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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帝王偏爱-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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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箭接一箭地射出去,每一箭都射歪,但距离箭靶越来越近。
  陆宜珩见此情形,也拿起了弓箭。
  不久后,陆宜珩率先射中箭靶。
  教骑射的先生上前,笑道:“大皇子,大公主,今日便先到这里,明日再学。”
  陆宜安不想放下弓箭,先生含笑:“大公主,须知循序渐进,方可有所进益。”
  陆宜安恭敬道:“是。”
  两人放下弓箭,先生告退。
  陆宜安就像卸下一个担子似的,立刻变得眉目飞扬。陆宜珩仍然维持端庄的仪态。
  夏沉烟挥手让他们过来,“有桂花糕。”
  陆宜安蹦蹦跳跳,扑向夏沉烟,“都给宜珩。”
  夏沉烟接住她,“你不是也爱吃吗?”
  陆宜安不说话,把头埋进夏沉烟怀中。
  夏沉烟轻抚她的脑袋,看向陆宜珩。
  陆宜珩道:“都给宜安。父皇说,应亲善友爱。”
  夏沉烟顿了顿,把一盘糕点均分给两个人,又鼓励了他们几句,方才回去。
  陆清玄已经处理好今日的政务,在宫殿中等她,宫人被他挥退了。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夏沉烟坐在他身上。
  “外头热不热?”
  “不热。”
  陆清玄给她递了一盏蜜梨水,等她慢慢喝完,才轻抚她的鬓发,贴上她的唇。
  夏沉烟偏过脑袋,“陛下不问问两个孩子的课业?”
  “不必。”陆清玄抚住她后脑勺。
  风恬日暖,庭院深深。
  一开始是很温柔的,温柔得如同窗外的春风。后来春风变得急切,将她抱到了桌案上。
  夏沉烟的衣裙扫过桌上装蜜梨水的杯盏,差点将它扫翻。
  他在她注意到之前,将杯盏扶好,搁到花几上,修长的手指往上滑,触到她耳垂。
  “青天白日的,这不好吧……”
  陆清玄垂下眼睫,目光落在她身上。他低下头,用一个吻封住她剩余的话。
  院落中的画眉扑棱起翅膀,越过高墙深院,展翅向蓝天。
  蓝天上的阳光与云彩在抵死缠绵,长久不愿分离。
  ……
  天色渐晚,夏沉烟感觉腰痛,她捶了一下陆清玄肩膀,“都怪你。”
  “嗯,怪我。”陆清玄低声说,伸手揉她的腰。
  他嗓音好听得像是在念诗,那种气息微乱的诗。但夏沉烟并没有打算原谅他。
  陆清玄看出来了,一边揉,一边整理她的鬓发,吻她的脸。
  他揉了一会儿,把她抱回榻上。
  夜幕低垂,夏沉烟还没用晚膳。
  陆清玄说:“我让人传膳,让宫人喂你——你还直得起腰吗?”
  夏沉烟怒视他。
  陆清玄立刻改口,“我喂你,沉烟,你好好休息,过两日便好了。”
  陆宜安和陆宜珩过来时,便看见陆清玄在给夏沉烟喂一颗鱼脯丸子。
  宫人想要通传,陆宜安拦住了她,拉着陆宜珩走了。
  “今日去你的宫殿用膳。”陆宜安说。
  陆宜珩应好。宫人们提着宫灯,照亮长直的宫道。
  他们一家人,各自所居的宫殿距离很近。
  陆宜珩说:“为何父皇和母后在一起时,如此……”
  如此不拘礼仪。父皇的衣袖都被揉乱了,可是他光顾着看母后,目光温和,连他们的到来都没有察觉。
  他没有说出剩下的半句话,但陆宜安明白他的意思。
  她睨了他一眼,“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陆宜珩稍顿,“你不也是小孩?”
