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之潮-第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转眼之间,秋沅和成叙的同学们离开了。
她去寻找她的男友。而他还留在这里,为的是什么。
周恪非敛下眼帘。长而薄的手垂放在身侧,指骨拧成的锐角,是克制着力道的痕迹
秋沅知道成叙会去哪里。
她让成叙的同学们回去等待消息,独自一人打车来到江边。这里是城市的最核心,遍布着写字楼和商圈。凭借记忆,秋沅找到一处公寓楼脚下。玻璃制的外墙体,高耸入云,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进到楼内,装潢极尽奢华,每一步都是另一个世界。
秋沅向接待的管家报出房号,未久,她被领进电梯。
电梯直接入户,出来便已是门廊。乍看只觉得通透阔亮,所有光鲜豪奢都在微末细节里。
换了拖鞋,秋沅往里走,绕过一扇连天接地的隔断,视野豁然开朗,客厅立着整面落地窗,江景一眼望不断尽头。往上看去,室内还有三层,自配两部电梯。
客厅静悄悄的,沙发靠背上方,蓦然冒出个金色炸乱的脑袋。
“你来做什么?”成叙没好气地问。应该是多日疏于梳洗,他下巴上冒出青涩的胡茬。
“你的导师和同学都找不到你。”秋沅坐到他身边,沙发柔软的皮质陷下去一小块,她语速很慢,说得认真,“成叙,再不回去,可能毕业会出问题。”
“我读什么书?我读什么书?老子费尽心思考大学,读研,还申了他妈的博士!我为什么啊?”他的声音并不平滑,充满曲折和褶皱,一句话讲得牵牵绊绊,被发泄的力气拉着向下坠,“我知道你喜欢周恪非那样的,成绩好,看着乖,我就是要告诉你我也不差,我只要用点功,谁还他妈的不是个学霸了啊?!”
秋沅侧目看他。
“成叙,你可能觉得委屈,但是实话实说,这么多年,我实在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她的表情和声音一样稳定,仿佛并不受他的情绪影响分毫。
“就是让我白睡了这么多年,当扯平了,是吧。”成叙又气又急,一股脑说完,才顿觉失言,心虚地去捉看她的眼色,下意识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秋沅没有被他激怒,只是摇摇头。
“不是这样的。我和你做/爱,也有过高/潮。我们都在享受,这不叫补偿。”她说,字字清晰,让成叙避无可避,“你照顾我一年,我还给你的是更多的时间,和专一。这是你自己向我要的东西。”
他无法阻止她的声音,徒劳地抬起手挡住视线,仰面躺回沙发上,疲惫地说:“别再骗我了单秋沅,你什么时候真的专一过?”
两人在一起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秋沅没再提起过去的事情。
成叙一度以为,她已经把什么都忘淡了。
直到三年前,成叙成功直博,同门纷纷吵着要他请客吃饭,还挑了本市最好的餐厅。以成叙的家底,自然不在话下,当即大包大揽下来。吃完又去附近一家KTV,有些人唱歌,更多的围坐一起掷骰子,输了要罚酒的。
成叙兴致很高,连唱几首,秋沅则一直被他的朋友们拉着玩游戏。她遵守规则,输了也不推辞,仰头就喝。高纯度的洋酒,饮料也没兑,很快超出酒量的极限。等成叙唱完到卡座上找人的时候,她已经酒酣耳热,深深地醉了。
眼睛几乎失去焦距,虚淡的视线飘来飘去,找不准落点。成叙试着喊她名字,没有得到回音。成叙抱扶起她软坍的身体,对所有人说先走一步。
他开车带秋沅来到这间公寓,整面落地窗,半幅江景,夜色被霓虹掩盖。
