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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宫阙美人-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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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人在低谷,就算那些不相干的巴不得她死,可身边的人依旧在意她,珍惜她,便再没什么好不满足的了。
  姝姐姐给她带来了好些新裁制的冬衣,件件华丽,鱼霭和鱼滢等人在小厨房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兰贵仪也送来了许多新书供她解闷。
  这些日子过得安静祥和,苏皎皎甚至头一次生出了不争也好的念头。
  她所图的从来都是岁月静好的安稳日子,若是能不争便能得到,一直如此下去,就算这一生都不再得宠又如何。
  可惜,到底是种奢望。
  风波过后,苏皎皎也总算是过了一段安生的日子。
  入了冬一日比一日冷,长安也断断续续下了两三回雪。
  一转眼到了年关,除夕已至。
  大好的日子里,宫内上上下下都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瑶仙殿已经处处贴上了窗花,都是宫人们同苏皎皎一道剪的,平添许多年味,倒也十分温馨。
  殿内,苏皎皎身上裹着一层毯子窝在榻上同姝姐姐下棋,入迷处,毯子滑落到腰股之下也丝毫不曾察觉。好在殿内烧着地龙和银丝炭,暖烘烘的,只穿着一件单衣也不会冷。
  鱼滢看着毯子滑下来却着急,忙上前又给披上,嗔怪了句:“娘娘仔细些,好不容易病好了些日子,可别又着了凉。”
  苏皎皎弯眸笑笑:“哪儿就这么娇气了。”
  姝贵嫔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的棋盘,“啪嗒”一声将棋子落下,苏皎皎立刻笑起来,将手里的黑棋落下,笑得甜软:“姐姐输了。”
  瞧着她开心的模样,姝贵嫔佯作叹了口气,将棋盘推得老远,:“不玩了不玩了,你可是连陛下都下得赢的,我这半吊子水平怎么和你玩。姝贵嫔姝贵嫔,倒真应了一个输字。”
  说起陛下,苏皎皎的神色淡了一瞬,但很快便抛之脑后,同姝贵嫔笑道:“这封号是旁人求也求不得的,姐姐倒好,还嫌晦气呢。”
  她笑着去牵姝贵嫔的手:“左右今儿是除夕,晦气可怎么好,咱们再来一局,我让让姐姐?”
  “恐怕我还要输呢,可不上你的当。”姝贵嫔挑眉笑,摆摆手示意将棋盘端下去。
  沉吟片刻,姝贵嫔看向苏皎皎,终是没忍住问着:“今儿可是除夕了。”
  苏皎皎脸上的笑淡下去,长睫微垂,捏了块点心放进嘴里。
  “我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她声音淡淡的,“但如今皇后专宠,陛下又厌弃了我,我也是没什么办法的。”
  姝贵嫔皱了眉头:“那苏大人那边也……”
  “我毕竟不得他喜欢,嫡女也只是个名头罢了”苏皎皎的话顿了顿,“如今是年关了,他还是要同苏府的子女亲眷一道过年,有大夫人在身侧,就更不可能提起我了。”
  “何况,越是天子近臣越是要少问后宫中事,苏敞是个极聪明的,不会因为我而惹陛下不满。”
  在苏皎皎的眼里,苏敞和她从小就不亲厚,她多年见不到他一次,都是在如今的嫡母手下讨生活。
  说是嫡女,面子上虽然过得去,可私下的日子却连庶女都不如。
  所谓父女情谊,在苏皎皎的身上几乎是不曾感受到一星半点的,除了幼时那几乎已经记不清的片段,余下都是一片空白。
  她在顶峰时能强强联手,大夫人也不会说什么,可如今她失宠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没了价值,自然不能和鼎盛时同日而语。
  所以她从秋猎回来以后这么久,苏敞都不曾再和她有过联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更别提为了失宠的她去问当今的皇帝。
  苏府,不是她的后盾。
