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生不行善-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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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越发蹙拢了眉心,缄默不语。
他在郑家十年,兄弟姊妹之中唯独不喜郑双雪。
并非是因为郑双雪如何得罪过他,而是她总游离于众人之外。
郑家的人和事,明明与她息息相关,她却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叫人摸不着头脑。
大家一处玩笑取乐时,她虽然都陪着一起,可仿佛又从未与他们一道。
是个局外人。
而赵奕最不喜欢的,就是局外人。
太冷漠,也太孤傲了。
“姑母对殿下婚事的安排,殿下知道吗?”
她说起这个,赵奕脸色就更冷下去。
郑双雪却笑了:“看来殿下知道。”
赵奕莫名感觉到,郑双雪其实晓得自己并不喜欢她。
是打从心底里生出的疏离与抗拒。
“姑母是为了郑家,也是为了殿下。大姐姐不争气,阿妹年纪又太小,便也只有我了。”
郑双雪从白兔毛的抄手中抽出一只手,空气中的冰冷立时打得她指尖微红。
她拢了拢披风,才又去看赵奕:“殿下心爱蜀王妃?还是大姐姐?”
“表妹慎言!”
赵奕忽而冷冰冰呵斥她一句。
反而更像是心事被说中后的恼羞成怒。
郑双雪笑意未减:“横竖这是在含章殿中,又无人能听见,殿下心虚什么?”
她反问了一句之后,也没打算从赵奕口中听见什么话。
似乎方才那一句都只不过是她随口一说。
然后自顾自又说下去:“臣女只是希望殿下明白,有些事情,有些人,错过了,这辈子也就错过了。
臣女身后是郑家,殿下身后有什么呢?
或许对于殿下而言,郑家今非昔比,可古人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好歹阿翁身上还有个国公爵位,即便是官家旨意,阿耶袭爵时只得降等承袭,那再不济都还是个侯爵。
依照朝廷定制,降等袭爵,勋传两代,大兄袭爵也得的是侯爵非伯爵。
姑母身体虽然不好,毕竟还是中宫皇后。
殿下有深谋远虑,雄心大志,无论是为眼前,还是为将来,也不该再惦记那些人,正经考虑与臣女的婚事才是。”
赵奕啧了声:“你的意思,除了你,我再没有别的选择吗?”
郑双雪摇头说不是:“殿下是圣人嫡子,要什么样的正妃不能得呢?天下高门士族原也不只郑家一门,臣女从不敢这样想。
殿下如今嫌弃郑家,又深以为郑家日渐式微,走向败落,从前是殿下与郑家互相扶持,今后得郑家倚仗着殿下。
所以娶不娶郑氏女,对殿下而言已没什么分别。
大家最初上了一条船,这船眼见要沉了,谁也别想往下跳。
既都是一体的,那不结姻亲,便也是一体的。
对于殿下来说,另娶高门女,才是最大的助益,也是最好的选择。
殿下,臣女说的不错吧?”
赵奕是真不喜欢她。
她总是这样。
似乎能看透一切人心。
天底下只有她是最明白的那个人。
这些事情,赵奕的确不止一次想过。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也是他应该做出的最好选择。
反正叫他自己考虑,正妃人选,绝对不可能是郑双雪。
要不是因为母后一病数月,终日郁郁寡欢,又同父皇生出嫌隙隔阂,这事儿他早就回禀母后知晓了,也该尽早送郑双雪离京返回荥阳,否则在京中待久了,外面只怕揣测纷纷,都以为这是内定给他的王妃,来日他再想去求娶别家女郎,便会更艰难些。
今夜却被郑双雪这样直截了当的戳破了。
赵奕一张脸面色是黑透的。
他目光沉沉,盯着郑双雪看了一眼,声色清冷:“所以呢?”
