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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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精细,常能指出他们的疏漏和错误。之后开始为他们策划出更完善的行动计划,同时也劝他们对某些买卖不要一次干绝,要有长远打算。逐渐的,她成为团伙里的主要决策人,其地位和说话的分量也越来越重。几乎每一次行动都由她策划和组织。蓝子介天生不是当首领的人,并且在许多事情上优柔寡断,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结果,出现了团伙里的第二号人物涂和强和第三号人物林希湘互相对立,暗争高下的局面。林希湘出狱之后不久,这种对立几乎爆发成火并。 蓝子介、涂和尚和林希湘都念念不忘这次失风被捕的事,尤其是林希湘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他们都发誓要报复那个告密者。 在团伙的一次会议上,涂和强说:“老子要砸断他的腿!” 那时,林希湘的身体还没有复原,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那年的夏天还没有过完,她已经穿上棉袄了。她一直坐在角落里的一把藤椅上,腿上盖着一条粗线毯。听完涂和强的话,她欠起身,冷冷地说:“不,我要你杀了他!” 在场的人都点头说好。 涂和强感到自己受到了轻视,更不能容忍林希湘对自己用这种命令的口气说话。他怒气冲冲地盯着林希湘说:“我他妈的讲了,砸断他的腿!这是教他以后怎么做人!” 林希湘仍然是那句话:“我要你杀了他!” “你要我?”涂和强反问道。 “是的,要你!” 涂和强一开始就犯了一个错误,他的主意显然不如林希湘干脆彻底。她在看守所里的遭遇是团伙里每个人都知道的。 她说:“不杀了他,我咽不下这口气!”她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嘴唇也瑟瑟地抖着。她用力把线毯掀起扔在地上,尖声说:“我就是要杀了他!谁没有这个胆子,可以出去!” 没有人出去。这给涂和强造成一个错觉,似乎所有的人都站在林希湘的一边。 这时候,涂和强才察觉到自己的错误,也意识到目前的局面对自己不利。他害怕失去人心,只得改口说:“好,杀就杀,这有什么,杀!” 但林希湘却不能放过他,她不能放过这次机会,她冷冷地说:“这还不行!” 涂和强火了,“他妈的老子都听你的了,还有什么不行!” 林希湘厉声说:“我要你见血!” 涂和强立刻耸起肩膀,瞪起双眼。他没想到面前这个女人会这么逼他。 在这个地方,千百年的刁悍民风,给出没山林的土匪强盗们留下一个古老的习惯:当一个人表示服从于另一个人时,他必须滴血盟誓。滴血的方式从刺破手指到砍断胳膊,用自残的程度来表示服从的决心。这个血誓永远有效。在当地的许多传说中,还没有违背誓约的例子,那是不可想象的。 想到自己将永远忠于一个女人,涂和强真的被激怒了,他怒气冲冲地说:“林希湘!你休想!” 林希湘的脸色更加苍白,冷冰冰地向上仰着,肩背象插了钢筋似的笔直地挺着,从双眼到全身都透出渗人的寒气。“我要你见血,”她说,“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们替你动手!” “你敢!”涂和强吼道:“谁敢!”他象狼一样瞪着周围的人,提起两个攥紧的拳头。 屋子里一片寂静,昏黄的灯光照出周围一张张半明半暗不动声色的脸。林希湘知道自己是在冒险,也知道身边的男人都没有和涂和强动手的胆量。涂和强的蛮力和拳头,在团伙里无人能比。但她也知道她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她今天必须制服涂和强,否则就有可能是自己被人抬着出去。