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生不行善-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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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你……”
“还不懂什么?姑母与你解惑。”姜氏拉下她的手,不让她折腾自己手指,姑侄两个一唱一和,弄得许氏根本插不上嘴。
姜莞噙着淡淡笑意,非但未及眼底,反而自眼中掠过一抹凉薄淡漠,匆匆闪过后,被她隐藏的极好。
虚心受教的好学生模样,诚心诚意发问道:“退裴家的婚,为什么来跟姑母说?姑母又做不了表姐婚事的主,难道不该去跟小姑父小姑母谈吗?”
姜氏看着她,笑而不语。
然后姜莞拖长了音调啊了一声,脸上写满恍然大悟四个字:“国公夫人是怕不好开口,惹恼裴氏,到姑母这里先说,找帮手的吧?”
她又懊恼困惑:“可我看夫人她这样理直气壮,又实在不像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呀……”
许氏气的脸色发白,偏偏眼前发黑,她几乎看不清这姑侄两个的脸,若不是靠着意念强撑,此刻只怕栽倒在地。
她看明白了。
姜氏是故意留下姜莞的,姜莞进门前也已经知道她要退婚的事情。
在这儿你来我往演戏羞辱她呢!
许氏腾地站起身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大姑娘说得对,退婚之事该跟裴家说,今日是我冒失唐突,打扰王妃,这便告辞了!”
“且慢。”姜氏冷声叫住人,“我说了,就算我做不了主,也一定想方设法不会再让清沅入你成国公府门楣。许夫人,咱们好像还有事情没说完吧?”
她走都不行了吗?
许氏身形僵硬,回头看她,一双眼几要喷出火来:“即或是要补偿裴大姑娘什么,也是与裴家人商量的,我跟王妃,应当没什么没说完的事!”
这会儿倒是怪硬气的。
姜莞扯了扯姜氏袖口:“姑母别生气,许夫人也坐下喝口茶消消火气吧,闹得这样僵,传出去只是给外面人看笑话而已呀。”
她一双杏眼滴溜溜转着,眼神澄明,无辜极了:“我想国公府这样的体面人家也不至于无缘无故要退婚,非要上赶着得罪人,清沅表姐早些年在盛京便已是贤名在外,来日又不愁嫁。
既然韩家想悔婚,依我说,不如退了算了。私下里补偿表姐大几千两银钱,打两套好的头面首饰,只当是哄着表姐高兴,也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不也就过去了嘛?
总好过几家撕破脸,越发成了老百姓口中谈资,经年累月过不去这个坎儿,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好尴尬的姑母。”
她一面说,一面摇姜氏手臂:“我要说错了,您只管骂我,当我孩子话胡说。”
而后露出渐渐虎牙冲着许氏笑:“您也是,您也只管骂我。”
谁敢骂她啊?
许氏细品姜莞的话,她活了半辈子的人,立时觉出不对来。
死丫头看似从中调停,好似帮了她一手,实则不过顺水推舟,还能狠狠他家一笔!
张口几千两银子,全套的头面首饰——一个小娘子开了口的东西,她要真的补偿,也只能比这个数更多,否则岂不是连个孩子都不如,过于不通人情世故了吗?!
