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太子妃-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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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婳沉默了一会儿,回望道?:“这几日的?关心倒不是作伪,我的?确盼着你能快些早日康复,不过?——”
“这无关男女私情,只是看?在你是太子?,且太后?、皇后?娘娘她们都待我不薄的?份上。”
她抿唇道?,“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朝堂定要大乱,太后?皇后?她们肯定也会伤心……于公?于私,我都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
她希望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也希望喜欢她的人、她喜欢的?人都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日暮西斜,倦鸟纷飞。
一直到明婳推开他的?手,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裴琏独坐榻间,仍觉方才一切恍若一场幻梦。
谢明婳,怎能不喜欢他了?
明明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他,是她先来渴求他的?喜欢。
现下他对她动心了,她却不要了。
胸臆间好似被无数巨石沉沉压住,裴琏看?着空空的?掌心,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腕间的?温度……
她怎能如此不负责任。
不能。
绝不能
长指一点点攥紧成拳,晦暗的?绯红色夕阳里,男人浓密的?长睫低低垂下,恰到好处地遮住其间肆意暗涌的?晦色。
…
这一夜,明婳失眠了。
她明知道?不该想,但?一想到裴琏拉着她的?手,说出“孤喜欢你”,心脏就?克制不住地砰砰直跳。
不行不行,不能跳!
姐姐都罚她抄了那么多遍《氓》了,那句“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都抄得倒背如流了,她决不能再犯糊涂了。
唉,要是这会儿姐姐在就?好了,有个人时刻在耳边敲警钟,她也能更坚定些。
单靠自己一个人抵抗恋爱脑实在是太难了。
“夫人是有什么吩咐吗?”
幔帐外忽的?传来春兰小心翼翼的?询问?。
明婳还是不敢一人睡,便让春兰在她床边搭了张榻,陪着她睡。
这会儿听到春兰的?声音,明婳道?:“没事。”
稍顿,又问?:“你还没睡吗?”
春兰道?:“奴婢见夫人一直没睡,便不敢睡。夫人方才在叹气,是还在担心郎君的?伤势吗?”
明婳眼皮轻动,并未多解释,只淡淡嗯了声,又道?:“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春兰:“夫人想说什么呢。”
明婳道?:“就?与?我说说你的?身世吧。”
春兰只当夫人想了解她的?来历,她是个老实丫头,难得遇上个温柔可亲的?高贵夫人买了她当丫头,她自也想踏踏实实跟着夫人一辈子?,遂将她的?过?往如实说了遍。
其实就?是个很寻常的?乡下丫头的?命运,家中父母重男轻女,生得多养不起,遂将女儿卖给?乡绅家当烧火丫头。后?来乡绅家犯了事,连带着一家奴仆也充公?,辗转入了牙行,等着被新的?主家挑选。
只明婳是个好奇的?性子?,这般寻常经历,她也能有许多的?问?题,诸如“你可怨怪你爹娘”,“那乡绅家犯得什么事”,“那乡绅家的?那些家眷又去哪里了”,“你方才说那乡绅家最漂亮的?二娘子?不是有个秀才未婚夫吗,那未婚夫呢?”……
春兰知道?的?都答了,不知道?的?半猜半蒙着答了。
说起那乡绅家漂亮的?二娘子?,春兰叹道?:“小娘子?家一出事,那秀才就?送来一封退婚书,实在是薄情至极!”
明婳啊了声,而后?也忿忿翻了个身:“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春兰自是附和主子?的?:“可不是嘛,没一个好东西!”
主仆俩便是絮絮聊着这些琐事,直到半夜累了,方才阖眸睡去。
…
翌日明婳醒来时,得知裴琏一早便出了房门,于前厅召见了多名蓟州官员商议政事。
关于外头的?动向,明婳偶尔在廊上遇到郑禹和李昶安,也简单问?了几句。
那二人虽未具体禀明,但?透漏的?只言片语里,也叫明婳知晓上次刺杀之事,那阿什兰口口声声说要贪污账本不过?是个幌子?,实则她极大可能是东突厥派来的?细作。
而那侯勇非但?涉及河北道?的?冒赈贪污案,还利用?职务之便,与?东突厥私下勾结。
明婳初闻只觉惊讶,再一细想,愈发心惊胆跳。
这侯勇竟然如此大胆!
