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后我怀了宿敌的孩子-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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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已下钥,此时的嘉月正独自用着晚膳,见他一来,便道,“摄政王请坐吧,本宫瞧着雨势一时半会还停不了,不如等雨停了再走,否则又淋湿了可就不好了。”
燕莫止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嘉月吩咐人再添一副碗筷,两人就这么面对面,无声地吃了起来。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同进晚膳,虽然旁边有宫女侍立着,安静地只听见碗筷轻微相击的声响,可两人吃得很慢,明显心不在焉。
吃完饭,雨还没停,又喝上一盏清茶,挪到书房商谈政事了。
房门一阖拢,隔开了一方天地,嘉月一向是个停不下来的人,政事当然要忙,燕莫止也不打扰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她身侧,看着他披阅折子。
要说灯下看美人,这句话是有些道理,原本便是婉媚的姝容,经过烛光的渲染,那白玉团子质地的雪颊,更是多了分恬静淡雅的美。
这次他离开了太久,竟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他竟然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沉默许久,嘉月当然也觉察出他不对劲,于是停下笔,扭过头问他,“怎么了?”
他墨色的深眸里仿佛蕴含着月色下的一道暗流,没有攻击感,可也让人忽视不得。
这阵子铲除了朝中重臣,快慰人心,除了些日常的折子,倒也并不算忙。
嘉月脑里又想起了他那句劝诫:折子是批不完的,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于是将朱笔放回了放回了笔搁,不打算继续批下去了。
燕莫止眉心一动,“娘娘今日怎么批得这般快?”
“休息一会儿……”她说着起身绕过了翘头案,柳腰微摆,挪到隔扇之后去了。
隔扇之后有一架美人榻,她靠上去便像没骨头似的歪了下来,婀娜的曲线毕露无遗。
那晚伤口未愈,并不尽兴,这会儿见她艳丽无匹的模样,心头莫名滚烫起来,双腿有自己的想法,一下子便跟着她走入了隔扇。
美人榻到底和一般的床是不同的,方寸之地,并不能容纳两个人,可兴头之上这点问题哪里难倒得了他?
他倾身而下,将她摁入怀里,急不可耐地去寻她的唇。
“欸……”她扭头避开了,“等等,我有话问你。”
“你说吧。”
嘉月咬了咬唇,这才问道,“你坠下悬崖后,就没发现少了什么贴身之物?”
他搜肠刮肚地忖了忖,这才转过弯来她意有所指的“贴身之物”指的是什么,他心头微漾,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娘娘说的是什么,臣实在是记不清了,除了娘娘亲手打的络子,其他的,一概都不是紧要,丢了就丢了吧。”
嘉月见他实在狡猾,不由得忿忿地踹他一脚,“那便好,既然无事,那你就回吧。”
他眼疾手快的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这才免遭一记窝心脚,可他的心头却是愉悦的,声音也轻快了起来,“娘娘听听这泼天大雨,臣这会子回去定要浑身湿透了,您不如好人做到底,再留臣一宿吧。”
她被他的无赖气笑了,气鼓鼓地骂道,“你定是属狗的吧,像块狗皮膏药。”
“臣是永德二十五年生人,龙年。”
嘉月不禁哑然。
他又贴了过来,深情款款地看着她道,“臣不知道娘娘想问什么,只知道自己心悦娘娘,娘娘的络子我一直随身带着不敢摘,这会儿没了,心头便空落落的……娘娘改日再给成打一条吧。”
嘉月明知道他的话并不尽然出于真心,可见他如此剖白,心头到底软和了下来,“不过是条络子,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怎就值当你这般惦念。”
燕莫止眸底含笑,有如碧波微澜,“因为这是娘娘送给臣的定情之物啊。”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是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情爱容易变质,她心头抑制不住地颤动了一下,可下半晌,脑子便找回了理智。
她淡然回道,“那下回给你再打一条吧。”
“好,”他说着又觑着她的脸色问,“娘娘气消了吧。”
“我气什么?”
