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后我怀了宿敌的孩子-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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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春桃清点了一遍,见皇上如此铺张,不禁暗暗结舌。
清点完银子,嘉月却懒得看,让他们担回库房。
她不禁苦笑出声,她刚挣出一个牢笼,没想到,却还是成了另一个人的金丝雀。
她再一次把自己嫁了出去。
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聘礼,婚期虽然在即,可流程却一个也没少。
又过了几日,婚服也织好了。
虽然时间短促,可那凤冠霞帔却依旧缝制得很精致,赤色的诃子裙上绣着石榴百子,最外面是绿色的缎面大袖衫,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朱红的翘头履上也是绣着百子千孙的纹样。
她让忍冬翻皇历,这才发现,原来第二天就是婚期。
这么多天了,他居然再也没出现过,不过,一想到明日,她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平日可以避着不见,昏礼显然不能,不仅不能,到了晚上还得洞房。
再说,自大盛以来,帝后成婚,皇帝也破天荒地得以休沐三天,在这三天里,帝后同居坤安宫,直到三天后,才各回各宫。
因为帝后多是政治联姻,婚前两个陌生的人,老祖宗为了两人能迅速地生出感情,也是费劲心机,当然还有一点,便是为了早日诞下皇嗣。
不过,于嘉月而言,皇嗣早在腹中,这三日的相处,便成了煎熬,她已经在认真地琢磨起明日应当以何种态度去面对他了。
心头抗拒,睡觉也不安稳,到了后半夜睡去,却是醒不来了。
天还没大亮,刘夫人便侯在了顺宁宫外,她是刘太师的夫人,也就是上有老,下有小,阖家幸福,品行也无可挑错的“十全妇人”①。
眼看日头都已经升上当空了,那头的新娘子还没醒,可对方毕竟是皇后,她说也说不得,只得旁敲侧击地问仲夏,“敢问姑娘,娘娘准备好了吗?”
仲夏进来复述了刘夫人的话,嘉月这才悠悠转醒。
其实她早就听到外头的动静,却故意延挨到现在在起,从前她恪守规矩,事事想力求做到最好,可今日她却有些倦怠了,她不要做一个完美的“假人”,她就是最真实的自己。
洗漱过后,她又懒洋洋地喝下 一碗甜羹,重新漱了口,这才宣太师夫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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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为出嫁女子梳头的妇人。
第七十章
仲夏引刘夫人入了内间; 刘夫人先是对着坐在妆奁前那个身着嫁衣的倩影福下身子道,“老身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是刘太师刘夫人吗?”她并未转过身; 只是对着铜镜问; 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是,这才道; “那快起来吧。”
刘夫人道了谢,这才缓步走到他跟前来; “老身是来给娘娘梳头的。”
说着; 半掀眼皮暗自端量起眼前的这个美人来; 只见她长了一张朱唇粉面; 身形看上去削瘦; 可脸颊却是丰盈的; 白皙通透的肤色仿佛泛着一层珍珠光泽; 听说娘娘已二十有四; 怎么看都像是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
顺着往下是蝤蛴般的脖、精致的锁骨; 和胸前雪白玲珑的山峦。
心头不自觉叹了又叹,怪不得先皇痴迷成那样; 新皇一上位也要立她为后,长了副欺霜赛雪的模样,有几个男人为她折腰,倒也算不上稀奇。
“刘夫人?”
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盯着她愣了许久; 忙回过神来道; “老身在。”
嘉月满不在意道; “不是要梳头吗?那便梳吧。”
“是,是娘娘天生丽质; 老身一时看迷眼了,还请娘娘恕罪。”
嘉月还没开口,春桃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刘夫人何罪之有?您说就娘娘的容貌,走到哪都能让人看迷了眼,难道娘娘要一个个治他们的罪不成?”
忍冬附和道,“正是这个理!”
刘夫人舒了口气,趁机便恭维一番,“没想到老身活了这么久,还能有看姑娘看痴迷了的时候,也就只有娘娘您了!”
