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之潮-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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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当时她再没有别?人可以依靠。
到医院表明来意?,按照章程规定,以家属身?份签了几个字,最终在急诊病房见到蒋阿姨。她身?上、面上还装着各种仪器,此刻睡得熟了,眉头?紧蹙着。
秋沅在病床边坐下,陪了很久,又找值班护士了解过一些?情况。
眼看探视时间要过去?,前一个护士已经催她离开?,徐护士长才忙完自己的事,走过来与她碰面。
“蒋大姐怎么又开?始往外面跑。最近得多看着点?,天气冷
,路又滑,江边全是冰。老太太腿脚不灵便,一下子?摔到后脑勺了。人家路过报了警,警察喊救护车拉过来的。”
“之前她病得最厉害的时候,也喜欢往外跑。”
秋沅帮蒋阿姨掖了掖被角,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更多的可以做,黯声说,“我住得不算近,生活上很多事情,都没能帮衬到。”
徐护士长点?点?头?,语气安抚性?的表示理解,多少也带点?同情:“先?住医院养几天,要是回家了,还得观察。里头?有血块,保不齐什么时候要压迫血管,有诱发脑梗的风险。”
“嗯,谢谢,徐护士长。”
秋沅转目望过来,那么多年以前,那场车祸发生之后,徐护士长也不过是现在她的年岁。如?今眼角细细折折,已有淡密的褶纹。
秋沅抿抿唇,说:“还有十年前,谢谢。”
她话语平平,但眼神真挚。
这时接到周恪非的电话。
错过了徐护士长两页唇片微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那边风很重,应该是在走育英操场旁那条长道。
声息被滤得轻了,依然清楚:“秋秋,我这边差不多结束了。事情不严重,他们互相道完歉,就散了。其实容融把人揍得很惨,是个厉害的小女孩。我和她的班主任,还有同学都聊过了,我也……我也做得很好。”
话到句尾,轻和舒展地上翘,令人联想到他唇角的温笑。
藏着隐秘的小心思,是周恪非在邀功,也想要得到表扬。
秋沅于是顺着他说:“嗯。你也做得很好。”
自己都没察觉,也眉舒目展,淡淡露了点?笑意?。
那边又和声问:“等下去?店里等你,可不可以?”
她点?头?,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嗯。店里见。今天年年不在,你帮帮我。”
挂断电话,对徐护士长说:“那么我先?走了。明天会再来的。”
徐护士长仿佛才从长久的思忖中回过神:“……哦,好。路上慢点?。”
“嗯。”
“那个,秋沅啊。”
她被叫住,回头?去?看,双眼迎着光,显得剔透明亮:“怎么了?”
徐护士长一侧衣袋鼓胀起来。像是在里面捏了捏手。
“之前那一年,有个很乖的男孩子?,天天来看你。特?别?懂礼貌的,人也细致,平时那些?护工的脏活累活,都是他来干。别?的护士都说,人家那些?卧床一年半载的病人,哪有像你这么头?干脸净的,身?上一点?褥疮都没有呢。”
她说得慢,像是一边讲话,一边回忆。
“后来你醒了,他就走了,还让我别?跟你说。哎,一眨眼十年过去?,你要觉得当初是我照顾你,那可不行。无功不受禄呀。”
秋沅静静地听。
好像一下子?头?脑昏沉起来,要花上一会工夫,才能弯起来理解她的话。
真是奇怪,脸颊像站了只黏虫,贴着皮肤拱到下巴,一尾爬痕又湿又痒。
抬手摸上去?,才发觉是颗泪珠,拖着一路潮润滑下来。