姜氏脸上依旧覆着一层薄冰,但舍不得骂姜莞,又仿佛真被她说的心软下来,看了眼许氏:“她虽是孩子话,但目下看来,却再正经没有,横竖你家铁了心要悔婚,我也不愿传出去叫人笑掉大牙,国公夫人表个态,给个数,咱们私下说好了,对外依旧体体面面,端看你是个什么态度了。”
第29章 神仙妃子
退婚的事敲定也很快。
姜氏手上养了十来只信鸽,她性子急,最不爱等,平日里有个什么书信往来,最不耐烦等上十天半个月的,所以就养了那些信鸽,做飞鸽传书之用。
往河东,往幽州。
姜莞并不知她于信中如何写,但河东回信很快,只一句话——凭你做主。
也不知小姑父和小姑母在河东得气成什么样子。
于是只五日光景,盛京无人不知,那成国公府的确早在三年前就与河东裴氏定下婚约,如今为行宫之事,韩大郎君心灰意冷,深以为女孩儿皆是蛇蝎,不愿提起成家娶妻这类话,连听都听不得。
韩家无法,不能耽误裴大姑娘,只得将婚事作罢。
又觉着此事是他家之过,拿出三四千两银子买下京郊三百多亩良田,并着河东铺面无数,送给裴大姑娘做私产,给裴家赔礼。
此事才算是体体面面的揭过去。
许氏听到消息时候在家中晕死过去两回,请了大夫来看,说她是急火攻心之症,不要紧,但得静养,不好再受刺激,否则亏损元气,会很棘手。
这些乌糟事情,成国公听来便觉心烦,他这十几年的时间对家宅中事概不过问,一心只想着求佛问道,炼丹得长生。
就连当年与裴家的婚事,本也是许氏撺掇着,非要看上裴清沅的家世门楣,逼着他一块儿去的河东。
结果现在弄成这个德行,他气急,竟索性丢开手不再管,离了京中,遁去了京西道观里。
裴清沅就是在成国公府这样慌乱不堪的光景下,抵京的。
那日是腊月初九,天儿却格外的好。
十一月里落下初雪,一日赛过一日寒,谁知道自从入了腊月,天气反复,竟然回暖不少,很是古怪。
一早出入西城门的百姓便三步一回头的往路旁看。
沛国公府的马车外,昌平郡王府的小郡王赵然高头大马,显然在等着什么人。
众人又心下了然。
除了裴家那位大姑娘,谁还有这么大的脸面呢?
赵然带着姜莞等了大约有不到半个时辰,裴家的马车缓缓而来,映入眼帘。
姜莞撩着软帘探出半个头,看得真切,面上欢喜,就要下车。
赵然早已下马,见她从车里钻出来,站在马凳旁把左臂递给她搭扶。
“表姐!”
垂着墨绿流苏穗的侧帘被拉开一个角,露出一张粉白艳绝的脸来。
明眸善睐,唇红齿白,与姜莞的精致不同,裴清沅那张脸有着摄人心魄的能力,更偏妖冶。
举凡小娘子生了张妖冶娴都的脸,大多艳丽不庄重,可裴清沅教养又实在太好,气度端容,周身不俗,正好能中和掉那张脸带来的麻烦。
姜莞心想,单凭这张脸,韩沛昭都罪该万死了。
这样明艳不可方物的姑娘,娶到手还敢不知足。
反正她自问绝色,但每每仔细端详裴清沅脸上每一个细节,都还是忍不住动心。
这才是美人啊。
裴清沅眉眼略弯,点到即止,脸上的表情并不会太大:“表哥,阿莞。”
老天爷可能格外偏爱裴清沅。
她这嗓音,乍听来是云卷云舒的阔扬,细品方能察觉其间有暗香盈盈,乱人心弦。
“母亲在家中等,顾家舅母也在,回家吧。”
天光大好,往来行人愈发多,驻足议论者也有,裴清沅才抵京,赵然也不想她听那些闲言碎语,便催了一声。
姜莞索性上了裴清沅的马车,赵然也不说她,重翻身上马,领着两个妹妹回了王府不提。
·
顾怀章的发妻出身会稽魏氏,也是高门显赫之家。
正经说来,她跟裴清沅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撑死不过沾亲带故四个字。
但这些年,几家关系处的亲如一家,早年裴清沅到盛京小住,偶尔也会被姜莞拉着到顾府留宿一晚,是以自然亲厚。
她是出了名的护短,又格外喜欢裴清沅,要不是她两个儿子一个被老太太指腹为婚定了娃娃亲,一个叫内定做驸马人选,当初到河东求亲,怎么也轮不到韩家。
赵然带着两个妹妹进了门,姜氏端坐还未曾动,魏氏到从罗汉床上下了地,就趿拉着绣鞋,三步并作两步至于裴清沅跟前来,长臂一捞,人就进了她怀里。
她搂着孩子不肯撒手,满口心肝儿的叫:“累不累?赶了好久的路,我看你脸上都要挂不住肉了!是不是不好好吃饭来的?
