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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帝庭春深-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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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当他经过了半个清醒无眠的夜晚后,却还是这么做了。
  他看着面前的跪拜的祝闻语,一如四年前的那个下午,她穿着穿着红色的骑装立于高阁之上,像是天上遥不可及的一轮赤月。
  而此时此刻,那月亮却坠于他的脚下,触手可得。
  一只手抚上祝闻语的下巴,指腹上的薄茧摩挲着她光洁的下颚,突然用力,让她抬起了头,她慌乱的对上近在咫尺的漆黑如墨的一双眼睛,呼吸骤然停顿了一刻。
  谢晏词嗓音微沉,看着她一字一句的开口。
  “朕凭什么帮你。”
  “你以为你是谁。”


第4章 
  那点火光在这野风中也变得格外阴凄,照在谢晏词微扬的下颌处,使他整个人身上的生冷疏离之意越发浓烈。
  谢晏词离她极近,可横在她们之间的过往却太久太长了,身处如此极寒中,祝闻语却还是在他的目光下被冷汗浸透了内衫,原本冻僵的身体不知哪来的力气,下意识想挣脱他的手向后退去。
  感受到身前之人的抗拒和逃离之意,谢晏词眼底的冷色更深了几分,在祝闻语下颚上的手不带一丝怜惜的加重了力气,丝毫不给她任何后退的机会。
  骤然加深的手劲让祝闻语疼的红了眼眶,此情此景被谢晏词看在眼里,眉梢带上了几分嘲弄,恶劣开口:“你再敢退一下,朕马上下令杀了荣亲王妃。”
  言之于此,手下之人瞬时温顺的没了挣扎。
  祝闻语因这话恢复了几分清醒和理智,她不能忘了今日为何而来,母亲如今生死未卜,她不能就这么退缩了,极力想要忽略下颚传来的痛楚,祝闻语双手微颤着覆上他的手,谢晏词垂眸,许是在这寒冬中跪了太久,少女原本丰润白皙的手指此时添了几分深红,夜色做掩,谢晏词的眸光在未被察觉中暗了暗。
  祝闻语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柔声开口:“闻语实在走投无路,求陛下,求您救我母亲一命。”
  谢晏词抬了抬眼,嗤了一声甩开她的手,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直起身子高高在上的俯视她:“假死了,祝闻语,你这副伏低做小的模样,朕半分都不信。”
  祝闻语自我解嘲,他记恨她过往的所为,想折了她这昔日天之娇女的翅膀,她自折给他看便是,对那人冷嘲热讽的一番奚落置若罔闻,祝闻语跪着向前了一步,离他更近,柔弱无骨的手攀附上谢晏词的腿,只是眨了眨眼的功夫,便落下一滴泪来,欲与还休之态在月色下格外楚楚动人。
  “闻语绝无半点弄虚作假之意,只求陛下怜惜。。。。。。”祝闻语尽可能娇声道,只是话说到后半,声音还是愈发细了下去。
  “求人总该有求人的态度。”谢晏词惫懒的低头看着在跪在他脚边的美人,良久,戏谑道:“朕明日要在军中设宴,犒劳各位将军征战有功,席间正缺了一位助兴的舞姬,你这张脸倒是足够过去凑个数,郡主意下如何?”
  那话毫不掩饰的从谢晏词口中说出,祝闻语怔愣在原地。
  她从前爱极了谢晏词那双眼睛,总借此和谢晏词调笑,问他这双眼睛是不是永远这么含情脉脉,而此刻,望向她的眼底却只剩了无尽的冷意,更甚天地间的山寒月冷。
  无论是让她这个前朝皇室去为新朝将士庆功,还是让她去做那陪人寻欢作乐的舞姬,她都不曾想到谢晏词会恨她到如此地步,要将她折辱至此,抓着他的手一点点卸了力,一双水眸带了几分不可置信的喃喃道:“你要我去。。。。。。做舞姬。”
  “不愿意?走就是。”谢晏词淡然看了她最后一眼,说罢,便拂袖转身离去,火光勾勒着的身型一点点变得模糊,祝闻语慌了神,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了出来:“我答应!”