若只是贪污,顶多是个抄家斩首或流放,可若是通敌叛国,那可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
事涉军机国政,且尚在调查之中,郑禹也不敢与?明婳说太多。
明婳则是隐隐约约担心,若侯勇真的?勾结东突厥,那他到底卖了多少军机秘密?东突厥那边竟然如此放肆,胆敢派细作暗杀大渊太子?。
如若此事确凿无疑,两国邦交定然又要有变化……
会打仗吗?
大渊上一回与?突厥交战,还是八年前。
那一次突厥还叫突厥汗国,父亲带三十万大军与?突厥狠狠打了近两年,一路打到突厥汗国的?王帐,那老汗王逃跑时不慎从马上坠落,摔到了后?脑勺中风,卧床不起。
他两个儿子?为了争夺汗位,起了内讧,最后?突厥汗国一分?为二,大王子?吉栵自立为东突厥汗王,二王子?莫铎为西突厥汗王。
西突厥势弱,第一时间投降,不但?送来质子?,还愿为大渊属国,互称叔侄,年年进贡。
东突厥吉栵不服气,带着兵马与?大渊继续打了半年,最后?还是熬不住,递了降书,愿与?大渊百年修好。
说好百年修好,这才第八年,东突厥竟然偷偷摸摸搞这些小动作。
明婳想想都有些窝火。
尤其她与?突厥人也算是有世仇,她的?外祖父便是葬身于永丰十八年那场与?突厥人的?战事之中。
虽然隔了快四十年,但?每年她陪着阿娘祭奠外祖父和外祖母时,都能感受到阿娘对突厥人的?恨意。
只恨归恨,真要再起战火,苦的?还是百姓们。
且身为武将家眷,明婳也害怕父兄上战场。
战场太残酷,随时都能要了性命,天人永隔。
至于现下,她只能默默祈祷刺杀之事最好与?东突厥无关,不然……
唉,真要打起来,那就?打吧!
她虽上不了战场,起码能多捐银钱米粮,给?前方将士多配些兵甲!
怀着一腔忧国忧民的?愁绪,明婳一直在房间等到了午后?。
及至申时,方才有暗卫前来禀报,“夫人,一切已安排妥当,可以前往渡口了。”
明婳的?行李不多,一早便已收拾妥当。
听到这禀告,很快便带着春兰和阿罗两人一起下楼。
当看?到停在醉仙阁前的?三辆马车,她脚步停顿片刻,走向第二辆。
暗卫阿玖只当她走错了,上前提醒:“夫人,主子?的?车在这边。”
明婳抿了抿唇,隔着帷帽道?:“他重伤才愈,一个人坐车宽敞些,我不与?他挤。”
阿玖道?:“夫人体贴是好事,只这辆车主子?让戴御医坐了……”
明婳皱眉,看?向第三辆:“那辆呢?”
