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之潮-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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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她说,学校有?些事处理,需要晚些回家?去。
我从来没有?骗过任何人,她是了解我的。
我回到家?时夜已经很深了。但我并不觉得?疲惫,甚至有?种欢欣鼓舞的情绪,在肺腑里翻腾不息。后来我在书中读到过一个描述——胃里有?蝴蝶在飞。想起的就?是那天晚上的感觉。
因为?我和秋在外待到很晚,一路交谈,还送她回到那个小区。
好像她的世界终于对我敞开了一点?点?。
可我没想到,打开客厅的灯,发现我的母亲正坐在沙发上。她应该是等待了很久,眼睛红累,面容肃然。
跪下。她对我说,重?复了三遍,一遍比一遍更急迫更剧烈,像被什么推赶着。她一边说着,一边猛然到了我面前?来。
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习惯了我母亲为?我安排的人生?,并且能够永远做到最优秀,事事满足他们的期待。成长到如此地步,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都没有?挑剔和批判的可能。
可能因为?平时的我太过于温驯、顺从,以至于再微不足道的过错也会被视作反叛。
在我的印象里,母亲从未如此严厉。她狠狠压着我的肩膀,强迫我弯下双膝,跪在她面前?。
周恪非。她嘴唇颤抖出我的名字。
我想要叫她,妈妈,可是还没出口,已经被她甩了一巴掌。我的脸猛然倒向旁边,眼前?也模糊了。过去很久很久,才慢慢能够看?清。
然后看?到她手?掌心也泛红,该是用上了全身的力道。
没关系的,您不需要为?我感到抱歉。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这是我渐渐学会的道理。
说回那个晚上。
你为?什么要撒谎,你究竟去了哪里?我的母亲质问我。
而我沉默良久,给?出的答复是那天的第三个谎言。我说,和班里的男生?到网吧玩。我从前?没去过,实在很好奇。
我那时并不知道自己的谎言十分拙劣,只是顺理成章地想,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是通常都会做这种事的么?
我低估了我母亲的能量,以及她敏感多疑的天性。对于掌控我和妹妹人生?的每一处细节,我尚不清楚她究竟可以变得?多么偏执。
是的,她没有?轻易采信我的说辞,反而很快从别人那里得?知,那天我与秋并肩走?出校门,拦了辆出租车,邀请她一同坐上去。
我的母亲带着盛怒来到学校。
这时候,她还不知道我那时是去为?秋挑选一件新内衣。
嗯,您猜的没错。
后来从一个目击者口中,她听说了这件事。
第18章 (十五·上)
在校门?前被?叫住; 本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多数时候都是成叙,笑嘻嘻地从后面赶过来,一手亲近地揽在她的书包上; 连声叫她“阿秋”。
只是上回在赵澎宇口中听说的事; 到底是个裂痕。秋沅从不含糊,直截了当找到成叙; 他也没有?否认。
为什么?要那么?说呢; 秋沅看到他自己也在问自己。
难得没多余话和?她讲; 眼仁掺了混沌的郁色; 迷茫地看着秋沅,又像是透过她看向别处。
从那之后,成叙也仿佛对她的态度有?所?感应; 还夹杂着更多别的什么?情绪; 一时没有?出现?。本来上了高中他就被?分到隔壁班,这下更是一连许多天都没碰面。
从小到大成叙一直是没心没肺的模样; 跟谁都好像能快活地聊上两句; 如今生平第一次像是有?了少年心事,开始故意躲着她。
这次在校门?口叫住她的是周恪非。
他追上来,张口叫她“秋沅同学”。眼睛微笑着; 乌白分明,和?他本人一样; 有?分寸地与?她发生接触。
说的是要她换内衣的事。秋沅大抵听到过那些学生之间的风言风语; 周恪非在老师眼里又比他们要高上一个级别,平日里也是经常负责协助管理学生的。
要周恪非来负责; 倒也理所?应当。
于是秋沅点了头。现?在这件是蒋阿姨送来的; 她不愿亏欠,所?以一连整个月; 放学都到蒋阿姨家帮忙做些家务。穿着其实也不舒畅,但她没有?余钱。
单德正?只在出门?打工之前留点家用给她,要同时支持母女两个人的生活,有?时连生理期买卫生巾都窘迫。
周恪非目光温和?,听到她同意,笑着说好。稍有?点高兴的模样,但没表露太多,话语和?神态都有?礼貌:“请等一等我。好么??”
