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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姑娘今生不行善-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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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青之心下微沉。
  实在是太过僭越了。
  他若一早知道,方才在含章殿时,定然会推辞掉的。
  现在来都来了,再要进宫去推拒,一则圣人不会同意,二则赵禹也只会认为他在故作姿态。
  这梁子又算是结下了。
  郑青之只觉得头疼。
  等进了门,过了影壁墙,郑玄之一直紧绷着的身子才舒展不少。
  他面色阴沉,眸中也掠过阴鸷,侧目问赵奕:“你回京这五年时间,大殿下和二殿下待你都不大好?”
  “二郎!”
  郑青之那样温润一个人,听了这话,鬓边青筋凸起,拔高音调呵斥住他:“你是失心疯了不成?这里是盛京,天子脚下,咱们的宅子,就在宫城根儿,往来皆是贵人,你敢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谁胡说了!”
  郑玄之却显然不服管教,更是满脸的不忿:“当年他不就是——”
  “你还敢说?”
  赵奕垂眸,眼皮压下来,掩掉眸中所有情绪,声儿闷闷的:“别吵了。”
  他几不可闻叹口气:“日子都会好起来,我也没什么不好的。
  到底是骨肉至亲,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又有父皇母后护着,我能差到哪里去?
  大兄是嫡长,二兄与我本就都该让着他。
  二兄倒还好的,只是跟大兄更亲近些,却也不曾薄待了我。”
  他此时才缓缓抬眼,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君,竟学小娘子做派,眼底氤氲起水雾,泛出层层涟漪,好个可怜招人心疼的模样,叫了声二表兄:“你也不要这样冲动,倒像我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第156章 不吐不快(二更)
  赵禹跟赵行回宫早。
  说看什么工部改动本来就是个借口。
  要是给他修建一座王府都还要他亲自去查看,工部那些人趁早也甭干了,换一批上来是正经。
  兄弟两个在外头晃了一圈,赵禹还问赵行要不要去郡王府,赵行是担心他心情会变差,想也不想就拒了,陪着他一块儿回了宫。
  赵禹嘴上不说,心里知道弟弟是担心自己,就像前些日子那样。
  可赵行越是如此,赵禹心下越发觉得凄凉。
  他委屈不委屈呢?
  受伤那年也不过十二岁。
  他曾经是那样意气风发过。
  别说姜元瞻,就算是盛京这些孩子们加在一块儿,在十来岁的年纪上,论骑射也没有一个能比得过他的。
  他最能干的那两年,春猎之时左手挽弓都只输姜元瞻不到一成。
  去了一趟荥阳,左手算是彻底废了,甚至连累到右手挽弓,骑射上再恢复不到鼎盛时期,难有进益。
  每年春秋两季狩猎,他虽也能拔得头筹,但赵禹心里很清楚,那是姜元瞻和沈从真让他的。
  射猎,他如今连二郎都比不过。
  当年父皇母后息事宁人,一直到发现他左手再恢复不了,事情已经过去小半年,再要追究,更不合适。
  他不说,二郎也不提,大家都当这件事真是个意外,按下去了。
  然后呢?
  一晃眼过去了快十年了。
  如今郑家敢这么明目张胆送郑玄之进京,不就是算准了有母后在,他也不能拿郑玄之怎么样吗?
  更让他难过的,是母后的态度。
  承义馆内,赵行指尖在鸡翅木小案上轻点两下,另一只手指尖还捏着一颗白玉制成的棋子没落下:“大兄,该着你了。”
  赵禹收回思绪,低头看棋盘,心头烦躁,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来,是以看棋局自然也是杂乱无章,毫无章法。
  他犹豫再三,举棋不定。
  赵行见状,从他手边棋盒里取一墨玉黑子,落定之后,无声叹气:“大兄既然放不下,怎么不去跟父皇母后明说呢?