她浑然又迷惘,踉跄往外走。
是谁?还能是谁。
怎么也想不到,猜不透是他。
对于她性?格里不愿亏欠的那个部分,周恪非最是了若指掌。只把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敞露出来,松快适意?地,讨要她一点?夸奖和垂爱。
然后由他自己拿去?,填补这十年里经受的委屈和空缺。
十年之间,周恪非所隐瞒的,或许远不止于此。
可是他把她放在自己之上。无论他付出了什么,都没想过要回报。
秋沅在路边垂首默立许久,一下子?抬起头?,肩颈过了血疼成一片,像是皮肤上扎满密密麻麻的针脚。
她招手拦出租车。
想要见他,想要马上就见到他。
周恪非离开?育英中学,开?车去?纹身?店找秋沅。
一路下了高?架,城市干道堵塞得离奇,许多车辆困停在原地,半天也挪不动?存余。
时间上看,秋沅应该还在店里忙碌。周恪非于是也不急,开?了广播来听。
突发交通播报,解释了这场罕见而漫长的拥堵。说是前方有家临街的店铺失火,消防车一时占用了主干道,将南来北往的车流彻底封死。
不知道过去?多久,许是大火终于被扑灭。
车辆首尾相接,开?始缓慢流动?。
越往前走,街景越熟。风混着烟尘颗粒,纤维和颜色也渐趋浓了,像粗灰的布面。
直到他远远望见那间店面。
门?脸不大,招牌式样低调。被火舌深深燎过,黑得焦卷起来,纹身?店的名字也模糊成色块,难以再辨清。
一面窄窄的门?,防盗网被消防钢钳绞开?,和玻璃一起破碎满地。是一个空洞,一个腔隙,永远不能愈合的创口。
周恪非撇开?座驾,脚下发软,几乎跌堕在夕阳和火的温腥气里。但是越跑越快,越跑越急。
旁边围了不少人,迟迟没散。
他听见有谁在低声交谈,嗡嗡杂杂,远远近近,汇成一片人声的乱线:
“刚才那警察说是蓄意?纵火。没来得及跑远,抓了一个。”
“男的女的啊?”
“不知道呢,就看见半长头?发,白了一半,年纪应该挺大了。估计是有仇,放火前还把店门?封上了。”
“这家店我平时老路过,店里就一个小姑娘。这架势,上面都烧塌了,应该是没活下来。”
“造孽呦……”
他终于撑持不住气力,跪倒在废墟前。
没有疼痛,没有悲泣。从手指尖开?始,一点?一点?麻木进心腔里。
只是感觉自己被什么剥夺了呼吸。
…笔录1…
姓名。
单秋沅。
认识嫌疑人吗?
认识。单德正。
你和单德正的关系是?
他是我血缘上的父亲。但是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面了。
受害者呢?
她叫年年,大学生,在我店里打工。
请说明案发时你的去?向。
我在市医院探望一个阿姨,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很久以前就确诊了老年痴呆。有时候一个人出门?,又找不到回家的路。她在沅江边摔了一跤,很严重,被救护车送到急诊的。
我们会去?调取监控。有人能证明你的说法吗?
有的,这是市医院徐护士长的电话。
好的。稍等。我出去?一下。
嗯。
久等了。看看这个人,你认识她吗?
……认识。
她叫什么名字?
周芸。
你和她的关系是?
她是我……嗯,前男友的妈妈。
还有吗?
这么多年,她一直恨我。
请详细说明。
我和她的儿子?,我们是彼此的初恋。周芸把我当作敌人,觉得我是个坏影响,让她儿子?堕落叛逆了。很多年前,她丈夫和她,一起开?车撞了我。是交通意?外,他们这么说。所以没人得到惩罚。
也就是说,她有伤害你的动?机,并且你认为她曾经付诸行动?,是吗?
是。
你的前男友,是这个人吗?
……嗯,是他。周恪非。
你认为他有伤害你的动?机吗?
没有,绝对不会。
那么,你认为周芸会对他做些?什么吗?
不……应该不可能。周恪非和她也早就断了联系。……周恪非怎么了?