郑双雪的笑容愈见明媚,说出的话却叫人心肠揉碎一地:“所以臣女是在规劝殿下,最好死了这条心啊。”
赵奕突然想到了夜色中潜藏的毒蛇,于阴暗处,蛰伏待机。
那才是郑双雪。
“你——”
“姑母不会允许殿下另娶他人,其实从一开始,殿下就从未懂得姑母用心。”
赵奕皱眉:“你什么意思?”
“殿下婚配姜氏女,保全的是殿下而非姜家,至于郑氏一族——”
郑双雪拖长了尾音,退了小半步,定定然望向赵奕:“若非殿下胡闹,坏了与沛国公府的婚事,郑氏女,臣女,原该婚配蜀王殿下,以保全郑氏一族未来五十年中的富贵荣华的。
所以好殿下,你有什么可委屈的呢?
不是臣女拖累了您,而是殿下连累了臣女啊。
到如今,咱们两个,也只好就这样将就着,走完这一辈子吧。”
第335章 抗婚
“怎么会呢?母后就算是病的重了,哪怕精神都恍惚糊涂了,也不该是这样对待赵奕……”
裴清沅下意识就去摇姜莞的手,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
姜莞反手拍拍她手背,嘴里说着知道,却丝毫没有要改口的意思:“赵奕的受宠跟二哥哥不同,那是带着愧疚的,不光母后,连父皇都是如此,好端端的,这年节都还没有过去,怎么就叫他在福宁殿外罚跪了整整一个时辰?”
裴清沅还是要去抓她的手。
正赶上小丫头打了厚厚的毡帘迎着赵行进门。
他其实在廊下的时候就听见了姜莞的那些话,一进门也看见了裴清沅要去拉扯姜莞的动作。
他一面脱下披风,一面笑着说:“不用管她,在自己家里,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难道在家里还要藏着掖着不敢说话,那怪没意思的。
她嫁给我,原不是叫她束手束脚的,叫她说吧。”
赵行身上的玄色披风已经交给婢女拿去挂起来,他又拍了拍肩膀,掸去一身寒气,那小婢女又拿来了家里头穿的鞋,蹲跪着给赵行换了,又摘下他腰间玉佩香囊那些东西,他得了一身的松泛,才踩着鞋往姜莞身边儿坐过去。
赵曦月努着嘴,满眼泛酸:“知道了,知道了,阿嫂嫁到蜀王府是要享一辈子清福的,莫说是在这王府里,就是到了外头,进了宫里头,她也是不必束手束脚的,横竖如今就算真有什么,都用不着皇叔和国公爷出面护着,二兄一定护着阿嫂的。”
她调侃揶揄了一场,姜莞只管朝着她丢白眼,也不理会她那些胡说八道的话,把面前温热的茶水递给赵行:“外头天寒地冻,你才从宫里出来,情况怎么样?”
其实赵行本来也不是为着赵奕的事情进宫的。
他今日要去含章殿请个安然后就出宫的。
结果还在宫里的时候就听说赵奕被罚跪在福宁殿外。
郑皇后彼时一听这个话,心里着急又担忧,派了人去打听究竟出了什么事。
她一时急火攻心,病又加重,赵行便也就不好再匆匆出宫,只能陪在含章殿内守着。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为着他的婚事。
赵行想起那些事,便嗤了声,那杯茶也没吃:“他心大也心野得很,情况不怎么样,父皇让他跪了一个时辰,把他送出宫了。”
周宛宁秀眉一拧,追着就问道:“送出宫了?”
赵行看了她一眼,随后才点了点头说对:“送去了阿兄府上。父皇说了,到上元节之前都禁足不许他出王府半步,叫他待在王府里闭门思过,让阿兄好好管教约束他。”
让赵禹去管教约束,且是好好管教,这意思……
姜莞呼吸微滞:“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怎么闹的这么厉害?母后也不管吗?”
