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生不行善-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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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泡池子,等到十二月再落雪时候我去跟母后说,单护送你一个过去,你这身子骨……”
姜莞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的瞪他,亦嗔亦怒。
赵行就闭上了嘴。
她这下高兴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倘或姑母拦着不叫我去,二哥哥得替我说好话。”
十四岁的少女娇笑起来,声脆如银铃。
她是勾人不自知。一颦一笑,总牵动着他。
赵行只能说好,见她高兴,哄着她多吃了两块儿糕。
姜莞得了便宜,想起另一件事,咬一口手上玫瑰枣泥糕,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问赵行:“成国公府的韩沛昭今年去吗?”
赵行给她递帕子的手一顿:“怎么突然问起他?”
要不是跟他生活了近十年,姜莞也是很难分辨出他语气中那细微不快的。
她总算弯着眼睛看他:“二哥哥忘了吗?他同我清沅表姐定了亲事,明年便要完婚的。”
赵行后知后觉,哦了声,手才继续伸过来:“嘴角,擦干净。”
见她笑呵呵接了帕子,他才说:“会去吧,既然明年就要成婚了,今年就是他跟咱们一道去汝平的最后一年,没什么意外自然会去。”
韩沛昭当然会去。
前世姜莞沉溺于悲痛无法自拔,是没有跟赵行他们一块儿去汝平的。
她也是在裴清沅嫁入成国公府,夫妻不睦后才知道,韩沛昭在汝平行宫不知道把谁家小娘子的贴身女婢给睡了,那本就是个风流成性的急色鬼。
这事儿究竟是怎么不了了之且没有外传的姜莞没有再去考证过,她甚至把此事算在赵行头上,深以为乃是赵行顾全成国公府脸面,替韩沛昭压了下来。
前世她十七岁进围场,险些被人放冷箭射伤,裴清沅替她挡了一箭,这个恩她总是要还的。
“那正好,姑母说过些日子清沅表姐就到盛京了,要是能赶上,跟咱们一道去。”
“别胡说。”赵行无奈,“既是定过亲,明年成婚前怎么好叫他们……”
也没这个说道。她还不是赐婚给了赵奕,成天一块儿玩闹,也没有避过嫌,外人也从来不说什么。
好些规矩真正摆到高门里,又是另一种说辞。
成婚前一个月不相见也就是了,平素一处玩着,说不得还能提前培养感情,有利于婚后和睦。
裴家现在就送姑娘进京,不也就是为着这个。
“那到时候看吧,你想怎么安排,都听你的。”
她要的就是赵行这句话。
都听她的就最好办,裴清沅就是真到了盛京,也不会叫她跟着去,未婚夫婿惹出这种事,还不够她恶心的呢。
“听我的就行,到时候多带上几个做南菜和淮阳点心的厨子,往年大殿下看顾众人,今年我做主,才不理旁人,只看顾二哥哥一个,你爱吃这些,咱们就只备这些!”
赵行被她这一番话熨的五脏六腑都舒舒服服。
笑意难免浓郁,心情大好,与她玩笑道:“那你可要把我照顾好了。”
姜莞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吧,我保管叫你舒舒服服的!”
她小小年纪口无遮拦,说者无心,赵行听来蓦然生出几分缱绻,那点遐想被他生生掐断,总觉得唐突了她。
又怕她再胡说些什么,想她出来的也久了,便催着她起身,把人送回了郡王府去。
第8章 出气
赵行先一步下车,转身去扶姜莞。
他一心都在姜莞身上,也没太留意四周。
姜莞小手落在赵行手心里,攥紧了缓步下车:“二哥哥进去坐坐吗?”
她话音才落下,脸色骤变。
眼中的惊惧刺痛赵行双眼。
他下意识把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握紧,把人往身前带了两分,而后顺着她视线望去,面容阴沉。
赵奕猩红着一双眼立在昌平郡王府门外的石狮子旁边,眼看着赵行小心翼翼护着她下车,更亲眼看着她是如何信任赵行,此刻甚至还缩在赵行身后不肯出来!
