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生不行善-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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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来想去,这事儿总要叫你知道才好。”
顾氏又长叹道:“然哥儿对她好,她自己清楚,我们做长辈的也都看在眼里。这些日子她病着,然哥儿又不好到内宅女孩儿的闺房里去探病,可送了多少东西给她解闷儿。
但是你要知道,这种心结,不是说解开就能解开的。
你敢拿然哥儿的一辈子去赌吗?
要是清沅这一生都看不快,就是块儿石头,任凭然哥儿怎么掏心掏肺的对她好,也捂不热,暖不化,你又怎么说?”
她视线定格在姜氏面容上,并瞧不出有什么神色变化,略想了想后,又道:“我自己是有儿子的人,尤其然哥儿还是你头生的儿子,我想与其把你蒙在鼓里,将来万一真的造就一对儿怨偶,再落你的埋怨,还不如先与你说清楚了。
你心里有数,这儿媳妇你要还是不要,自己也拿个主意。
然哥儿……然哥儿是个好孩子,或是你告诉他,叫他自己做主去。”
“阿嫂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姜氏忽而开了口,语气不善,但也没有先前那样冰冷:“这件事,从头到尾,不管是阿妹还是清沅,都是最无辜的,尤其是清沅。
她那时候才多大点儿,这七年委屈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无论是她爷娘面前,还是到了咱们跟前,她做的都是最好的。
我中意她,自是中意她这个人,原不是为她生得多漂亮,性情有多好。
这是我嫡亲的外甥女儿,我想把外甥女儿留在自己跟前,正巧了大郎又喜欢她,这是两全其美。
她这种性情,我怕她嫁去别家受欺负,留在我身边,我自是体贴她照顾她。
阿嫂的意思我听懂了。
大郎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清沅到底还隔着一层。
可我原就不是那样的人。”
她哼了声:“这十几年了,我何曾厚此薄彼的待过珠珠?阿嫂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我这辈子拢共也就得了四个儿子,没有女孩儿缘分,所以见了珠珠和清沅,都只当自己亲生的女孩儿看待的。
现下说孩子有这样的心结,我非但不心疼,反想着大郎若娶了她会不会一辈子不好?
阿嫂未免也太小看我!”
顾氏并非小看她什么,只是难免担忧。
她自己是做娘的人,自问做不到姜氏说的这样。
固然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人与人之间相处,亲疏远近终究有分。
“那你的意思,还是愿意叫然哥儿娶清沅的?”
姜氏说当然:“她越是有这样的心结,你告诉了我,我才越是不放心她嫁别家去。
大郎是我生的,也是阿嫂看着长大的,秉性脾气什么样,用不着我说。
那样的事,别说他敢做,就是动一动这样的念头,我也头一个要打死他!
只是这样的话,拿去说给清沅听,她八成也不信,只当咱们为了哄她心甘情嫁大郎才说的,所以也不必去说。
她要怕我不能护着她一辈子,那也不妨什么,我活多久便护着她多久。
这昌平郡王府里,我说话还是算数的!”
既得了姜氏这番话,顾氏也放下心来。
只转念又想起赵然:“你也不准备告诉然哥儿?”
姜氏摇头:“还是要告诉他的。我自是愿意,可他若打了退堂鼓,不肯了,我也不逼他。
横竖我有四个儿子,哪一个愿意,就叫哪一个娶。
再不然,知根知底的孩子们原多了去了。
袁家的,李家的,就哪怕是周家的。
盛京最不缺出色有才干的小郎君。
便是门楣稍有不济,小妹妹又不挑那个。
他们河东裴氏已是富贵无极的高门贵户,又不是卖女儿,靠着姑娘出去联姻抬高身价门第的。
清沅的事儿,左右她爷娘发了话,凭我做主。
回头我就是招婿入赘,难道他们还敢来说我什么?”