赵曦月晃着脚尖儿在那儿踢自己的裙摆。
她今儿穿了条新做的银红织金马面裙,裙澜洒金绣着吉祥如意图样,底下又衬着海波朝仙纹,海波银线勾了边,这会儿她晃晃悠悠的踢踏着裙摆,泛出层层波光粼粼来,好看的不得了。
那晃动的幅度,明明是得意。
周宛宁都没等到赵行开口,就去拉赵曦月手腕:“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故意吊我们的胃口,怎么这么坏呀!”
赵曦月嘴角一动才要说呢,姜莞掩唇咳了一声,都没给赵曦月机会,转头问赵行:“你倒是快说呀。”
赵行知道她的意思,当然顺着她来,就没再叫赵曦月说下去,径直把宫里的事情说给她们听:“母后原本定了郑二娘与他做正妃的,但是他自己不愿意,大过年的跑去福宁殿求父皇许他来日自己选个正妃,他不想娶郑二娘。”
赵奕疯了。
这是姜莞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从前赵奕多宝贝郑家啊,现如今嫌弃成这个样子。
大年初三,他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公然跑去福宁殿求着不要让他娶郑双雪。
这件事情风声得往下压,否则一旦传到外面去,郑双雪的名声全都别要了,郑家也会丢大脸面。
郑家接连出事,皇后在宫里的地位也大不如前,思前想后,这件事情确实是影响太大了。
如果不是赵曦月急着要看郑家的笑话,对赵奕又一向没有那么亲近,大约也没办法跑到宫外说这些。
或是宫里已经是一团乱麻。
贞贵妃要忙着操持料理宫里的麻烦,顾不得把赵曦月拘在昭阳殿别让她往外跑,免得她多嘴乱说话。
“他怎么会……”
就连周宛宁听了这话也震惊不已。
她们对于赵奕的印象,始终都是和郑家绑在一块儿的。
什么时候起,赵奕都开始挑剔郑家,嫌弃郑家了呢?
何况按照赵行的说法,这个婚事是皇后定下的,虽说官家和圣人如今是生出了嫌隙隔阂,可是在周宛宁看来,夫妻之间没有不吵架的,她阿耶与阿娘隔三差五还会闹个不愉快呢,但通常没几日也就好了。
几十年的感情也不是说散就散了的。
官家心里装着圣人。
面上再冷着,心里都是热的。
圣人的心意,官家何曾拂逆过?
赵奕公然要拒绝这桩婚事,除了违背圣人心意之外,更是狠狠地打了圣人一记耳光。
他看不上郑双雪。
这就足够叫圣人寒心了。
那可是圣人嫡亲的侄女儿。
周宛宁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喉咙一滚,一时间连后话都忘了说。
姜莞紧张的去看赵行:“母后身体还好吗?”
这事儿在宫里传开,一定瞒不过郑皇后。
她若听了赵奕如此行径,只怕要病上加病。
果然赵行寒着脸摇头:“才听说这事儿就晕死过去一回,御医们诊脉开方子,施了针,醒过来一次,都没完全清醒,惦记着叫人去回禀父皇,封锁消息,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那他怎么出宫了?
姜莞直觉不对:“你怎么不在宫里守着?是本来打算回家告诉我,让我进宫去侍疾吗?若是母后身上不好……”
她尾音拉了拉,斜了眼风又去看赵曦月:“你也别在宫外了,我去含章侍疾,你也一道回宫去吧!”
第336章 不管
姜莞那边已经着急忙慌的要起身了,赵曦月愣愣的没什么反应。
赵行见状,才一把把人给拉住:“连我都出宫了,没有留在含章侍疾,哪里要你去?你也是急糊涂了。
若只是要你进宫去侍疾,只管派个人出宫来告诉,叫你收拾了尽快进宫便是,还非得我亲自出宫来跟你说啊?”
