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生不行善-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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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莫名就是信了。
本来姜元瞻他是高门养出来的郎君,养尊处优惯了,再怎么样也总该是个很有涵养的端方君子。
且姜元瞻瞧着也是这样的。
但他突然就想起来了。
姜元瞻是带兵打仗的人。
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那简直是如探囊取物。
沙场宿将,武人心思,所以也未必还能秉持什么清贵君子的做派。
武将大多时候与文臣不和,还是出在这行事作风上。
直来直往的,何必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所以姜元瞻一说这个话,魏志朝是真的怕了。
他甚至吞了口口水。
赵行一摆手,也不叫他们俩再说,转头叫元福:“带魏大人下去吧,给他安置一处院子,叫人盯着点儿,若有什么短了缺了的,一应给他置办来,吃喝不缺,也不许亏待了他,他什么时候想起来了,要回本王,你再替他回禀一声。
除你之外,再不要叫魏大人见别的什么人,免得打扰了他的思绪。”
元福闻言猫着腰就上来要带人下去。
魏志朝却大吃一惊:“王爷这是要把下官软禁在钦差府中吗?”
赵行又啧了声:“或者魏大人是想到牢中去考虑?”
魏志朝头皮发麻:“王爷,下官……”
赵行那只手又高高举起:“现在想说了?”
他似乎又没那么想听。
魏志朝一皱眉,似乎很怕赵行会再一次打断他,匆匆把话一股脑的全都丢了出来:“下官说,下官都说!王爷,那些产业的确不是他们夫妇的,是下官的,下官有一部分,内子也有一部分。
只是下官为官,一年的俸禄终究有限,魏家又不会给下官额外的银钱使。
内子虽然出身弘农杨氏,但杨氏这些年是什么光景,王爷您也是知道……”
“这些你不用跟本王说。”
赵行还是打断了他。
其实一开始给了他开口的机会,那也是赵行愿意叫他说。
否则他们三个坐在这儿一唱一和的,岂不是好笑得很吗?
就是要叫魏志朝自己开口,免去他们许多的麻烦,怎么可能真的拦着魏志朝不让他说呢?
但是魏志朝说了一串儿的废话,赵行又实在懒得听。
他冷声截断魏志朝话头之后,顿了须臾而已,才又问他:“那些产业,你是从何处得来?”
魏志朝的俸禄连一间铺面大概都盘不下来的。
靠杨氏的嫁妆更不可能了。
那些铺面和庄子,赵行和姜莞都粗略看过账本,都是很好的产业,也怪不得一年到头能有那么多的盈利。
就算他们对于弘农那边商行的行情不是特别了解,也大抵有数。
魏志朝垂下头。
这个话头都已经起了,其实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他情绪也低落得很,因为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其实也就到这儿了。
这个官做了十几年,到了头,他这条命——靠魏晏明来保他吗?
魏晏明那个人,最是个伪君子不过。
外人看他如何高风亮节,但自己家里人最清楚,他纯粹是只想无功无过的过一辈子。
就靠着祖宗留下的那点产业,那点儿名头,也从来不想着如何继续把魏氏一族发扬光大。
合着光宗耀祖的事儿等着别人干,出了事他又不愿意一并承担。
风险全是别人担着,若有了好的结果,他还要上来分享。
不是伪君子是什么?
魏志朝从来就没想过能指望得上他!
所以赵行这里既然开了口,他也就算是认命了。
“我藏了近十年。”
魏志朝忽而笑了。
他坐在那儿,侧目去看赵行:“十年时间,提心吊胆,总想着,早晚会有这一天。”
赵然面色铁青:“你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恶事做多了,老天都看不过眼,早晚会收了你!”
“是啊,老天有眼,容不得我这等作恶之人。”
魏志朝竟也顺着他的话说:“只是这天下作恶之人未免也太多,倒未必老天能把每一个都收了去,所以是我倒霉,是我命不好。”
他眯了眼:“当年去了清河,倒不如这辈子就留在清河,再不回会稽来,眼下也不会……”
“都是一样的结果。”
赵行又一次打断了他:“你做过,就是做过,不拘着你在何处为官。你似乎觉得自己并没有错,是命数不好,雪灾降临,学子暴乱,才让你暴露了,是吧?”
“当然是!”
魏志朝拔高了音调:“否则过去十年,你们怎么没能抓住我?吏部?吏部年年考评政绩,那些蠢货能挑出我半点儿错处和毛病来?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吧!要不是——要不是——”
他连着说了两三声,后来自己嗤笑了一声:“算了,反正都这样了。”
第375章 回顾
“全都交代了?”
姜莞递了拧的半干的帕子过去,惊讶问赵行:“这么快就全都交代了?”