  “我比你大。”
  陆宜珩许久没有说话,他不是一个擅长争辩的人,但他想,宜安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或许等他长大,就能明白,为何在某些时候,可以放下长久坚持的礼仪。
  可以停下手上的事务,可以投出专注的目光。
  可以认认真真,只专神注视一个人。
  ……
  正值破晓,晨雾薄如轻纱。
  夏沉烟的腰渐渐好了,她趴在床上,看见陆清玄起身。
  陆清玄穿好鞋履,站起身,想为夏沉烟掖被角,却看见她睁着眼睛。
  “今日怎么醒得这么早?”陆清玄问。
  “我听说,近来宜安和宜珩练习射箭,十分勤勉。”夏沉烟说,“寅时便起身,在先生到来之前,温习前一天的课业。”
  陆清玄看出夏沉烟想说话。他瞧了一眼外头天色,在床沿坐下。
  “他们现在应当已经在练习了。”他判断道。
  “陛下当年也是如此勤奋吗?”
  “是。”
  ?
  “陛下从开始学习射箭,到正中靶心,用了多久呢?”
  陆清玄回忆片刻,“似乎是当天就射中了。”
  夏沉烟不说话。
  “沉烟。”他轻声问,“你在担心什么呢?”
  “宜安总是射不准靶心,我担心她伤心哭泣。”
  陆清玄微笑,抚平她微乱的长发。
  “她不会哭的。”陆清玄温和地说,“你没有看出来吗?在这方面,她很像你。”
  “像我?”
  “是的,她不会服气。她会一遍一遍练习,直至每一箭都能正中靶心。”


第50章 女帝(三)
  陆宜安果然如陆清玄所料;日复一日地练习射箭和骑马。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她总是比陆宜珩更早抵达围场,也更迟离开。她精准地做出先生教导的每个动作;严苛地执行每一项训练。终于有一天;上骑射课时;她赢了。
  她率先抵达终点;十支箭矢正中靶心,秋风扫过,箭羽铮铮作响。
  陆宜珩微微愣住;随后策马上前,“宜安;恭喜你;你赢了。”
  他语气诚挚,陆宜安亦是微笑;“真是不容易啊。”
  “不容易?”
  “是的;不容易。”
  她的手足,宜珩,于骑射一道上,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她很高兴能追赶上天才的步伐。
  日子平淡地向前流淌,钉在箭靶上的箭矢越来越多。有一天,陆宜安对陆清玄说;她想学习策论。
  “为什么想学习策论?”陆清玄温和地问。
  “宜珩学了策论,便可以对时事大发议论,我很羡慕。”
  陆清玄垂眸沉思;正要拒绝,被夏沉烟轻轻扯了一下衣袖。
  她坐在他旁边;手上拿着一本游记。
  陆清玄顿了顿,平缓道:“此事朕还要再想想,你先退下。”
  “是。”
  陆宜安退出大殿,宫女放下门帘。
  渺渺茫茫的光线透过窗户,跃动在夏沉烟的游记上,拿游记的手指被阳光照得白皙纤长。
  陆清玄牵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为何想让宜安学习策论?”他问。
  “我想给她自由。”
  “自由?”
  “学习想学的东西的自由。”
  陆清玄沉吟,半晌后,他说:“宜安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骑射倒也罢了,若是让她学习策论,我担心会助长她的野心。”
  “为何担心她的野心,因为她是一个公主吗?”夏沉烟问,“明明宜珩就没有野心,他努力学习课业,只是因为我们想让他学,宜安却是她自己想学。”
  陆清玄认真思索这个问题,夏沉烟说:“陛下没有门户之见,在陛下眼里,庶族子弟和世家子弟可以同样出众。”
  陆清玄点头,“庶族还用得更顺手些。”
  “陛下有对于年龄的成见吗?”
  “没有。甘罗十二岁为相,若我遇见甘罗,也会将他封相。”
  “那么,陛下有对于男女的成见吗?认为女子天生不如男子?”