他失踪了。
第28章 (二十一)
秋沅总是听到有人提及周恪非。
育英的女生大都以顶级名校为目标; 眼?下到了高三,很少再分出精力沉湎于男女情爱。如今对于周恪非,钦羡仰慕的更多。
不时谈论起来?; 说他仿佛太过遥远; 对谁都?微笑,可眼?睛很凉; 显然只是?出于良好?教养; 事实上难以真正亲近。
像天?顶上难摘的月亮; 任谁都能分一捧银凉如水的月光。
秋沅端坐在课桌前; 握笔沙沙地书写。
思神却仿佛随着女生们的闲谈,慢慢抽散开,飘起来?。
想到的是?前不久; 周恪非被安排在校长之后演讲。
礼堂后台一处昏暗角落; 他和她趁着背人耳目,匆匆接了一场吻。
凉吗?他明明热极了。热的身体; 滚烫的唇舌和呼吸; 把所有感知都?占据。
平日里冷静克制的少年,这时候亲得?那样莽撞,嘴角磕到一颗虎牙尖; 他吃痛,眉心揪紧了一下。
秋沅伸手去抚触; 干燥柔软的指腹; 把眉间褶痕一点点熨平。
于是?周恪非淡淡笑起来?,垂颈继续吻她。
后来?上台演讲时; 他唇红齿白; 滟滟有光。只有秋沅知道,是?被她轻咬了一小口。
像是?背着所有人; 偷偷摘下那轮月亮。
握在手里竟是?这样轻软的。
一开始是?不会像这样熟练的,甚至连牵手都?生涩。
论起恋爱,他的知识并不比她丰富。秋沅曾在纹身店打工,被动地观摩过一整个?暑假的爱情偶像剧,见得?多了,也可以?算作自?己的经验。
从前他叫她秋沅同学。
在向她请教恋爱指导时,周恪非就换一个?称呼,一半玩笑,一半认真:
“教教我吧,秋沅老师。”
他们模仿着其中?的话语,姿态,情节。
那些戏剧性的暧昧与情愫,被稚嫩地复制在身体和语言之中?,纤细而敏感的少年人,相互倾注全然陌生的爱意。
情生意动时,他低声叫她秋秋。夹着温柔绵热的气息。
其实没有过多么正式的告白。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最?先更近一寸,总之忽然勾住了,牵得?很牢。
在此之前很多个?深夜,周恪非都?会离开家,趁着潮湿如雾的晚风,到河边与秋沅见面。
风把河面揉擦出层层波纹,长凳腥凉,结有细密的水汽。
起初他们分坐两端,中?间空隔着一段距离,低声谈论彼此,剥去最?初的生疏拘谨,渐渐开始共享生活里的每一处细节。
到后来?,越坐越近。
初次牵手,平时称得?上清醒聪颖的两个?人,此刻都?显得?愚盲了,甚至仿佛不知道可以?放开,就这么一直拉着,到天?朦胧地亮起来?。
月亮还没全然隐去,摇晃着站在天?脚,身边的少年也如月光清亮。
他手心微微的汗热,从指尖沁到心腔。
秋沅陷入安静,只是?低着头,不去看他,也没看面前的河流。
她十八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发生这么好?的事情。
在学校里,就此拥有了无言的默契。
器材室里侧,长走道尽头,音乐厅背面的狭小空间,他们在一切不见光的角落幽会。
隐秘的亲吻在阴影里发生,依然如此鲜艳。
有一次被人撞见,是?周恪非要离开几天?,他和她在操场边的乒乓球台处相见,冒险讨要一个?拥抱。秋沅嗅着他清爽的气味,在他脖颈上亲了一下。
远处人影一闪而过,好?像是?低年级的赵澎宇。
赵澎宇将一切看了个?真切。从前校园里那些流言,半真半假。大多数人只是?享受散播传闻,并不太关注。
关于单秋沅和周恪非,没人真的相信他们走到一起。
赵澎宇和秋沅有过一番龃龉,主要是?之前那一回,在周旖然面前被驳了面子。嘴上不说,实则心里一直记恨。眼?下撞见这样活色生香的一幕,他在心中?略作掐算,就要去告发。
没想到另一件事引爆了所有关注。
…录音09…
没关系,没有大碍。
差不多已经愈合了,谢谢关心。
