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难撩-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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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裴江知心中清楚,如今朝中久无人主事,这等担子落在自己肩上是不合规制的。
曾经还有闻临,如今皇帝却连这点权力都不肯给他,若真是一不留神皇帝驾崩了,真不知会不会忽然冒出什么传位诏书。闻临心中没底,便只能找他的茬出气。
谁也不敢确保这世间真的没有这样的东西,闻临能做的只有让皇帝不能亲口承认这件东西的存在。
也就是皇帝最好永远别再醒。
能进朝云殿的只有明锦和裴江知,就算是蕙妃都不能侍奉在侧。想通此事,裴江知觉得汗毛都是直竖,只盼着是自己想多了,千万别逼着他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才好。
闻临的确没说,只是从坐席中起身,将他扶起:“只是玩笑话,裴大人怎么还认真了呢?如今朝中无人做主,本王自当担起此责,奏疏明日就送来越王府罢。”
“可是……”
只是这两个字,闻临的脸色就变了。
苏瞿冷笑道:“裴大人可是什么?如今羽林军尽归殿下所掌,启都城外的防驻事务都是越王妃的母家在做,还能出什么岔子呢?若是不识时务,您也可与沈明生一般辞官回乡了。”
哪里有什么辞官回乡。
若是他不听从,一旦越王登基,根本就不会有他的活路。他在朝中辛苦经营多年,并不想落个凄清晚年或者不得好死的结果。
他拜答:“……是。”
这顿饭谁都吃得没滋没味的,裴江知本想着找个借口告退,也好躲个清净,谁知话卡在嘴边,他见到了挑帘而入的宋景。
裴江知其实不大认得宋景,毕竟他身为首辅,与武官关系并不密切,与武官家中的纨绔孙儿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他在家中倒常听裴鸢提起,说闻澈身边跟着的那个小世子有多不争气,书读不好,兵法也不会,整个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
可今日一见,却并非如此。
宋景一袭劲装,行走如风般利落,只是简单地见礼,他便站在堂中道:“军中正忙,着实分不开身,不知殿下有何事要说?”
“先坐。”闻临摆了下手。
宋景嘴角噙着的笑淡了些:“不坐了,有事就说,没事真得走了。”
果真是一派少年心性,喜恶爱憎都放在面上,丝毫都不会遮掩。
真不愧是能与闻澈玩在一处的人,裴江知竟觉得宋景这种态度甚能解气,将方才自己在闻临这里憋的一肚子气都报了回去。可与此同时他又不免心慌,毕竟如今安远侯未醒,闻澈不在启都,就连元蘅也在衍州鞭长莫及,这样的少年人不给闻临面子,只怕要吃亏。
见闻临没接话,宋景转身就要走,谁知还没碰到帘子,便见一个侍卫将刀抽了出来,拦住了宋景的去路。
果然如此。
宋景头也不回地轻蔑道:“殿下这是何意?”
闻临重复:“先坐。”
闷着这样的一口气,宋景只得坐回来,心中想的却是自己真是中邪了才会来赴闻临的约,他能安什么好心?
“坐了,殿下有话直说罢。”
宋景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屏风,将不耐烦直接挂在脸上。
早就知道宋景是个软硬不吃,苏瞿不想让闻临再动怒,平白伤了和气,便主动开口道:“世子,如今侯爷受伤未醒,算是顶要紧的大事了。殿下是想关心您,才摆了今日这桌酒菜,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
“和气,好。”
他一句废话都不说,只应声。
苏瞿道:“如今十二卫主帅空悬,兵部的决议是,将十二卫调遣令牌收回。此事殿下和首辅大人都是赞成了。世子看何时方便,将十二卫交割清楚啊?”
听罢这番话,宋景扭头看向裴江知。
这才是顶冤枉的,裴江知也是才知道自己“赞成”过了。
见裴江知沉默不语,宋景微挑了眉:“兵部?你们兵部凭甚做这种决议?早些年陛下便说过,十二卫不归兵部管。”
“世子这话可就不对了,兵部不管军务管什么,难不成十二卫就是你侯府的私兵了不成?”