这倒也是。
姜莞一拍脑门儿,顺着赵行的劲儿,又坐了回去:“是了,我都给急糊涂了。”
裴清沅其实是有心要走的。
这些事情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算作是隐秘。
毕竟知道的人已经不少。
但是听赵行的意思,宫里是一定要封锁消息,不能对外走漏半点风声的,那照此看来,就是隐秘。
既然是隐秘,她们这些人实在是不应该听。
偏偏周宛宁像是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些,她没事儿人一样,倒是一脸的焦急,可人稳坐如山,就端坐在那张官帽椅上,眼巴巴的望着珠珠。
弄得她也不好说就走。
且也确实显得生分。
叫赵行看着不合适。
裴清沅如坐针毡。
姜莞这会儿心思也不在她身上,便忽略了那些细节。
反倒是赵行,在姜莞开口之前,先沉了沉声:“表姐过来也有时辰了吧?这事儿虽说要封锁消息,可瞒着外头,却大约不会瞒着皇叔。
皇婶本身就看不上赵奕,听了这话还不知道在家里怎么骂人,她再为了这种事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皇叔八成得进宫去劝父皇,表姐不如先回郡王府,陪着皇婶吧。”
裴清沅暗暗松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也是这话了,姨母的脾气是最急躁的,我虽然未必能够劝得住姨母,可有个人陪着,总是好一些。”
她掖着手,又叫人去取她的披风来,然后去看周宛宁:“我这就要走了,公主一会儿也要回宫,蜀王殿下都回家了,你还打算杵在这儿吗?”
周宛宁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随着裴清沅的动作站起身来,那小丫头也实在是有眼色,取来的本就是她二人的披风。
裴清沅和周宛宁各自穿好披风,同赵行和姜莞说过一番之后,便转身要出门的。
姜莞是主人,自是要起身相送。
结果赵行又把她给拉住了,只叫赵曦月:“你送她们出去,外头天寒地冻,你阿嫂身子弱,吃了风要落病,正好,你替你阿嫂送了她们出府,你也不用再回来了,快点儿回宫,别叫贵妃在宫里担心你。”
赵曦月不情不愿的撇着嘴:“二兄如今惯会欺负我,我一定——算了,等这事儿过去,我非要到父皇面前狠狠地告你一状不可!”
·
人是出了门,姜莞脸却拉长了。
等到人影晃动再瞧不见,明瓦窗台一片明亮亮,屋外的脚步声也渐次听不见的时候,姜莞横眉冷目,转过脸看赵行:“你要做什么?”
赵行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便知道你是最口是心非,嘴硬心软的人。
总是说对母后的事情不上心,也不可能上心,这一听说宫里面出了事,还不是着急上火的。
你这着急上火,不是为了母后的身体担忧?”
在这件事情上,姜莞确实也很难做到铁石心肠。
郑皇后……她固然自作自受了些,可她所做的一切筹谋,多是为了赵奕。
如今却被赵奕在心尖上狠狠地扎了一刀。
况且她这一场病,已经持续了几个月,御医院花费了多少心思,始终没有什么起色。
眼下大过年的,再叫赵奕气上这么一场,如何了得?
只是她也确实是嘴硬的厉害:“你这话就不对了。我担忧母后的身体,不也是为了朝堂安宁,天下安稳而着想的吗?
中宫若有恙,那是天大的事情。
总之不是你说的那样!”
赵行还是摇头,也没有揭穿她。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就没有变过。
嘴是最硬的,心却是最软的。
赵行心里也不是不知道,小姑娘对母后的成见由来已久,心结是肯定有的。
但她本是心软的人,母后身体一直不好,又被气一场,她肯定放心不下。
但她既然不肯承认,赵行也不去招惹她,免得说急了,她要恼羞成怒,还不是他自己来慢慢的哄啊。
于是就顺着姜莞的话改了口:“是,王妃说的都对。王妃是忧国忧民,并不是我说的那样,是小王方才说错了话,王妃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小王一般见识才好。”
他只管插科打诨的哄姜莞高兴,姜莞却丢了个白眼过去。
赵行也不在意,才又继续说:“你为着这些担心起来,便什么都不管也不顾了。
方才你表姐如坐针毡,真是一刻也不想在咱们这屋里头多待下去,你就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啊?”
姜莞闻言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