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出逃以后-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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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长星应下,魏清嘉便也就没有多说了,只温声道:“我在这儿等着你。”
长星跟在了绣竹的身后同她一块儿往里头走,路上绣竹倒也没说什么,颇有公事公办的意思。
这却是让长星松了一口气,不然,她还真不知如何去解释才好。
等到了门前,绣竹便停了脚步,侧身道:“殿下在里边等你。”
长星应了声“是”,而后方才几步踏进了屋子。
第19章
◎买断了他们二人的过去◎
她进去的时候周景和正背着身子在看窗外的落雪。
长星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停滞,她看着少年的背影,忽的想起来他们初识的那年冬日,上京也飘了雪,周景和就是这样立于窗前赏雪。
文阳殿中处处破旧,那扇支摘窗早就老旧得不成样子,冬日里的冷风找到了空隙便呼呼的往里边灌,周景和的身上穿着的虽是长星省了许久的月俸换来的冬衣,可又如何能同他如今身上的这件狐裘披风相较?
那时长星站在他身后担心他受了凉,便给他灌了汤婆子又推搡着他进被窝里去,却听他恍惚间道:“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长星没明白他的意思,愣愣的看向他,周景和微微低头,好似想同她解释方才他口中的那句诗词的意思。
可他只是张了张嘴,最后却是叹了口气,轻轻摇头说了句“算了”。
那时候长星没有多想,只细碎的叮嘱他寒气伤人,莫要贪图一时景致而伤了身子,再感了风寒就不好了。
可现在回想起那日的景象来,她忽然有些茫然,那日欲言又止的周景和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你认识魏清嘉?”周景和缓缓转身,泛着冷意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她下意识的点点头,原来是想同周景和再说些什么的,或许是解释这些日子以来她为什么没有来瞧他,或许是同他分享最近发生的事儿。
可最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只是安静的站在那儿。
朝夕相伴的那么多年的两个人,此刻却恍若是两个陌生人。
“有关于我的事,你没有同他提及吧?”片刻之后周景和再度开口,看向她的目光中也隐约带着探究。
长星有些茫然的摇头,“他……只知道我是殿下身边的宫人。”
周景和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轻轻一抬手便将一袋金叶子丢在了她脚下,金叶子洒了出来,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泽。
长星下意识低头,却在目光触及那些金叶子的时候好像被什么烫伤了一般,灼热而滚烫的感觉激得她眼眸酸涩,身子却僵硬而冰冷,也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她听到他的声音清晰而冰冷,他道:“收了这些银钱,往后只当你与我未曾相识,亦再不要同旁人提及你我之事。”
“这是……”长星看着散落在脚边的金叶子,思绪恍然清明,“这是买断过去的银钱吧。”
周景和微微低头瞥向她,“不够?”
长星抬头看向他,他的眼里,嫌恶,鄙夷……
再不见从前的半分温存。
她曾千百次望向他的眼睛,他看向她的时候,眼里或是感激,或是感动,或是缱绻,从未像今日一般,好似是在看什么让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
“可是……殿下从前不是这样告诉奴婢的……”她还是听到了自己不甘的声音。
七年。
到底是七年。
长星也曾经想过他们原本就是云泥之别,可周景和却牵着她的手,笑着同她说他不过是落魄皇子,同她,原本也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确实,在这后宫之中,一个败落的皇子,本也得不到什么优待。
所以她虽然还会将他当作天上的云,可也不能再阻止他的步步靠近。
可如今……
“长星,我从来不是信守承诺的人,更别说有些话甚至不能称之为承诺,不过是逢场作戏的谎话。”周景和打断了他的话,微微皱起的眉间有着显而易见的不耐,“你如果不愿意收了这些然后闭上嘴的话,我也并非没有旁的法子,毕竟你不过就是一个低贱的宫人而已。”
“你应当知道留着你于我而言,本就没什么好处。”
低贱的宫人。
倘若不是亲耳听见,长星大约怎么得都想不到他的心里原来是这样想的。
毕竟从前,是他牵着她的手,告诉她,她并不低贱。
原来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的谎话而已。