  同日,太极殿。
  沈淮批完一册折子,身子后仰揉了揉眉心。
  年关休沐不再上朝,可折子却不少反多,样样都要他亲自拿主意。
  他伸手摁酸胀的眉心,微微眉骨传来的微微痛楚缓解了头晕脑胀的乏累。
  再度掀眸,就看到视线正中如今挂着一幅墨竹图的墙。
  这个地方,从前挂的是他亲手为苏皎皎画的月下美人图,算算时间,也被蔡山收走几个月了。
  距上回梅林大吵已经过去两个月,除了从蔡山和太极殿宫人口中偶尔听得一两句关于她的消息,她便安静得像在后宫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皇宫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可当有心不见的时候,原来真的做得到再也不见。
  沈淮厌恶自己对苏皎皎难以自抑的爱意,更恨苏皎皎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
  可这么久不见,讨厌和恨与日俱减,爱和想念却越发清晰。
  他不得不承认,他想见她,疯了一样的想。
  但尊严不允许他一次又一次犯蠢。
  静谧间,蔡山悄悄走到门外扣响:“陛下,苏大人到了。”
  沈淮深呼一口气,起身沉声:“传。”
  年关休沐,乍一看是举国上下最松弛的时候,可越是这种时候,朝政就会越容易出现变故,寒门科举一事已经推进到了尾声,只差一步,就可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在太极前殿见苏敞,同他商议朝政,一个时辰之后,才商议完毕。
  沈淮乏累的紧,拂袖让人送他回去,苏敞却站在前殿并未要走的意思,反而抬头看向了陛下。
  “陛下。”
  正事已毕,苏敞又素来是最懂礼数的臣子,只消看他一眼,沈淮便懂了他这一句话中的含义。
  他转身回来,重新做回到主位上,淡淡看着苏敞,嗓音更薄凉了几分:“苏卿还有何要事?”
  苏敞不卑不亢地看向陛下,躬身请礼后,方问着:“今日是除夕,微臣想问问,珍昭容近来在宫里如何。”
  “臣听闻珍昭容前些日子病了,不知陛下可曾去看望过?如今病可好全了吗?”
  沈淮看着苏敞,默了一瞬。
  他淡声说着:“珍昭容已经病愈,你不必挂心了。”
  苏敞稽首一拜,语气中带着身为人父的怅惘:“珍昭容病愈,臣便安心了。只是微臣近来耳朵里也听了些闲话,闲话虽做不得真,可臣身为人父,心中始终挂念着珍昭容。几经思索,才在今日斗胆,向陛下诉说。”
  他仰起头看向陛下,撩袍跪下,说着:“臣从前曾向陛下请过一旨,关于珍昭容。臣知道,后宫之事臣本不该多问。只是臣的期望一如从前,只盼着陛下能稍稍宽待她,若她犯了错,能念在臣为江山社稷奔走数载,从轻处置,不至于让她在宫中孤苦无依。”
  “还请陛下——”
  “恩准。”
  沈淮看着殿中为女折腰的苏敞,恍然间想起一年半以前,他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的苏皎皎还是他的怜贵仪,乖巧温驯,柔弱可人。
  苏敞又是他信任的重臣,自然满口应允。
  可惜。
  岁岁年年人不同,假象终有被人戳破的一天。
  只是苏敞爱女心切,两度为了她御前求情,就算他私心再不愿见到苏皎皎,也不能寒了朝臣的心。
  “父母之爱子,必为计之深远,苏卿的慈父之心,朕都明白,”沈淮走至苏敞跟前,亲自将人扶起来,温声道,“起来吧。”
  得到陛下一句话,苏敞心头的巨石总算落了地。
  他再度谢恩后,被蔡山亲自送了出去。
  沈淮站在大殿内往殿外望去,天灰落雪,雪落无声,一片空茫景象。
  蔡山送完苏敞回来的时候急急忙忙进了屋,笑着通传:“启禀陛下,玄王已经到长安了,正在外求见呢。”
  沈淮转身看过去,眼中添上两份喜色:“传。”
  避暑山庄一见,玄王最终还是离开长安,带着妻子逍遥四方去了。
  虽然他极力要求做一个普通百姓,可沈淮到底还是保留了他皇室的身份,只去除了朝中职务,允许他随时入宫觐见。
  早在半个月前便收到消息说是玄王要回长安一趟,没想到除夕的时候刚好到,如此,也可留下一道参与除夕家宴了。
  不多时,沈璋从外头进来,一入前殿,便扬眉笑起来,笑意温润:“皇兄。”
  沈淮起身迎上去,笑着拍他的肩头,说着:“怎么你的妻子不曾跟你一道来?”
