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难撩-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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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澈无奈笑了,终于妥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何必装可怜?明知我看不得你这副样子。只是那些事太无趣,说多了惹人厌,索性从不提起罢了。”
摸到枕畔的素色束发带子,元蘅便拿闻澈垂散的头发缠着玩,顺带听他说话。
“你也知道,我父皇年幼时登基,幸得陆太后抚育。陆太后垂帘听政数年。可是我父皇不愿她再过多干涉,也不想陆氏外戚过于权盛,便想着收回权力。陆太后还政也算干脆,但自那以后陆氏就没了依靠。但彼时陆太后手中尚有十二卫兵权。后来她谋逆,欲扶我六弟弟闻泓登基。闻泓那时太小了,正合适为人傀儡。”
“嗯。”
元蘅不小心把束带系了个死结,正想办法拆开,只是简单应了一声。
“后来纪央城兵乱了。本以为是陆氏兴兵与陆太后里应外合。但不多时启都之乱被你外祖平定,陆氏竟进献了姜牧的头颅。还奉上了姜牧与太后往来密谋的书信,自说大义灭亲,围救陛下。”
听到姜牧的头颅,元蘅解死结的手顿了一下,但仍旧没说话,又应了一声。
“接着的,就是后来谋逆案的平定。调遣十二卫的权力被父皇交给了你外祖,而姜牧被满门抄斩。再然后……他与我母后离心。”
元蘅问:“因为闻泓?”
“是。因为太后欲扶闻泓登基,父皇认为此事我母后必知晓内情且参与。但没有实据,只能将她暂且幽禁庆安宫。接着,就是你爹……”
元蘅笑不出来。
当时的元成晖与姜牧关系极好,但姜牧平白落难,他为了保下元氏一族,只得与陆家站在一起,被迫写下奏折,对梁氏落井下石,试图与陆家人一同将梁氏拉下来深渊来。
“我气不过!我母后对父皇一往情深,断不会参与谋逆。但父皇不信,还冷待她。那时我在气头上,在宫宴之时借着酒意闯了大殿,将他……将他好一顿骂……”
闻澈思及此处笑出了声。
元蘅也笑了:“骂的什么?”
“嗯……薄情寡义,宠信奸佞,诸如此类的话罢。”闻澈抓了把头发,看着上面缠成死结的束带,“当时宫宴上满朝文武皆在,我也就是饮了酒壮胆,如若不然也不会那般莽撞。”
他说这话时是笑着的。
好似这一切只是一场笑闹。可陆太后死了,姜家覆灭了,余下的罪名都要梁氏担着,都要庆安宫的皇后担着,都要闻澈担着。
可那时的闻澈也才十几岁。
俞州地偏,但他去得义无反顾,哪里有半点后悔的模样?他分明是堵着一口气心甘情愿去的。皇后在深宫他无能为力,但他只有留在梁晋身边,才能真切地护住自己的舅父,那个为北成立下汗马功劳的良将。
良将不该被猜忌。
皇帝将皇子放在自己猜忌的将帅跟前,是要看梁晋是否真的有不轨之心。
而梁晋却为闻澈磨出了一身硬骨。
闻澈继续道:“但我最对不住老师。他因为我的莽撞,被迫辞官入了文徽院。他为我担了责,我才得以有今日重回启都的机会。”
元蘅道:“闻澈,不想那么多。他做这些,不是为了给你制一个枷锁。如果被困住了你就想一想我。我在你的牢笼之外,你得出来,才能找到我。”
他画地为牢数年,也总是自得其乐。可那些晦涩难言的话终于有人听了,那人还朝他伸出手,要他找到她。
闻澈垂眸看她,终于缓慢地明白今日她为何执意要听他说这些。她是要闻澈在今日把陈年痼疾扒开,然后由她抚平。
神佛观音是否普渡众生他不清楚。
但元蘅救了他。
他的视线黏在她的唇上,终于无法抗拒此种吸引,将吻覆了下去。牢笼之外的馈赠馨香馥郁,没有人会愿意再退缩逡巡了。
他会找到她。
无论是多少回。
就在衣衫半解之时,元蘅终于分出一丝清明,将他作乱的手按住,“天快亮了,府里的人都要起了,你快些走。”
快些走?