宋景毫不留情地反驳:“倒也不必非此即彼,硬要给我安什么罪名。陛下起初要兵权散开,求的不就是相护牵制么?难不成你觉得自己做了个兵部尚书,便能调动天下兵马?没事少做这种梦,我瞧着大人您都糊涂了!十二卫不是羽林军,跟您可半点搭不上边。”
被他的直言不讳气得够呛,苏瞿的手都是抖的。为官这些年,倒还从未有人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过话。
裴江知唯恐宋景的直率惹了祸,便主动出来打圆场:“世子,苏大人不是那个意思,千万别起争执啊。只是您在府中娇惯久了,只怕不熟悉军务,眼下侯爷伤情未愈,十二卫可不能就此耽搁下了。若是能有个经验丰富之人领军,不是更好么?”
“不好。”
宋景多余的什么都不说。
入屋内摆放新鲜果蔬的小厮察觉屋里这剑拔弩张的气息,连头也不敢抬地搁了东西就要走,临出门还被门口的侍卫吓出一后背的冷汗。
感叹完这年头银子不好赚,他收了托盘就碎步顺着木梯跑了,咚咚声传回屋中,划破这点沉默。
闻临终于再度开口:“不好就不好,这都好商量。世子觉得自己能行,代掌十二卫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切莫因此与本王生了芥蒂。日后还有很多要倚仗世子的地方呢。”
冷笑一声,宋景看向门口的带刀侍卫,目光瞥向闻临:“这就是殿下的倚仗?”
闻临示意那侍卫退下。
宋景见人撤了,才心平气和地说了句:“我倒是不怕死,但是谁能让我死,谁才算真的有本事。所以没事别拿刀吓唬人,谁不是军营里出来的呢?文徽院待这么些年是爷爷让我磨性子,不然依我的脾气,今日一只手就能掰折那侍卫的手臂。”
后面的话是他说来撑场面的,但前面之言却所说非虚。
他若活着,闻临倒还有可能牵扯一下十二卫。但宋景若是死了,安远侯与其孙一同出事,依照安远侯在朝中积累的声望,单单是唾沫星子就能把闻临淹死。
这个险他自然不会冒。
闻临面上的笑意愈来愈勉强,袖间的指节捏得直作响。
“澈弟回了江朔,世子如今在启都确实艰难,毕竟没了靠山。但……”
闻临的话还没说完,宋景便打断了他,笑道:“真是有趣。同样的话对首辅大人说一遍就罢了,对我说可就没甚用处了。毕竟我愚钝,实在难以领会殿下的用意。今日便说到此罢,不叨扰了,告辞。”
方才还没入内之时,宋景有心在外听了屋内的谈话,也清楚闻临是如何用闻澈不在之事威胁了裴江知。进来之前,他便明白他要么态度强硬,要么就只能臣服了。
见宋景毫不留情地走了,闻临几乎要将杯口捏出裂痕来。
裴江知忙道:“别看他及冠了,说到底纨绔心性,殿下莫要气坏自己身子,也别……”
也别迁怒于他。
闻临的怒意缓缓退去,冷笑道:“没想到还挺硬气。但硬骨头,就有硬骨头的啃法。若是啃不动……”
苏瞿笑了:“这种人也就凭着自己手里那点家业嚣张了,其实威风都是虚的。就跟元蘅一样,曾经再如何有无限风光,如今也不可能回来了。硬骨头,啃不动就剁碎,也都好办得很呐。”
他举杯,裴江知犹豫良久,却也不好明面上再说什么了,只得举杯应了。
这酒谁饮得都不畅快。
第82章 琅州
抵达琅州之时; 已经将近日暮。
此番来这里,元蘅并未告知琅州知州,如若不然许多事都不方便再查下去。
到这里之后; 她发觉琅州的水害的确是最轻的。过往的琅州也是以农田为主,只不过后来不知何故农田荒废许多; 桑蚕兴盛起来; 因此并不能供应过多的粮食。
