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且留步-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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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定国公齐慰的军队再次开拔,向着新京的方向而去。
老郎中的药果然见效,颜雪怀已经渐渐退烧,只是依然虚弱,郝冲担心她们跟在队伍后面影响行军,让人腾出一驾板车,让母女俩坐在板车上,跟着拉载粮草的骡队一起前行。
第三天中午,定国公齐慰与他的一万人马终于来到新京城外。
早有等待的官员在城外迎接,郝冲策马来到齐慰面前,轻声道:“国公爷,福王爷和卫公公,以及兵部的韩侍郎全都来了。”
听到“卫公公”三个字,齐慰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他微微颔首,催马上前紧走几步,然后翻身下马,把马鞭扔给福生,向着迎面走来的福王抱拳行礼:“老王爷,您怎么亲自来了,愧煞我也。”
福王老态龙钟,步履蹒跚,抓着齐慰的手老泪纵横:“国公爷,太皇太后日日盼你进京啊,你总算来了,有定国公在,陛下与太皇太后安矣。”
在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刻,小皇帝连下两道圣旨,临阵换帅,令定国公齐慰亲自带领一万齐家军进京护驾!
定国公府齐家,自太祖兴兵起,已守护大魏柴氏五代君王,如今的小皇帝是第六代!
“行宫设在何处?”齐慰低声问道。
福王抹一把浑浊的眼泪,哽咽道:“行宫设在小王府里,小王无能,让圣上和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受委屈了。”
旧京在遍地锦绣的江南,太皇太后却钟爱富贵雍容的牡丹,便把行宫设在洛水之阳的洛城,每年都会去住上几个月。
裕王的生母孟氏、裕王妃全氏皆出自中原名门,太皇太后唯恐再入洛城就是羊入虎口,以前的钟爱之地,如今在太皇太后看来已是龙潭虎穴,否则她也不会把新都定在平城。
平城多冷啊,距离山海关不足千里,在太皇太后看来,这已是苦寒之地,否则当年她也不会把福王轰到这里来。
福王是太宗第三子,高宗的弟弟,太皇太后的小叔子,只不过他比太皇太后年长许多,已是年逾花甲。
秉笔大太监卫明缓步走过来,兵部、礼部的四位侍郎跟在其后,五人相继与齐慰见礼,齐慰神情淡淡,对众人寒暄几句,便下令大军城外扎营,他仅带百人进城,跟随福王去行宫见驾。
临行之前,齐慰叫来郝冲,低声说道:“你找两个上了年纪的妇人,送那对母女回家。”
郝冲在营地转了一圈儿,清一水的男人,哪有上了年纪的妇人?
算了,他还是亲自去送吧,这对母女是被国公爷救下来的,又不是见不得光的事,堂堂正正,又不求回报,还用得着借他人之手把人送回去吗?
不用,有他堂堂从三品定远将军就足够了!
第二章 旧衣
同康元年,二月十六。
李绮娘带着颜雪怀终于回到了颜家在新京的宅子里。
一年前,颜二老爷颜昭石送侄儿颜景修来树人书院读书,其间写信回来,说平城有处宅院不错,不如买下置产。
李绮娘让锅子千里迢迢送来五百两银票,买下了锣鼓巷的这座宅院。
谁也没有想到,如今这里竟成了颜家的栖身之所。
初春的下午,阳光明亮,院子里的石榴树冒出了嫩芽,几只雀儿落在枝头,直到有人走近了,方才扑腾着翅膀飞走。
颜家的三位老爷以及长房长孙颜景修全都没在家,说是跟着一众来京的同乡去迎接定国公进城了。
接待郝冲的是长房次子颜景光,见出来的只是个十五六岁的毛孩子,郝冲连茶也没喝,交待了几句便告辞了。
郝冲虽然没穿铠甲,可那一身的杀气,依然令人胆寒。
颜景光还是第一次见到武将,好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僵着身子把李绮娘和颜雪怀领进了二进院。
郭老太太隔着掀开的帘子,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二儿媳和二孙女,满脸嫌弃地挥挥手:“去洗洗干净再过来,臭烘烘的,恶心谁呢。”
大伯娘孙氏眉头动了动,兵荒马乱,她以为这对母女已经死在路上,否则也不会任由女儿和侄女为了争抢二丫头的衣裳首饰吵闹。
李绮娘好拿捏,颜雪怀那丫头可不是善茬儿。