闻澈困惑不解,兀自气笑了,掐着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质问:“你赶我走?那我们算什么?私会偷/情?”
元蘅还装作深思熟虑了片刻,犹自疑惑道:“不行么?”
“不行!”
闻澈轻咬了她一口:“元大人好薄情。”
元蘅忍着笑意用食指轻抬他的下巴:“凌王殿下,你现下真的该走了,若被我外祖发现,侯府不要了也得打折你的腿。”
闻澈不悦,闷声不答。
正此时,门却被敲响了。
是宋景。
“蘅妹妹,醒了么?想了一夜,有桩事还是要跟你说。你开开门……”
第60章 使臣
宋景的声音赫然响在房门外; 元蘅顿时翻身捂了闻澈的嘴,连呼吸也放轻了。
骤然被元蘅捂了嘴不许出声,那点不平和委屈登时充斥着心头。好好的情之所至; 如今看起来更像是见不得光的私会了。门外就是宋景,可他偏要将她的手握住; 去亲吻她的唇。元蘅愤愤然掐了他; 不许他胡闹,之后便故作才睡醒般扬声与宋景说话。
“还未起身; 表哥有什么重要之事就这么说罢。”
门外的宋景似乎犹豫了; 半晌才道:“不行; 再让人听去了那可怎么好?我就在此等你。”
总是有分寸的宋景此时却固执得过分。
传来的衣料摩挲的声音; 能听出宋景此刻就在房门外的石阶上坐下了。他怎么偏生就要在今日闹; 元蘅此时才明白万念俱灰是什么滋味。
才坐起身来; 元蘅的衣角就被闻澈轻轻扯住了。这人怎么在这种时候粘人得令人牙疼。元蘅取来他的外衫; 将他兜头裹住,从拔步床上拉起来; 往窗边去。
闻澈不解,眉头皱成一团。
元蘅轻手推开窗子; 示意他从这里翻出去。
翻窗离开?
凌王殿下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昨夜扯着人不许走的是元蘅; 今晨给他开个窗子让他悄悄离开的也是元蘅。万般气愤之下; 他将窗子合严实,用气音道:“元大人; 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啊?我不走,今日若被他发觉了; 我明日就来下聘; 正合我意!”
“下什么聘!你这种时候浑起来是不是?”元蘅想去再开窗,却被他整个挡住; 最后只拦腰抱了回来。挣扎无果,她只得妥协说句好听的,“阿澈……”
闻澈依旧一脸不悦:“好听之时是‘阿澈’,不好听之时说人犯浑!元蘅,究竟是谁在犯浑?下什么聘?你就没想过和我成亲么?分明都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最后四个字被他压低了音,但面上仍旧被烧灼着,不怎么好受。这边还没从缱绻的诉衷情中剥离出来,门外那人又开了口。
“蘅妹妹?”
两边都不是省油的灯。
元蘅深吸了一口气应道:“表哥稍等。”
应罢宋景,她重新看向闻澈,压着声音:“还不是时候,至少今日不行。你若是再闹,我以后决计不再见你了。昨日外祖与宋景争执得那样凶,侯府还有的要事要处理,你就先别添乱了。凌王殿下大恩大德,今日先放过我罢。”
怎么跟哄孩子一样?
跟闻澈比起来,好像她那混账弟弟元驰也没那么不懂事了。
闻澈剑眉星目生得俊逸,向来疏朗的眉在此时蹙起,少了些许温润气后添上莫名的狠戾。他不耐地朝房门看了一眼,最终收回目光,握了她的脖颈将她吻住。
不是厮磨,是泄愤。
被吻得想笑,元蘅与之分开示意他真的该走了。闻澈这才将自己的衣物一样样穿戴整齐,推开窗子轻盈地跃出了。
目送闻澈真的已经走出之后,她才简单地整理好鬓发和衣物,确信自己没什么不妥之处后去开了门。
宋景就坐在石阶上,身上还是昨日那件袍子,连膝盖处还隐约可见跪地的污迹,可见他是真的一夜都没有歇下。
他闻声回头看向元蘅,沮丧道:“我就是太没用了,爷爷才会想着给我定下周家的女儿,希望日后有人能护下我罢?可是身为侯府世子,却要凭借夫人的母家才能保命,是否太过于废物了?蘅妹妹,你说若我从现在起每日随外祖入营中操练,是否就能担侯府的担子了?我若是够争气,就能娶自己心悦之人罢?”