周恪非避到操场边打电话。对面似乎很久没接通,他很有?耐心,又转而去?发短信。
距离放学时间已过很久,偶尔有?做值日的男生女生经过。其中不少认出周恪非,争相和?他打招呼。
而他逐一回应,举止妥帖得宜。
风很平滑,没有?一丝褶皱,顺顺荡荡地抚过脸上、身上,树枝上。
虚淡的树的纹影正?在摇晃,十五六岁的少年。
有?些女孩子结伴路过,拿眼角的余光细细去?看,步子也不约而同走得慢了。
后来他们搭出租车来到商场。
这里敞阔明亮,地面整净光滑。秋沅从未踏足过这种地方,眼看周围的铺面一个挨一个,围成环形,视线放在哪里都是装潢精美的橱窗。
她跟着周恪非走上扶梯,他虽然负责领路,却是一直站在她身后的。
“要在这里买内衣么??”秋沅回头问。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越过周恪非,被?后面的陌生中年男人听到。那人的眼色立时变得暧昧,来回勾连在面前漂亮的少年和?女孩身上。
秋沅的眉心捏起来,但是没有?说什么?。
周恪非并没看到身后,听她说起,只是面上微红:“嗯,我看到过。”
“应该很贵吧。”她想了想,说。
周恪非的手伸进口袋,摸了摸攒下的零用钱。周芸给的不多,怕他和?妹妹拿去?做什么?她控制之外的事。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就数过自己?这些年的小小积蓄,该是足够的。
妈妈控制之外的事。
他从未想过会这么?做。抿了抿干燥温热的嘴唇,觉得自己?真是离经叛道。
乘扶梯抵达三层,秋沅的步子涩了一下,重?心有?瞬间的偏倚。
身形摇晃的同时,她薄薄的背脊刚好撞在他的心口。不过是一触即离,却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他的心搏和?呼吸。竟然那么?快,那么?热。
周恪非反应很快,抬手去?扶,浅尝辄止地虚揽住腰,帮她找回平衡。
似是怕她会感到不舒服,掌心迅速撤离。尽管如此,依然未免留下一点体温,隔着衣料沾在她的皮肤上,且痒且烫。
购买的过程相当顺利。
四周都是女性?贴身衣物,周恪非脸上和?耳朵微微的红,反复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明码标价,与?别的商品没有?什么?不同。
内心在试图熨平那些不安的小毛躁,神色却维持着一径坦然,他简单说了需求,又仔细询问店员不同形态、托举的分别。态度彬彬有?礼,请她解释给秋沅听。
店员帮她测量尺码,拿了几件纯白色的款式去?试衣间。
测量的卷尺围上她的身体时,周恪非将脸转向一边,动作很明显,该是为了让她安心。
秋沅低眉敛目,听从店员的指示抬起手、转过身,心里压着的却是他那双黑眼睛。
湛湛的眼,澄澈干净,能看到纯然的心。
“你们是情侣么??好年轻啊,真般配。”
结账时,一个店员数钱开单,另一个看着两人掩嘴笑,闲闲说,“很少见男孩子陪女朋友进来挑的。试衣间那两位女士,她们的老公?都非要在外面等呢。”
卖内衣的铺面前,确实有?中年男人在等待。他们不往店里看,也从不互相对视,双眼偶然触及橱窗里的内衣模特,又像是被?烫到一样挪开目光。
她想起同校那些男生。二十年后,他们也该是这副模样。
平日里脏在嘴里,脏在自己?选定的男生女生面前,到了外头却是如此腼腆,像在攀比谁的目光更纯洁、更容不得女性?内衣出现?在视野里。
商场离家不远也不近,秋沅打算步行?回去?。本以为周恪非会自己?离开,没想到他很快跟上来,与?她并肩慢慢地走。
这是一条大路,两侧树荫挤挤挨挨,油绿的阔叶遮住了一半日落。另一半在柏油路上漏下毫厘光斑,像是白天不甘离去?的疤痕。
行?人很多,摩肩擦踵的,路边还有?大小店面,都热热闹闹地开着。
秋沅低头,看着底下来往的许多腿脚,到她面前全绕开了。是周恪非走在旁边,贴心地为她挡出一隅空间。
“秋沅同学,你急着回家么??”