孙氏连忙挤出笑容,打着圆场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又对三婶娘曾氏说道:“三弟妹,你带二弟妹去认认屋子,我带二丫头去洗洗,瞧瞧,这可怜见儿的,以前多水灵的孩子,才多久没见,就瘦了一圈儿。”
曾氏答应着,领着李绮娘往前面走,李绮娘有些不放心,转身想要叮嘱几句,却见女儿已经跟着孙氏下了抄手廊子,往后罩房去了。
曾氏干笑了两声,没话找话地说道:“出来一趟,二丫头的性子倒是乖顺了不少。”
颜雪怀倒也不是变得乖顺了,而是她没有多想。
自从退烧之后,她的脑子里便是浑浑噩噩,与她前世出车祸之前差不多,千丝万缕如同一团乱麻,想到一点头绪时,却又模糊混乱起来。。。。。。
她用了三天时间才渐渐适应自己如今所在的处境,直到进了颜府,看到颜家的那几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脑子里那些模模糊糊的东西终于清晰起来。
她努力捕捉着脑中的思绪,不知不觉跟着大伯母孙氏走到了后罩房,也没有留意李绮娘被带去了哪里。
孙氏和她说了几句话,见她一副浑不守舍的样子,心里不由嘀咕,二丫头生了一场病,该不会是烧坏了脑子吧。
想到这里,孙氏暗自欢喜起来,谢天谢地,二丫头若是傻了,那可是好事,这个死丫头,怎么就没和她娘一起死在外头呢。
新买的小丫头抬来热水,孙氏又去拿了换洗衣裳过来,见颜雪怀还是闷声不响,孙氏也懒得理她,把东西放下便去了二进院子见郭老太太。
差不多两个月没有洗澡了,颜雪怀洗得时间稍长了一会,她坐在浴桶里,一边洗一边整理着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来的记忆。
颜雪怀想起来了,颜家这一大家子里,郭老太太最不待见的就是李绮娘和她。
李绮娘的娘家是开食肆的,她虽然是家中养女,但是李老爹却没有亏待过她,对她很是疼爱。
颜家寡母当家,膝下三个儿子,虽然没有家徒四壁,可是一家老小,就靠土里刨食,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两银子。
老二颜昭石长得一表人才,十几岁就考上童生,李家家境殷实,李老爹觉得这个年轻人有前途,把女儿嫁到颜家时,陪嫁了一家食肆、旧京城里的一家铺子,以及一千两压箱银。
颜昭石没有了后顾之忧,考上秀才,又考上了举人。
一个举人能免二百亩田赋,颜家自己只有五亩地,十里八乡的地主把田地挂到颜昭石名下,便能免了徭役和赋税,这当然不是白帮忙的,一年到头,进项也不少。
再加上李绮娘的嫁妆出息,颜家从当年的一穷二白,变成了如今的家道小康。
颜昭石会试失利,名落孙山,但是家里不愁吃喝,他还能继续学,继续考。
李绮娘生下颜雪怀之后,便没有再开怀。起初郭老太太虽然指桑骂槐,可也不敢如何,毕竟李老爹和李大舅都不是好相与的。
颜雪怀七岁那年,李老爹病逝,李大舅扶灵回乡,回来的路上遇到水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从那以后,郭老太太便没有了顾忌,硬逼着李绮娘给颜昭石前前后后买了四个通房丫头。
说来也怪,这四个通房要么小产,要么好不容易生下来也活不了几个时辰。
通房接二连三出事,郭老太太认定她那几个没能活下来的孙儿,全都是被李绮娘给害死的。
郭老太太天天在颜昭石面前骂李绮娘是毒妇,一来二去,颜昭石也开始怀疑那些事都是李绮娘做的。
颜家人平日里没少磋磨李绮娘,颜雪怀渐渐长大,为了李绮娘,她时常顶撞郭老太太和大伯母孙氏,和两个姐妹也相处不好。因此,早在逃难之前,李绮娘和颜雪怀这对母女就是一家子的眼中钉了。
这一次那个叫秀竹的通房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郭老太太和颜昭石便对母女二人严防死守,生怕她们给秀竹吃点什么,弄个一尸两命。
朝廷迁都,一夜之间,官道上都是匆匆北上逃命的官眷,即使不是官眷,但凡有点家底的,也带上金银细软逃往新京,颜家也在其中。
行至半路,颜雪怀病了,郭老太太让把母女俩留下,颜昭石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和她们母女一起留下的,原本还有一个名叫锅子的小厮,那是李绮娘娘家老仆财伯的孙儿。没想到走在路上,锅子正在煮饭,恰好有一支军队经过,锅子被抓了壮丁。
李绮娘去追,被推倒在地。。。。。。
想到锅子,颜雪怀又糊涂了,记忆里的李绮娘好像很柔弱,和她见到的不一样。
她见到的李绮娘,拿起菜刀能杀人,见到定国公也毫不惧怕。
对了,李绮娘被带到哪里了?
