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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山海谣-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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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事,引我们进祖脉,然后发现地煞根本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地煞,那很可能是被潮澜河封住的东西——再有这位来自山海界,来历不明,但绝对不普通的姑娘,这么一连,事情全和山海界扯上了关系。”
  她看向白凛:“你对十大名剑这么了解,知道龙吟之前在哪,是什么人的佩剑吗?”
  “了解过。但山海界素来神秘,我也说不清具体。”白凛回答:“有知情人说的是,龙吟之前落在山海界余家家主手里,后来被他当做生辰礼物送给了儿子,就是余家现任少家主。”
  “那怎么会到楚姑娘手里呢?”
  周沅丢出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首先,能越过界壁,不管用的什么方法,是奉旨前来处理地煞的,还是私自潜逃出来的,这姑娘身份都非常人可以想象;其次,她能从余家少家主手里夺来龙吟,说明至少本身也是他们圈子里的人;最后,她姓楚。”
  山海界五世家里,风头最盛的,也是楚家。
  “姓楚,年龄不大,身份贵重,且还用剑。”再细想下去,周沅觉得自己脑袋上立马要炸下一道惊雷,把她整个人劈成两半。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那上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我就是瞎说说的,应该不是吧。”
  怎么能是呢。
  那可是神后!
  “不一定用剑,我没见她拿过剑。楚也不见得是真姓,如果她真是逃出来的,会傻得大摇大摆放出真名字?是不是栽赃陷害楚家都难说。退一步说,就算真姓楚,楚家少主中也不是只有那位殿下,她还有个妹妹,家里排行第四。”
  “就算是这样,也好不到哪去。”周沅托腮,长长叹了口气,脸皱成了包子:“和山海界都扯上关系了,我害怕,感觉真是命不久矣了。”
  她好像都能嗅到这空气里死亡的气息。
  “那能怎么办。”孟长宇眼睛一闭,想不通的谜团干脆就不想了:“我们被地煞困住了,看样子,它也不打算大发善心给条生路,要想活着出去,只能拼一拼了。”
  “往好了想想,至少目前看来,这位山海界的神秘人,给得起报酬。”
  周沅也懒得再琢磨了,她困倦地耷拉起眼皮,拍了拍白凛的肩:“对,想想龙吟剑,后面多出力。明天就都靠你了。”
  ===
  篝火边只剩下两个人,楚明姣乐得清闲自在,不必顾忌伪装,当即从灵戒里保出几张舒适的褥子,再随手勾出张小绒毯,往平整的大石头上一铺,一垫,不伦不类的床榻初现雏形。
  十几步之外,柏舟靠着棵从石堆里顽强长出来的树,下颌微抬,睫毛平扫,时不时抬头看看夜幕中空闪烁的流星与皎月,刻意不吭声时,那种存在感降至最低,像一阵迎面而来的浅风,不会叫人觉得有半点唐突与不适。
  干净到近乎剔透的感觉。
  “帝师,你不眯一会?”楚明姣原本已经蒙着被褥睡下了,只露出个浅色的发顶,想到如今神主的身份,怔了下,拥被坐起来,揉着眼睛在月色下看他。
  “还没有睡意。”柏舟温声回她,朝她露出个宽慰的笑,哄人似的:“你休息吧。你们白天破阵,我帮不上忙,一整天都可以休息,夜里反而不困了。”
  楚明姣慢吞吞地噢了身,指了指身侧靠近火堆的绝好位置:“你坐那么远,不冷吗?那边都没有火。”
  两人隔着不算近的距离,加之夜色浓重,柏舟本该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很奇怪,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眼里泡泡一样浮起来的不满。
  甚至能读出那眼神里明晃晃的意思。
  ——你还想躲到哪里去?觉得不够远的话,不然去和白凛他们凑合吧。
  柏舟无声败下阵来,他起身,坐过去,但还是不敢离楚明姣太近。