她掂量的是,如果她首先动手的话,别人会不会跟着上。对这一点她没有太大的把握。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谁也没有想到的事,使整个形势急转直下。 改变当时局面的人,是一个绰号叫“黑鱼”的姑娘,名叫余叶玲。后来她成为公司大经理中唯一的女人。 这是一个身材瘦小精干、皮肤微黑的小黑美人。当时只有十七岁。当屋子里出现僵持局面时,她不动声色地站起来,把桌上的酒瓶塞到一个男人手里,把身旁的方凳递给另一个人,把门后的洗衣棒槌扔给涂和强身后的人。她在一个男人的背后猛拍一掌,叫道:“上!别愣着!”那人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几乎与此同时,其它的人也向前迈了一步,并都把目光集中在涂和强的脸上。 余叶玲的真正作用不在于递给别人武器,几乎所有的人身上都藏有匕首。而在于她一直是涂和强的小情人。就在几分钟之前,她还一直把胳膊支在涂和强的肩上嗑着瓜子。但现在,她却分发武器,并对所有的男人叫道:“上!别愣着!”这使屋子里的形势出现了一面倒的局面。 涂和强愣住了,他挨个看着身边的人。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 僵持片刻,蓝子介开口了,他说:“和尚,自己来吧。” 涂和强扭脸看着片刻前还是他的情人的余叶玲,不由得惨然一笑,“没想到你也会害我。”随后他转向林希湘,说:“好吧,我他妈的听你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涂和强伸出左手,摊开放在桌面上。右手从衣服底下抽出一把短刀,紧紧地握着,让刀尖悬在左手的掌心上。他抬头看一眼林希湘。那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注意到,林希湘侧身而立,含威不露,冷眼盯视涂和强的模样,一股敬畏之意很快就从每个人的心里渗透出来。 她轻声说:“动手吧。” 涂和强一咬牙,猛地举起短刀,向左手扎下去。刀尖穿过他的掌心,深深地扎在桌子上。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上,被钉在桌面上的手扯住了他的身体。他浑身颤抖,转眼间额头上便布满了汗珠。 十几年来,涂和强从未违背过这个誓约。 几个月后,涂和强手上的刀伤痊愈了。有一天晚上,他独自走进林希湘的屋里。这是几个月来他们第一次单独见面。她坐在床沿上,看着站在对面的涂和强,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屋子里渐渐弥漫了涂和强带来的酒气。他掏出一瓶酒放在桌上,说:“希姑,你喝酒吗?” 希姑摇摇头,问他:“你的伤好了吗?” “全好了,钱先生的手艺不错,没留下什么毛病来。”他翻来复去地看着手掌,一下一下地攥着拳头。手心手背上各有一条酱紫色的伤疤。他再次看了看桌上的酒瓶,“好吧,我也不喝。”他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 希姑仔细地打量着他,用下巴指指他的手,“那天的事,还恨我吗?” 和尚咧嘴嗤了一声,摇摇头,“我你还不知道,就他妈一根肠子。不过,看着弟兄们都听你的,我他妈多少有点那个。没事,这事过去了,我和尚没说的。” 希姑笑了笑,心里轻松了许多。“有别的事吗?” 和尚挥了一下手,“我和黑鱼分手了,这个小婊子蹬了我,跟别人好了。真他妈的!” “黑鱼人不错。” “这我知道。” “好姑娘有的是。” 和尚抬起头,表情有些不自然地看着林希湘,“希姑,我他妈的没说的,以后给你当孙子都行。可是我……要和你……我要你!”他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她的面前,双手搂着,把头埋在她的两腿之间。 