他怒急,疾步冲上前来。
“景陆。”
赵行声色冷冽,一旁玄衣劲装的护卫横拦出去,阻挡下赵奕脚步。
姜莞藏在赵行身后,在心里把赵奕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不肯抬头,更不可能从赵行身后出来。
赵行能感觉到她连指尖都在发抖。
她怎么会这么怕赵奕?
这混账东西都对她做了什么?
姜莞另一只手在扯他袖口。
赵行低头看她,满眼心疼稍藏起一些:“不怕,二哥哥在。”
他语气很轻,像是怕惊吓于她。
但声音还是能落入赵奕耳中。
姜莞已有几年不这样叫赵行,更不许赵行亲近了的!
他咬牙切齿:“珠珠,退婚的事情我不同意!你听我跟你解释!”
臭不要脸,管你同意不同意。
姜莞在心里骂他。
然而一抬头,对上赵行时候,一滴泪珠正好顺着脸颊滑落,她眼中的畏惧半分未褪:“二哥哥,三殿下他昨日就把我拦在府门口,险些与我动了手,若不是大长公主殿下正好遇上,我……我不知要怎么样,我怕他……”
赵奕听来更是怒火中烧:“我怎么会与你动手,好珠珠,你为什么要怕我!我没有要……”
“你安生给我闭嘴!”
赵行的怒斥令赵奕诧异。
他性子温和出了名的,好似无论什么样的情形下他都能保持儒雅随和,宽厚耐心。
谁听见过赵行高声训人,见过赵行急赤白脸发脾气啊?
姜莞又颤了下,赵行压下满腔怒火安抚她:“不怕,叫元福先送你进去,天冷,让长安给你煮碗姜汤,一会儿我让人去孙记买十二色花糕送来给你吃。”
她怯生生说好,元福已经极懂事的候在一旁,直等到姜莞肯挪尊步,自赵行身后踱出来,他才小心护着姜莞要进府。
赵奕不死心,身形一动就要跟过去。
赵行啧了声,也不再叫景陆,大步上前,一把按在赵奕肩头。
他看似是个文弱书生,实则骑射武功都是赵禹从小指点的,又比赵奕年长几岁,此番一出手,赵奕动弹不得,一张脸顿时白透了。
赵奕眼睁睁看着姜莞进了府,咬着后槽牙质问赵行:“二兄这是何意?我与她的事情,你也要横插一脚吗?”
“你昨天在郡王府门前拦她去路,惊吓于她?”
赵行不答反问。
赵奕默然不语。
这样的沉默就等同是默认。
小姑娘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的可怜模样浮现在眼前,赵行确然动了怒,随着他一声混账东西骂出口,照着赵奕小腿肚子上踹去一脚。
赵奕被踹的一个踉跄没站稳,差点儿跪下去。
他勉强稳住身形还没来得及开口,赵行已经沉声吩咐景双:“送他进宫,让他跪在福宁殿外,父皇若问起,你替我回话!”
“二兄你——”
景双根本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念了句得罪了,几乎拽着赵奕消失在昌平郡王府门前。
赵行压着眉心,怒火难消。
他随圣驾往大相国寺祈福,不过十来天,她在京中遭了这么多罪。
明明她身边那么多人能把她保护好,怎么就……
小姑娘的月白身影已经彻底没入郡王府,赵行贪婪的望向府中方向,明明什么也看不到,可她举手投足又全都在眼前。
“她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景陆闻言低了低头,心道还好一回城他就先去打听了这位祖宗的事,否则此刻回不上话,殿下这要杀人的样儿,他不正好撞上去!
他一板一眼回道:“昨夜里苏总管拿着国公府的手令,送了大姑娘身边乳母去京兆府,说她偷盗大姑娘财物两千两。
还有柳国公府的三姑娘……昨日从圣人宫里出来,在含章殿前玉阶下似与大姑娘起了口角,属下猜想,她往大相国寺清修之事,可能……跟大姑娘有关。”
他说的迟疑,赵行听的直皱眉:“她为什么要送柳明华去大相国寺?”