那时候的周景和被踩进了泥地里,竟是要依附着她这样的宫女,在她面前无数次的虚与委蛇才能得以生存。
长星低下头,忽然有些想笑,她胡乱的伸手将眼泪抹去,然后将那些金叶子一片片的捡起来,“我答应你了。”
她将那些金叶子全都收好,又缓缓道:“你放心吧,从前……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再与旁人……提及,至于这些银钱,本就是我……应得的。”
这几年间她为他做了那样多,这些金叶子就算是再怎么昂贵,她也是受得起的。
只是她说话结巴的毛病却又在这会儿犯了,原本应当说得最有气势的几句话,被她磕磕绊绊的说出了口,让她心里又是一阵苦涩。
连这种时候,她都没有办法理直气壮的去指责。
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更像是做错了事的人。
她就这样应了下来,却是让周景和有些意外。
他见她神色不甘,原本以为她还会再做纠缠。
却不想……
“倘若……七殿下没有旁的事儿,那奴婢就先告退了。”话已经说明白了,长星竟是连一刻都不想再与他共处。
殿内暖烘烘的,可她却偏偏很想踏进冰天雪地里,混着冷意的风袭来,反而会觉得身心舒畅许多。
“也好。”周景和微微点头,心中泛起的涟漪在片刻之后归于平静,依旧是一潭死水,他又从案几上取了一卷字画,“拿给魏清嘉吧,就说是我回的谢礼,给云妃的。”
云妃擅歌舞,却不通字画,若是为回礼,他送钗环首饰,或是琵琶之类都能说得过去,偏偏却挑了一副字画。
不像是去送礼的,倒像是去添堵的。
长星想不到这些,也不会刻意去思量,只是恭敬接了字画应下,而后便退了下去。
长星捧着字画快步走到了廊道上,魏清嘉还在那儿等着。
洋洋洒洒的雪花飘到他的肩头和发上,好似给他周身镀了一层银色。
他见长星出来,一边伸手拂去衣上雪,一边也往她走来,等走到她跟前,他还没说话,却先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身量很高,披风在他身上的时候大约到了他的小腿处,可盖在长星身上却能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长星看着低头细心的帮自己将系带系好的魏清嘉,下意识的拒绝道:“魏侍卫,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魏清嘉将系带系好后抬起头来,笑着道:“没什么不好的,是我请你帮忙才让你大冷天在这儿受冻的,要是将你冻坏了岂不是我的过错?”
“怎么会……明明是魏侍卫帮了我的忙才是……”长星下意识开口,可说着说着却又止不住的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想起周景和的那些话。
声音也是不自觉的越来越小。
为了见他一面,她往承文殿跑了无数回,甚至担心他会因为自己没有一早去见他而生气,一心一意的以为他也在想着自己。
可她似乎忘记了,周景和倘若想见她,原本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啊。
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任人欺凌的落魄皇子了,他得到了圣人的重视,身份地位都不能同日而语了,他要是想见长星,不过是一句吩咐的事罢了。
那时候的长星到底是没想明白,还是不敢去细想呢。
长星低下头,闷闷的没再说话。
魏清嘉见她神色不对也没多说,只道:“走吧。”
二人踩着细碎的雪从冗长的廊道上走了过去,留下的脚印很快被洒下来的碎雪再度掩埋,直至再无痕迹。
魏清嘉将长星送到了冷宫,长星回了神,先将那卷字画递到了他手中,“这是七殿下给云妃娘娘的回礼。”
魏清嘉接过,又见她将身上的披风取下递了过来,“今日,多谢魏侍卫了。”
“其实我也有一事需要长星姑娘帮忙。”魏清嘉却并未像往常那样笑着同她说无需客气,反而让她帮忙。
长星有些意外,可也还是很快点头,“魏侍卫请说。”
她巴不得能帮魏清嘉做些什么,毕竟这些日子以来,魏清嘉帮了她不少,她不是喜欢欠着别人东西的人,所以总还是会有些过意不去。
魏清嘉没说话,却微微屈膝,长星一愣,片刻之后才明白他说的需要她帮的事不过是帮他系上披风而已。
长星没有拒绝。
她认真的将披风系好,然后才同魏清嘉道别,“魏侍卫也快回去吧,别让云妃娘娘久等了。”
魏清嘉点头,犹豫了片刻又道:“你还想去承文殿吗?”
长星顿住,魏清嘉大约也感觉出来了自己这个问题实在有些唐突,又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假如你还想见七殿下,往后我得了机会,还可以带你去。”
“不去了。”长星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以后,我再也不会去了。”
魏清嘉点点头,眼里好似有着掩饰不住的愉悦,他道:“那么,明日再见。”
长星没有纠结他的话,也对着他笑笑,之后才转身进了冷宫。
兰嫔恰好走了出来,见长星回来,她抿唇笑道:“怎么样,你的信送出去了吗?”