  他再迟钝,也是和楚明姣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少年夫妻间,有时候话都不需要说,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是什么意思。
  楚明姣的那些小动作。
  鼓着腮帮子不满的控诉,含笑的对视,还有指尖贴在他脊骨上,蜻蜓点水般的触感与温度。
  柏舟无从拒绝她逐步的接近——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天,他们之间,比陌生人还不如。
  天地监察之力用了十三年时间,以强硬姿态替他压制下去的属于人的情丝,那么轻而易举的开始震颤,动摇,而后故态复萌。
  潮澜迭起。
  可那一点隐秘的愉悦过后,胸膛里像被什么东西腐蚀出了豁口,风一吹,空荡荡的涩然。
  更多时候,又像被塞了一捧满满的棉花,明明是柔软的东西,积聚到一起,却绵延出酸胀到难以排解的情绪。
  和铁皮人的战斗,楚明姣还没彻底缓过来,她有点累,裹着被子侧身躺着,眼睛落在柏舟身上,半点都不知道这人心里千回百转的心思,像欣赏什么叫人赏心悦目的艺术品。
  没一会,就闭上了眼睛。
  柏舟心里那种隐隐的情绪又掠上来。
  那种滋味很矛盾。
  他既不希望楚明姣全然无视他,又不希望看到她太过关心他。
  柏舟,柏舟。
  柏舟毕竟,不是江承函。
  夜深时,楚明姣翻了个身,察觉到小臂骨被一股力道托住。她立刻警觉起来,眼睛睁开半条缝,看到柏舟的侧脸,又嗅到他身上那股淡雅的霜雪气,倒头就又睡了回去,裹着绒毯卷了半圈。
  一副不太满意被吵醒的样子。
  得益于修士的体质与楚明姣常年被各种天材地宝滋养出来的强悍修复能力,伤口被他清理过之后,不做大的动作,其实不会有疼的感觉,甚至伤口骨头歪折的地方开始发痒发热,是愈合的征兆。
  他再用羽毛沾着灵液上药的时候,尤其的痒。
  楚明姣睡不着了,她从褥子里半个脑袋,露出毛绒绒的发顶,眼睛还困倦的半睁半眯,看了他好一会,突然伸手触了触他的手背,声音带着才睡醒的惺忪劲,绵得和撒娇没什么区别:“好冷。”
  怕他没理解,又慢吞吞吐字:“你的手,凉。”
  “冷到你了?”
  柏舟知道她这个时候最没脾气,也最黏人,声音放得很轻,没打算现在将她叫起来,“感觉左臂好点没?还疼不疼了?”
  楚明姣摇摇头,不想说话似的趴着,伸出左臂给他盘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晃起来,水花一样在被褥与石壁上铺展开。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姿态,这样的氛围。
  都太亲密了。
  柏舟将药粉给她撒在伤口上,上面可怖的乌青消下去很多,轻一点的灼伤与划伤都看不出痕迹了,见她骨碌碌转着眼睛,知道她是睡不着了。
  “今夜你将龙吟剑拿出来,他们或许能猜出你的身份。”
  他倏而开口,轻而徐地提醒她。
  “我知道啊。”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托腮,睫毛随着眼尾的弧度翘起来一点,显得脸颊粉嫩明艳,语气很是天真:“反正最后也是要暴露的,早一点知道还能落个坦诚相见。”
  她笑吟吟的:“你猜出来了?还是用帝师一脉的术法算了?”
  柏舟没回这句话,沉默须臾,垂着眼,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说:“诸多事,明姣姑娘其实可以与道侣说说,你受伤,若一味瞒着,他也无从得知。”
  不是不心疼。
  怎么会不心疼。
  这是在变相反驳她早上说的那句话呢。
  楚明姣眼里又漾开一点灿灿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提起这个,她心情好像总是很好,显然不是因为想到江承函而发笑,而是单纯的因为这些话。
  “我倒是想说啊,从哪说去?”她仍是笑,不见伤感的样子,眼也不眨地信口胡说:“一年到头,我总在吃他的闭门羹,人都见不上,还怎么说话?”
  沉默片刻。
  “应当……不会吧。”
  这大概是柏舟头一次用上这种带有迟疑性质的话语,他长这样大,从未替自己辩解过什么,这几个字在心里千回百转,斟酌了再斟酌,吐露出来时,显得尤为艰涩。
  “为什么不会?”