嘉月笑而不语。
刘夫人接过忍冬递过来的梳子,抖抖袖子,“老身便开始了。”
一抬手把梳子穿到乌黑的头发之后,缓缓地一梳到底,口中念念有词:“一梳举案齐眉——”
“二梳比翼双飞——”
“三梳富富贵贵……”
嘉月的头发虽然浓密,但发质却又十分柔软,就像一匹精美的缎子,在刘夫人手中翻来覆去,转眼之间,便盘成了一个同心髻。
接着又插上各种金笄、华胜、步摇等,因是婚仪,自然比平日里要隆重些,刘夫人恨不得把所有金饰插了上去,最后还是嘉月扶了扶鬓,报怨太沉,这才止住了手。
发髻梳好了,春桃和忍冬也不敢再耽搁,拿出粉扑替她施了脂粉,用螺子黛勾勒出一双远山眉,再揭了玫瑰口脂的盖子,蘸取了一点轻抹在她的唇瓣之上,最后又拿出了极细的狼毫,蘸了一点,在她眉心勾勒出一枚花钿来。
套上最外层的大袖衫,亲迎的队伍便到了,皇室娶亲不像民间,没有敲锣打鼓,皇帝也不会屈尊降贵来接人,不过是派了使节来接罢了。
听到门首的太监扯着嗓子道:“亲迎队伍至,请皇后娘娘移驾吧。”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扶着嘉月出了顺宁门,却见门首一个身着大红婚服的男子,身姿伟岸,丰神俊朗,不是皇帝又是谁?
再仔细一瞧,他脸上那条狰狞的刀疤,也不知用了什么东西遮掩了过去,居然一点痕迹也见不着了,他五官长得深邃,鼻梁又格外笔挺,少了这道疤痕,脸上也不似之前的冷硬,大约是人逢喜事,面相柔和了不少,像春风吹皱了的一池碧水。
嘉月以扇遮面,不清楚情况,可感受到春桃忍冬搀扶着她手均是一阵紧缩,便猜测是他亲自来了。
可她还是不明白,为何春桃忍冬会如此激动?
她挑唇一笑,心头却掀不起波澜,就算是他亲迎又如何?顺宁宫和乾礼宫离得也不远,真派了个使臣过来,那才叫人诟病不够真诚呢。
“皇后。”
嘉月垂着眸子见到却扇之下,蓦然出现了一只宽厚的大手,他熟悉的声音也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好落了他的脸面,她倒也落落大方,便伸过手去,任由他牵着自己走。
他大掌几乎将她的手紧紧包裹住,见她裙裾曳在地上,登时提心吊胆,止不住又攥紧了一些,经过门槛下了台阶,声音更是不自觉的提了起来:“当心门槛,慢点……”
嘉月不由得暗暗翻了个白眼,她是怀孕了,又不是残废了,他这个谨小慎微的模样,是恨不得昭告天下,她腹中早已怀了他的皇嗣吗?
总之,对一个人记恨起来,他怎么做都是错的。她心头郁结,只能告诫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想忍,可是一想到腹中那个孩子,自己成了弱势的一方,她又忍不了了。
好在天人交战间,队伍已经出了宫门,他将她扶上了凤辇,自己便翻身骑上一匹枣红大马,徐徐地走在前面。
浩浩荡荡的婚队经过的地方,旌旗猎猎,只有部分经过筛选的百姓才被允许在两道旁瞻望皇家婚仪,只见队伍上有持节官、持暗官、尚仪等充当赞导、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在其中,虽没锣鼓喧天,可马蹄声整齐有素,却也十分盛大。
最显眼的当然是皇后的嫁妆了,百姓心头都明白,皇后的娘家早已凋零,可睁眼见着,那大大小小的箱笼加起来,一眼都望不到尽头,少说也有上百来抬吧!