竟是这些话。
自己琢磨不明白还执意要来敲她的门相谈?
但想来这些事实在是困扰他,不然也不会翻来覆去地想。过往十匹骏马都拉不回的纨绔公子,竟为了漱玉琢磨到这种境地。
一直宽慰宋景了有小半个时辰,他才算稍微好过一些。他说得口渴,正准备去斟茶润喉,视线却落在元蘅的脖颈处,狐疑道:“还未入夏,便已经有蚊虫了么?”
没明白他的意思,元蘅朝铜镜看了一眼,才惊觉闻澈竟在她的脖颈上留下了淡红的痕迹。
一时羞窘,但在宋景跟前却千万不能被他看出端倪。元蘅从容地将衣襟拢紧,装作附和:“是啊,蚊虫扰人。”
“正好九桃制了好些驱蚊的香囊,我让她给你送些过来。”
这话说得分外诚恳真挚,元蘅干咳着点头应了。谁知宋景又听出了什么,问:“又犯了旧疾么?怎的嗓子还哑了?”
元蘅:“……”
真是一大早就撞邪。她就从心放/纵这一回,结果着千百年不来一趟雪苑的宋景偏就将她逼得退无可退。
兴许是太心虚,无论宋景说什么她都觉得是意有所指。无奈至极,只得借口漱玉快要起身了,这才将他哄走了。
***
年初江朔的那场战事已经平定,赤柘部与西塞的之人也与北成订下休战之约。虽不怎么熟悉西塞,但是依照对赤柘部的了解,他们的狼子野心绝不甘心止于此步。加之西塞的王子尚在启都为质,西塞无论如何也不能高枕无忧。
果不其然,西塞遣了使臣赴启都。
宴饮定在四月最末的一日,若是能在宫宴上谈得拢,便能将西塞王子放回去。虽说不能随意放虎归山,但是若能拿出较好的交换筹码,皇帝看起来也不是不情愿。
但说起来,闻澈大抵是要回避的,不然沙场上的劲敌在宫宴上相对,只怕不只是西塞会尴尬难堪,闻澈估摸着也静不下心气来与他们“详谈”。朝臣也怕随意惯了的闻澈会在宴席上动怒,最后什么也谈不了,还要闹出一场乱子来。
这些话不消说,闻澈也知道避讳。他并不想上赶着去看他们的晦气脸。
元蘅身为礼部官员,于西塞使臣没什么交集,也用不着她来多言,便只静坐于席间。
西塞派来的使臣不似赤柘部人那般威猛高大,体格相对薄弱许多,甚至参拜皇帝的步子都甚为虚浮,像是西塞王特意挑选的弱不禁风的使臣来此,好借此示弱,救自己的儿子回去。
大概这位使臣没领悟到西塞王的用意,不知天高地厚地端出莫名的优越来,举手投足皆是金贵。
本就瘦得尖嘴猴腮,偏还要扬着脸睨人,好像若不如此,就无法给西塞立下威名。
半点不记得自己是来救人的。
倒像北成求着他们来的。
“贵部使臣,为何不拜蕙妃娘娘?”
