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生不行善-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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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昌平郡王还是亲自把他们夫妇送出门去。
临送人上车那会儿,他叫住顾怀章:“你知道她脾气就那样,也不是针对你,就是心疼阿莞。”
魏氏撩开软帘探出头来:“郡王不用说这个,他不敢生气。”
顾怀章面色又一沉,别开眼,索性连昌平郡王也不看了:“回去吧,外面太冷了,能把人给冻死,我们走了。”
马车缓缓驶出长街,魏氏不阴不阳的戳了顾怀章一把:“我看你这个脸色,是真恼了?”
他说没有,音色乍一听平平,实则透着冰凉。
魏氏嗤了声:“我说句不好听的,要不你索性连我一块儿恼了得了。”
顾怀章皱眉,刚准备拦她,她已经自顾自往下说:“就二殿下说的那些事,算不算是在算计官家呢?大殿下疼他,从小到大对他都是有求必应,他现在就是准备拉着大殿下一块儿算计官家。
明明知道官家心里动摇,也许根本不想要柳国公夫妇的命。
我方才一直不开口,就听你们在那儿说,也咂摸出味儿来——从元瞻到福宁殿去回话,御前状告柳家,官家心里就有了决断了。
是二殿下死咬着不放,元瞻又一味的附和,你跟郡王爷站在旁边看两个孩子折腾也不管,官家斟酌再三,料想你们心里是不服气的,所以心才朝咱们这边偏了偏。
否则柳国公能遭什么罪?能领什么罚?是罚俸还是降爵?
那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罢了!”
国公府有家底,就是罚上三五年俸禄也不当回事。
他家的爵位本来就不是世袭罔替,早就该降爵,是皇恩浩荡,才没把那个国公爵位给撸走,真的降爵算什么责罚?
顾怀章面皮爬上些许不自在:“知道你还说!”
魏氏又冷哼:“所以也不怪郡王妃跟你甩脸子,你还恼了?你有什么脸恼了?阿莞是你的亲外甥女,二殿下为了给她出这口恶气敢算计官家,郡王妃也不愿意退让,还不是你跟郡王爷逼着她往后退一步吗?
阿莞是懂事,不叫你们起争执,也不叫你们为难,连二殿下的话她都想拦着,想说就这样算了。
你还不如个孩子!”
“人家是父子。”顾怀章到底叫她奚落的脸上挂不住了,啧了一声,“说到底,是亲父子。官家是君,我为臣,君为臣纲的道理,你要我现在教教你吗?
为臣的本分是忠君,是为君分忧,不是仗着得了几分恩宠,官家给了些许权势,就自以为了不起,联起手来逼迫官家!
退一万步说,两位殿下又怎么样?
那账本大殿下早就拿到手了,怎么不送去福宁殿给官家呢?
他也不敢!你真是妇人之仁。”
顾怀章一看她还要说话,挥了挥手:“我也不是要跟你吵,更不是要凶你,就是想让你弄弄清楚。二殿下是要拉着大殿下去算计官家这不假,但前提是不是柳家先坏了事儿?
他家坏了事,官家心思摇摆起来,二殿下不过是添上一剂猛药,给官家一个处置柳家的台阶。
且账本是实打实的,放印子钱,草菅人命,祸害了多少老百姓,柳国公府上下全都知情,在那儿替柳明华兜着,凭着一条,他全家就都该死!
没有这些,难道让我拉着郡王爷,再给幽州写封信,是不是还要给吴郡写信,请阿耶也上道折子,一大家人合起伙,就是要逼官家将柳国公府满门抄斩啊?”
他那句不是要凶你刚出了口,魏氏脸色就好看了不知多少。
等他说完了,想了想,头一歪,靠在他肩膀上:“这是想法不一样,立场不一样,你也不要跟郡王妃置气,郡王爷肯定会劝她,咱们两家和和气气这么多年,本来都是心疼阿莞的事儿,再弄得生出嫌隙,图个什么呢?