“他肯定藏了一些事,坦白交代的这些,有些无关痛痒,有些还算厉害,听着倒不假,只不过我总觉得他还有别的事情藏着,是能叫他族中一并受到牵连的那种事。”
赵行接了帕子擦手,然后也不叫她再动手,自己踱步过去,把帕子放回到铜盆里去:“但那些也不重要了。现在这些,他交代清楚,三年前他想方设法调任清河,确实是为了避免来日出事,被人揪住不放。
他收了银子,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后来出缺上任的新郡守刚一到任,科考的日子就到了。
新郡守什么都还来不及熟悉,也顾不上一一操持安排,便沿用了魏志朝留下的章程,还有他留下的,早就已经安排好的人手。
所以这个舞弊案是确实存在的,并非会稽学子无理取闹。
这就足够了。
等到把他押送回京,交刑部审理,他这十几年的时间到底还做过什么别的事,刑部总会挖个一干二净。”
姜莞深吸一口气。
她似乎觉得很生气,但是又好像没什么值得生气。
其实当年她虽在后宫,但赵行偶尔会跟她聊一聊前朝的那些事。
帮着赵奕筹谋之后,又从赵奕那儿听来不少。
贪渎自古难以断绝。
朝堂清朗也不在于人人都是两袖清风的纯正之臣。
水至清则无鱼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贪到科举事上来,是有些可恨了。
寒门学子,苦读十年,就是为了一朝高中,能够改变自己的前程,光宗耀祖,光耀门楣。
就因为没权没势,一身的好本事也要被人抹去。
这太可气了。
尤其是魏志朝这种行为——
姜莞自己把自己给气笑了:“他收了钱,安排好了一切,又赶在科举开考之前离开会稽,调任清河去,时隔三年,甚至再久远一点,真的闹起来,回头去查,乍然看来他根本就不在会稽,自然与此事无关。
那三年里到会稽赴任的那位大人,也许他也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好官儿,但总归这件事情跟人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结果真出事了,他得替魏志朝背这个罪名?
魏志朝的心思未免也太恶毒了!”
他自己收了银子,风光快活,叫人家做替罪羊,来替他顶罪。
简直是离谱。
其心可诛。
赵行在她头顶揉了一把:“没事,也不用这么生气,反正现如今这件案子弄清楚了,总不会再为此事而冤枉谁。”
“那倒也是。”姜莞气就消了些,“还是二哥哥有本事。”
她眉眼弯弯,夸了他一句,然后诶的一声,尾音上扬着,又问他:“那小河子村村民的那些耕地,这个事情魏志朝交代了吗?”
赵行点头说交代了:“他也收了银子。”
“他真的收了银子?”
姜莞又吃了一惊:“从小河子村的情况来看,低保手上也恐怕没有多少银钱能拿来孝敬他,他收了多少?”
“一百二十两。还有之后两年内每个月孝敬给他一成粮食。”
赵行拉着她坐下去,显然早就算准了她听了这些肯定要生气,索性直接搂着她的肩头。
果然姜莞差点儿拍案而起,结果被赵行半拥在怀中,也没能站起身来。
“看,我就知道你听了得生气,真没那个必要。”
赵行还是先安抚她:“赵然听了也是你这个反应,倒是你二兄要平静得多。”
“你就不生气吗?”
姜莞觉得难以置信:“一百二十两银子,加上一年的粮食,那些粮食能有多少?我就算他一年孝敬给魏志朝一百石,外头的粮食一石又有多少钱?这笔帐算下来,拢共才有多少银钱啊?”
她情绪显然是不稳定的:“魏志朝已经贪了那么多钱,单是当年一场舞弊案,我都先不问你他收了多少银子去办的这些事了,光说人家拿来贿赂他所用的产业,到如今一年还能有最少三千两的盈利!
到现在三年时间过去,换言之,少说他有一万两银子入账了!
可他呢?
他已经有了这么多银子,居然就为了几百两银子,就这样帮着低保夺取了小河子村村民的耕地。
那是老百姓活命的耕地,养家糊口全靠那个,他身为郡守难道不知?
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是该千刀万剐。
朝廷对他算恩重的了,他非但不感念皇恩,也全然都不顾着魏氏全族。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些事情闹开了,他不光是自己要出事的。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那说的都是他身后的家族。
可是要真的从大邺律来讲,单从现在赵行他们所掌握的有关于魏志朝的这些罪状来说,是没有那样重的罪的。
千刀万剐,十恶不赦。
谋逆大罪也不过如此了。
姜莞又觉得气馁。
赵行对她所有的情绪变化都是最真切也最快能够感知到的。
在她手心上轻轻捏了两下:“不痛快?”