“那臣说错了,娘娘没有生气,既然如此,娘娘不如可怜我这个久旷之人吧。”
什么久旷?刚回京的那夜不还……
嘉悦脸上一臊,正要反驳,他的手便伸过来,摁住她的后脑勺,拉近了距离,而后炙热而又疯狂的吻就如窗外的暴风雨一般侵袭而来。
他极少这么不知克制,她尽力地配合他的动作,檀口微张,任由他索取更多。
胸前的气息越来越短,她犹如堕入了云雾里,脑里昏昏沉沉,手脚也虚软无力起来,只能当他是一根浮木,紧紧地攀附住了他。
“魏邵……”迷离中,她丰润的朱唇溢出了一丝低?吟。
燕莫止对于这个名字已滚瓜烂熟,连半刻都没有迟疑便应了一声,“嗯。”
她伸出手,一点点轻抚他的脸,指尖下的伤痕是一种独特的触感,有些硬,刮得她的手指微微的疼。
他与脸上的这道疤相处了太久,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常常忘了脸上有这么一道疤,这回又是情动之处沉醉其中,一时没回过神来。
等他发觉她的手指触碰到了伤痕的边缘时,不由得神色一变,伸手去握住她的皓腕,然而却已慢了一步。
嘉月原本只是纳闷,为何这道伤疤会这么硬?可没想到,摸了两下,竟让她发觉出其中的奥妙来。
只见伤疤的边缘已泛了白,微微鼓起,仿佛随时能接下来一般,她瞳孔微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又见他的脸已愀然变色。
于是猝不及防的,她手指一使劲,便将那道伤疤,完完整整的撕了下来。
两人俱是一愣,将才火热的气氛登时凝住了。
嘉月看着手中的那道蜈蚣似的假伤疤,继而抬眸望向他那张丰神俊朗的脸,分明连个毛孔都看不见,更别说有什么伤疤了。
可她却感到一阵恶寒从脚心蔓延了上来,牙齿也不自觉打起寒颤。
魏邵是从赤随之战落下了疤痕,这些有据可查,而这个人脸上分明什么都没有,那就说明他不是魏邵。
这么多年,他瞒过了燕无畏,瞒过了众臣,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参将,平步青云成了如今的摄政王,可谁能想到,他披的竟是别人的马甲?
一些遥远的记忆又被勾了起来,为何起初的燕无畏对他处处提防,连梦里也杯弓蛇影?
她曾经有过怀疑,可这些疑惑在与他一次次地联手合作之后,便渐渐消弭了。眼前的人像罩了一层迷雾,分不清是敌是友,无论她怎么看,也总是看不透。
她一把将他搡倒,又不自觉地退了一步,从齿缝里挤出霜气,“你究竟是何人?”
“我……”燕莫止喉咙一时噎住,举步维艰。
“不说?”她从鼻间冷哼一声,“那你回吧,明日朝堂之上相见。”
她说着拢了拢身上的披帛,起身走到南炕重新坐了下来,拿起一盏茶慢慢地喝着。
她的意思很明显,她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他的身份,定下他的欺君之罪。
燕莫止望向她那双毫无温度的星眸,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是她主动诱他为她所用,可一旦动摇了她的地位,她立马可以转向他,手起刀落,毫不迟疑。
就在前一刻,她还千娇百媚的绽放着,下一刻,她便已成了这副冷心无情的模样。
竟有人能在床榻之上,也能保持着如此精湛的演技,他犹如掉入了寒窟里,嘴唇微动,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报复性地刺痛了起来。
他的心被当头一棒,鲜血淋漓,三魂六魄也仿佛被撕成了碎片,再也拼凑不出完整的一个人来。
他最害怕的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临了。
她高高在上地坐着,而他却失去了与她平起平坐的资格。
他徘徊不定,须臾才下定决心,顶着千斤重的步伐来到她跟前,撩袍下跪,“娘娘想知道的,臣都如实交代。”
嘉月眸光如利刃,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到底松了口,“你说吧。”
他默了默,这才道,“臣是瞿安燕氏,莫止。”
嘉月不禁睁圆了眼,漆黑的瞳孔也不由得震动了一下。
“燕无畏是臣的嫡兄,也是臣的杀母仇人,”他攥紧身侧的双拳,极力平静地补充道,“永康二十五年,臣生于锦国公府,生母姓冯,是锦国公的妾室……”
那些他不愿回忆的过往,原本已凝成了不起眼的疥疮,如今一点点被揭开来,溃烂不堪的伤口也这么暴露在她的面前。
他压抑着几乎要崩溃的情绪,说得极慢,奇怪的是,嘉月也出乎意料的冷静,安安静静地聆听着他的故事。
“和宣元年,郭枭趁乱谋反,中了燕无畏提前设下的埋伏,被当场伏杀,燕无畏为了保全自己的清誉,网罗罪名,欲除臣而后快,这时,寿城公主的婢女的出现,让臣免于一死。
“臣这么多年,不敢忘了公主的救命之恩,再度回京碰到公主,实属偶然,可公主既然有所求,臣又怎么能不应呢?”