“那辆是放箱笼的?。”
阿玖答着,又看?了看?明婳身后?跟着的?那两个奴隶:“您这两个下人倒是能进去挤一挤。”
明婳:“……”
算了,反正?也就?这么一段路。
且之后?还要一起回长安,想要彻底避开也不现实。
“你们俩去后?面坐吧。”明婳侧身吩咐着春兰和阿罗。
二人很是乖顺地应下,抱着行囊就?往后?去了。
明婳在阿玖的?搀扶下,踩着杌凳,掀帘钻进了打头那辆朱轮华盖的?马车。
车内宽敞整洁,铺着地衣,摆着案几茶点,还熏着淡雅的?安神香。
而那一夜未见的?年轻男人,一袭玉色长袍,乌发束起,正?静静端坐在窗边。
明亮的?午后?春光透过?窗棂格栅斜斜洒在他身上,将他那张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憔悴的?脸庞照得愈发苍白,再加之他眉眼清冷,整个人缥缈的?好似随时能化作一阵雾气,羽化成仙般。
只这念头才在脑中冒起,便被男人不疾不徐投来的?一眼,统统打消。
什么仙气飘飘,什么清冷寡欲,那双墨色深沉的?凤眸里,分?明满是世俗的?欲望。
哪怕隔着一层帷帽轻纱,也被那过?于直白的?目光看?得浑身发麻。
想转身下车,但?阿玖那边已经贴心地将车门合上,明婳无法,只能硬着头皮,挨着车门坐下。
两个人都未说话,直到车壁外传来郑禹的?声音:“主子?,一切已准备妥当。”
裴琏微微侧脸:“出发。”
“是。”
话落,外头传来哒哒马蹄声。
“出发——”
马车很快晃晃悠悠地在石板路上行驶。
明婳低头坐着,明明窗外有街边小贩的?叫卖声、百姓们的?谈话声,还有车轮辚辚滚动声,马蹄哒哒前行声,她仍觉得车厢里静得叫人无所适从。
太奇怪了,她又没做错事,有什么好紧张的??
唔,一定是他看?来的?目光太奇怪了。
从前不怎么看?她,这会儿提和离了,反倒盯着她看?了?
男人当真是莫名其妙。
明婳心下正?腹诽,冷不丁的?,对侧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都上车了,怎的?还戴着帷帽?”
明婳微怔,藏在袖笼里的?指尖捻了捻,她低声道?:“我乐意。”
男人似是一噎,默了两息,道?:“不觉得闷?”
明婳:“不关你的?事。”
裴琏:“……”
薄唇轻抿了抿,余光扫过?桌上的?茶点,他问?:“可要吃点东西?”
明婳:“不吃。”
裴琏:“……喝点?”
明婳:“不喝。”
裴琏:“……”
车厢里又静了下来。
隔着轻曳的?雾白轻纱,明婳抬眼,偷偷瞥了眼对侧男人微绷的?脸庞。
他是不高兴了?
八成是了,一向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从来只有被讨好的?份,何时受过?这般冷待。
不过?他高不高兴,那又关她什么事呢。
从前她喜欢他时,他不也是这般对她爱答不理的??
如今不过?是风水轮流转罢了。
何况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她么?她倒要看?看?,这个骗子?能演到什么时候。
第070章 【70】
【70】
蓟州码头地处蓟州城西; 沿这码头往下共有两条运河,一条是直往南下,去那富庶丰饶的江南鱼米乡的京杭大运河; 一条是往西横去的永济渠; 直通洛阳与长安。
作为河北道数一数二的州府; 蓟州码头自也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明婳他们坐的是一条商船,船上?飘着的旗号印着“许”字; 乃是皇商许家?的船只。
且说这许家?商号,往前?追溯三百年; 与谢家?也是关系匪浅。因着许氏商号的创始人; 便是谢家?的祖奶奶; 那位大渊朝鼎鼎有名?的女商许闻蝉。
这位祖奶奶与谢氏高祖育有一儿一女,儿子继承了国公府的爵位; 女儿便继承了许氏商号。
只经商这事?也是需要天赋的; 那女儿没有许氏的本事?,勤勤恳恳一生,只勉强守住这份家?业。但再往下她的儿子、孙儿; 一代不如一代,甚至到了第三代; 那赘婿家?的不孝孙还想三代还宗; 回归本姓; 将许氏商号变成郭氏商号。
得亏那一代里有个胆大的小娘子; 觉着这不但违背祖奶奶定?下来的家?规; 且不道义; 便跑去陇西谢氏揭露此事?。