我刚才说话也急了,你别跟我生气,我错了,往后多替你想一想。那我刚才不也是为阿莞着急吗?
朝廷里的事我也不是不懂,但你也说我妇人之仁,见识总归是不如你的,不吵了,明儿你去上朝,我来找郡王妃,等你下了朝过来,这事儿又没隔夜仇,说两句话就过去了,成不成?”
顾怀章反握上她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一阵,说了声好,夫妇两个再没别的怄气话,一路回了顾家不提。
·
那头昌平郡王送人出门,姜氏脸色就更不好看。
几个小的看看彼此,知道她的症结在哪里,也没有人敢劝。
姜元瞻才回来,在她这儿还正新鲜着,又在姜莞这事儿上立了头等大功,横竖不会骂到他头上去。
于是在众人希冀的眼光中,他叫姑母:“今夜在您这儿安置,明儿我回家去收拾收拾,就把珠珠接回去住吧?”
姜氏撇嘴:“你什么时候到兵马司上任?”
“官家说我才回来,休息几天,五日后去点卯上任。”
“你五日后领了差事要去官署,一天不着家,把你妹妹带回去,叫她一个人在国公府待着吗?”姜氏反问他,面色仍旧不虞,“你也别回去住了。你阿耶阿娘不在京,也没个人照料你,底下那些伺候的若再不肯尽心服侍,更没个样儿。
就住我这儿吧,院子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明儿再给你添置些,等什么时候你阿耶回京了,再搬回国公府去住。”
姜元瞻眼皮一跳,目光不经意扫过裴清沅。
姜氏就啐他:“你表妹住在内院,跟珠珠在一块儿,你住在前院,跟你表兄一处,等再过些日子,你二表兄和表弟他们从江南回来,前院更热闹,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姜元瞻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连声应下来再不敢吭。
正好昌平郡王送了人回来,一看孩子们被她那个脸色唬的也不敢大声说话,摇摇头,上前去拉了人带回去安置,又交代几个小的也不要闹得太晚,便再没别的话说了。
第73章 斩立决(一更)
柳国公府昨夜被禁军围了宅邸抓了人,今早殿上朝臣们才知晓。
素日里与柳家走动颇多的一个个吓破了胆,官家这般的雷霆手段,连一夜都不肯多等,只怕这次柳家是要完了。
他们这些人归拢包堆儿也没那个分量,谁敢给柳家说情去?
何况这里头牵扯的人那么多。
区区胡家不值一提,但姜家那位……他们还是别上赶着去招惹,回头倒弄得自己一身骚。
于是晋和帝拍板定下来,案子交给刑部审理,令尽快结案。
余下的大事,无非就是姜元瞻的调令。
圣旨晋和帝早准备好了,先在朝上提了柳国公府的事情后,才说姜元瞻任职的事儿。
那些屁股不干净的一个个为柳家案子而自危,这档口巴不得官家想不起来朝中还有他们这号人,谁也不会跳出来说姜元瞻年轻当不起,还上赶着去跟官家打擂台。
人都密调回京了,他们反对有什么用?
且人家亲舅舅,枢密使顾大人还站在殿上呢,吃饱了撑的才说反对。
只是彼时所有人都没想到,偌大一座国公府,从收押刑部到核定罪状,再到最后高由敏带着供词证据入福宁殿回话,官家金口一开,定下死罪,竟然只用了短短三个时辰而已。
柳国公夫妇和柳子冉兄妹判了个斩立决,柳家其他人一概流放。
人没了,家也抄了,从早朝后到整件案子尘埃落定,京城里的老百姓们甚至都没缓过神来。
国公府啊,多气派的人家,从前不是还说他家那位小娘子很得圣人青睐,颇有意选她做二皇子妃,怎么一夜之间,就获罪问斩了呢?
后来刑部贴出告示,众人才知柳家犯的是什么罪。
杀人放火那些事,对于老百姓而言终究太远了点,死的是胡家郎君,差点儿被栽赃的是姜家娘子,他们就是看个热闹起个哄,真没多大关系。
但放印子钱和为国祈福也要弄虚作假这两件事,百姓是断不能接受也容忍不了的!