若是没有想起这些往事也就罢了,现在颜雪怀收拢了这些残存的记忆,就不能不小心。
她从浴桶里出来,随便擦擦头发,把大伯娘孙氏拿给她的衣裳抖开看了看,这不是她的衣裳,倒像是堂姐颜雪娇的旧衣裳,就连放在衣裳上的那根空芯的银簪子,应该也是颜雪娇的旧物。
颜雪娇去年便已及笄,颜雪怀比她小两岁,个子却比她要高,这衣裳穿在身上短了一截。
李绮娘手头宽裕,给女儿做的衣裳都是上好的料子,请城里的绣娘精工细作,颜雪娇的衣裳比起她的,无论衣料还是做工全都差远了。
她们母女虽然被留在半路,可是箱笼行李却是跟着颜家人一起进京的,这会儿不拿她自己的衣裳,却把颜雪娇的旧衣裳拿给她,颜雪怀不用想也能猜到,她的衣裳一准儿是让堂姐颜雪娇和堂妹颜雪平给拿走了,若是她问起,她们一定会说她的箱笼在路上逃难时弄丢了。
若是以前的颜雪怀,这会儿肯定冲过去打架,然后那两个就会哭哭啼啼去郭老太太面前告状,郭老太太便会把颜雪怀臭骂一通,说不定还会连带着李绮娘一起骂。
无论这一家子的女人怎么挤兑她们母女,颜昭石都是不会管的。
他是读书人,读书人不必理会这些俗事。
颜雪怀笑了笑,换上那身旧衣裳,把半干的头发用簪子随便挽了一下,便走出了后罩房。
衣裳不重要,她要先找到李绮娘。
她原是想到正房里问问郭老太太的,可是还没有走到正房,就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惊慌失措的跑过来。
颜家原本有两个婆子两个丫鬟,全都不是死契,这次没有跟着北上逃难,除了锅子以外,就只有两个小厮一路跟随。
颜雪怀没有见过这个小丫鬟,想来是颜家到了新京后买的。
见左右没人,颜雪怀一把扯住小丫鬟,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丫鬟却是认识颜雪怀的,这是今天才到家的二姑娘。
小丫鬟下意识地指向垂花门的方向:“二太太、二太太。。。。。。”
颜雪怀脸色骤变,她松开抓住小丫鬟的手,向着垂花门跑去。
两个小孩站在垂花门内,小手扒着门框,伸着脑袋向外张望。
颜雪怀认出这是她的两个堂弟,三房的颜景隆和长房的颜景文。
看到忽然出现的颜雪怀,两个小孩全都呆了呆,颜景隆比颜景文心眼多,伸手拦住颜雪怀,道:“你不许过去。”
颜雪怀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小孩就不让她过去,颜雪怀心里咯登一声,李绮娘一定是出事了!