谢氏大为恼怒,派族长去讨说法; 那些想改姓的郭氏儿郎面上?答应了不改,等那小娘子回归本家?,竟用私刑罚她。
小娘子也是个烈性的,竟再次逃出?来,跑到了长安,寻求镇北侯府许氏这一脉,替她做主。
再之后兜兜转转,还惊动了皇室,当时的皇帝正愁没钱养军队,眼见这么一大块肥肉送到嘴边,直接出?手,封那小娘子为“荣安君”,任许氏家?主,许氏自此也成为大渊皇商之一。
一晃眼百年过去,明婳看着商船上?飘扬的“许”字招牌,不禁想到了姐姐明娓。
毕竟许氏祖奶奶可是姐姐的偶像。
也不知道姐姐现下在哪儿,是在北庭家?中,还是已经随西域商队在路上?了。
胡思乱想间,船老大等人上?前?恭迎,一边引着明婳他们上?船,一边介绍着商船情况。
待顺利登船,船老大的婆姨吴娘子一脸热络道:“最?大最?舒适的那间客房已经收拾妥当,铺盖帷帐和?家?具一应都是簇新的,若还有什么缺的,郎君与夫人尽管吩咐,小的尽快补齐。”
明婳闻言,眼皮微动,欲言又止。
想了想,到底先憋住了,直到随裴琏一道进了那间最?上?等的客舱,方才屏退左右:“你们先下去,我与郎君有事?商量。”
暗卫们面面相觑,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屋内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裴琏负手立于窗前?,微微偏脸:“下去罢。”
暗卫们这才躬身退下。
门扉轻合,明婳也摘下那戴了一路的帷帽,看向窗边之人:“我要单独一间房。”
裴琏转身,慢慢在榻边坐下,道:“孤的伤口恢复不少,同住一间,并无妨碍。”
明婳怔了下,心说谁关心他伤口了。
“都要和?离了,再住一间,不合适。”明婳道。
裴琏现下一听“和?离”二字,便觉胸闷。
英隽的眉眼压低,他沉沉看着她:“孤从未同意和?离。”
明婳皱眉,“你这实在太不讲道理。”
“分明是你将婚事?当做儿戏。”
裴琏面无表情道:“古往今来,哪朝哪代的太子妃如你这般,动不动将和?离挂在嘴边。”
明婳一时语塞,不过很快,她便反驳道:“她们是她们,我是我。从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稍顿,她看向面前?的男人道,“你之前?不是还说从前?没有女画家?青史留名?,鼓励我好好磨炼画技,争取成为第一个流芳百世的女画家?么。画不画的往后再说,反正这第一个和?离的太子妃,我是决意做定?了。”
这下换成裴琏一时无言。
他没想到小白?兔褪下温顺的皮囊后,竟是一只伶牙俐齿的活刺猬,更没想到他之前?催她锐意进取的言辞,竟被她用在了与他和?离之上?。
“反正我不要与你住一间。”
明婳眼神轻晃两下,似是想到什么,抿唇道,“你从前?不也是和?我分殿而?居的吗?凭什么你想一起住就一起,你不想就把我晾在一旁,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又不是你招之则来呼之则去的婢妾……”
他是太子不假,可她也是家?中爹娘疼爱的娇娇儿,凭什么要与他受这些气。
也是她那时被喜欢蒙蔽了双眼,竟也愿忍着他。
听得她的声讨,裴琏面色也微僵。
沉吟良久,他缓声道:“其他房间远不如这间宽敞舒适……”
“没事?,我不介意。”
明婳见他松了口,忙不迭道:“反正也不是一辈子住在船上?,先前?赶路,那些简陋破旧的驿站都住过了,遑论这商船又新又大,再说了,我也不是那等娇滴滴吃不得半点苦的人。”
这一点,裴琏的确无法否认。
她虽外表娇小柔弱,但这一路出?行?的表现,的确不似寻常闺阁女郎那般娇生惯养。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她要撑不住了,她却一声不吭地忍了下来,那份坚韧心性,实在不负谢氏簪缨世家?的传承。
“殿下不说话?,那我便当你答应了。”
明婳并不多留,拿着帷帽就起身:“殿下好好休息,我便不打扰了。”
裴琏薄唇动了动,有心想留,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只得眼睁睁看着她推门离去。
走的那样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