垂着脑袋的人没了声响。
赵行沉声:“说。”
“大姑娘落水当日,柳三姑娘站的位置距离大姑娘很近。”
他并拿不准是不是柳明华推了姜莞,可殿下非要问,他只能照实说。
赵行耳边顿时响起姜莞娇俏的话。
她说她没有要投塘,问他信不信。
也许,小姑娘不是嘴硬不承认,而是真的没有要投塘呢?
还有偷盗财物这事儿。她不是个为了两千两银子就会把自己乳母送官的脾气,一定是有别的事情惹恼了她。
这个档口,大抵也只有赵奕——
赵行眯起眼来,眼下阴翳一片:“你一会儿把上次的账本给大兄送去,还有柳明华伙同她舅舅外放印子钱的事一并往外散一散。”
景陆犹豫一瞬:“可殿下上次不是说还不到……”
“照办。”赵行不想听他废话,冷冷打断。
这些人既然非要招惹珠珠不痛快,那清净的日子就不要过了。
景陆一时不敢再驳他,只多问了一嘴:“京兆府那边,殿下还有吩咐吗?”
赵行说没有,让他不要多事。
秦氏的身契就在小姑娘手上攥着,她生气起性儿要处置,私下里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偏偏送了京兆府,那就是想看秦氏受牢狱之苦。
人是国公府的管事亲自送去的,京兆府尹有分寸,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横插一脚,反而让人起疑。
珠珠如今因赵奕已经吃了一场苦,盛京对她议论纷纷,他明面上连这种气都要再替她出一口,倘若传开,也只是更叫那些人更拿她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们还不配,他也无意送她上风口浪尖。
就这么着,便很好。
“你一会儿到孙记买十二色花糕,要现做的,包好给她送来。”
他还得进趟宫,赵奕最好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出现在她面前,以免她担惊受怕,熬坏了身子。
第9章 后悔
约莫不到十日,赵行在郑皇后面前回了话,把去汝平行宫的日子定在了十一月二十二。
赵奕被晋和帝下旨禁足于府中,赵禹也果然因京城闹出的这些事不跟他们一道往行宫去。
临出发那天起得早,东方初泛鱼肚白,天色不过蒙蒙亮,水雾四起,寒风簌簌。
姜莞头天夜里做恶梦,一夜辗转,几次惊醒,饶是后来长宁在架子床上挂着的白玉鎏金香球里换上安神香,也没什么太大作用。
她出门那会儿眼都快要睁不开,身上海棠红比甲娇艳柔婉,白兔毛的风领出了一圈儿,越发衬得姜莞小脸瓷白,反倒叫她眼下乌青格外显眼。
赵行早在王府外等她,见她出门,他迎过来,一眼看见那乌青色,搓了搓指尖:“昨夜没睡好?”
他下意识想抬手替她整理领口被北风吹的有些乱的白兔毛,长臂才动,又垂回身侧去。
姜莞把他那些小动作尽收眼底,嗯了声,自己裹了两下。
她套着抄手出来的,小手往外一伸,须臾之间,指尖泛了红。
赵行唯恐她冻着,挪了两步,替她挡住呼啸的北风,又心疼她这幅没睡好的模样:“到汝平得一个多时辰,路上走慢些,你在车上再睡一觉。
我已经派人到各府去传过话,让他们巳初出发,自行往汝平去,或是你实在太困,也可以先回府补一觉,睡醒了咱们再出发?”