这就越说越不像话了。
又不是嫁不出去。
好好的高门女郎,说什么招婿这样的话。
顾氏是见她没有方才那样生气,裴清沅的事儿又有了着落,才不跟姜氏掰扯这些。
反正她这人就这样。
说得再多,也总是她的道理。
也是从小到大被惯坏了。
她的道理是道理,旁人的在她这儿都只能算歪理邪说。
邪门儿得很。
顾氏早年就摸准了她的脾性,便不跟她做口舌之争。
长长松了口气后,缓缓站起身来,掸了掸略见褶皱的袄子下摆处:“你既然都这样说,我也放心了,这婚事虽是你们两家的,但你阿兄心疼外甥女,我难免多过问两句。
如今说开了,也都好了。
等到过了年,要议亲,要过六礼,你自己派人到河东去说就是了。
家里还有一堆事儿,我不在你这儿久留,就先回了。”
第325章 你不怕吗?
转眼入了腊月里。
姜莞和赵行的婚期越发近了。
大婚所有章程都预备妥当,而大婚仪典,要守着什么样的规矩,姜莞学了足一个月,如今真是烂熟于心。
一直到了腊月初十那天,依照规矩,顾氏要陪着姜莞入宫去给郑皇后请安谢恩。
赵行先前派人来问过,要不要省去。
左右郑皇后一直在病中,既然整个大婚仪典她都没有操持料理,那省去婚前入宫谢恩这一条也没什么大不了,外头人并不会挑什么毛病。
可姜莞说不必。
于是吃过午饭后,国公府的马车朝着宫城方向缓缓驶去。
皇后病着,姜莞特意换了身较素净的颜色。
丁香色琵琶袖的短袄上绣着木芙蓉花样,配着蜜色云肩,再衬上一条湖水蓝的织金马面裙,清雅又不会太素,明媚而不张扬。
顾氏伸手替她扶正小髻上的白玉簪:“依礼制,阿娘只能陪你到含章殿外,你自己一个人进去跟圣人谢恩,聆听圣人教诲。
郑家先后几次出事,弄到如今官家也同圣人生出隔阂,在圣人看来,这里头都少不了咱们家的事,更少不了你。
蜀王派人来说不叫你进宫谢恩,多半也是为这个。
若是有什么,你自己机灵些。
三日后就是大婚了,蜀王心爱你,圣人就算心里不痛快,想也不会真的太为难你什么,多半也只是言辞间不大好听,你不要放在心上,更别在殿内顶撞圣人。”
她撤下手,转落在姜莞手背上,轻抚着:“单从此事看来,蜀王是偏着你的,官家在这些事上又偏着咱们家。
婚后一切都好说,也不至于要你去忍气吞声受委屈。
今日无论如何,别在宫里失了规矩,记住了吗?
便真有受不住的,出了含章,再告诉阿娘,等回了家,自有你阿耶和你姑母替你出头撑腰去。”
姜莞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反手握上去:“阿娘就放心吧,昨儿夜里就把这些话交代过一遍了,怎的眼下又来叮嘱?