  “不,我见过很多更胜于男子的女人。太后敦厚,先贵妃贞烈,宜安坚毅,而你,沉烟。”
  夏沉烟望着他。
  “而我很喜欢你。”他轻声说,“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我会仔细想想。”
  如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他愿意仔细考虑他人的建言。
  隔了几天,陆清玄同意让陆宜安入上书房,学习策论。
  此事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
  大臣说:“陛下,男女各司其职,是帝国稳定的根基。”
  “从前也有许多人说,世家是帝国稳定的根基。”陆清玄坐在龙椅上,“此事朕已下定决心,不必再议。”
  他嗓音平缓,但朝臣们知道,已经没有回转余地。
  陆宜珩坐在宫殿中,听见太监禀报了这件事。
  太监说:“殿下,陛下这意思是……”
  陆宜珩正在画一幅九九消寒图。他打断了太监的话,说道:“我知道父皇的意思。”
  太监愕然,“殿下不去阻止这件事?”
  “我为何要阻止?”
  “殿下是大皇子,只有殿下才能进入上书房学习,只有殿下才能——”
  才能登上至尊之位。
  陆宜珩笑了一下,“这些有什么要紧?你看看我的生活,还有不满意之处吗?”
  “日后大公主……可不一定会让殿下维持这种平静生活。”
  “她会的。”陆宜珩一边作画,一边淡声说。
  太监错愕。
  “你没发现吗?于骑射一道上,我比她更有天赋,她有时候却能赢我。”
  “大公主勤于练习。”
  “正是。”陆宜珩说,“她一开始日日夜夜地练习,我就故意输给她,想让她高兴。”
  “然后呢?”
  “她没有接受。她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有点生气,但我冲她笑一笑,她的气忽然就消了。她告诉我,谢谢我让她,但她想堂堂正正地赢。”
  陆宜珩说完这段话,沉默了一会儿。
  太监恭敬倾听。
  陆宜珩说:“然后,她又花了整整三年,才第一次真正赢我。”
  太监道:“恕奴才愚钝,奴才不太明白。”
  “宜安是父皇和母后的孩子,也是我的同胞,我的手足。父皇和母后希望我们向往光明,因此宜安被养成一个磊落之人,她不会对我使用任何阴谋。”
  “日后却是不一定。”
  “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陆宜珩画完九九消寒图,搁下笔,等待墨迹被风吹干,“稍后,你将这幅消寒图送给母后。”
  “是。”
  陆宜珩安静地望着消寒图。
  他学得越多,便越知道天家温情有多难得。这是比任何一种权力都更可贵的财富。
  他不会主动破坏这份温情。
  在上书房中,陆宜安先是学习了策论,而后学习经史、诗歌、书画。
  她很刻苦,大约是知道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
  而她的家人们,默默地看着她成长,给予她想要的自由和方向。
  陆清玄读完上书房送来的策论,对夏沉烟说:“宜安在策论和经史上更有天赋。”
  夏沉烟:“宜珩怎么说?他心里会吃味吗?”
  “宜珩说,母后生产时,天边的万丈霞光,是为宜安而盛绽的吧。”
  夏沉烟略微惊讶,“他为何这么说?”
  “你还记得前段时间江南的水患吗?”
  “记得。”
  “宜珩和宜安被要求以此为题,写一篇策论。宜珩的策论中规中矩,倒是宜安的策论,鞭辟入里,析毫剖厘,还提到了如何避免大灾之后的瘟疫。我直接按照她的策论吩咐下去,这次水患有更多灾民存活下来。”
  “她去请教了医者?”
  “正是,她请教了一个更高明的医者。”
  ……
  “上书房的大人总是对大公主的策论赞不绝口。”太监道,“前段日子,陛下更是直接沿用了大公主的策论。”
  陆宜珩正在画一副仙宫图,他正在细细勾勒画卷上的最后一个人。
  “我知道。宜安去城外请教医者时,还是我陪她去的。”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不将医者的建议写进策论中?”
  陆宜珩瞥了他一眼,“你想被送去慎刑司吗?”
  太监大惊,“奴才言语无状,望殿下恕罪!”