秋沅被他小心地放在绒软的长毛地毯上,俯身压上她。她一只手按在他胸膛,徒劳无力地抵挡。而他太急切,忙于抚摸和碰触,把她的手挪到一边。
秋沅腮颊薄红一片,直粉到脖子、耳根,摸上去烫得像要灼伤手指。成叙捧着她的脸,垂头吻她。熟醉的秋沅呼吸醺然,让亲吻也变得酒意朦胧。
眼帘似乎撑不住睫毛的重量,往下坠去。阖上又睁开,好像昏迷又苏醒。目光辗转腾挪,几经聚焦,落在他身上不动了。
成叙有种奇异的感觉。她明明正在深望着他,却仿佛透过他看向了别人。
然后秋沅张开手臂,迎他进怀里。她的拥抱那么狠,将他满满地抱紧,然后滚烫的嘴唇摸索上来。
成叙从来没见过这样热烈的秋沅,她拥抱他,再亲吻他,那样紧迫而渴求。呼唤的声音都因愉悦在打着抖,只是叫出口的并非他的名字。
“周恪非。周恪非……”
成叙一时失去了发声的力气。胸腔里像长出一团毛刺,扎得各处又痒又痛。所有暧昧旖旎的心思一扫而空。
他第二天就早起去了理发店,把头□□成最离经叛道的金色。
效果非常显著,秋沅再也没把他错认成周恪非。
成叙以为他的质问和确凿的证据会让秋沅哑口无言。
可她甚至没有多眨一下眼睛。
“至少这些年来,除了你,我没有约会过别人。但是成叙,你自己也从来没有要求过我爱你,因为你知道我做不到。”
成叙浑身猛然一颤,鼻子和嗓子莫名塞住了,语声也闷钝,如同患了重感冒。
“我知道啊,我都知道的。”他重新坐起身来,音调也随之越提越高,“你喜欢的是周恪非这废物,没了他爸妈,你自己看看他混成什么样子……你该不会不知道吧,他以前还在黄语馨家的饭馆洗过盘子!”
成叙说得愈急,脸上起了稀薄的汗意,忽然凶蛮地抓住她的手腕。力气那样重,握得痛到骨头里。秋沅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被他翻身压在沙发柔韧的皮面上。
他的双手湿热,动作毛毛躁躁,往她衣服里漫无目的地深入。
“成叙,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冷淡如冰的口吻,让他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我……”
“分手炮?还是你以为让我爽了,就能回到过去?或者你觉得你很厉害,能让我离不开你?”很难说清她的眼神与声音哪个更尖锐,“别这么自以为是了。我不愿意。你如果还要继续下去,就是强/奸。”
成叙被狠狠刺中了。从她身上翻下来,落进地毯厚密的毛料里。
“单秋沅,你走吧。我会回去的。”
他用手背掩住双眼。
…邮件01…
亲爱的女士:
收到您的问候邮件,我很惊喜,也很意外。本想尽早给您回信,但我回国后这些日子,实在非常忙碌,以至于拖到今天,万分抱歉。
此外,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也先请您原谅我已然生疏的法文。
您发给我的自测量表,我也都完成了,请您查收附件。
就结果而言,并不算乐观,但是可以说非常准确。
我对生活的期盼,确实并不强烈。
与其说我感到悲伤或者痛苦,倒不如说,我是丧失了快乐的知觉。
因为在法国的朋友们找准了国内的商机,想一同回国,我答应了。他们计划着合开一间公司,邀请我一同加入,我也同意了。他们分配给我的职务,报酬,我依然照单全收,没有任何异议。
甚至朋友们为我举办庆生派对,我对他们笑,是因为这是他们想要看到的,而并非发自真心。
这场派对。那么多友好的眼睛在看我,那么多我熟悉不熟悉的人,全簇拥着我,可我仍然感觉孤独。
就是在这里,我竟然见到了秋。是朋友们自作主张,为我准备的一个惊喜。
我不确定这是否是一件好事。
