑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并没有,顿时心里放下了一颗石头。
其他人替他问了出来:“为何?没看?到血?”
“尸体是不会飙血的,只有活人才会。”徐清麦一边进行着解剖一边回答道,今天只需要解剖胸腹,她选择了T字切口,“人死后,血液基本都集中在静脉,动脉是空的。而且,这具尸首已经有几个小时了。所以,血只会平静地流出来,而不会飚出来。”
这个台子上有水槽,直接通到地下的管道里。
她指了指尸体上出现的一些斑块:“因为失去了神经内分泌的调控,血液中的一些物?质便会向下渗透到皮下,从而形成尸斑。”
大理寺过来的一位资深仵作忍不住道:“我听说?一些老仵作可以根据尸斑的深浅来判断受害者死亡的时间。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道理?”
徐清麦颔首道:“的确是因为这个道理。我的师门中,有专门配合官府进行案件勘探而解剖尸体的医生,被称为法医。”
“法医……”
“我们?继续。”徐清麦没时间和他继续探讨这个问题,而是持刀开始了自己的讲解:“我们?在解剖胸腹时遇到的第?一组骨头便是第?一肋骨……”
她在解剖的过程中,每到一个阶段便会暂停一下,然后喊下面的人组队上前来细看?。这样?以来,时间一直在延长,到了打开胸腔,看?到了心与肺时就已经花了一个多时辰。
到胸腹全部解剖结束,所有人都依次上前看?到了所有胸腹的内脏分布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刻。
她花了将近三个时辰来做这场解剖演示。
在旁人看?来,她站着全程持刀,面对这具尸体与各种人体内脏器官全无惧意,面对所有人的疑问也往往能够给?出让他们?满意的答案,只觉得此女?定非凡人。
画师一面忍受着对人体的害怕和恐惧一面下笔飞快的在画纸上画出了各种场景和结构,因为时间足够,他甚至还?单独画了一张低头持刀的徐清麦。
画的时候他佩服不已——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就连山上的母老虎都没她可怕!
这幅画后来因缘际会流传到了民间,甚至被人当?成可以祛除疾病的菩萨神像给?供了起来,这却是他始料不及的了。
徐清麦的这场公开解剖演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往日那些针对她的人体内脏解剖图以及生理课的质疑在经此一役后全部销声匿迹,大家都认可了她所拿出来的这些东西。甚至有很多大夫埋首在了一些古籍医书里,试图用新的知识来诠释和更改一些传统医学的理论。
在场的那些太医博士和医师们?都纷纷写信给?自己家族中或者杏林中的朋友。
对于杏林中来说?,这是一场巨大的声势浩大的地震。很多理论被颠覆,很多新的理论也在被酝酿。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理论什么?的他们?并不懂,他们?感到震撼的是解剖本身——这件事逐渐慢慢地传了出去,在民间引起轩然大波。有人觉得不可接受,但更多的人已经接受了手术和外科,现在想想,解剖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
“我就问你,你要是病了,现在只能手术,那你到底做不到?”酒坊中,有两方正在争吵,“你对着佛祖发誓,你到底做不做?”
那人涨红了脸,他觉得自己到时候估计还?是想要挽救一下的。
“做手术就做手术,可解剖终究有违天和!这去见了泰山府君,恐怕都不得安宁。”
“那你敢让一个对人体结构全然不通的大夫来给?你做手术吗?”支持派战斗力惊人,闻言嗤笑一声,“想必你是不敢的。而且,都是死刑犯了,想必作恶多端,还?想着死后安宁呢,我看?他们?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百姓们?的善恶观念总是如此朴素,这话一说?出来,许多人都叫好。
“行了,你们?都别争了。又不是所有死刑犯都能得到这样?的待遇,我和你们?说?,我一个堂哥的舅舅就在太医院,他说?啊……”有人将太医院对同意将自己尸首捐出去做解剖的死刑犯开的条件一说?,一听又是自愿又是集中安葬和每年?祭祀等等,就没人说?话了。
现在人的执念就是死后有没有被妥善安葬,有没有人给?自己上坟。显然,这些举措都成功的戳到了他们?,顿时观感就不一样?了。
刚刚那人嘟囔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然后就闭嘴了。
良久之后,有人发出一声感慨:“徐太医……徐太医可真?是……”他想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形容词,“实?在是太彪悍了!”
简直就是猛士!
这句话顿时又打开了大家的话匣子。
“是啊,太彪悍了,她就一点都不害怕吗?”
正在和人一起喝酒的许昂打了一个寒噤,想起了当?时在船上,徐清麦拿着手术刀对着自己的模样?,带着些许醉意嚷嚷道:
“她可比母老虎厉害多了!泰山府君手下的恶鬼看?了她都得避退三舍!”
于是,这事情传来传去,竟然以“徐太医是多厉害的一个女?人”作为高潮,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而且事情越传越变样?,传到后面已经变成了徐清麦原本是泰山府君手下的鬼将,青面獠牙,三头六臂了,这些一听就是扯淡的话但现在偏远之处的老百姓们?却还?真?能相信。甚至,还?有不少人对周自衡报以同情,觉得他肯定是生活在徐清麦的淫威之下,有苦说?不出来。
周宅内,柳氏都抖了几抖,一直在想自己之前没有得罪过这个儿媳妇吧,莫名有点恐惧呢。
这些流言甚至传到了宫中,让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开怀笑了好久。
“哎哟,我们?青面獠牙的徐太医来了啊。”李世民看?着来给?长孙皇后看?诊的徐清麦笑道。
徐清麦无语:“……”
她的表情让长孙皇后也忍俊不禁起来:“不单单是青面獠牙,还?三头六臂呢。”
徐清麦幽怨地盯着这帝后俩口子,合伙来找她寻开心了是吧。
不过,这份幽怨也就是她配合这俩露出来的,实?际上的徐清麦并不在乎这些流言,反而还?高兴得很——百姓们?能把事情重?点放在这个上面,说?明解剖这件事已经没有其他的讨论度了,他们?已经能够如常的接受了。
特别好。
李世民笑过之后,恢复原本的表情,威严问徐清麦:“徐卿,真?理不是以某个人说?的算。那朕呢?朕为天子,一言九鼎。朕所说?的话难道不是真?理吗?”
显然,他也听说?了徐清麦在解剖时的发言。
徐清麦不卑不亢:“陛下,您所说?的话是敕令,是旨意,甚至可以是律法,却唯独不是真?理。”
李世民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他久经沙场,又是帝王,在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是很可怕的,百官中的不少都因此而浑身发抖。李世民察觉到了这一点,为了让百官们?能够直言,他一般都是以和颜悦色来示人。此时展露威势,原本是想要吓一吓徐清麦,没想到她却丝毫不惧。①
“陛下,只有客观存在的才能被称为真?理。”徐清麦认真?道,“比如,马就是马,鹿就是鹿。昔日,赵高指鹿为马,但鹿也不会因为赵高的行为而变成马,这就是真?理。陛下若想要违背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