  “我只是觉得。”可以说,这是柏舟第一次为自己说话,声音浅而郑重:“若能娶回自己喜爱的姑娘,必将珍之重之,世间男子皆当如此。”
  “三界之内,强强联姻,比比皆是。”楚明姣神情也不见懊恼,脸上的疑惑真是逼真极了:“帝师怎知他是真心喜爱我?”
  柏舟倏地抬眸,像是听见了什么叫人难以置信的话,纯黑睫毛上似一根根凝上了冰霜,脸上的血色褪得很快,肤色似雪,一字一顿地问:“你觉得,他与你在一起,是为强强结合?”
  楚明姣积蓄了十三年,准备倾泻在他身上的坏心眼,今天算是暂时停下了。
  她慢慢抿住唇,有点不太开心自己这么快便偃旗息鼓,但看看自己被照料得很好的小臂,再看看他如玉面容下遮不住的眼底乌青——三个时辰一次的换药,他没忘记过。
  还是心软。
  他怎么主身次身,都长得就一副叫她心软的样子。
  “没有。”她将脸埋进石堆上皱起的褥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盯着他撑在自己身侧的手掌看,声音闷闷的,但明显乖了很多:“以后受伤了,我会和他说的。”


第43章
  第43章
  第二天一早, 天空中骤雨一阵接一阵地下,矿场上的热气被这股来势汹汹的风雨一扫而空。原本矿场是白天热,夜里冷, 几场雨后, 气温骤转直下, 一跃从盛夏进入隆冬, 转变得叫人猝不及防。
  晨光微熹,万物初醒。
  楚明姣难得睡了个好觉,半个时辰前醒来,拍了拍守了一整夜的柏舟, 让他去休息,他倒是能熬, 顶着凡人身躯,一整宿一整宿不合眼,还有精神拒绝:“我还不困, 等会陪你们去第四座石堆看看再休息。”
  “还不困?”楚明姣凑近了看他,指头柔嫩尖细, 几乎要点上他睫毛下那一团阴翳,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脆:“你说这话之前真该拿我的脂粉遮一遮,这样才勉强算有可信度。”
  沁甜的香气迎面而来。
  柏舟不动声色侧首,想避开这样的亲密,可停顿才不到一息,又禁不住扭头过来,循着眼前这张小巧的脸往上寻找她的眼睛。
  她才睡醒,肌肤像剥了壳的荔枝一样透白, 长眉连娟,朱唇榴齿, 眼仁里怀揣着种不谙世事的明媚,亮晶晶的烁动着。
  这大概就是很少有人能拒绝她的原因。
  “不困也不行。”楚明姣抽走他掌心里握着的竹简书,干脆利落地撂到一边,又抬着下巴,伸手指了指昨夜就给他铺好的被褥:“今天我们只是从外面观察第四座石堆,破关是明天的事,没什么需要你担心的。”
  “你再不睡,等回到长安,我还得去和皇帝告罪。说好只是借用帝师一段时日,居然叫你熬成了这样。”
  话说到这种份上,柏舟无法再拒绝,他将被她丢开的竹简收好,走向火堆旁那块半人长的大石块。
  矿场上这样的石头比比皆是,表面光滑平整,有大有小,楚明姣施法挪过来的这些都是大的,人坐在上面说说话绰绰有余,可若是要睡下一个成年人,空间就尤为逼仄,无法完全舒展身躯,需要半侧着将腿蜷起来。
  但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连楚明姣都无声接受了,其他人自然不会对此有什么意见。
  柏舟掀开最上头那层褥子,淡淡的芍药香迸发出来。
  和她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放心睡吧。”楚明姣见他无声妥协,扬了扬眉,此时正捞着裙摆,半蹲着身捣鼓着瓶瓶罐罐,给手指与头发做养护,在这方面,她数十年如一日,讲究得不行,“被褥都是新的。每次出门,春分与汀白都会给我准备十几床放在灵戒里。”
  柏舟自然知道这不是她用过的。
  他顿了顿,掀开被子躺下。
  这天然的床榻与神主殿的比起来,简陋得没了边,即便石子上铺了厚厚几层褥子,也还是咯骨头,但兴许精神确实太过疲累,包裹着身体的被絮上气息又太过熟悉,叫人心静,没一会,他就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