“多少有点吧。”
姜莞深吸了口气:“他那样的人……”
但是她说这些,赵行也没有什么办法。
而且她心情不好,情绪低落,赵行也会跟着她一起不高兴。
所以到了最后到底是觉得没必要同赵行过多抱怨。
缓了会儿,姜莞情绪略略平复一些之后,才又开了口:“既然都弄清楚了,等把这边的事情料理完,也该到魏家去走一趟。
前两日不是还单传了郡公到钦差府来,虽说也只是按照章程办事,但如今弄明白了,他的确跟魏志朝那些破事儿没半点关系,那就撇开什么君臣不君臣的,还是去走一趟,吃顿饭,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赵行说知道:“原本也是这样想的,跟你二兄也说了,赵然还说呢,上回去的时候他跟表姐不好一道,现在案子差不多弄清楚了,他跟表姐也能一块儿去魏家坐一坐,吃顿饭,大家高高兴兴的,再过些天结了案,也就启程回京了。”
第376章 秘密
赵行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后面的事情其实用不着他插什么手。
底下的官员会料理的很好。
连赵然和姜元瞻都可以当甩手掌柜。
会稽的灾情也已经渐次平缓度过。
各州府还有盛京调拨来的赈灾之物,源源不断的送到会稽来。
尚且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帮着会稽百姓缓解过来。
而至于小河子村的耕地,因为魏志朝被揪出来,对于那些罪状供认不讳,便也都在赵行的做主下,从地保手中收回来,悉数还给了各家百姓。
剩下那些抓人的事情,就用不着赵行操心了。
日子好像一下子变得清净。
登魏家门去时,连天都放晴了。
魏晏明并不会因为一次传召就心存介怀。
在府门外迎了人,才过了影壁墙,他笑呵呵的:“可见是一切都变好起来了。
自从雪灾以来,多少日子没见过这样晴朗的好天气的。
现在好了,这叫拨开云雾见月明。
头顶上笼着的团团阴云散去之后,剩下的可不就是晴光潋滟,天色大好了!
也得是蜀王殿下和世子还有小姜将军年轻能干,到会稽短短数日,就把案子给破了。
再有先前走访小河子村那边……”
“世伯,您这么说话,叫我们反而没法接话了。”
姜元瞻也笑着,但打断魏晏明的时候一点儿也没见客气。
魏晏明讪讪的:“我这不是上了年纪,看家里面的孩子们不争气,所以见了你们,才越发话多起来。
真是羡慕又嫉妒。
瞧瞧我家这些,但凡有一个是争气的……”
他声音戛然而止,一时又想起魏志朝来,然后去看赵行:“王爷,魏志朝他……”
“他的罪行其实我本可以在会稽就定下,论罪行罚,但他身上背负要案,所以我还是打算把他押送回京,交给父皇处置。”
赵行拉着姜莞,听魏晏明问,才回了一句:“到底他也做了十几年的郡守,又出身魏氏,送回京,由刑部详查他身上的案子,一并议罪为好。
也免得我若一时处置有失,伤了朝廷体面,也恐怕下手没轻重,伤着魏家。”
魏晏明听了这话就唉声叹气的:“我们家多少代,也就出了这么一个人。”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
正要再说什么呢,崔氏站在旁边儿提醒了一句:“好在也都过去了,他自己作孽,如今不牵连家里面就已经是咱们祖上积德,蜀王殿下明察秋毫了,你还要跟王爷倒腾这些话,怪没意思的。”
她笑着去看姜莞:“前头那次我就说了元娘,也不该就放了你和清沅回去。
外头的事情同咱们是一概不相干的。
王爷奉旨钦差,为了查案子来的,又要赈灾,又要弄清楚学子们为什么闹暴乱,要调查谁,传召谁去问话,都是应该的。
本来嘛,他是会稽郡公,又是魏氏郎主,王爷要问什么,头一个就该找上他。
这有什么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自个儿是清白干净的,便是到钦差府去回千次万次的话,也不要紧不是?”
赵然是个最自来熟的。
他其实觉得魏晏明刚才欲言又止的样子真有点尴尬。
说不上为什么。
本来这些事情没牵扯到魏家,魏晏明就很该一笑带过,连问都不要再问有关于魏志朝的任何事。
偏偏才进了门,他就要问。
问就算了,还不够坦然。
遮遮掩掩的,叫人觉着不舒服。
眼下听崔氏这番话,都比方才魏晏明那样要坦荡的多。
于是接了崔氏的话便往下说:“正是夫人这话了。上回突然见了她两个跑回去,我也吃了一惊,本来都说好的事儿,怎么突然回去了。
问过才知道,原是为这个。
倒蝎蝎螫螫,弄得像是郡公真有什么似的。”
赵行低低的啧了一声。
赵然知道他什么意思。
但这话不吐不快。
赵然大多时候看人很准。
他是真觉得魏晏明很奇怪。
又说不上来奇怪在哪里。
就好比说一个人站在你面前,他什么都好,在别人眼里看他是何等端方的君子,一派清直刚正。
但在那样的外表下,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极力的想要隐藏。
只是似乎同会稽郡今次的案子无关。
因为往往身涉其中的人,才会更加表现出漠不关心,丝毫不过问,以免钦差盯上他,把他当成目标去探究,去追查。
一旦挖出背后的秘密,那就全完了。
而魏晏明怕的不是这个。
他是怕魏志朝出事之后,外头的人会盯着魏家不放。
他心里藏着别的秘密,不愿意让人盯上魏家,盯上他,不想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