  脚步停住,谢晏词侧身,光影下,棱角分明侧颜依旧清隽俊朗,即便隔却了这般距离,他也依稀还能看见少女此时因恼怒涨红的脸,半晌,谢晏词对着身边侍从缓缓开口:“李绪,去给她安排住处。”
  被点到名字的侍从连忙的点着头应下,不敢抬头看谢晏词的神色,也不敢多言,虽说他侍奉这位新帝的时间不长,但他在那宫里可呆了不止几日,这新天子若真想祸害这前朝郡主,手段又何止如此,眼下这般模样,分明是有几分惦记却拉不下脸子,非要装模做样使点手段去磨那小郡主的性子,李成暗暗叹道,匆匆忙忙的跑过去找祝闻语。
  “郡主,哎呦,受苦了郡主,快起来吧,奴才这就带您去您的住处。”李绪躬身赔着笑,扶了祝闻语起来,他在前朝当值时,这位主的难伺候是出了名的,旁人有拎不清的敢在此时怠慢,李绪却不敢以身犯险,他看的透彻,祝闻语若是一个迁怒要了他的小命,谢晏词也不会为了他一个奴才多说半句话的。
  跪的久了,祝闻语欲起身,竟使不上力气,但她此时就是不愿给谢晏词身边的人好脸色,不肯搭李绪搀扶的手臂,倔强的靠着春锦,自己咬牙站了起来,语气不善的低声冲李绪道:“赶紧带路。”
  李绪恭敬的应了声是,便转身走在前头引路,跟着的祝闻语刚走出两步,腿却还是止不住的打哆嗦,每动一下就是闹人的酸痛,春锦看在眼中又着急又心疼,只能尽量多使出几分力气,让祝闻语能半靠着她走,即便如此,这一路还是费了祝闻语不少功夫,见李绪终于在一处帐前停了脚,祝闻语竟在心中也松了口气。
  “郡主,就是这了,这间帐子是没住人的,郡主早点休息,奴才这就先退下了。”祝闻语没有要和自己开口说话的意思,李绪很识相没再多言,只是例行公事的打点了一句,就躬身退下了。
  李绪一走,春锦忙架着祝闻语进了帐子,祝闻语从前不曾来过这等驻军之地,眼下进了这军帐,发现竟是意外的宽敞整洁,甚至比被抄了家之后的王府还暖上几分,待坐到了椅子上,祝闻语才觉得这双腿又变成了自己的。
  “郡主,他们,他们欺人太甚!您怎么能做。。。。。。”春锦抱来一床被子将祝闻语包裹的严严实实,看着祝闻语苍白的脸色,眼泪顷刻间又成串的落了下来,愤恨的说道。
  “春锦。”祝闻语一个眼色将春锦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如今她们在谢晏词的地盘,有些话少说些总归是好的,只是很快,祝闻语自己也难以避免的陷入了落寞中,巨大的落差感在心头萦绕着,她把头埋进被子里,任由泪水湿了眼眶,闷着声音苦笑道:“不过是去跳舞罢了,若能救回母亲,也值了。”
  只是祝闻语也说不清,这话到底是说来安慰春锦的,还是安慰她自己的。
  ***
  许是因为那帐中和煦如春日的暖意,祝闻语难得好眠了一次,等到第二天睁开眼睛时,才发觉已经日高三丈了,谢晏词昨日的话倏然浮上心头,一个激灵没了困意,祝闻语又急又恼,就算是知道谢晏词是诚心要折辱她,但若错过了这个机会,她不知道还有谁能救母亲。
  祝闻语慌慌张张的连鞋也来不及穿好就向外跑,还没等手碰到帘子,就有人从外推开走了进来,二人险一步撞在一起,来人是个极其艳丽的妙龄女子,如此天气,竟只穿了件薄如蝉翼的绫罗纱衣,堪堪遮住上半身的隐秘,露出纤细的腰身,下身更是玲珑浮凸尽显,祝闻语只打量了一眼就红了脸,开口甚至有些结巴:“你,你是谁啊,你来干什么?”