就如同在里昂时,我在与您的会面中说过的。那场车祸过后,秋陷入昏迷。而我与家里彻底断绝关系,在她苏醒之前,我中断了学业,照料她整整一年。直到她有醒转的迹象,而我不知道如何面对,只好匆匆离开。
那一年间,因为我父母依法支付的赔偿款被秋的父亲尽数卷走,我不得不在夜晚出去工作,为了她的医疗费用。后来实在难以维持,我只好求助于民间借贷,直到现在都仍在偿还。
就算到了法国,我依然打着许多份工,以便在秋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可以帮助她度过难关。
我说这些,并不是觉得自己如何悲惨,如何令人同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是因为我自己觉得愧疚和亏欠。而我所盼望的唯一回报,是秋能够过上她所应得的普通人的生活,幸福美满。就像她现在一样,拥有居所,收入,和亲密的爱人。
但是她还想要我。
而我别无办法,只能尽我所能,给她所有她想要的。
前些日子我偶遇了黄。在我最困难的时刻,她曾经给我提供过一些帮助。中学时的同学里,她是唯一一个对我后来的境遇有所了解的人。她见证过我曾经短暂拥有的,璀璨又非凡的人生,所以她问我,后悔吗。
虽然她的提问很简短,但我明白她指什么。优越的家境,光明的前途,令人羡慕的名望,她问我是否后悔放弃这一切。
您一定知道我的答案,但我没有对黄说。我想我作出的决定,我所信守的承诺,并不需要她来认可。
我唯一后悔的,是在那辆轿车踩满了油门,轧向人行道的时候,没有在秋的身边。
写到这里,似乎篇幅有些长了,希望不会过多占用您的时间。
最好的祝福,
周恪非
TBC。
第11章 (十)
十一月上旬,依稀残剩着几分秋天。对秋沅而言,一切如旧。区别在于成叙彻底消失,不留任何痕迹,而周恪非正在逐渐占据她的生命。
有时秋沅会想起记忆里那个男孩子,眉目隽永,如诗一般,烫眼的优秀,毋庸置疑的似锦前程。是少年时代小小世界里,唯一受人仰慕、不可忽视的存在。而今他英挺依旧,却甘愿被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没有一丝抗拒和怨怼。
秋沅知道,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竭力补偿这十年缺失的空隙。
只不过,虽然周恪非曾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但就在细丝线一样长而单调的年岁里,他所做的要比付出真心和守候更多。
哪怕秋沅不善于人情世故,多少也明白事理。尽管隔天就用一笔转款结清了多年的房租差额,她也清楚他沉默的关照和帮助,并不能完全以金钱和物质来衡量。
在与周恪非的相处中,她正在试图把握平衡。
她不愿亏欠别人,也不会亏待自己。
于是有意无意间,秋沅慢慢改变了做法。她不再偶尔得空就给周恪非去一个电话,轻率地喊他过来解决需求,而对他未来的行程安排不闻不问。
两个人不需要言明就逐渐达成默契,每周五晚上秋沅都提早关店,谢绝午夜时段的预约。而周恪非下班后会直接开车过来,在她家里待上一个周末。
就像多数生活在同个城市的爱侣那样。
但是要定义他们的关系,总归暧昧不明,似是而非。没有哪对炮/友会如此经久地相爱,也没有哪对恋人像他们一样肌肤紧贴到不露空隙,心灵却仍然疏隔着将近十年的岁月。
年年或许在学校里听到过什么风言风语,得知秋沅和成叙经历了相当丑陋残酷的分手过程。因而对于周恪非,她的敌意和进攻性也在消解。
甚至于周六下午,周恪非出现在店里的时候,年年还打趣说:
“店长,这么近他还要送你过来呀?”