京城里好些小娘子追求什么孱弱之美,一天到晚赛着瘦,你在河东也学那个了吗?
看看珠珠,珠圆玉润有什么不好!快来坐下,叫我好好看看。”
裴清沅大概有四年多没有来京城,乍然见魏氏这样,才想起她从前的热情与怜爱,低眸浅笑,就被拉到了罗汉床边去。
她依着姜莞的辈儿叫舅母,没敢生往外抽胳膊,虚推了下魏氏的手:“我才来,先见了礼才是正经的,您坐,我给您和姨母磕个头。”
姜氏坐在一旁这时才摇头:“又不是你嫡亲外甥女,上赶着贴个什么劲儿?我还没抱抱我的宝贝外甥女呢。”
赵然觉得他待在这儿有些尴尬,偏过头,掩唇咳了声:“母亲,我只在夫子那里告了一个时辰的假,表妹既到了,我先往学里去了。”
他一面说,一面揖手拜礼下去。
姜氏和魏氏根本就不留他,相当敷衍的应了一声就叫他去了。
小丫头拿了个金丝银线绣百鸟图的蒲团来,裴清沅略提裙摆,规规矩矩拜下去,与两位长辈叩首磕过头,才叫小丫头扶着站起身来。
她一起身,魏氏就伸手出去:“过来坐,快来。”
姜氏没好气的瞪她,却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裴清沅依言坐过去,才开始回她前头的话:“我一切都好,赶路也没觉着十分累,好多年没来京城给您和姨母请安,我心里欢喜,便不觉得累。
有好好吃饭,也没学别家小娘子那样,就是生来如此,我娘总说我能把珠珠眼气死,便是一顿吃二十碗饭,也是不长肉的身段儿。”
她把魏氏逗得花枝乱颤,姜莞撇着嘴跟了句:“我也不胖呀,我身上的肉不都长得正正好嘛。姑母帮帮我吧,舅母一见清沅表姐心就长歪了,我好可怜,表姐也学舅母的话笑话我,小姑母才不会这样说我呢。”
姜氏见了裴清沅那样的容色,那样的身段,神仙妃子一般,也爱得不行,听小姑娘撒娇卖乖,反而揶揄她:“我帮你什么?你就是比你表姐圆润,这不没说错吗?”
姜莞怔了下,罗汉床上的人却笑作一团,屋内气氛和谐又欢乐,她托腮瞧着,须臾而已,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这样多好,她最爱这样其乐融融的光景了。
第30章 跪下谢罪
小姑娘家贪玩爱热闹,反正姜莞是从来在家里闲不住的性子。
裴清沅数年不到盛京来,再端庄持重的人离了亲爹亲娘,有了年纪相仿的姊妹在一旁怂恿,多少也生出些贪玩的心思来。
长辈们不拘着,姜莞拉了裴清沅就出了郡王府,她带来的行李和奴仆,自有姜氏替她打点妥当,根本就用不着她自己操什么心。
一路出府往茶楼,路上裴清沅也听得见那些嘀咕声。
说是小声议论吧,可百姓们见着沛国公府马车,又根本就没打算压低声音,是以字字句句钻入裴清沅耳中。
她面容爬上惘然,眼底掠过晦涩,与姜莞玩笑的心,也收了七七八八。
姜莞是故意的。
她来了,这些躲不掉,早听到晚听到,结果都一个样。
还不如趁着今天刚来,见了姑母与舅母,心情不错,听了这些也好开解。
是以什么都没说,只握紧了裴清沅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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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的事情我知道,阿耶飞鸽传书,要我到了盛京,一切听姨母安排,也劝我不要太把韩家放在心上。”
裴清沅执盏未饮,茶当然是她素日里爱的峨眉白芽。
二楼雅间靠窗的位置,姜莞最喜欢把窗户支开,看着楼下往来不绝为生计而忙碌的百姓,瞧着这人间百态。
也正因如此,楼下的议论纷纷,糅杂在一众叫卖声中,清晰入耳。
裴清沅脸色仍旧没有多好看,语气却很平和:“我才十五,并不急着要成婚嫁人,如今离了河东,到了姨母身边小住,同你一处,也玩闹些时日,松泛松泛,横竖没有人约束拘着我。”
姜莞细细琢磨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慢慢放下心来。
她果然是个豁达女郎,很能想得开。
那些话虽然伤人,裴清沅也的确为此而不开心,但不至于过分放在心上。
“表姐能这么想才最好不过,如今又得了韩家赔给你的那些,好好着人打理着,都是你的私产,往后你财大气粗,自己想做什么不成?”