绕着护城河走了一圈,这才回到坤安宫,行完祭礼后,皇后便被安顿在后殿的寝室里,皇帝则要宴请群臣,落下半晌,却先暗中吩咐了内侍,端了菜肴送进内殿。
按传统的昏礼来说,新娘子是要保持空腹以免御前失仪的,只是嘉月怀了孕,自然不能如此,燕莫止又怕她饿着,竟备下了一桌子的菜肴,并且酒水也细心地让人换成了甜羹。
奴才们见着,暗地里艳羡不已,只夸赞皇帝体恤皇后,却不知背后还有这道隐情。
嘉月倒也没客气,一回到寝殿便拆下死沉死沉的头面,吃饱喝足,又吩咐仲夏把床上的桂圆花生红枣打扫干净了,这才从袖中取出一副叶子牌来。
主仆二人打了会叶子牌,却不知天色已黑,一轮圆月已悄悄升上了夜空。
燕莫止的筵席散得早,一散席便往后殿赶来,身上沾了酒气,怕又惹她厌烦,先是吩咐备水,盥洗了一遍才过来。
一入殿,却见充当赞者的尚仪垂着手站在门边,里面的隔扇却是掩着,尚仪赶紧给他行礼道:“下官参见皇上。”
他瞥着隔扇问:“怎么回事?”
尚仪只好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不让下官杵在眼前,把下官打发到这来了。”
他沉吟道,“她那是对朕有些芥蒂,尚仪不要介怀。”
尚仪哪想得到堂堂的皇帝竟替她为自己道了歉,顿时一阵惶恐道:“皇上言重了,皇后娘娘也不曾苛待下官。”
他点了点头,又吩咐:“朕前边筵席上酒喝多了,有些头痛,合卺酒你便偷换了清茶来代替吧。”
尚仪听他说话声音十分清晰,脸上也不见半点醉意,心头纳闷,可又不得不点头照做。
他径自走到隔扇前敲了敲门,“皇后。”
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隔扇才被打开来,仲夏对他福下身子道:“奴婢参见皇上。”
“免礼。”他随手掏出了几枚铜板道,“去吃点喜酒吧。”
仲夏受宠若惊地接过铜钱道谢,回头看了看嘉月的眼神,见她颔首,这才走了出去。
接着是却扇礼,扇子一挪开,见到他那张毫无瑕疵的脸,这才省的春桃忍冬为何激动成那副模样。
她心头一皱,脸上更是没有一丝羞怯之色。
尚仪看在眼里,心底默默称奇。
接着“合卺酒”喝得也是格外安静,连尚仪也觉得受不住这凝固的气氛,做完了一切便赶紧退出去了。
隔扇重新掩了回去。
嘉月这才转身从床里侧的柜子里又取出一条被子来,猛地一下扔到了他头上,“请皇上在那张矮榻上讲究几天吧,再过几天,你便能回你龙榻上睡了。”
他接过来,默默走到那张矮榻上坐下,正欲开口,却见她已放下帐子,一头倒下睡去了。
他心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所有的情绪杂糅着,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他认命地躺了下来,沉吟许久道,“嘉月,你可以怨我恨我,可我求你,别遗弃我们的孩子,既然他来了,求你生下来,让我们好好扶养他长大……”
她想起被他算计的那个夜晚,心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旁边的枕头便用力扔了过去,“燕莫止,你还有脸说这话吗?”
“若不是你害我怀了孕,让我成了不得见光的影子,你以为你能如此顺利地坐上皇位?”