直到真正进入琅州城,元蘅也没想通究竟是何种原由导致的流民激增。
在一家客栈落脚暂歇; 元蘅一袭不惹眼的男衣; 加之漱玉随身携佩刀; 店家小厮半点都不敢轻慢; 见着就忙不迭地准备好了上房和茶食。
还没往房中走去; 元蘅正与漱玉低声说话; 擦肩却走过一个盛装打扮的妇人。
那妇人约摸比元蘅要年长十来岁; 风华丝毫不减,色如春日桃花; 举止也甚是得体。她大概是这家店的掌柜,不徐不疾地从帘后走出; 倚在柜台边上翻看账簿; 而那小厮颇为恭敬地唤了一声“梁夫人”。
实在没忍住多留心看了几眼; 元蘅总觉得自己在何处见过这个梁夫人。
分明是素未谋面之人,可那种熟悉感却翻涌而来。走到自己房门口; 漱玉推了她一把,元蘅才真正回过神来。她将遮挡的帘布掀开一条缝; 再次看向那位梁夫人; 依旧没想通自己在何处见过。
入了夜,元蘅并不饿; 却换回了女衣,簪好发,朝着客栈正堂中走去了。
那位梁夫人还没歇下,在柜后执笔蘸墨算着账,另一只手微动,将算珠拨得发出一阵脆响。大抵是感觉到来了人,她将账簿合上看向元蘅,半点笑意也无:“怎么?”
“讨水喝。”
梁夫人这才弯了唇,说话时声音不算温柔,但是清越:“吩咐小厮送房中去就行,怎好劳烦客人亲自来讨?”
话虽如此说,梁夫人却起了身,给元蘅备好了一壶茶水,正准备亲自送去她的房中,元蘅却拦了下:“就在堂中饮一碗就好,不必劳烦夫人送回房中。”
梁夫人也不推辞,放下茶水后应声:“好。”
讨水只是推辞,房中多的是准备好的茶水。元蘅从未来过琅州,但也知道眼下的琅州流民众多是因为绝了生路,沿路上歇脚的店家都是一副忧愁模样。
这位梁夫人却不同,店中虽客人极少,她见了来人却依然不甚热情,连元蘅从男装变成女衣也不惊讶,只是冷淡地做自己的事。
好似这生意做与不做也没什么所谓。
“夫人是独自撑起的这家店么?”
元蘅试着搭话。
梁夫人一怔,停了笔抬眸:“当家的早年病死了,我的孩子也病死了,自然是我一人撑着。”
她的坦率令元蘅一惊,这才觉得自己问话冒犯了,忙道:“对不住,是我不该问。”
“这没什么,乱世里讨生活,就是这样的。”
算盘珠劈啪作响,梁夫人却轻淡地继续闲聊,“一个人谋生不算苦,前些年被大将军强娶做续弦才叫苦。我们这些市井中人,无权无势,还不是被人拿捏么?后来眼泪都熬干了,才谋得一封和离书,如此才能做些小生意,倒也清闲……”
“大将军?”
梁夫人笑答:“他已死了,不必再提。”
琅州已死的将军,还能有谁,自然是当年被元蘅亲手所杀的柳全。
元蘅倒是从不知道柳全还做过这样强娶的混蛋事。但他人已经死了,梁夫人看着也不像沉溺于过去的不够洒脱之人,确实没必要再说下去。
饮尽碗中的水,元蘅正准备告辞去歇息,却被梁夫人叫住了。她起身绕出柜台,走近元蘅,看着她发间的玉簪,若有所思道:“姑娘这簪子是何处得来的?”
元蘅随手簪上的,也没顾上瞧是哪一支。她抚摸了下,明白这是当日她从闻澈的发间取下的那支。
她随口敷衍:“家中郎君给的。”
闻言,梁夫人的神色微变。
本要碰到的手骤然收回,目光重新落回元蘅的身上,许久才道:“那郎君是启都人氏?”
这下换成元蘅吃了一惊。
方才她只以为梁夫人是觉得簪子好看,才多问了一句的,可是能说出启都,便足够证明她认得这支簪子,也认得闻澈。
明白自己多话了,梁夫人忙解释道:“上等玉石,雕工精致,寻常地方不好找。郎君应当是达官贵人罢?此行怎么没有与你同来?”