  追不追究暂且不提,如今倒别叫郑玄之留在京中,杵在咱们跟前碍眼,找个由头,送他回荥阳,一辈子不相见,落得个清净。”
  赵行索性把手上的棋子扔回棋盒里去:“二郎,我不是你,父皇和母后,更不是你。”
  他撩了长衫下摆,翻身下塌,趿拉着鞋,往里间去。
  赵行眉头直皱起来,很快跟了上去:“大兄……”
  “好了。”
  赵禹回身来,在他肩膀上按了一把,把人按住:“也不用你来劝我,这点子事情,心里再烦闷,一夜也就过去了。
  你去给母后请个安,寻个由头出宫去,今夜住在皇叔府上吧。”
  他收回手,按在了自己眉心:“郑家那几个,少沾染为好。
  母后知道你对阿莞的心意,是不会起别的念想,可几个小娘子住在宫里头,真有点什么,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她们姓郑,真出了事,哪怕是你,母后也未必狠得下心来。
  如今母后正在兴头上,叫她们留在含章住一夜是必然的了,你躲出去吧,晚些时候或是到明儿我缓一缓,去跟父皇说,趁早把她们送出宫去。”
  说完了,他仍旧不放心,又交代赵行:“不过我看母后那样,就算送出了宫,白天少不得还要传她们进宫作陪。
  二月里我要封王,你只管拿这个做借口,就说工部要改动王府,我之前一直不满意,又抽不出手盯着,让你替我到外面去盯着点儿,白天也少在宫里待,能不见她们就不要见。”
  赵行面色发青,周身全是冷肃,咬了咬话音,说了声知道,到底没有再多说别的。
  兄长脾性他知道,轮不着他多劝旁的话。
  能想通的自然想通了,想不通的,他劝也没有用。
  从承义馆出来,赵行心口压了一块儿巨大的石头。
  为阿兄那句“我不是你”,也为母后对郑家的态度。
  “元福,你说阿兄这些年,真的快活吗?”
  他没头没脑问,元福吓得不轻,如何敢接这种话呢?
  官家嫡长,来日是要继承大统的,这都不快活,天底下还哪里有快活人?
  但元福知道他主子说的是什么。
  宫里这样的地方,最磨人了。
  他主子是命好。
  大殿下跟三殿下,哪个也没有这样的福分。
  赵行本来也没指望他回半个子的。
  他蓦然驻足,不多时脚尖转了方向,朝福宁殿方向大步流星而去。
  元福有心要劝,赵行冷毅的背影却让他无法开口,更不敢多嘴,只能掖着手,快步跟着,一道去了福宁。
  ·
  赵行当然是只身入殿中的,晋和帝才批过一本奏折,吃口茶的功夫,小内监来回说他在殿外求见,就让人把他领了进来。
  晋和帝也不问他为什么没在宫外跟郑家那几个叙旧吃茶。
  反正到这个时辰还没回宫的,只有三郎。
  偏偏赵行在那儿站了好久,一直沉默不语。
  晋和帝才摩挲着茶盏边缘的描金处,掀了眼皮看他:“你不是有事求见?来了又不说话,站在那儿一声不吭的,你要干什么?”
  赵行今天心情也不好,是以格外多愁善感些。
  平素自然不会如此。
  今儿实在例外。
  晋和帝这样的语气,更让他心口一酸。
  他自幼就跟在大兄身后,如今仔细回忆起来,父皇又何曾用这样的语气同大兄说过话?
  不是训斥指点,就是商量试探。
  亲如父子,也大有不同。
  “母后留了郑家娘子们在宫里住,也不知是要安排在含章殿,还是寻了别处安置,儿臣来回您一声,今夜出宫到皇叔府上住下。”
  晋和帝眉心一拢:“做什么?”
  赵行抬眼,正对上晋和帝审视的目光:“躲开她们。”
  晋和帝被他这种态度噎了下:“你在郑家那几个孩子跟前受气了?跑到福宁殿来跟朕撒气的?”