  沈璋温柔一笑,说着:“她有了身孕,母亲开心坏了,让她在家休息,臣弟便独自前来了。”
  “身孕?”才半年就有了身孕,沈淮有些惊讶。
  但这是喜事,他也为他高兴,便说着:“有孕了不宜走动,修养也是应当的。只是这一来,你们可就要留在长安了。”
  沈璋摇摇头,笑道:“等过完年,臣弟就带她离开长安,下江南。臣弟在江南水乡一处钟灵毓秀的地方安置了宅子,她很喜欢。”
  看着沈璋幸福的神色,不知为何,沈淮的心里却莫名的微微一窒,像是戳中了他什么不为人知的心事。
  当初沈璋要离开长安,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痴人说梦,被女人迷了眼。
  可如今他们两口之家成了三口,提起妻子时,他眼中温柔的眼神无一不在告诉沈淮,他如今过的多么幸福。
  哪怕是只做个普通人。
  他忽而想起了苏皎皎,若是她也为自己怀一个孩子,会不会——
  沈淮猛的攥了拳,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和恼怒。
  沈璋似乎是看出了陛下的异样,打趣道:“皇兄可是也遇到了动心的佳人?”
  想到他离开长安后在大街小巷听到的传闻,便故作轻松地问:“可是珍昭容?”
  熟料,沈淮一听到苏皎皎,立刻便冷下了脸,嗓音也沉起来:“不过是从前几分宠爱,朕怎么可能会喜欢她这样的女人。”
  越是说不是,恰恰说明正是,不过看着陛下这个样子,沈璋倒是有些惊讶。
  如此模样,岂止是动心。
  是匪浅才对。
  不过他倒是愈发好奇了,能让皇兄这么一个对女人薄情冷静,又素来对爱嗤之以鼻的帝王用心,这珍昭容究竟是何方神圣。
  坊间传闻珍昭容冠绝群芳,美貌绝伦,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所以才会如此受宠。
  可沈璋知道,后宫从来不乏貌美者,珍昭容能够如此特殊,定然是有她的本事才是。
  不过,看着陛下如今的模样,似乎两人之间并不顺利。
  陛下瞧着分明是一幅情根深种,爱而不得的样子,可从前也听说,珍昭容几乎在宫中是独宠——
  两人之间若是互相倾慕,又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个样子。
  除非,珍昭容并不对陛下动心,二人已经发生过什么。
  推己由人,沈璋也可猜一猜其中缘故。
  皇室。
  在许多人眼中,都是尊贵至极的存在。
  而皇帝之位,九五之尊,更是如此。
  万人之上,坐拥天下,世间不知多少女子想进入后宫获得圣宠。
  然而后宫数十人,身在其中的美人们,又有多少不能得偿所愿。
  他从不怀疑,世间还有许多是有如他的妻子一般的人,并不想同许许多多的女人争宠。
  所求所慕,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沈璋虽然不能确定珍昭容是不是这样的人,可在后宫那样的处境,爱上妃嫔无数的帝王,本身就是一场豪赌。
  他看着陛下的情绪不佳,并不继续将话题进行下去,反而温声说着:“皇兄可还记得臣弟为何一定要做个普通人吗?”