姜莞连连摇头,方才吃了两口冷风,人倒清醒不少。
她弯着眉眼,小虎牙直冲着赵行:“见着二哥哥就不困了,我坐二哥哥的车,你陪我说会儿话,出了城我就清醒了。”
赵行身形微顿,只迟疑一瞬,也没驳她,侧身让了下,示意她上车,自己护在她身旁,跟着她一道钻进了车厢里去。
幼时她总爱跟在他身后,出入也喜欢坐他的马车,因他的车里从吃到用全是照着她的喜好来布置,比她几个亲兄长还要贴心。
他如今所贪恋的,也无非是她一时的亲近。
生怕哪一日她缓过劲儿来,或是原谅了赵奕,一切便又回到从前疏离冷淡的模样。
车内烧着小火炉,暖烘烘的,姜莞手上的白兔毛抄手随手撂开。
赵行替她收好了,倒了杯热茶给她:“前两天来给皇叔送东西,还听皇叔说你能吃能睡,好的不得了,是因为要去汝平玩太高兴,所以没睡好?”
姜莞果然来了精神:“二哥哥来了府上怎么不找我?”
实在是从那天戏班里见过后,赵行就没有再登门来看她。
她本来想去寻他的,奈何天实在太冷了,又一连几天落雪未停,姑母说什么也不叫她出门,怕她冻着,怕路滑摔了她。
她都不知道赵行来过郡王府。
赵行看她腮帮气鼓鼓,也不接那杯茶,便笑着解释:“是父皇让我来送东西,就来了那么一趟,知道你好,我就放心了,若要到后面去见你,又很麻烦。
我手都酸了,不喝一口吗?专给你准备的。”
也是。
好像所有人都不信她并不伤心,小心翼翼的维护着她所谓的自尊心,连姑母都不怎么过去看她,任凭她“自我疗伤”。
姜莞也习惯了。
前世也是这个样子。
且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赵行送了好些滋补的药材和民间逗闷子的小玩意过来,都是假借着赵禹的名义,怕她扔出去似的。
她这才接了赵行那杯茶:“前几天大殿下着人送了些东西过来,我瞧着也不像是他的手笔,是你送的吧?”
赵行捏着眉骨不说话。
姜莞这会儿并不渴,执盏抿了口茶就把小盏放到一边儿去:“你看,我就说你是同我生分了,怎么如今我病着身上不好,你送东西过来,都还要假借大殿下的名义呢?”
“我是怕你瞧见更不高兴。”
赵行的声音很浅,却重重敲在姜莞心头。
她心肝儿为之一颤,嗓子倏尔发紧。
干涩和苦意涌上舌尖。
“你不来看我,也不给我送东西,我才不高兴。”姜莞声儿翁着,“你是觉得前些年,我总跟赵奕玩得好,疏远了你,心里不受用吧。”
“珠珠……”
她突然抬了头,眼里氤氲着水雾,仿佛随时要哭出来:“我惹二哥哥伤心了,是吗?”
他仍然小心翼翼的同她相处,她突如其来的亲近与厚待,倒像是他偷来的,不知何时就得还回去。
所以既贪恋,又恐惊扰。
她见不得赵行这样。
他那样委屈,她心疼坏了。
什么有一辈子的时间抚平他这几年的伤怀与委屈,都是鬼扯!
她就该尽早与他说清楚。一辈子拢共就那么长,如今的赵行已经因她神伤过好几年了。
赵行慌了下,甚至觉得自己指腹温热,大抵是她皮肤的温度,可他分明没敢碰她。
他几不可闻叹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亦是姜莞素日爱用的料子与颜色,递过去:“我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却要哭了,别哭,一会儿下车见了风伤皮肤,自己擦干净。”
姜莞抽抽搭搭接过来,拭掉眼里的湿润:“我觉得我惹你伤心了,替你委屈也不成吗?怪不得你们都不信我……我自己没有那样的感觉,以为待你们都是一样的。”
她低垂着脑袋,擦过眼泪的手帕攥弄在手心,学着从前的模样在他面前不讲理:“他回京晚,是个新鲜面孔,我觉得稀罕,况且他在荥阳长大,所见所闻与盛京皆不相同,我是喜欢听那些风土民情,才总让他跟我讲,早知道二哥哥会吃味伤心,我才不缠着他与我讲那些!”
赵行彻底无奈了。
小姑娘说的和做的根本是两码事。
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儿,到底是不是在刻意疏远他,打从她第一天与往常有异,他就真切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