“没有?。”
“那你可以走慢一点。今天的天气很好。”
是真的很好,风也那么?舒缓轻和?。
拐一个街角,沿着河边走。这条河是沅江的分支,窄细而绵长,切出城市的一个截面。
周恪非说:“上学的时候,总能在这边看见你。”
有?水的地方总有?风,风把他的声音滤淡得像是呢哝。
秋沅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可是周恪非总有?独特的气质和?天赋,只要他想,就能得到任何人的回应。
一路上,听他说了很多,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竟然也在讲述自己?。
初夏白日渐长,天比别时更晚暗下去?。
天黑得再缓慢,时候也到了。像是有?人一点一点,渐渐把电灯拧灭。头顶终于黑透,街灯还没亮起,所?有?的动静都嘭在耳里,更加鼓噪。
树叶摩擦,响声犹如泥沙流动,脚边河水在轻柔地慢淌,人声不远不近,絮絮低语。
还有?他的呼吸,清清楚楚,蕴在泯泯夜色和?河流的脉搏里。
当晚她做了个似是而非的梦。
梦里的男孩,出类拔萃到烫眼睛。一双钢琴家的手,离开黑白琴键,过来勾她的指尖。
是谁呢。
破天荒的没有?睡好,第二天刚到学校,又被?叫去?班主任办公?室。
秋沅在那里再一次见到周芸。
气质高雅矜贵的妇人,发髻挽得很高,所?有?碎发都抿在后面。身上每一处都平整滑顺,没有?多余线条,整个人肃然如同瓷像,连眼睛也仿佛是无机质的。
周芸拿捏着一种高姿态,拿眼梢斜她一眼,表情淡淡的没变。
也不说话,下巴向左抬了一下,班主任立刻会意,开口说:
“单秋沅,叫你父母过来。我先告诉你啊,这事不小。周恪非在我们学校属于什么?,你也不是不知道。”
班主任眼珠上下一掂,把她审视一遍,欲言又止:
“之前你穿成那样,那个颜色,大太阳照着,谁看不见?都是青春期的小男生,荷尔蒙躁动,天天看你,弄出什么?事怎么?办?我本来就要等校庆过去?,找你家长来说这事,你先自己?换下来了。我还以为是你脸皮薄了,知道羞耻了——结果你拿这个去?打扰周恪非,你也知道这孩子又优秀心地又好,喜欢帮助同学……”
周芸忽然抬起手。纤长无节的,保养得当的手,在空中晃了晃。
班主任的两片嘴唇马上合住了,没发出来的声音全堵在里面。
“昨天周恪非说谎了。为了和?你出去?,对我说谎。”周芸终于正?眼看她,那目光也是力?道极浅的,像是抗拒着不情不愿落在她身上,“你们做什么?了?他为什么?要陪你买这种东西?”
秋沅将一切都听进去?。
她读书并不厉害,一直在中下游徘徊。但她也不是不够聪明,一长串指控分别来自两个人,在耳朵里过一遍,就捉住几个重?点。
她拣了个最难以置信的,直面着周芸说:“所?以你觉得你儿子被?我带坏了,是因为他说谎?”