兵部尚书苏瞿先开了口。
而那使臣却道:“不是才拜过贵朝皇后?在我们西塞,为王者,止娶一妻。”
言下之意却是指桑骂槐,羞辱皇帝昏聩无能。大殿上就这般静了下来,苏瞿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多说这么一句话,这下直接惹得皇帝不悦。
西塞使臣就是自恃北成畏惧边患,知晓皇帝不会轻易动他们,所以这才显得嚣张了些。即使是王子如今尚在人手中为质,但使臣也知道宫宴只是走过场,王子他们早晚是会放回来的。
他们环视一周发觉闻澈并不在席,也并不多问。毕竟这两年多的战事磋磨,他们对于闻澈的用兵手段已经足够熟悉,即便是尚未亲眼见过真容,心中也还是畏惧多上几分。
好不容易能趾高气昂一回,不用瞧见这人正好免得扫兴。
龙椅与群臣座椅相隔甚远,众人瞧不清楚皇帝的神色。只听高位之上那人低咳一声,道:“开宴罢。”
流水之宴,歌舞升平不绝。
那使臣就轻靠在椅背上,食指还随着曲子屈起,再落在桌案一角,态度尤为轻慢。直到他的目光穿透纱袖舞动的舞姬,落在对面的元蘅身上。
元蘅感受到了这束视线。
她唇边抿起一丝得体的笑意,微抬下巴朝使臣点了下,算作礼节。
可那使臣却似微醉,倏然起了身,拨开舞姬踉跄着走了过来,停在了元蘅的身边。
席间之人纷纷瞧过来,而元蘅却站起了身,面上仍笑,眸色却是冷的。
“怎么?使臣大人找我何事?”
“女官!”
“我知道你……”
“是元氏女!”
“元,元成晖的,女儿!”
使臣的中原话说得本就不算顺溜,沾了点酒后便成了大舌头,咬字更含糊了起来。虽说不清晰,但他的声量大,整个宴席之上的人都能听清楚。
若说跟西塞结了仇的,除了闻澈就要数元成晖了。当年衍俞琅三州尚未划分开来,燕云军也担驻守琅州的指责。而琅州便在北成南境,与西塞毗邻。逢上灾荒之年,或者发了大水,西塞便颗粒无收,只能靠着与琅州通商来勉强糊口。
通商最易生不轨之心,琅州周遭的城池不少被洗劫一空的。西塞与燕云军摩擦不止,自然也熟悉燕云军的将领。元成晖那时立功心切,下了狠劲收拾西塞。挨了好一顿揍的西塞就这么息声数年。
也就看着如今元成晖年迈病弱,他们才敢再度猖狂。
若不是自家王子落在了闻澈手里,只怕他们一时半会儿绝不会本分下来。
而在宫宴之上瞧见昔日劲敌的女儿,使臣自然要羞辱一番出气。
他低头捏了元蘅案前的酒盏,拎着酒坛子就给她满上了。澄澈的酒液甚至漫出杯沿撒了一地。
他端起酒盏,袖口都被酒濡湿大半,而元蘅不动声色地后退了稍许。
将酒递向元蘅,使臣道:“我们西塞人,瞧不上贵朝花架子似的达官显贵,但唯独敬元氏,敬元氏之女!你不会推拒这杯酒罢?”
好一副冠冕堂皇的说辞。
分明是在借此话暗报私仇,顺势吹捧恭维元氏,贬低朝中权贵,好给元氏树敌。皇帝尚还在席,如何能听这种“唯独敬元氏”的话来?
元蘅道:“对不住,在下病体未愈,不能饮酒,怕是要辜负使臣大人的好意了。”
“诶!元氏将门,怎会生出病秧子来?我不信!你不要推辞!”
说罢,他将酒再度递过去。
忽地,那位本不该出现在宫宴上的人却来了,两步走至使臣跟前,轻手夺去那盏酒,眼尾的笑意很轻,却瞧得使臣毛骨悚然。
“本王配不配饮了贵使这盏酒?”
第61章 撞破
原本称病避开使臣的闻澈忽然出现; 宴上众人都吃了一惊,往他们这边瞧过来,一时无人敢上前说话。
而西塞使臣并未在军中; 亦未亲眼见过闻澈本人。
他早就听闻北成派去镇守江朔的将帅是从皇子中挑出来的,而那些养尊处优的皇子王孙都是什么纨绔闲散的废物; 于是也都没放在眼里。可是闻澈狠绝的用兵之法却令人刮目相看。
在来之前; 使臣还想着这闻澈定是身着一身武服的莽汉模样,定是空有一身力气之辈。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人; 却是一身文人的广袖长袍、玉簪束发; 看着不甚文弱; 还生了副秀美俊逸的皮囊。他的眼风微微扫向使臣之时; 还带出些冷漠的轻蔑。
“你是……”
使臣并不敢确定这就是闻澈; 如若不然还会心生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