是以刑部的官差押送他们一家四口送入刑部大牢等候问斩时,百姓们自发的围在街道两旁,烂菜叶子臭鸡蛋,甚至还有捡路边石头往囚车上砸的。
·
今天早起就出了太阳,连呼啸北风也停了。
不过还是冷。
姜莞罩了件魏紫披风在身上,隐约能看见里面是件豆蔻底水波白鹭纹的夹袄,还有下身那条蓝绿五蝠捧寿团花马面裙。
干净又温柔的颜色,衬得人明艳却不张扬。
小狱吏一脸为难的把她和姜元瞻拦在门外,一开口声音都是抖的:“实在是上头的大人吩咐了,这几位是要犯,不许人来探视……娘子您别为难小人了,小人听吩咐办事,这……这不敢放您进去啊。”
姜莞面色平静的看他:“那是要谁的手谕才能让我进?是要我去请了两位殿下来,还是要进宫求了官家圣谕?”
她是心平气和很认真在问的,也没想明白这案子都结了,过几日要问斩的人,怎么还不许人探视呢?
谁承想狱吏一听这话后背浸出一层冷汗,原本就猫着的腰此刻弯的更厉害:“小人不是那个意思,娘子您误会了……您误会了……”
姜莞转头看姜元瞻,姜元瞻也是一脸无奈。
此时身后有马车声渐次靠近,姜莞下意识回身望去,一抿唇,往姜元瞻身后躲了半步。
姜元瞻见状眸色微沉:“怕他干什么!”
姜莞只拉平了唇角不说话。
赵行从马车下来时候脸色确实不太好看,难得在姜莞跟前阴着一张脸,且情绪显然就是冲着她来的。
他缓步走近,姜莞半个身子都藏在姜元瞻身后,他眯了眯眼:“我去皇叔府上寻你,遇上赵然,他说你拉着你二兄非要到刑部大牢来,他拦不住。”
姜莞在心里把她的好表哥骂了一通,才抬眼看赵行:“我有些话,想问问柳明华。”
赵行皱眉:“她一将死之人,你跟她有什么好说的?”
可她站在那儿,寸步不让,铁了心要进去的架势。
小狱吏额头上的冷汗就更多了些。
姜元瞻护着人:“有什么不能见的?珠珠是受害人,柳明华临死前她见上一面,问两句话,也不会少块儿肉。”
赵行横去一眼,又实在懒得搭理他,转而只问姜莞:“你应该清楚,她那样的人,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姜莞软着声音说知道:“我不在意那个。”
他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同那狱吏说:“我带人进去,刑部的大人若问起,你如实回话就是。”
小狱吏如释重负,连忙把路给让开不说,甚至又往台阶上引了好几步,把人送进牢里去的。
刑部大牢常年不见天日,阴暗潮湿。
柳明华是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中的。
牢里当差的狱吏引着路,把姜莞一行带到牢房不远处,驻足停下来:“柳明华就关在最后那一间。”
姜莞说了声好,叫赵行:“我想自己跟她说几句话,二哥哥在这儿等等我行吗?”
他都把人带进来了,也没有什么是不行的了,于是点点头:“你去吧,别靠近她,在牢房外面也站远些。”
姜莞应了声知道,才提步过去。
赵行望着她的背影,摇摇头,不阴不阳的跟姜元瞻说:“你就不该带她来。”
姜元瞻斜扫过去的那一眼,带着些不悦:“她想做的事,我不陪她来,她也会自己来,你不清楚吗?”
赵行就没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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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华抱膝缩在墙角,身前一大片的阴影遮挡着,入了刑部大牢判了死刑,从前的锦衣华服一概都穿不了了,发髻松松垮垮,钗环首饰也统统不见踪影。
那张脸上还挂有泪痕,看起来确实凄惨。
她察觉到有人过来,僵着脖子慢吞吞转过脸,古井无波的一双眼倏尔猩红不已,她更是猛然起身,快步冲到牢门方向来,带得手脚上的铁链发出一阵响动,颇为刺耳。
可她伸出牢门外的手却碰不着姜莞一片衣角,恨极了,也只能咬碎银牙骂人而已:“你个贱人还敢来见我!”