大盛亡国已有五年多,她从一介奴婢,变成太后,她听过太多称谓,可细数起来,已经没有听到有人叫她“公主”了。
她看向他苍白如纸的脸,知道这回他说的是实情,可一想到他心机竟然如此深沉,潜伏在她身边多年而未被人发觉,心头还是不由得浮起一阵后怕,她那温热的血已冷却到谷里,不会再放任自己对他动情了。
“你回吧。”她冷然道。
他却朝她重重稽首道,“臣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你讲。”
“臣会继续替娘娘掣肘内阁,扫清障碍,助娘娘掌权,以报答娘娘的大恩大德,届时娘娘不需要臣了,臣便卸了兵权,自请回乡,绝不会成为娘娘的隐患,娘娘意下如何?”
嘉悦有些不可思议,可一想到他擅长诓骗,不禁又冷了下来,“你此话当真?”
“娘娘倘若不信,臣这就立下军令状,娘娘随时都能以此状了结臣的性命,”他说着轻叹了口气,“反正臣的性命是您救下的,您也不必有任何愧疚。”
“不必了,”嘉月说道,“本宫便再信你这回,倘若你做不到,本宫也不会心慈手软。”
忖了忖,她又补充了一句,“你的顾虑是多余的,本宫向来最讨厌欺骗,如果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了我,那我就是亲手把他千刀万剐,也不会有丝毫愧疚。”
他抬起眸,看着她那张艳绝人寰的脸,红馥馥的唇还有些轻微的肿胀,可那双眸子却始终凝着一层冰霜,令人寻不出一点脆弱的突破口。
“也好。”他掩下长睫,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既然不曾动心,也就不会痛了。
这样的结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不管怎样,能成为寿城公主生命里的过客,他已经知足了。
他不过是一个让人想拼命掩盖的丑闻,凭什么得到璀璨的明珠呢?
嘉月不是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可她向来理智,又怎么会与一个擅长诡诈的人共情?