我何尝不知道这些,若是受不住,顺着二哥哥的话就说不见也就算了。
既然要去谢恩拜见,这些我自是都考虑到了的。
圣人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只当没听见,不会放在心上。
我不想叫二哥哥左右为难,圣人毕竟生养二哥哥一场,我就要嫁给他了,往后大约不会在圣人跟前尽什么孝,就这么一宗,当是全礼吧。”
既然是定例规矩,姜莞不想少了这一样。
完完整整的,才和满。
·
入含章也是往内室去拜见。
郑皇后如今几乎不出门,就更不怎么见人。
各宫晨昏定省她都免了,那些人见宫里转了风向,转脸就去巴结贵妃,百般讨好。
这些郑皇后知道,只是没有心气儿再去争这种东西而已。
既不见人,整日便连殿门都少出。
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人竟就瘦了好几圈。
姜莞见了歪靠在床榻上的郑皇后时也暗暗吃了一惊。
远的不提,她重生刚醒时,也是这样的寒冬时节,入宫拜见,还是为算计柳明华而来。
彼时郑皇后保养得当,略可见丰腴圆润,仪态万千,是个最滋润不过的贵妇。
与眼前人相比,姜莞甚至想不起那日的郑皇后是什么样。
她忽而想起了赵行。
前世赵行被她下了毒,将死时,也是这般。
形如槁木。
郑皇后身上也没剩下二两肉了。
身上挂不住,脸上就更厉害。
面颊凹陷着。
只是姜莞并不觉得她可怜。
小宫娥取了蒲团来,她拢着裙摆跪下去,行的是叩拜大礼:“臣女……”
她才刚开了口,郑皇后咳嗽起来。
姜莞皱眉,等郑皇后咳完了,又要重新说。
然则郑皇后轻飘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起来吧,那些场面上的,规矩,礼数,心里知道就行了。”
姜莞跪在那里没有动,抬起头来,定睛看她。
她态度坚定且强硬,郑皇后忽而笑了:“你心里明白的,如今你不是我中意的儿媳人选。”
“可臣女得的是官家赐婚,入宫谢恩,也是规矩。”
郑皇后才没有再阻拦她。
就那么静静地,听着她把那些该说的话说完,该做的规矩做罢,也并没真正听姜莞说什么。
她重新睁开眼,侧目望去:“我以为你是不愿意进宫来谢恩的。”
姜莞是恨她的。
那种恨意,与她恨赵奕和郑双宜又不相同。
后者是为自己。
而对于郑皇后,姜莞只是替赵禹,替姜家,甚至是替南苑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臣女心甘情愿嫁蜀王为正妃,怎会不愿意进宫来谢恩。全了规矩礼数,蜀王与臣女的姻缘才能和满。”
和满。
是了。
出嫁为新妇,心下所期盼的大多是和满二字。
郑皇后想着,她十几岁出嫁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简单的心思。
“果然还是个孩子。”
她叹了声:“这世间完满难得,和满不易,又岂是你做足了规矩礼数,便能成全的。”
她一面说着,摇了摇头:“二郎待你好,你自己多惜福吧。”
按照规矩来说,姜莞行过礼谢过恩,她身为中宫嫡母,又更是赵行生身之母,要行教导事,其实大抵是那些祝福的话。
反正绝不是这两句。
姜莞是有些生气的。
可是见这屋里一众脸生的小宫娥,好像那股子气,也就消了。
“圣人教诲,臣女一定铭记于心,定然珍惜眼前的福气。”
她并没有别的意思。
郑皇后是不是在阴阳怪气她也不在意了。
反正事实结果就是这样。
郑皇后原是这天下最有福气的人,她自己不惜福,作践完了。
姜莞惜福。
毕竟她经历过一次。
今生又有了郑皇后这个前车之鉴。
郑皇后深望了她一眼,慢悠悠的叫了她一声:“你就不怕吗?”
这句没头没尾。
姜莞却突然心头一震,猛地抬眼看上去。
郑皇后在打量着她,目光却不似从前澄明,那里面是一片浑浊。
姜莞唇角上扬,一字一顿,坚定问她:“臣女应该怕什么呢?”
第326章 隐瞒
说来也是呢。
姜莞应该怕什么呢?
她有最好的家世,也得了这天底下最好的郎君。
万千宠爱在一身,莫过于此。
事到如今,她有什么好怕的。
郑皇后唇角扬了自嘲弧度。
那样的嘲弄本该刺眼的。
但却因她不过自嘲而已,又莫名叫人看出三分伤感来。
姜莞早已经起了身。
郑皇后侧目,摆手示意她坐。
她这才往床尾的圆墩儿坐过去。
“你确实不必怕。”
郑皇后语气很轻也很淡:“我如日中天时都不能拿姜家如何,拿你如何,更何况是现在了。
再过几日,大婚之后,你就是正经八百的蜀王妃,更不必怕什么。
有二郎护着你,谁能拿你怎么样呢?”