林希湘绝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但是这种事对她来说是不可能的。她无法想象还能和任何男人做这种事,她一丝欲望也没有。以前的恶梦依然存在,每到夜深时,她所受到的残害,仍象刀锯一样撕割着她的心。 可是,她转念一想,涂和强毕竟滴血盟誓了。对他的刀伤,她心里多少有些歉意。更主要的是,对于团伙,特别是对于她来说,都不能失去涂和强。今后在许多事情上她还要依靠他。她不能拒绝他。她想,衣服早已破无可破,又何必在乎多一个口子呢。她坐着没动。涂和强粗暴地搓揉着她的身体时,她隐约地想,也许她已恢复过来,也许她已能接受男人的触动。谁知道呢,也许她又能…… 这种默认鼓励了涂和强,他猛地把林希湘扑倒在床上,粗暴地扯去她的衣服。他狠掐她的身体,用力搓揉她的乳房,象对待死尸似的分开她的双腿。 林希湘的心里开始涌出阵阵厌恶,希望这件事能早点结束。 但是,当涂和强俯上来,猛地刺入她的身体时,她心里的堤坝垮了。过去的恶梦象洪水一样涌上心头,尤如乱箭穿心似的痛苦万分。 她叫道:“不,我不要了!你快下去!”但涂和强紧紧地压迫着她,用力搂着她的肩膀。她张大嘴喘息着,满脸都是泪。她猛地推开涂和强,转身趴在床沿上,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眨眼间,她的脸上布满了汗水,头发湿淋淋地贴在额上。她就象个乡下女人一样嘶声痛哭起来。 她当时的痛苦无人能够理解。 从那以后,涂和强再也没有提过这个要求。 从那以后,林希湘除了她的按摩师之外,也再没有接触过别的男人。她觉得她再也不是一个女人了,也不再存女人的幻想。她所做的一切就是报复这个社会。 十几年就这样过去了。有时候平静得象水一样,有时候则是血与火的搏杀,狡诈与暴力的冲突。她的组织已不是以前十几个人的小团伙了,她的势力也遍布全市每一个角落。女人留给她的只是一个外表,内心的需求她却连想也没想过。 可是,突然之间,这种局面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悄然结束了,使她在很长的时间里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她在医院里,结识了郑光楠。 林希湘的身体一直很好,偶尔感到不适,蓝子介也会及时为她安排一个可靠的医生。去年,也就是1986年的夏天,她去南园饭店见一个重要的客人。那人是外贸局的主要领导。他们一起在餐厅里用餐。她并没有吃什么不好的东西,但在回来的路上她感到腹中很不舒服。 那几天,蓝子介正好去香港谈生意,不在城里。本来,她的保镖赵建也可以替她安排一个好医生。但也许是天意,她觉得这样太麻烦,随手指着他们刚好经过的医学院附属医院说:“小赵,咱们就到这里看看吧,也许吃点药就好了。” 赵建不是一个多嘴的人,他把汽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上,替她挂了号,看着她进了门诊室,便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来等她。 林希湘拿着病历卡走进门诊室。因为是中午,门诊室里除了两名医生和一个护士之外,没有一个病人。她一时不知该找哪个医生。 离门口不远的一个中年医生正在擦着眼镜,他扬起脸问:“看病吗?哪里不好?”他说着,戴上了眼镜。 林希湘是个很敏感的人,她感觉到这个医生在戴上眼镜后,有一刹那的惊愕,仿佛受到了瞬间的震动。这种感觉使两个人之间的空气,变得有些跳跃起来了。 林希湘在他的对面坐下来,按他的询问叙述了自己的病情。他看了她的舌苔,说要做几个化验,并给她开了化验单。她便去做了化验。回来时,他给她开了药,并叫她两天以后再来看看。这个过程看起来很平常。 两天后,她又去了。那天是上午,看病的人很多。她不想引人注目,把病历卡放在门外的桌上等着。