周芸看她的眼神更暗了:“你觉得不够严重??他跟你会认识的那些满嘴谎话,夜不归宿的孩子不一样。”
秋沅想了想,说:“阿姨你知道别的男生是什么?样子么??他们用很多脏字眼,也说女孩子。可他们成绩都很好,所?以还被?当成是好学生。”
她歇了口气,声音依然清清楚楚,“这么?说的话,每次排名出来,周恪非都在最上面,你为什么?还是觉得他变坏了?”
“强词夺理!秦老师说的情况我都了解了,是你不自尊自爱,带他去?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
她忽然想起内衣店橱窗外,那些视线漂来晃去?的男人。
嘴里干得发黏,她抿抿唇。
“我不穿的时候,也被?人说是故意真空,不懂得自尊自爱。我穿粉色的时候,他们也这么?说。现?在换下去?了,还是这样,什么?都没有?改变。”
一句赶着一句,说到最后,嗓子微微在打抖。隐约有?细小的尖叫,夹在每个字的间隙。
秋沅只觉得视线漫开一层潮润,眼眶忽然泛起酸来。
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女孩,平日里再通透果断、不以为意,也总有?承受到临界点的时刻。
嘭地一声裂响,办公?室的门?被?撞开。该是用上了大力?气,金属合页不堪重?负,挤出嘶哑的啸叫。
竟是周恪非。
他来得那样快那样急,头发和?睫毛都是凌乱的,连校服纽扣也开了两颗。冷白皮肤,颈项优美的长筋,形状凛冽的锁骨,都不管不顾往外挣。
背后是走廊里大面的明窗,他整张脸逆着光,叫人看不清表情。
秋沅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他一只手还留在门?把手上,一字一句说,话里夹着压抑的喘息:“可以了。”
“你说什么??”周芸仿佛不可置信,眼睛将他死死钉住了,像是要在他身上凿出瘢痕来。她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周恪非,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了。妈妈。”
周恪非听从她的话,再说一遍,声音也没表情。
第19章 (十五·下)
开完一场长会; 周恪非回到办公室。刚刚坐定?,接到周旖然的电话?。她说正?在筹备开一场小规模的演唱会,向他发出邀请。
谈了半天闲话?; 她吞吞吐吐说:“其实; 哥,妈也说要去看看。你要是想带单秋沅一起; 我就不让她来了……”
周恪非想了想; 说:“她跟你联系了么。”
周旖然显然有点不好意思; 语调曲折:“嗯。之前爸的葬礼上; 我见?过她一面,但那时候没说话。……怎么说呢,这么多年; 我不恨她了。我知道你们不能原谅; 我也告诉她了,别去打扰你们。”
话?在嘴里涩了一下; 又滑出去; “哥,可是那件事?……”
那件事?。
他在交警大队看?到过完整书?面记录。里面详细地描述了夫妻发生争执,过程中?车辆失控冲上人行道。不存在主观故意情节; 且肇事?者主动承担赔偿责任,并获得了受害者家属谅解; 所以按普通的交通肇事?处理。
但是周恪非知道最真?实的那个版本。该是他的父亲刘显宗狠狠踩着油门; 母亲周芸抓死了方向盘,猛然调转车头; 撞向路肩上的女孩。
一场充满杀意和腥气的; 鲜血淋漓的合谋。
电话?里,周旖然依然在说:“我跟妈说的话?不多; 就一次,提起那件事?。她还是很?固执,觉得是单秋沅改变了你的人生。……可要是没有那件事?,你和单秋沅,你们都可以过得很?不一样吧。”
如?果没有那件事?。如?果命运没有被蛮横地撞进偏倚的方向。
周恪非曾在无数个夜晚,遐想无数种似是而非的可能。秋沅会去做什么呢?成为职业运动员,进入省队、国家队,还是找到其它的兴趣。无论如?何?,他们都会相守一生。
而他要像后?来在里昂那样,一边打零工、一边读大学,毕业之后?找一份薪水平均,但有闲余时间的工作,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