“圣人这话,臣女不敢生受。”
她今天的客套话说的实在有些多了。
郑皇后垂眸:“从前你进宫,也是敢在我的身边撒娇讨巧的。”
姜莞无言。
那时候尚且不懂事,真以为郑皇后是天底下最好的圣人,温婉贤良,待她们都是一样的好。
年纪渐长,看得多了,懂的自然也就多了。
郑皇后见她不说话,也不催问什么,自顾自又说:“那些事情,都是二郎告诉你的吧?”
姜莞说是:“蜀王与臣女,从无藏私,更从无隐瞒。”
她本是无心的一句话,郑皇后脸色却骤然变了。
姜莞看得莫名,心中困惑。
官家几十年如一日的待她,本也应该是如此的。
帝后在未生出嫌隙隔阂之前,自该是彼此坦诚以待,绝无隐瞒才对。
如果是因为这一句无心之言而脸色大变,那岂非是说——
姜莞没敢往深处想,只把目光掠过郑皇后面容。
郑皇后似乎倦了:“你去吧。”
姜莞本来就懒得跟她多说。
今日的皇后更叫人觉得莫名。
可姜莞也无心探究。
若再有什么,也要等到大婚之后与赵行细说,让赵行进宫来问。
横竖这些同她是毫无干系的。
她依郑皇后之言站起身来,辞一礼后就打算退出去的。
郑皇后忽而又叫住她。
姜莞回眸去看,郑皇后并没看她,只是问:“官家可有让你到昭阳殿去请安吗?”
昭阳殿,那是贞贵妃所居。
姜莞几不可见一拢眉:“未曾。”
郑皇后才哦了一声,更显得漠然,才再不理会姜莞,叫小宫娥领着她退出去不提。
顾氏见她也没待多久便出来,又神色如常,跟进殿那会儿没什么两样,这才放心。
宫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母女二人便一路往宫外去。
临近宫门口时,李福匆匆自身后追上来:“国公夫人留步,女郎留步。”
他喘着气,显然追的很急切。
顾氏自然驻足停下,也不催促,只等着李福把那口气给喘匀,挂着淡淡笑意问他:“内官是为传旨而来吗?”
李福笑说不是:“不是传旨,不是传旨。”
他连连摆手,那口气平复下来:“官家知晓夫人与女郎要出宫,特叫奴才来告诉一声,如今后宫诸事皆是贵妃料理,连今次蜀王大婚事宜,也都是贵妃一手操持。
女郎今日进宫谢恩,既往含章见过了圣人,于情于理也该到昭阳殿去给贵妃见个礼。
这虽不是定制,也或许委屈女郎,但官家的意思,女郎若不去,倒叫贵妃面上无光,说出去不好听。”
顾氏听明白了。
官家无非是想给贞贵妃一个体面,叫她长长脸而已。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只是又足可见官家对圣人实不如前了。
非定制之内的事情,都要特意派李福来说上一句。
前脚出了含章殿,后脚就得官家金口往昭阳殿去请安。
顾氏心下了然,面上却不显,只拉了拉姜莞,应声说好:“既是官家旨意,我们这就去拜见贵妃,有劳内官了。”
李福又忙推说客气,略想了想,稍稍一侧身:“还是奴才头前引路,陪着夫人和女郎过去吧。”
·
昭阳殿与含章殿是截然不同两个方向。
往这边来请安,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又有李福引着,顾氏是陪着姜莞一道进了殿中去的。
贞贵妃听说她们母女来,本也吃了一惊。
等见着李福,听了李福那些话,面色缜着,也不是不知道晋和帝的用意。
李福没在殿中多待,留下顾氏母女与贞贵妃说话,便回福宁殿去交差。
他一走,贞贵妃笑着叫顾氏吃茶:“原不该来这一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