她看见那个中年医生还在那儿,这时她才开始认真地打量他。她估计他不到五十岁,体态宽厚稳重。她注意到他对待病人很温和,脸上总是露出长者才有的幽默的微笑,那是一种宽厚与睿智皆挥洒自如的风度。 轮到她时,他露出曾经相识的微笑,“还不太好吗?”他问。 “是的,”她说,“还有点不舒服。” “请到这边来,我给你检查一下。”他把她领到屏风后面。 这使她有些紧张,她不知道他检查时她会怎么样。她松开腰带躺在诊断床上。 他撩起她的衬衣用手按压她的腹部时,她感到似乎有一股温暖的微电流从他的手上传导过来。他笑着说:“别紧张,你总不至于从来没有看过病吧。” 她也笑了。她发觉,她预料中的厌恶感竟没有出现。 这天她离开医院时,从病历卡下面的签名上,知道他叫郑光楠。随后的几个月她没有再见到他,但他的身影,和他给她触诊时留给她的温暖感觉,时时萦绕在她的记忆里。 这年冬天,上海歌剧院来本市演出,上演的剧目是普契尼的著名歌剧《斯托卡》。报纸上登出评论文章,称之为“扣人心弦的歌剧《斯托卡》”。戏票极为紧张。蓝子介买了两张戏票,和林希湘一起去看。 进了剧场后,蓝子介去买说明书,林希湘在大厅里等他。她身边不断有刚进来的人走过,他们都多少有些兴奋地议论着今晚的演出。 林希湘回头时不由一愣,她看见郑光楠抱着大衣刚刚走进大厅。他也看见了她,并露出了笑容,随即大步走过来,远远的就伸出了手。 “你好,”他握着她的手说。他的手大而温暖,嗓音也温厚低沉,他的整个气息就象一把伞似的笼罩了她。 “你好,也来看戏吗?”她微笑着问。 “是的,早就想看这个戏了,这个戏世界著名。” “你在几排?”她问。 郑光楠大笑一声说:“哈,就算不错了,是二十三排,边上的。这还费了好大的劲呢。” 林希湘从眼角里,看见蓝子介正站在远处看着这边。他当时没有走过来使她事后不胜感激。使她事后更为惊奇的是,她当时说的几句谎话,自然得就象水一样从嘴里流出来。 她说:“郑医生,你瞧,这有多巧,别人给了我两张票,约我一起来看戏,座位还挺好的,可他自己倒不来了。我对歌剧不太懂,也许你能给我讲讲。” 她的座位在二排的正中间。 他们坐下来时,就象一对老朋友那样开始交谈。他问她看没看过《来自西部的女郎》,她摇头说没有。那么《蝴蝶夫人》呢?林希湘不想使自己显得浅陋,笑着没有回答。郑光楠拍着脑门笑了,说瞧我真蠢,我好象是在卖弄。他说这些都是普契尼的名作,几十年来在世界各地连演不衰。他上大学时就读过这些剧本,崇拜得不得了,可惜一直没有看过舞台演出。他说这些戏所以轰动,是因为普契尼追求的就是“有趣、惊险、动人”的戏剧效果。他说:“你知道吗,《斯托卡》正是集中地体现了这一点。” 演出开始后,郑光楠在她耳边低声解释剧情。他的温热气息使她感到又痒又舒服。 舞台上,画家卡伐拉多西掩藏了正遇危险的政治犯安杰洛蒂。不料,这却使画家的情人斯托卡怀疑他有了外遇。警察局长斯卡尔皮亚因此而怀疑是画家掩藏了政治犯。他趁机挑拨斯托卡和画家的关系。当斯托卡听到画家受到酷刑折磨发出的尖声喊叫时,终于忍受不住了,上了警察局长的当,说出了安杰洛蒂的藏身之处。画家卡伐拉西多从昏迷中醒来,得知安杰洛蒂已经被捕,愤怒地向斯托卡喊道:“你是叛徒!” 斯托卡痛悔万分。为了赎罪,为了表达她的爱,为了救出画家,她被迫满足了警察局长的淫欲。当警察局长为她开出释放画家的通行证时,斯托卡用钢刀刺死了他。 卡伐拉西多在狱中怀念斯托卡,深情高唱《星光灿烂》的咏叹调。当斯托卡赶来时,他们热烈地拥抱在一起。他们都以为,经历一次假枪毙之后,他们就可以获得自由了。但谁也没想到,斯卡尔皮亚安排的却是一次真枪毙。斯托卡眼看着卡伐拉多西在她面前中弹倒下,她绝望得失声痛哭。面对来抓她的士兵,她高叫道:“我不怕!斯卡尔皮亚,我与你一同去见上帝!” 看到这里时,林希湘早已泪流满面。她不知道今天晚上为什么如此脆弱。 散场时,郑光楠牵着她的手,象牵着女儿似的把她带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