  那女子见祝闻语如此反应,被红黛勾起上挑的丹凤眼闪过刻薄,悠然开口:“我是青乐坊的管事,来帮你梳妆打扮。”
  祝闻语这才注意到她手里一直攥着的物件,那是同她身上一个模样的服饰,祝闻语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那女子见状上下打量了几眼祝闻语的身材,阴阳怪气的挤兑:“我这青乐坊培养出的丫头平日里都是歌舞一绝,媚态无双,也不是什么人想穿这身衣服都穿的上的。”
  见那人竟把祝闻语比的连舞姬都不如,春锦急了眼,上前便呵斥:“一个下九流的货色,也敢妄议郡主。。。。。。”
  “春锦!”话才说了一半,却被祝闻语厉声挡了回去,祝闻语又转头看向那女主手中的衣物,顿了顿,麻木的转过身子向里走去,声音有一丝不可闻的哽咽“那就劳烦您了。”
  那女子得意的睨了眼春锦,一步三扭的跟着祝闻语走到了内间。中午的宴没人敢耽搁,那女子也收了先前的跋扈神色,极快的帮祝闻语上了妆,又催着她换了那羞人的衣服,就匆匆带着她往外走。
  临走时祝闻语的视线不经意掠过镜子,镜中人在妆容和衣装的映衬下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娇媚,就连露在空气中的纤腰都透着诱人的淡粉色,祝闻语像是被烫到一般赶紧移开视线,咬着牙头也不回的跟着跑了出去。
  即便正午的太阳已然给冰天雪地添了不少暖意,祝闻语还是冷的忍不住打颤,那女子又是一记白眼翻过来,掐着嗓子吩咐:“你等下在最后面进去,我看你也不像会跳舞的,就跟着你前面那个去各位将军桌旁添酒。”
  祝闻语张了张口,却最终低下头不再言语,既然都到了如此地步,跳舞和陪客又有何区别呢,她甚至想着,看见她被欺负的更惨,谢晏词恐怕也会更高兴几分,母亲也就能多几分获救的机会。
  ***
  这场战事从旺夏一直持续到了年根,北齐军军纪本就严明,谢晏词更是更是出名的冷面将军,平日里的氛围并不好受,到了今日这场庆功宴,才算是尘埃落定了,北齐军中的诸位将领脑袋里绷紧的弦也终于是一松,觥筹交错间的喧笑声充斥着整间帐子。
  祝闻语跟在最后头进帐后的第一眼,便望见了最上头垂首而坐的谢晏词,他一条腿屈起支在宽大的交椅上,即便对外宣布称帝已经过去多日,但他依旧只穿了平常的黑色劲装,银色的发冠将一头墨发束起,却偏偏漏了额间的一缕,垂下的发丝与他眼尾的桃花痣交叠,整个人添了莫名的散漫邪气。
  他收起了昨晚那股骇人的阴鸷之气,安静的模样让祝闻语晃了神,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温煦的少年郎,重新回到了谢晏词的身上。
  祝闻语正发愣时,谢晏词却突然抬了眼,二人的视线分毫不差在空气中撞破的瞬间,她看见谢晏词的周身再度陷入了黑暗。


第5章 
  一股难言的羞辱和窘迫感在心头滋生,昨日给自己的安慰似乎在被谢晏词看到的那一刻轰然倒塌,借着叩拜之礼,祝闻语慌张的低下头,下唇被咬住泛出血丝,可怜无几的羽纱遮挡外裸漏的肌肤仿佛被炙烤着一般发烫,耳边士兵和舞女的调情声让祝闻语几欲作呕。
  “你去那个将军旁边伺候。”祝闻语迷糊着被人推了一把,就着那人的指引看向旁侧席面上一个盘腿坐着的粗犷男子,他怀里已然坐着一位俏丽的舞女,耳语间不时发出娇笑声,祝闻语压制住内心的翻腾,双腿却似灌了铅一般难以挪动。
  “别磨磨蹭蹭的,快过去。”直到又被低声催促了一遍,祝闻语垂下头,眼窝被浸润,正欲起身之时,头顶却忽地一暗,男子宽大的鹤裘落在她身上,她陷进一片清冽的松木香气中,祝闻语几乎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裹紧了身上的大裘,席间骤然安静,祝闻语不知所措的抬眼。
  谢晏词不知何时站到了她面前,他只是静静看着她,但眼底涌动裹挟着的阴沉却让在场谁也不敢发出多余的躁动,下一瞬,一阵天旋地转,祝闻语连带着那件鹤裘被谢晏词拽了起来,不等她开口说一句话,就被拉出了帐子。
  谢晏词走的太快,祝闻语被拽着踉跄了一路,到了一片无人的空场,谢晏词才甩开祝闻语,动作迅速近似嫌弃,语气怒意隐现:“哭哭啼啼的,别倒了朕的胃口,滚。”