  “去领罚。”
  “是。”
  太监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陆宜珩一边作画,一边回想那日的事情。
  那日,陆宜安听说江南发了水患,找到他,想和他一起溜出宫。
  他们偶尔会做这种事,他并不意外,换完衣裳和她一起离开,却看见她去往城外的方向。
  “你要去拜访医者吗?城外的那个姓庄的女医者?”
  “正是。”陆宜安一边浏览她记在宣纸上的问题,一边回答他,“这庄医者名声大噪,人人都说她是神医。但她不惧权贵,并不好请。”
  “她是从宫里出来的,父皇和母后都认识她。”
  陆宜安点头,“不仅如此,我还觉得她和母后有几分交情。”
  “你怎么知道?”
  “猜的。”陆宜安狡黠地笑,“不然国都中的权贵,怎么这么给她面子?”
  陆宜珩深觉有理,和她一起入了城外的医馆,听她询问医者问题。
  陆宜安的问题繁多而细致,有一些问题,连医者都要寻思片刻,才能回答。
  他瞥了一眼她记问题的宣纸,在心里想,这么多问题,是她昨天熬夜写的吗?熬了多久,一整夜吗?
  他看了一眼她的眼眶,什么也看不出来。
  陆宜安问完问题,带着他离开。
  陆宜珩说:“为什么如此急切?先生是会叫我们做策论,但水患这种大课题,先生怎么也会给我们留两三日来写。”
  陆宜安说:“我很急的,你听见了吗,‘水患’这两个字里面的声音。”
  “什么声音?”
  “百姓的哀嚎,庶民的求救。他们在哭求,让我们快一点,再快一点。”
  陆宜珩沉默。
  在这一刹那,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英主”。
  他因为父皇和母后的期望,去学习这些事务,尽力把他们做好。
  父皇和母后从未在天赋上厚此薄彼,宜安擅策论和经史,他擅骑射和书画。
  但他听不见这些声音。
  百姓和庶民,是他书页上的符号,他们和他隔得那么远,隔着威严的皇城,隔着长直的街道,隔着山河,隔着天堑。
  宜安隔着这些东西,却能看见他们,听见他们,她真真正正地,把这些人,放进了她的心底。
  她有对胜利的欲望,也心怀天下苍生。
  陆宜珩画完最后一笔,端详眼前的画卷。
  画卷上,瑶池阆苑,云雾缥缈,他们一家四口,携手去往仙境深处。
  父皇牵着母后的手,而他牵着宜安的手,这个一会儿被他称为皇姐,一会儿被他称为皇妹的人,这个在意胜负的人,这个嘴上说着“我很急”,但在回宫路上,看见他多盯了小笼包几眼,就吩咐宫人去买的人。
  然后又因为他吃完小笼包肚子疼,耐心地在外头等他,一遍一遍看她记在宣纸上的答案。
  陆宜珩顿了顿,提起笔,在仙境下方,画了几笔小小的黎民。
  他们安居乐业,歌舞升平。
  就像宜安期待的那样。
  ……
  “宜安和宜珩近来相处得不错,我们也已经走遍了国都附近的每一个可玩之处。”夏沉烟对陆清玄说。
  他们行走在林荫小道上,清风拂过,树林被吹得“簌簌”作响。
  “孩子们快长大了。”陆清玄牵住她的手,“等他们长大,我们便一起去更远的地方玩。”


第51章 女帝(四)
  立皇储这天;陆宜安照旧早起,去练习骑射,而后才回到宫殿,换了一身衣裳;去寻父皇和母后。
  在这几年间;对于皇储人选;陆清玄的态度逐渐明朗。虽然朝堂之中的反对声不断;但在家里,不管是陆宜珩还是夏沉烟,乃至太后;都没有发出任何反对的声音。
  仿佛她的继位如此理所应当,仿佛她的每一个家人都相信;她一定会接过父皇手中权柄;缔造一个盛世。
  她在路上遇见陆宜珩,停下来;和他并行向前。
  “你去练习骑射了?”陆宜珩问道。
  “是。”陆宜安经过一簇花丛;她的手指从花枝上拂过,顺手摘了两枝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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