  白凛那边终于有了主意,商量好了似的,扑灭篝火,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楚姑娘。”
  白凛才憋着一口气,想要郑重其事地说出他们这一晚上辗转反侧商议出来的决定,但才起了个头,就见楚明姣从一盆灵液中拎起湿润的发尾,拧了拧,以指封唇,又看向才睡下去,又被这一声惊得有转醒迹象的柏舟,低声:“小声些。”
  想起队伍里还有个身份不一般的凡人。
  白凛不说话了,他用剑尖抵着孟长宇,让他站出来说。
  自从隐隐猜到些楚明姣的身份,孟长宇再面对她,脸也不红了心也不跳了,偶尔还是会为那张脸失神,反应过来后立马望天望地,心想不管怎么说,至少证明自己眼光还是不差。
  说话也变得规规矩矩,格外义正严词:“楚姑娘,是这样的,我们几个晚上商议了一下,现在有几点想和姑娘提前再确认一遍。”
  因为楚明姣方才的提醒,孟长宇声音刻意放得很低,像絮语:“你昨天说,我和周沅若是有想要的,也可以和你说。”
  “想出来了?”
  楚明姣有一头如瀑布般的青丝,长到腰际,被灵液沁湿后有种天然的曲度,颜色也由深黑色转变为栗色,她慢慢擦着发尾,对这一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其实没什么可想的。我和周沅师从天极门,学的是山脉与地脉,对我们有用的灵器并不多。”孟长宇紧紧盯着楚明姣,不动声色屏着口气,说:“我们想要司空命盘与星脉仪。”
  楚明姣拧干发尾最后一点水,撒开裙摆,站起身来。
  她在原地蹙眉,像是在思考什么。
  孟长宇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
  他们并没有狮子大张口,开口漫天要价,一是顾忌她的身份,不敢胡作非为,二是即便他们拼尽全力,也注定不是战斗的主力,真要血拼起来,他们是稳固的后方,在前面厮杀的永远是攻伐之流,他们做不到真的厚着脸皮要求和白凛同样的待遇。
  司空命盘与星脉仪无法与流光箭矢和龙吟剑这样的灵器比肩,可也并不常见,而且是对他们真正有用的东西。
  微妙的是,这世间数十个司空命盘与星脉仪,全都存留在山海界里。
  被摆放在祭司殿中。
  这无疑是一种试探,楚明姣到底是不是出自山海界,是不是他们推测的那几个身份,就在她应与不应之间。
  孟长宇突然有些紧张。
  楚明姣扫过孟长宇与周沅,看清他们脸上深藏的惴惴,并没有迟疑太久,沉默半晌后给出了回答:“可以。”
  这像一个惊天炸雷。
  炸得三个人脑袋齐齐开花,呼吸都截断,无意识屏息,屏息到感觉到胸膛里开始发闷,才恍然醒悟般长长吐出一口气。
  周沅是最吃惊的那个,她眼睛一下睁得很圆,视线胶着在楚明姣的脸上,从鼻脊到嘴唇,细细地看,好像要借此与各种传闻中的人物对应起来一样。
  “你们应当也知道,这三样东西加起来,价值已经超过了流光箭矢。”
  “我说话算数,不想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伤了和气,答应你们的,一分都不会少,但请三位在接下来的破关中,毫无保留,竭尽全力。这不仅仅是能不能取得报酬的事,同时攸关性命,如果在最后一道关卡前倒下,撑不到地煞真身出现,这里就是我们的埋骨之地。”
  孟长宇勉强扯了扯嘴角,叹息着道:“放心吧楚姑娘,我们看得懂形势。”
  不是看在自己命已经攒在地煞手里的话,他们三个又不蠢,再大的诱惑也比不上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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