第74章 无药可救(二更)
原来人行至穷途末路时,真是什么也剩不下。
最后的体面和尊严,柳明华也不要了。
从前她是高门贵女,举止得体,能得圣人青睐,哪里肯这样张口骂人。
贱人二字,未免粗鄙,她心里不知拿来骂过多少回,嘴上却绝不肯带出来。
不过她这样靠近上来,姜莞才看真切。
想来被押送至刑部大牢那会儿也遭了一场罪,额头上应该是被石头给狠狠砸了一下,划破了,此刻还有干涸的血渍挂在上面。
实在是狼狈。
大牢里面阴气重,姜莞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淡然看柳明华:“我说过,若是再有下次,我叫你死在我的手上,你好像忘了。”
柳明华猛地一震。
想起含章殿外那天——那日漫天飞雪初停,宫墙的红也被雪白色覆盖,含章殿玉阶下姜莞阴冷的神情的确比沾在她脸上和身上的雪水还要冰冷三分。
柳明华咬牙切齿:“是你先害我的!”
“是吗?”
姜莞啧了声:“我那天是怎么跌入池塘,你真以为我不知道?”
柳明华神情一僵,皱起眉头来。
三殿下留宿玉华楼的消息传来时,姜莞整个人都呆住了,眼神都是滞的,她趁乱推了一把,那时候的确是想要了姜莞性命,但姜莞本不应该……
“我今天还肯来见你一面,只是有件事想不明白。”
姜莞的语气从始至终都是平静的,而她如今面色也称得上恬淡二字,不见恼怒,更无半分恨意。
柳明华闻言呵的冷笑一声:“那你就想不明白吧!”
姜莞自然早料到她会这样说,无所谓的耸耸肩:“我也不过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想要我的命,你不肯说也没所谓,反正再过几日,你人头落地,身死神灭,也不值得我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不过对你来说,这应该是最后有人肯听你说说话了。”
她作势又往后退了半步,自顾自的说着仿佛不相干的话:“因为二殿下?可韩令芙那样倾心于他,也没敢对我出手。何况当日圣人高看你,属意你为二殿下正妃,你心里明白,很不应该为此事而对我下手才对。”
柳明华垂下眼:“你懂什么。”
那四个字很轻,如飘絮,软绵无力的垂落下来。
姜莞眯眼看她,她突然咬重话音又喊了一遍:“你懂什么!”
她咬牙的动作是很明显的,尽管低着头,也能让人看得真切。
再抬头时,眼底的嫉妒一览无遗。
柳明华似有满腔愤恨,手掌拍打在牢门上,重重两下。
士族小娘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她那双手一贯保养得很好,在木制牢门上拍那么两下,手心登时通红一片。
她却不觉得疼:“你太得意了,我看不惯你。”
“什么?”
饶是姜莞考虑过好多种情况,甚至都有可能是她幼时顽劣,曾与不经意间得罪过柳明华,被柳明华牢牢记在心里,长大了之后要报复回来。
却唯独没想过,会听到这么一句话。
姜莞脸上的寡淡有一瞬崩塌:“因为,看不惯我?”
“对!”
柳明华越发咬重话音:“从小到大你什么都有,凭什么?那些人围在你身边,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姜莞,你真的很让人讨厌!——不,是恨!你自己不知道吗?
生来顺遂的小娘子,是最容易招人生恨的!
不光是你,还有裴清沅,周宛宁,这些人,你们这些人,都该死!”
她如同疯魔一般,叫骂着,不知牵扯上多少人。
姜莞胸口一窒,那种无端的怒火,簇簇烧起来,且越烧越旺:“你嫉妒我?柳明华,你疯了吧?”
她无论如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