正如之前说过的那样。妹妹和我邮件往来?,得?知我近些年的境遇。她非常不安,频繁地表达悲伤,似乎分担了一部分我的痛苦,哪怕我并没有将一切和盘托出。
嗯,我那位姓苏的朋友,也有过类似的担忧。这就是?当初为什么,他劝说我接受心理健康评估和治疗。
我和苏有一个?共同的朋友,学导演专业,平时总拿一部古典的手持摄像机。
前些日子,他带我们看了一部老电影,很有名气的,叫作《美国往事》。
有一句台词,我将它誊写下来?,当作对我现状最?好?的注解。
请允许我用英文转述吧。就像我在邮件里写给我妹妹的那样。
——当世界令我疲惫不堪,我就会想到她。想到她在世上的某个?地方生活着、存在着,我就心甘情愿忍耐一切。她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正是?如此。秋还活着,我也就不能?允许自?己死去。
……您说什么?
是?的,没错。那一场车祸里,死在车轮下的是?一部分的我。如果不是?秋顽强地活下来?,还需要我的弥补和偿还,或许我已经……
抱歉。时至今日,我依然习惯性地用麻木压抑痛苦。
就快要说到那场车祸了。
那时候我们频繁在河边碰面,已经成为每个?夜晚的习惯。产生感情和依赖,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为明亮的时光。我感到完整,感到活着的痛快,发现这个?世界可以?引发如此多的触觉,还有那么多值得?留恋和期盼的事物。
直到那位姓黄的女同学,收到一封来?自?我妹妹的情书。
后来?我再遇见黄,她哭泣着向我忏悔。那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可以?爱上另一个?女孩子,只觉得?那是?不对的,需要矫正的。
黄将那封情书交给班主任,如实说明一切情况,很快我母亲被请到学校。
我还记得?那个?晚上。我对所有都?一无所知,还沉浸在和秋的亲密里。推开门,入眼?是?满屋破碎倾倒的家具,不难想象这里发生过怎样惨烈的一场战争。
母亲手里拿着那一封情书。灯坏了几个?,光线变得?又稀又皱,涂在头肩、面颈上,显得?皮肤也不平整。
这时我发现,父亲也在场。该是?获知了消息,第一时间赶回来?。可他不插手干预,就在一旁抱着手臂,冷冷看着,仿佛起到一个?威慑的作用。
他不知道他能?影响到的只有母亲。我有没有同您讲过?有父亲在面前,母亲总会变得?更加敏感,极端,狂躁。
她把情书卷在手里,啪一下打在妹妹脸上。问她,你还不知道错?
我没错。
我妹妹咬着牙说。她嘴角已经肿破,有新?红的血流出来?。
我冲上去挡在妹妹前面,可是?母亲忽然看着我们笑了。她平日里优雅自?持,并不常笑,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那个?罕见的笑容里藏着多少决绝和狠厉。
她指着我,手也声音一起抖,好?,好?,连你也。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但也好?像失去了教训我们的力气,把我和妹妹分别?关进?房间。
第二?天?,我发现妹妹消失在家里。
向母亲问起,她轻描淡写,只说把妹妹送去了精神病院进?行矫正。
是?,您说的对。一周之后,妹妹被遣回来?,重新?关在家里,医院给出的就是?这个?理由。
我母亲对此不置可否,冷笑着问我们,凭什么说同性恋不是?精神病?
母亲一贯如此,不允许生活中?出现任何重大的失常。所有胆敢违逆她的人,无论正确与否,都?被视作天?然的异端。
母亲和父亲找到不少民间古法偏方,都?试在妹妹身上。
就此您可以?了解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