秋沅对她的态度转变全无知觉,随口说:“也不是吧。他顺路过来一下,还要回去加班。”
通常情况下,秋沅周末要来店里,而周恪非无事可做,都会回公司加班。他总是提前问清闭店的大致时间,然后向秋沅借来家门钥匙,赶在闭店之前准时回到家里,和一桌冒着热气的夜宵一同等待她。
这天似乎不太一样。秋沅回到家,灯是关着的,桌上没有夜宵,家里也没有周恪非。
她反手关上门,打开客厅的主灯,才注意到下方塞着一个信封。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收到,所以并不感到吃惊,猜测该是哪个品牌维护客户的方法。里面不出意外装着简单一张贺卡,款式总有不同,不过无一例外印着生日快乐。
秋沅几乎从不过生日。
最初对生日这件事有所概念,应该是五岁那年。她自小就没人陪伴,所以在单德正忘记反锁上房门的时候,会偷偷跑去外面玩耍。
说是玩耍,也不过是迈着稚嫩摇晃的步子,从三楼艰难到了一楼。也就是在这里,小秋沅闻到一股很甜的香气,浓得像糖霜捂在口鼻,令她感到陌生的味道。
随着香气而来的,是个比她稍大一些的女孩子,丰饱的两团腮颊,发上顶着一个纸折的小皇冠,涂满金粉颗粒。她瘪着粉嘴巴,对面前的男人张开两只细嫩的小手。
很久以后秋沅才明白,这个动作叫作撒娇。
中年男人半蹲下来,齐着小女孩的身高,指关节蹭了蹭她圆钝的鼻尖:“今天你过生日,爸爸可以抱你上去,但是下不为例哦。”
然后小女孩被他一把抱起来,稳稳地骑坐到他的肩膀上。小秋沅注意到,他右手勾着一个纸袋里,正在飘出那种好闻的香味。
小女孩咯咯地笑,嘴里喊着爸爸。秋沅的眼睛不知怎么,就是胶在他们身上扯不开了,一直目睹两人进了楼梯间,看无可看才罢休。
原来“爸爸”也能是这样温和的。原来在生日这一天,有女孩子可以得到宠爱和纵容。
等到秋沅再长大些,有了更为成熟的意识,她也就对生日愈加不抱希望。这一点不难理解,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出生从未被任何人所期盼。
更何况,秋沅一直没有过非常亲密的朋友。交情浅陋的同学举办生日聚会,也鲜有人向她发出邀请。
后来阴差阳错和成叙走在一起,他偶然得知她出生的日期,就在不远的几周后,还极=有兴致要帮她办个聚会。意料之中遭到秋沅拒绝,成叙也顺理成章依从了她,打消一切计划,反正乐得清闲。
曾经为她过生日的,只有周恪非。
高三那个期末,尚能捉住秋天的尾巴。校园里大片的草坪不复往日沃蔓,绿里泛起零星的黄,有种盛夏时节燎烧过后的枯萎之意。碎石小径上铺满焦色的草叶,一路延伸到教学楼拐角。
她就在这里避开所有人,亲吻周恪非。他真高,她得勾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她感到自己的心也被勾起来,踮起脚。
吻到动情之际,秋沅握住他潮热的手掌,往自己的校服下摆里引去。
“秋秋,不行。”他喘息着,慌忙从她指间挣脱,“我已经十八岁了,但是你还没有,所以不行。”
她抬眼望他,眼睛中心有两粒聚合的光,映自他身后正在跌堕的落日。
“周恪非,我成年了,就在今天。”秋沅说。
他马上反应过来:“今天是你的生日么?”
高三生放学太晚,两个人找遍临近街区,最后在临近打烊的西点店里买到一小块蛋糕,坐在河边的长石凳上品尝。
蛋糕只是一个孤独的边角,用料不算上佳,口感湿软,不怎么好吃。但是她全吞下去,几乎未经细致的咀嚼。
因为是第一次吃到,没有尝过更好的,所以已经觉得格外惊喜。
周恪非告诉她,每年都要好好过生日。
秋沅把蛋糕包装盒揉成一团。硬纸面毕剥作响中,她低声说:“没意义的。没人想我出生。”
“谁说的?”他一字一字,很慢很慢地说,“你来到这世上,我很感激。”
她不记得当时的周恪非是怎样的表情和语气,只记得那晚夜色浓黑如同丝绒,星星那样亮。
在秋沅十八年的人生里,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原来被人需要,是这么好这么好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