  “许多事,臣弟从前也不理解。”
  “可比起身份地位,臣弟更想好好爱她。所以许多不理解的,站在她的角度,日子久了,也就理解了。”
  沈璋笑得自然而明朗,似乎只是在同陛下说自己身的感悟:“如今这天下,女子势弱,从来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最珍贵的便是自己的一颗心。所以千般小心,万般踌躇,都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
  “臣弟从前不理解臣弟的妻子为何如此执拗,宁可闲云野鹤,孤苦一生也不入宫门王府半步,可后来明白以后,方觉自己浅薄。”
  沈璋的语气十分温和,娓娓道来,向他诉说自己从前的事。
  这些话却在沈淮的心中,再度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瞳孔不自然的扩大,突然想起初雪宴,和苏皎皎在梅林那晚。
  她被他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脖颈是那么纤细,仿佛他用用力就会断在他的手中。
  可她的神色却坚韧不屈,冷冷同他说,为什么哪怕他说了以后自称为我,她也从来都不改口。
  同他说他有数十个妃嫔,她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说男人最贪慕新鲜感,对他而言,美丽从不稀缺。
  说她输不起,不想拿着她的一颗心压在一个坐拥三宫六院的皇帝身上。
  说她从头到尾不过是想过得好一点,没有心情想那些风花雪月——
  她所求是那么简单,仅仅是在这个妃嫔无数的后宫站稳脚跟,无人敢欺。
  可正因他的后宫太满,才让这个微小的愿望变得如此难堪。
  一想起苏皎皎回宫后发起高热生病的模样,沈淮一直强撑着冰冷的心猝不及防的钝痛起来,如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心脏,绞痛难当。
  难怪,苏皎皎也和沈璋的妻子一般,千般万般小心自己的心,不愿爱他。
  她说的没错。
  她是他的妃嫔,在他们之间,她从来都是弱势的那一方,甚至这世间万物,生杀予夺不过都随他心念一动。
  所以苏皎皎哪怕是死都不愿爱他,是她从来都不愿意相信他,不愿意相信他这个薄情的帝王从头到尾都倾慕她一人。
  沈璋为了妻子甘愿做一个普通人来让她安心,可他竟然想当然的觉得,他分明已经对她这么好,她就一定要爱他。
  他理所当然的这样想,竟是错了……
  沈淮想起自己的母妃,满腔爱意都给了父皇,可父皇也是只爱了短短几年便腻了,宠幸柔妃,任由母妃被人磋磨,被人陷害。
  如今他对苏皎皎做的一切,他可笑的要将所有宠爱都给皇后,在苏皎皎的眼里,恐怕和他那人令人恶心的父皇并无半分区别。
  那些颠覆的念头铺天盖地的涌入沈淮的脑中,他心口一阵一阵的发紧,发疼,思绪乱如麻,将他的理智搅成一滩浑水。
  沈淮紧紧地抓住桌沿一角,用力到指尖发白,眼中思绪翻涌。
  各种纷乱的思绪在脑中叫嚣,他心中无比的混乱,急需冷静下来找到一个出口。
  倏地,他想起那副被收起来的月下美人图,心中便突然起了执念,就在此刻,他一定要见到它。
  沈淮疾步走到偏殿去,翻箱倒柜在收起来的画筒里一个接一个地找。
  可翻遍了整个偏殿,地上堆满了各种画卷,都没有她的踪影。
  “蔡山!”
  沈璋见状淡淡一笑,知道自己的话兴许点醒了陛下,悄悄地离开了。
  日渐西斜,华灯初上。
  太极殿内终于姗姗点亮烛火。
  沈淮最终从蔡山的手中重新取回了那幅画,他将苏皎皎的画重新挂回墙上,定定地看了她许久,连何时天黑都恍然未觉。
  他想见她,但骄傲如沈淮,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不敢。
  苏皎皎如今,想必厌恶极了他。
  静谧下,蔡山在一侧悄悄提醒着:“陛下,是时候去参加宫宴了。”
  沈淮这才猛地回忆起,今日是除夕,是阖宫参宴的日子。
  他的嗓音中有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不愿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的难堪,嗓音很淡:“珍昭容可去了?”
  蔡山一怔,不敢直面帝王:“回陛下的话,珍昭容病后虚弱,告假不来。”
  良久,沈淮长长舒了口气,淡嗯一声,站起了身。
  两仪殿金碧辉煌,已经坐满了人,妃嫔们个个脸上带着笑。
  他神色淡淡地从门口一路走至主位上,身后的皇室亲眷和满宫妃嫔一道向他行礼。
  殿内处处摆满了各色梅花,装点的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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