她一把推开颜景隆,跑出了垂花门。
颜景隆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被推得坐在地上,他从地上爬起来,便去追颜雪怀,五岁的颜景文不知道三哥和二姐是在做什么,跟在颜景隆身后也追了出去。
出了垂花门,迎面是一拉溜三间倒座房,三婶娘曾氏就站在其中一间门口,弯着腰正往门缝里张望。
曾氏看得入神,听到身后有人过来,她也没有转身去看。颜雪怀二话不说,伸手把她推开,曾氏被推得踉跄一下,认出来的人是颜雪怀,便尖叫起来:“快点,二丫头来了!”
第三章 簪子
这是防着她呢。
颜雪怀后悔了,她洗什么澡啊,她就应该寸步不离跟在李绮娘身边。
她抬腿一脚踢开房门。
她那位祖母郭老太太站在床边,大伯娘孙氏站在床尾,两个人使劲按住一个人的双腿,因为用力过猛,孙氏半截身子都趴了上去,两个婆子正用枕头按住一个人的脑袋!
房梁上,拴好的绳套微微晃动,正在等着有人把脖子伸进去。
看到硬闯进来的颜雪怀,屋里的几人停下动作,郭老太太指着门口,声色俱厉地喊到:“老三家的,你是死人吗?把那死丫头拖出去,快!”
曾氏闻言扑向颜雪怀,想从后面把颜雪怀抱住,可是却扑了空,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颜雪怀如同泥鳅一样闪身避开,颜景隆和颜景文也已经追到门口,颜雪怀眼疾手快,一把拽过颜景文,将他抱了起来。
“放开我娘,信不信我戳瞎他!”颜雪怀腾出一只手拔下头上簪子,用尖头的那一端抵在颜景文的右眼上。
颜景文只有五岁,从没见过这个阵仗,何况这个二姐平时就没给过他好脸色,这会儿被二姐用簪子抵在眼睛上,他吓得连忙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生怕二姐真会把簪子刺进他的眼睛里。
“别理她,她不敢,这母女俩在外面厮混了那么久,也不知跟过多少野汉子了,啧啧,都让男人给送回来了,真是那要脸的,就该死在外头,别让家里的相公蒙羞,大的下贱,这小的也不是好东西!”
郭老太太勿自骂个不停,孙氏和那两个婆子却已经松开了手。
身上的压制没有了,李绮娘一个骨碌滚下床来。
郭老太太一看就急了,骂道:“你们傻站着干嘛,拉住她,快,拉住她!”
孙氏恍然,伸手要去拽摔在地上的李绮娘,耳边忽然又传来颜雪怀稚嫩的声音。
“大伯娘,我知道你能生,所以儿子多一个少一个也无所谓,那我就成全你吧。”
孙氏伸出去的手哆嗦了一下,她猛一抬头,就看到颜雪怀把那支银簪子刺进了颜景文的前胸!
“啊!”孙氏一声尖叫,伴随着她的声音一起响起的,是颜景文的哭声。
“疼,好疼,娘,娘啊,救我!”
孙氏大骇,心口像被刀割一般疼痛,她不可置信地瞪着颜雪怀,可她看到的却是颜雪怀冰冷的眼神和嘴边那抹讥诮的笑容。
孙氏惊出一身冷汗,老太太说得不对,二丫头敢杀人,她真敢杀了景文!
“二丫头,你放开你弟弟,大伯娘求你了,你放开他。”孙氏苦苦哀求。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李绮娘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走到女儿身边。
颜雪怀松了口气,看向孙氏的目光却更加冰冷。
记忆之中,大伯娘孙氏可从来没有求过谁。
虽然颜大老爷游手好闲,干啥啥不行,但孙氏却从不认为她们一家子是靠二房养着,她的腰杆一直挺得笔直,在李绮娘面前摆足了长嫂的架子。
她生了三个儿子,她能在李绮娘面前低头?
做梦!
现在不是做梦,她虽然生了三个儿子,可还真不是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哪个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一个都不能死。
“老大家的,你求她做甚,那死丫头当不起你一声求,**养的下贱东西,活着也是丢人现眼,老天不开眼,怎么没让她病死在。。。。。。”
郭老太太的骂声,被颜景文的哭声淹没了。
颜雪怀拿着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