姜莞把盈盈笑意挂在脸上,托腮看她:“姑母说了,没了成国公府,天下的高门士族数不胜数,来日定为表姐寻门好亲事,找个好郎君。
我那日也见了成国公夫人,实在不成体统,那样的人家,简直虎狼窝,退了婚才更好,免得你将来受苦,难不成成婚之后受了委屈再和离?还不如眼下这般呢。”
裴清沅让她一番话逗笑了:“你小姑娘家家,动辄把成婚呀和离呀挂在嘴边,不像话。”
姜莞才不在意那个。
姊妹两个坐了有小半个时辰,商量着要到首饰铺子去逛一逛,给裴清沅买几件京中如今最时兴的首饰,便携手出了雅间门。
但天底下真就有这般巧合的事。
更有那等死不悔改的人——
“河东裴氏嫡长女又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叫人家退了婚,脸上无光?”
“听闻裴清沅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模样身段便连姜莞也比她不过,韩大郎图个什么?还真叫个下作丫头吓破胆吗?”
“你懂什么,那是根本就没瞧上裴清沅,寻了借口要退婚罢了。若真喜欢,巴不得早早娶回家拱着,哪有这么多说辞。”
“听说国公夫人去商量退婚的事情,姜莞就杵在旁边听,还插嘴,这沛国公府的教养,说来也堪忧的很。”
“一对儿表姐妹,双双退了婚,真是合该她们两个做姊妹,上辈子就积下的缘分吧!”
……
不堪入耳的又何止是出自楼下过往百姓口中。
出得门来,拐过转角,另一雅间中的哄笑调侃,那样漫不经心的指摘,全都落入姜莞与裴清沅二人耳中。
裴清沅一向好脾气,也黑头了一张脸,更不用说姜莞。
那屋里的声音也熟悉。
尤其是说她二人合该做姊妹的那道——上次就是他,大言不惭,说她踹开小郎君的门,好没体统。
姜莞咬紧一口银牙。
这些人背地里说她,她可以轻轻揭过,只把人送去京兆府,叫他们爹丢个脸上京兆府卖情面领人。
可怠慢到裴清沅头上,却不大成。
姜莞发了狠,已然提步至紧闭的雕花门前,正似那日一般无二,一抬脚,踹开了房门。
裴清沅甚至来不及拉住她。
屋中人吃了一惊,待要骂人,转脸看见立于门口的姜莞和裴清沅二人,登时面如死灰。
那蓝衣圆脸的小郎君,是真喜欢蓝色衣裳,换了个款式花样,颜色却还是那个颜色。
礼部尚书家的嫡子,便是这般好教养。
也敢大言不惭说她沛国公府教养堪忧。
姜莞连冷笑都不肯给,眸中掠过肃杀与阴鸷:“王六郎似是不长记性,你阿耶掌管礼部,本该最重礼数,却教得你背后说嘴,论人是非,就凭你也配对我表姐说三道四,扬言沛国公府教养堪忧,真是可笑至极。”
她冰冷的眼神一一扫过屋中三人:“还有你们——上一回往京兆府走一趟,回了家中,看来各位大人皆没当回事,不曾好好约束管教。”
王六郎闻言上下牙齿打了个颤:“你又……又待如何!我们说的也不过是实话,谁叫你们两个小娘子听人墙角?了不起……了不起我们道歉!外面那些百姓也都这般说的,难不成你一一问责去吗?”
裴清沅也是想不到,这人还敢大放厥词。
她也是气得不轻,又心想该护着姜莞些,于是上前,把姜莞拉到身旁来:“寒门百姓无知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