就算梁夫人再找补圆话,元蘅也确信她就是认得闻澈了。
寻常人认得熟人,从不会连人头上的簪子都看得清楚,可知是格外熟悉,或者这发簪与她有何种牵扯。
距离近了,元蘅并不遮掩对梁夫人的注视。就是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认得闻澈,她也见过。
又能是何人呢?
“是了,他有要事忙,便没有同行。”
元蘅说罢,将瓷碗放回原处,笑着点头示意。上楼之时她微微侧目,便瞧见梁夫人一直在看她,目光久久没有收回。
帘布落下,隔断了这束目光,元蘅才恍然想起了什么。
就是见过。
在一副画像上。
那副画像上所绘的女子正值茂龄,与如今的梁夫人差别不小,所以元蘅才一时无法想起。
可是那女子在记载中已经死了。
翌日晨起,元蘅醒得早,她出了房门时正好瞧见了梁夫人。她与昨日的盛装不同,长发披散在肩上,虽随意亦可见仪容之端正。她还在拨算珠填补账簿,看着倦容面满,显然是昨夜没能睡好。
元蘅也没睡好。
她临出门,梁夫人叫住她多交待了一句:“小心行事,如今琅州挺乱的。”
元蘅转身看过来,笑道:“琅州之丝帛天下闻名,我等也是慕名而来,想采买一些回去。若是夫人不忙,能否邀夫人同行?”
没想到她会忽然邀约,梁夫人的笑意凝在面上,看了她片刻,道:“好。”
梁夫人换衣挽发就费去了小半柱香,之后便与元蘅同行挑选丝帛。两人各怀心事,说话都是彼此的试探。
丝帛选好,她又去给元蘅瞧制衣之绸布。她将元蘅手中正在抚摸的青黛色绸布搁了回去,柔声道:“这等颜色太沉,上面的花纹更是多此一举,若是换成凤纹,那才叫华贵漂亮。”
“凤纹……”
元蘅反问,“琅州丝帛供官宦不供后妃,夫人见过皇后的凤纹么?”
梁夫人的手一僵,将布料捏紧了几分,眼角细纹因笑意更明显了起来:“没见过。”
“没见过怎知漂亮?”
梁夫人的笑隐去了:“猜的。”
元蘅道:“猜得好,我见过。皇后娘娘解禁足参加春赏宴之时,我有幸见过一面。凤纹穿在娘娘的身上是真的好看极了。”
说这番话时,元蘅一直在看她的神色。而梁夫人却不似方才的紧绷,抚摸着一旁的布料,温声岔开了话:“这个颜色好看,我瞧着适合你这个年纪。”
她仿佛知道元蘅心中所想了。
重新回街巷中时,两人并肩走着。梁夫人丝毫不再提凤纹之事,反而看着阴沉不见日光的天色,沉沉地叹了气。
走出好远了,梁夫人漫不经心般随口提起:“若姑娘只是来琅州买丝帛的,那买完就快些走罢。琅州此处,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了。”
“若我不是来买丝帛的呢?”
梁夫人止步,回眸看着元蘅:“那就多留些时日,什么都会明白的。”
夜里起了风,窗外的枝桠被风吹得乱颤,琅州城中分外空寂,除了呼啸声,旁的什么都听不到。
才饮了药,漱玉看着元蘅手中多出的丝帛,不明白元蘅这一大早就跟着梁夫人出门,究竟去了何处,竟连她也不许跟着。
“昨个你还说这个梁夫人不对劲,今日怎的就这般放心与她一同出门去?你若是在琅州出点什么事,我也不必回去了。”
元蘅抬眼看着面前正闹情绪的漱玉,轻声笑了,将丝帛推给她看:“下不为例嘛。我今日出门收获颇丰,我就说了这个梁夫人绝非客栈掌柜这么简单。如今我终于明白琅州为何灾情不重,却又生出那么些流民了。从徐融还是知州之时,琅州官府便多了一道命令,要琅州丝帛。”
“琅州供丝帛不是应该的么?”
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