燕莫止不敢再叨扰,躬身退了出去,也不撑伞,就这么失魂落魄地走在雨幕里,慢慢地在她眼里汇成了一个点。
嘉月这才关上了窗,又踅身回到寝殿,熄了灯,继而躺倒在温软馨香的床上,阖上疲倦的眼,一夜无梦。
第五十章
燕莫止自幼体格便比别人强壮些; 长大之后更是极少生病,就算偶尔感染了风寒,也是一日病愈。
可自从冒着大雨从顺宁宫归家后; 病来如山倒; 前些日子坠崖留下的病根,也一并被激发了出来。
高热不退; 咳嗽不断。
郎中开的汤药一盏盏端了过来,尽数灌入腹中; 可人却越来越消瘦了起来; 脸上更是泛了淡淡的一层青灰色; 仿佛成了一具枯槁的尸体。
一连七日; 早朝不曾出现。
嘉月也就遣内侍过来探望他一次而已。
与其说是派来关心他的身体; 不如说是为了打探是否又是诡诈。
燕莫止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他骤然想起成安五年的那个腊月。
此时的燕无畏已病入膏肓; 除了手指还能动弹; 连说话的声音都虚弱不堪。
在此之前; 他已经揽得了大权; 朝野上下只除了一个郦延良,谁也够不成他的威胁。
于是他一次次地试探他的底线; 逼迫他认清他钟爱的皇后,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他特意在隔间与嘉月说话,又借机用手帕揩拭她柔软的唇瓣,看着她口脂暧昧不明地晕了开来,这才转身离开。
如他所料; 燕无畏果然召见了他。
是夜; 他备好丹砂; 前来觐见。
他身边的内侍早被他换成了自己的人,倒也不怕生出什么变故。
寝殿里很暗; 只余一盏灯火摇曳。
燕无畏朝他轻轻地招了招手。
他无声地靠近。
燕无畏的双目已经混浊,一字一顿地往外蹦着,还没说上一句,便开始喘了起来,“义弟是什么时候和朕的皇后走到了一起?”
他顺着床沿坐下,认真地回忆了起来,“皇上可还记得?您第一次召臣入宫的时候,臣从书房里退出来时,娘娘便坐在偏殿看着我,我们俩的视线对到了一起,我感到浑身的血液都烫了起来,可我没想到,娘娘也是如此……
“围猎的时候,她借与臣比赛,趁机向我告了白,我招架不住寿城公主的魅力,便这么成了他的面首……”
他说得很慢,唇角勾起一道甜蜜的弧线,一字一句地戳在燕无畏的心窝里。
他眼前一黑,一下子吐出了一口鲜血,半晌,才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大笑了起来,“你别以为她对你是真心。”
他眸色幽暗,却十分坚定道,“她不需要真心对我,我自会倾尽我所有去护她周全。”
“也好……如此,我便放心了,我知道自己活不了长久,就怕朝中的那般大臣不会放过她……”他喃喃地说道,冷不防的,衣襟被一只铁拳攥住,他轻而易举就提起他的上半身。
那双一直恭顺敬畏的眼蓦然变得阴狠无比,半眯起眼,森然的微茫像极了一匹凶残的狼。
“你不过是一个灭了她全家的乱臣贼子,你怎有脸面装成深情款款的模样?就凭你这点浅薄的贪欲,还是不要侮辱了‘爱’这个字了吧?燕无畏,我不仅会杀了你以慰我阿娘的在天之灵,更会和你妻子共度余生……”
燕无畏的瞳孔骤然放大,鼻孔一张一翕地盯着他的脸。
“安息吧。”燕莫止说着,大手覆了上去。
燕无畏闭上了眼,再也没能醒来。
他终于报了杀母之仇,也替她完成了心愿。
他感到喉咙微烫,浑身的血液也雀跃地跳动了起来,那些压抑太久的情感终于疏解了出来,胸口的石头落了地,他感到前所未有地畅快。
他发了疯地想见她,再此之前,他得洗净他的双手,免得她嗅到腌臜的味道。
旧事一一浮现在他眼前,原本只是假寐,没想到,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着,梦里是她温软的小手,轻抚他的胸膛,懒洋洋地唤了一声,“魏邵……”
而后画面突转,是她端了一杯鸩酒,漠然地睥睨着他道:“本宫生平最痛恨被欺瞒,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去死。”
他骤然惊醒,捂住了空洞洞的心房,那里仿佛被剜去一块肉似的,再也拼凑不出一颗完整的心了。
窗外有梆子的声音咚咚地传来,已经是寅时了,原来他竟又睡了这么久。
他冷汗涔涔,里衣都湿透了,可短暂的疲惫过后,身体却松弛了不少,四肢百骸也恢复了元气。
他索性披衣起来,吩咐小厮拿朝服来,“孤要进宫。”
他答应过的事情,不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