  看吧,怪不得大兄会说“我不是你”。
  换做是大兄,理直气壮说这样的话,只有挨骂的份儿。
  可要是他——
  赵行心下自嘲笑了声,面上当然不敢带出来:“父皇,儿臣觉得,她们本就不该留宿宫中,母后给郑青之选的宅邸,也过分僭越了。
  那宅子已经选定就算了,几位小娘子,住上一夜,明天也该早早出宫去,否则也太失了规矩体统。”
  他定定然望向晋和帝:“父皇,大兄什么都不说,是大兄的孝心,时隔近十年,您不是想叫儿臣不吐不快吧?”


第157章 他足够好了(一更)
  十年前在荥阳发生过什么,至今晋和帝都不清楚。
  他不是弄不清,而是不敢往深处追究。
  长子左手落下终生的病根,他心痛不心痛呢?
  可那若不是荥阳郑氏,皇后要不是那样的态度,他也早早就发落了。
  他做明君做久了,也唯独在皇后的事上,不想做明君圣主。
  一辈子心尖上就这么一个人,她愿意干点儿什么,他永远都成全。
  但显然二郎今天是跑来福宁殿给大郎抱不平的。
  晋和帝面露倦色,一声长叹,从宝座起身。
  他背着手,缓步往西次间去。
  赵行见状,也提步跟了上去。
  殿内人早被李福打发出去,他自个儿也守在外殿,既怕晋和帝要有吩咐没敢直接退出去,又不妨碍父子二人接下来的交谈只远远守在外头。
  晋和帝往罗汉床上坐,床中黑漆四方嵌白象牙如意纹的小案上常年放着一张黄翡棋盘,白玉与墨玉制成棋子,是顶名贵的东西。
  赵行没犹豫,往晋和帝对面坐了过去。
  晋和帝的目光落在棋盘上,残局未了。
  那还是三天前,大郎来福宁殿回话,议了几句朝中事,他来了兴致,拉了大郎来下的。
  父子两个坐了不到一炷香时间,这盘棋走了拢共也不到五十步,又因别的事耽搁下来,说过些天再下完。
  年后复印朝中事多,大郎也抽不出身,简直比他还要忙碌。
  好不容易昨儿后半天才得了空闲,为着郑家就要抵京,也没了兴致。
  晋和帝叹道:“这个残局,你下不下?”
  赵行方才粗略看过,便知这是何人手笔。
  于是摇头:“儿臣没那个本事,解不了大兄下出的这残局。”
  晋和帝挑眉看他:“不试试,就说不成?”
  “儿臣自知不成,没什么好试的,何必逞强呢?”
  赵行连棋子都不去碰。
  晋和帝并不逼他,反而是看明白他的态度,讪笑着,又摇头:“十年了。当年你舅舅急递进京,说大郎在荥阳伤了手,看过大夫,怕有不好,休养数日后,你们兄弟两个几乎是昼夜不停地赶路回京来。
  起初朕与皇后都没料到……”
  他深吸口气,声音缓住,见赵行脸色微变,才继续说:“二郎,你阿兄也是朕与皇后嫡生的儿子,难道就真的不心疼他吗?
  他伤在手上,可起初我们是真以为没那么严重。
  你自己想想,当初你们回京,你大兄一言不发,朕几次三番私下问你,你说策马玩儿疯了,也没在跟前,不晓得出了何事,是不是这么回事?”
  赵行垂眸:“父皇,那是您忘了,当年我与大兄回京,大兄手上的伤都还没好,母后在承义馆,当着大兄的面,几次追问儿臣,到底是意外,还是与郑家兄弟起了争执,兄弟们拌嘴打闹,失了手误伤了大兄。”
  晋和帝心下咯噔一声:“朕没有忘。”
  赵行闻言才抬眸看过去:“母后的态度,从一开始,父皇不是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吗?
  大兄也是看明白了,才咽下去,这口气,他只能咽下去!
  谋害嫡长,这是什么罪名?
  儿臣幼时懵懂,如今年纪渐长,熟读《大邺律》,当年事情闹开,别说有没有证据,大兄一句话,郑氏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是中宫母族又如何?律法摆在那儿,大兄的伤也放在那儿,母后想护着郑家,您想护着母后,可护得住吗?