长星没同兰嫔说过她要写信的事,只是她向兰嫔讨教得多了,兰嫔自己就猜出来了。
长星想过找些借口糊弄,可总是骗不过兰嫔,索性她们都知道长星同周景和关系好,长星想着,也就没再解释。
这会儿听到兰嫔提起那封信来,她也下意识的往袖间摸去,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而此时,承文殿里,那封信正安然的放在周景和的手边,他微微蹙着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0章
◎“江山不及美人”◎
长星将浑身找了一个遍都未曾见到那封信的踪迹顿时着了急。
想到倘若那信被旁人捡了去定然是要生出事端来,她的心里不由得一紧,也顾不上同兰嫔解释,胡乱找了个理由便又转身踏进了雪地里,沿着回来时的路细细寻找。
可来回走了两遭却依旧没找到那封信,眼见天色已经是彻底暗了下来,长星只能忧心忡忡的先回去了。
连着几日长星凡是得了空隙便在那日经过的道上来回走,可惜始终未能找到那封信,不过好在这几日倒也安静,并未真的因为这封信生出什么事端来。
长星心里便想着,许是捡到这信的人并未细看,只见上面字迹难辨便随手丢了,心底也是安定许多。
或许上天也不想让自己再留着那封信,是想让她断个干净。
正值冬日,周景和给的那些银子确实合时宜,长星手头一下子宽裕起来,先是给兰嫔和静嫔添置了过冬的衣裳,连着炉子炭火也换了新的,冷宫难得有了些暖意。
长星有时候觉得就这样陪在兰嫔和静嫔的身边似乎也挺好的。
她从那日之后就再没有去见过周景和,她觉得人还是应当有些骨气,那日他所言字字伤人,就算过往情分深厚,可到底也已经是被他糟蹋了个干净。
长星虽说偶尔还是会想起从前同他在文阳殿的日子,可却也总觉得那好似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明明不过才两三个月而已。
好在冷宫也并不冷清。
这几日魏清嘉也时常过来,有时候是隔一日便要来一回,大多时候会隔上两日,来的时候手里也不空着,或是带些吃的或是带些用的。
长星不好意思收下,可兰嫔却没客气,甚至还提前同魏清嘉说好冷宫里头缺了什么,让他下回记得带来。
长星劝了几回,可见他们似乎都不曾将自己的话当一回事便也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不过见魏清嘉总是这样清闲也是有些奇怪,一问方才得知是云妃生了病,他这些日子总要去照料,便顺路来看她。
云妃身子原本是不错的,几十年来都未曾有过什么病痛,连前些日子周景文那样闹腾,也生生挺了下来。
可后边周景和同孟娉瑶的婚事定下,云妃原以为周景文会因此稍稍清醒些,却不想周景文知晓了这个消息,反而觉得高兴,甚至借着这个机会到云妃面前说什么,既然这事儿已经成了定局,便也就不必再去争了,这才将云妃气得生了病。
兰嫔同静嫔听说云妃生病的消息似乎都很高兴,连带着那天夜里用晚膳的时候还多吃了两碗饭。
显然是极为厌恶云妃的。
可一提及魏清嘉却又是变了神色,口中都是赞许之意。
对于两人之间的亲缘关系也是全然不在乎。
长星见此情景也是无奈。
文阳殿也在这几日修缮完成。
说是修缮,其实同拆了重建也是没什么区别了。
毕竟原本的文阳殿早就破烂不堪,几乎是没几处好的地儿了,如今圣人这样重视周景和,自然是不会让他受了委屈,所以在修缮文阳殿这事上边也是费了不少心神。
等修缮完成的时候都瞧不出来几分从前文阳殿的模样了。
周景和也不在意。
他之所以坚持要回到这儿来不过是想借机算计云妃,其实本来住在哪儿也都是无关紧要。
只是搬回文阳殿也确实让许多事儿都方便了许多。
他同孟娉瑶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
这几日前来道贺的人都几乎要踏破了门槛,周景和总是面带笑意的应承着,其实也明白这些人无非是奇怪罢了。
奇怪明明原本的周景和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皇子,怎么在两三个月的时间之内就让圣人这样看重。
只是因为那日重阳,他不顾安危救了圣人一命?
自然不仅于此。
那些人也是这样想,便存了试探的心思。
可惜却也试探不出什么来。
而孟家似乎对于这桩婚事也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只是周景和的心里却也知道,像孟娉瑶那样骄傲的人,即便是与周景文退婚的事已经成了莫大的屈辱,她也依旧是看不上周景和的。
即便如今的他再怎么得圣人重视,可他的出身,谁也不回忘记他的生母不过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粗使宫女。
孟娉瑶妥协,那是因为没有办法。
丞相府的嫡女不是那么好做的,孟家要占一个皇后的位置,便只能如此。
周景和也不在乎孟娉瑶到底愿不愿意,更不在乎她是否厌恶着他有着那样的生母,毕竟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从来都是不带着分毫感情的。
只要最后能达成目的,就够了。
可他忘记了,他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
周景文的事闹腾得圣人连带着对着云妃也是生出了些厌弃的心思来。
已经是连着两个月未曾去见过她了。
可今日夜里却是破天荒的去了华宜殿。
云妃病了的事圣人自然是知晓了,原来他只当那是争宠的手段,毕竟这种算计云妃从前也是有过的。
圣人喜欢云妃的时候,这种算计落在他的眼里便只是耍小性子,可若是不喜欢的时候,这种算计也就成了让他厌恶的心机。
所以圣人初时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甚至觉得有些可笑,只是今日太医照例来请脉时他正好瞧见眼前的王太医也是往日云妃所看重的太医,于是便多问了一句,这才知晓云妃积郁成疾,竟是已经有好几日未曾下过床塌了。
圣人听了这话沉默了半晌,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