他想起她酒醉的那晚,分明是她缠着他不放的,也是因为她的那醉话,令他一直记到了如今。
她摸着他的脸说:“这张脸嘛……尚可……”
作为一个武将,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脸也有着得天独厚的资本,是她夸了自己,那晚,她看着他的眼神,仿佛是看待一个有情郎。
明知道是她的胡言乱语,他还是当了真,是以,他想用真实的面貌来迎娶她,不想再对她有所欺瞒。
可是她的目光却懒得在他脸上停留了。
到了今日才知道,她对他的误会不止这一桩,两桩误会凑起来,便成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他急起来,撑起身子解释道,“这件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夜我送你回了宫,是你喝醉了酒,扒着我不放……当然,是我没禁得住诱惑才酿了苦果……”
嘉月脑里闪过一些稀碎的片段,荒诞的梦里她仿佛纵、驭着他,她总以为这是个梦,毕竟这和现实的她全然不同,经他这么点破,这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原来,这并非是一场梦,而是她残存的记忆。
她心头略微松动了些,可还有另外一道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她抿紧了唇,把被子拉过头顶,隔绝了他继续想解释下去的话。
一床一榻,她转身对着墙面,而他盯着她朦胧的背影,两人都不再开口,却也没有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一夜无眠。
第七十一章
天色将亮未亮。
燕莫止半蜷着身子窝在榻上一夜; 半边身体都麻了,干脆翻身坐了起来,将铺盖折叠好。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床榻之上那个婀娜的身影窸窸窣窣翻动了一下; 他扭头望去,见一只玉臂钻出了帐幔; 白嫩莹润不见骨感,一只绿油油的玉镯就这么套在手腕中; 尽显主人身份矜贵。
呕着气绷了一晚不曾翻身; 想必这会才真正地睡着; 他叠完被子; 抻直腰坐在矮榻前; 凝着朦朦胧胧的身影; 不敢扰了她的好眠。
只是这被子却该放回原位; 否则被人发现便不好了。
于是又略坐了会; 待她呼吸匀停; 这才抱起铺盖,蹑手蹑脚地走向那张架子床; 在床前驻足,挑起帐幔挂上金钩。
一张秾丽的美人面就这么显露了出来。
只是,睡姿却四仰八叉的,颇有些孩童的稚气,一张红唇一张一翕地吧嗒了两下。
他又好气又好笑; 睥睨万物的人; 连睡姿也这般霸道; 一张床都让她占了,他要是睡在她身侧; 恐怕得被踢到床下去了。
心头又泛起了苦涩,就算是被踢下床,也有打情骂俏的情?趣,他这是连床都没资格躺,更枉论其他了。
又坐了须臾,视线在她身上流连着,见她抬起手,呼吸一下子便骤停了。
可见她只是抬到脸颊边,拨去那根挠得她痒痒的发丝,顺便把脸颊在枕头上蹭了蹭。
怕她惊醒,他不敢再耽搁,避开了她的脚,从床尾上爬了上去,拉住了里侧柜子的铜环,还没拉开柜门,便听一声凉透脊背的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
“我……”
他刚开口,心窝却忽地一记骤痛传来——她的脚踢得又重又狠,几乎把他踢得趔趄。
回过首,见她柳眉拧成了一个结,唇缝里缓缓挤出了几个字:“这床是你能上的吗?给本宫滚下去!”
他捂着胸前轻喘,喉头泛起一点腥甜,闷声咳了咳,这才解释道,“我只是想把被子放回去。”
他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拉开柜门把被子塞了进去,又重新阖上了柜门,被烫到似的滚下了床。
他掖着两手规规矩矩站在床边,仿佛一个被长辈训斥的少年,“你别气,为我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方才被激起的咳嗽,一时半会难止住,他屏着气忍着,半晌却还是掩住嘴,极为克制地咳了起来。
嘉月听到他的咳嗽声,不由得又被勾起一些愁绪游丝,心头闷闷的,像缚了一张网,缚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轰的一声窜到天灵盖的怒火,眨眼间消散得干干净净,而代之的是一种看不到尽头的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近来的情绪总是收不住,气的时候一点就着,迟来的伤心却是无穷无尽的,她厌恶这样阴晴不定的自己,又不知道为何竟控制不了住自己的脾气?
每次情绪失控的时候,他总是被成了她磋磨的对象,就像现在,他偷摸着想把被子放回柜里,也成了他的错。
听到他的劝解,心头又更加不是滋味。他怎么能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都是他如此才更加骄纵了她的脾气。
“别哭了……”他掏出了手帕,递到她眼前来。
嘉月怔了怔,这才发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已爬满了泪痕,见到那方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