  风雪顷刻间袭来,也让祝闻语冷静了几分,顾不得被谢晏词拉扯到发红作痛的手腕,跌跪到地上,祝闻语带着哭腔急切道:“陛下,对不起,我错了,求您,您在给我一次机会,别赶我走。”
  “因为荣王府是皇后的本家,朕才留了你一命,祝闻语,三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这天底下哪来这么多想当然,别再出现在朕面前了,不然朕可能真的会杀了你。”谢晏词扯开被她拽着的衣角,慢慢俯下身子,半蹲在她面前,雪越下越大,融化后,将祝闻语的脸冻得通红,谢晏词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轻描淡写将祝闻语的心打入谷底。
  “对不起,谢晏词,我当初不该,我。。。。。。”不顾谢晏词的排斥,祝闻语重新拉住他的胳膊,生怕他下一秒就要离开。
  话听到一半,谢晏词就收了那点笑意,反握住祝闻语的手腕,在刚才攥红的地方加深了力气,直到祝闻语疼的掉了眼泪才松手。
  “祝闻语,我说你自以为是,真的是一点也不冤枉,你不是求朕再给你一个机会,好,朕就再给你一个机会。”谢晏词站起身,说那话时,像是在极度隐忍着什么,说完冲着远处的空场吹了声口哨,不多时,一匹高大的血色骏马踏雪而来,温顺的停在谢晏词身边,他利索的翻身上马,又弯腰下去捞起祝闻语,自幼习武的人臂力也异于普通人,几乎没费什么力气,祝闻语就稳稳坐到了谢晏词前面。
  不等她反应过来,身下的汗血宝马就如破弦之箭向练兵场外冲去。
  祝闻语想问谢晏词这是去哪里,只是谢晏词的马骑的太快,她才张了下嘴,冷风就卷着碎雪往喉咙里倒灌,呛得她匆匆忙忙闭上,即便如此,那雪还是像卷刀子一样向她脸上割,祝闻语受不住,朝着身后谢晏词的肩膀偏了偏头,谢晏词感受到身前之人的动作,嘲讽的勾了勾唇,一打缰绳,那马速度变得更快,祝闻语一股闷气憋在心口,却也只能默默坐正了身子,不敢再贴近他一分。
  总算是熬到了马停,祝闻语这才抹了一把脸,缓缓睁开了眼睛,此时,他们已然回到了锦阳城内,祝闻语怔怔的看着眼前高台,想起了这是她和谢晏词初见的地方,如今也被改成了驻军地,雪又大了,纷纷扬扬飘洒下来,来来往往的士兵和战马将洁白的雪地踏得凌乱。
  见到来者是谢晏词,很快便有士兵上前接应,谢晏词只是颔首示意,先一步下了马,又冷冷的冲祝闻语道:“还不下来?等我抱你下来吗。”
  那马比祝闻语人还高了一截,她有些为难的看了眼谢晏词,后者却直接扔下她往高台方向走去,祝闻语尴尬的冲一旁等着牵马的士兵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往下爬,还是难以避免的跄踉了一下,若是放在昔日,这等丢人的事被旁人瞧见了,祝闻语非得大发雷霆,如今却也只是自己拍拍衣服上沾的灰当没发生过,一路小跑着去追谢晏词。
  谢晏词一步顶的上祝闻语两步,等祝闻语气喘吁吁的追上时,他已经先一步上了高台,负手立在台边向下看去,谢晏词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祝闻语却恍然间觉得那个背影承载了太多悲伤,也让她生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咽了咽口水,祝闻语挪着步子靠近谢晏词。
  直到看见高台另一侧下面的景象,祝闻语如坠冰窟。
  那底下圈禁了上百名前朝贵族,他们男女老幼都有,被铁链锁着,脸上满是悲惧,空洞的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绝望和惊恐,他们由凶悍的士兵看押打骂,冻得瑟瑟发抖,惟有紧紧靠在一起取暖,没有食物,只能抓起地上的雪充饥。
  祝闻语干呕着失声痛哭,这些人都是她的亲族,都是平日里山珍海味、金奴银婢伺候的贵人,谢晏词没有杀掉他们,却让他们生不如死,沦为了猪肉不如的阶下囚。
  “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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