  闹到最后,不可开交。
  大兄是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也不想叫母后伤心难过,才什么都不提了。”
  他说到此时,不免咬牙切齿,满眼愤恨。
  晋和帝看得心惊:“所以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不光儿臣知道,郑家的人,连同赵奕在内,他们敢在您面前说上一句不知吗?欺君之罪,倒去问问他们敢不敢担着!”
  赵行声儿也厉了,音调拔高,好半天都没能缓下来。
  晋和帝知道他是气急了,今日大抵要把所有事情摊开来说,便也不催他,静静地等他平复心绪。
  赵行的拳头捏了松,松了又紧,如此往复不知多少回:“郑玄之跟三郎关系最近,因他两个年纪最相仿,当年我跟大兄去荥阳,大舅舅二舅舅都说,他两个倒像亲兄弟似的,见了我们,反倒生疏。
  但是大兄待我什么样,待三郎什么样,父皇别说不知道吧?”
  晋和帝眼皮跳了两下:“你说你的,少阴阳怪气。”
  “那日我们去策马,外祖父在荥阳还有些产业,一大片山林,围起来,小猎场似的,足够我们兄弟射猎。
  我那会儿才九岁,人小,高头大马的骑不了,大兄给我选了一匹温顺又矮小的马。
  郑玄之出言奚落,大兄因听不得那个,斥了他几句。
  郑青之是长兄,自然帮腔训他。
  等入猎场中去,他在我身后放冷箭。”
  想起从前的事,如今真的摆到明面上来说,赵行反而平静了不少:“我猜想他也不是真的要杀人,连伤人他恐怕都是不敢的。
  说到底,无非是觉着我们做兄长的,慢待了三郎,他替三郎抱不平罢了。
  放个冷箭吓唬我,更像是警告,或者说,是下马威。
  大兄发了好大脾气,提剑要杀他。
  长辈们都不在,只有我们几个,厮闹起来,真上了头,扭打做一团。
  混乱之中,郑玄之抽走了三郎随身的那把匕首——最后那一下,他就该千刀万剐,因他是故意的!”
  晋和帝一直静静地听到这里,指尖猛地一颤:“三郎的那把……”
  “对。”赵行斩钉截铁截住晋和帝话头,“就是三郎出满月时候,您送去荥阳,送给他的那把匕首!”
  说来可笑。
  那本是父皇送给赵奕的父爱,却被郑玄之拿来伤了大兄。
  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上上之品,刀锋寒芒,刀鞘镶嵌名贵宝石。
  是最漂亮的利器。
  赵行又咬了咬后槽牙:“郑家只有郑玄之最该死吗?其他人就都无辜吗?”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大兄何等身手,他十二岁那年已经能在沛国公手底下走过五十招了。
  那些人,手脚并用束缚着大兄的时候,大兄尚且看在母后的份上,未曾真正动手。
  父皇,从头到尾,大兄他做的,还不够好吗?他还要如何体谅,如何忍让?
  就因为那家人姓郑吗?”


第158章 自我厌恶(二更)
  晋和帝经历过太多的事。
  他曾经也想过,孩子在荥阳会遇到什么。
  却从来没想过,郑家这般教养孩子,胆大妄为,有恃无恐到这个地步!
  即便只是放冷箭吓唬人,不是真的要伤人,一则背后出手实则小人行径,二则君臣名分还摆在前头,二郎是嫡出的皇子,郑玄之就不怕真伤了人吗?!
  二郎说得对。
  从头到尾,大郎已经做的够好了。
  成全他,成全皇后,也成全了郑家。
  委屈的只有大郎一个。
  晋和帝一时只觉得喉咙发紧:“这些话,你就听你大兄的,在心里憋了十年?”
  “不然呢?”
  赵行眼底是有漠然的。
  他知道不应该。
  父皇母后对他极尽宠爱之能事,他是没资格挑爷娘不是的。
  可他就是替大兄委屈憋闷。
  那样的情绪,便不大压得下去。
  晋和帝直皱眉头:“你倒是听他的!”
  赵行也皱眉:“是您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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