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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宫阙美人-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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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殿司设置在汤泉宫的东南侧,有宫墙相隔,不属后宫范围。
  但每每去太极殿时,便会经过梅林旁的官道一路向西,直直通到太极殿前。
  殿前司入宫仪态有要求,需目不斜视,右手握于剑身中前段,左手下垂,以示军纪。李指挥本就心虚,且陛下传召得急,他只得挺直了腰板快速去御前。
  慌张间,袖管里不慎落出一物,坠入薄薄细雪间。
  不多时,从梅林中娉婷走出一个眉目清冷的女子,她亲自弯腰拾起遗落之物,嗓音柔婉动听:“紫玉竹狼毫乃是毛笔中极珍贵的罕见之物,天下学子莫不以拥有紫玉竹狼毫为荣,这儿怎么会遗落一支?”


第66章 殿前血
  替罪羊
  冰天雪地里; 来的人仍然穿着一身水碧色的宫裙,她肤色白皙,容貌清冷如月; 在微绽的红梅林里,更显的孤冷出尘。
  身边侍奉她的雨菱说着惊讶地说着:“这条路除了宫里妃嫔; 殿前司和一些外臣也会经由此处去太极殿,算起来可不少人呢。便是这紫玉竹狼毫毛笔再珍贵; 如今您是妃嫔,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去寻失主。”
  钟美人低眉看着手中珍贵的毛笔; 温声说:“就是因为珍贵,我也不好放任它被遗留在这。若是被哪个宫人捡去变卖了银钱; 反而是辱没了这支笔的风韵。”
  雨菱劝着:“小主一向爱惜文房四宝; 不如便先将这只毛笔收起来吧,这东西不论交给谁都会惹来麻烦,倒不如您先保管着,若是有缘; 咱们再物归原主。”
  手中的毛笔虽是竹所制; 却质感通透如玉,在阳光下透着墨紫色; 触手微凉。
  钟美人记得; 书上说紫玉竹狼毫极为罕有,除了合适的紫玉竹难寻外; 最精妙的却在于技艺; 十分巧夺天工。
  重一分则沉; 轻一分则飘; 上好的狼毫点墨; 挥写时行云流水。
  她放在手里仔细感受了番; 质感外形都分毫不差,却是感觉稍稍重了一丝。虽丝毫不影响写字,但差一丝完美的感觉,还是让钟美人有些遗憾。
  也许是因为使用紫玉竹狼毫的人多为男子,因此重量也是根据男子的习惯而打造的,女子手轻,这才拿着稍沉了些。
  小小的一支毛笔此时仿若重于千斤,钟美人看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先收起来吧。”
  “回霁月殿。”
  大皇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各宫。
  后宫中唯一的皇子出了事,又在当晚牵连了最得宠的珍嫔,险些被奸人所害,宫中妃嫔除了惊惧谨慎,却也都在暗中打听。
  永安宫同心殿。
  毓贵嫔正在细细地打量一件杏粉色的薄绸舞衣,见绿宛进来,淡淡问着:“怎么样了?”
  绿宛快步进来,低声说:“听说一天一夜过去了,各处都没有进展,陛下在太极殿大发雷霆,派人再去审查呢。”
  毓贵嫔眉眼平静,事不关己般嗤了声:“表哥后宫的这些女人不得宠,倒是一个赛一个的难缠。大皇子中毒,高兴的人可多了去了。倒是可笑,好像没了一个大皇子,她们自个儿就能生下皇子似的。”
  牵唇一笑,绿宛低眉说着:“大皇子中毒,最痛苦的怕就是王淑妃了。听说从前在太子府上的时候她便刻薄嚣张,又运道好,刚进宫就生了大皇子,谁都不放在眼里。宫里被她欺辱过的妃嫔怕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人人都等着看她的好戏,奴婢倒不知道了,谁这么好手腕下了手,连陛下都查不出。”
  细白的柔荑拎起舞衣,细致地打量着细节和走线,淡声道:“宫里的人怎么争斗都不要紧,只要火不烧到本宫这,坐观山虎斗就是了。这些不相干的女人除了会跟本宫争陛下还有什么用?”
  说罢,她忽而想起了什么,偏头问着:“珍嫔那边的事可查出来什么了?”
  绿宛福身说:“只知昨夜珍嫔宫里的宫女意图往披香殿□□来陷害珍嫔,听说,还是见不得人的媚……药,押着人去受训处的时候,还没到人就自尽了,线索断了,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媚药?”毓贵嫔冷笑了声,“怕是珍嫔自己安排的,然后假借大皇子中毒一事博取陛下的同情才是。人人都说珍嫔得宠,她不过就是仗着一张脸去装柔弱,惹陛下心疼罢了,陛下什么美人没见过?怎么偏偏对她不一样,所无媚药,她怎么勾的住陛下,真是贱胚子。”
  见娘娘提起珍嫔便来了火,绿宛当下也不敢多说,忙劝着:“小主说的不无道理,陛下从未对哪个女子上过心,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待珍嫔有所不同,她定是使了些手腕才是。娘娘和陛下的情谊才是万中无一呢。”
  “想来陛下如今只是因为怜惜您,还将您当做妹妹,这才不……”绿宛顿了顿,赶紧说着,“等除夕宫宴,您定能一举将陛下的目光拿下。”
  说起陛下和除夕宫宴,毓贵嫔的眼中才变得柔软和希冀起来。
  她一定要抓住机会,将表哥的心栓在自己身边。
  毓贵嫔的视线从舞衣上挪开,转身坐到了主位上,问着:“朱宝林最近可还安分?”
  绿宛瞧一眼绘竹馆的方向:“她连动两次胎气,惹的陛下不悦,这阵子都在绘竹馆养胎,不曾出过门。奴婢隔着窗口看过一眼,气色倒还好,就是精神有些恹恹。”
  “说是养胎,陛下却不许她随意出门,也不许别人再来探望,同禁足又有什么两样?肚子里揣着个金疙瘩又如何,还不是处处受气。”
  朱宝林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户姿色平平的女人,毓贵嫔打心眼不把朱宝林看在眼里。但她三番五次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接近陛下,不把她这个主位放在眼里,依旧让她觉得发自内心的厌恶。
  她一定要在朱宝林这一胎生下来之前成为表哥的女人才是。
  三日后。
  太极殿前,沈淮坐在主位上,冷眼看向下方跪着的满身是血的宫女,眼中冰冷暗沉。
  他的两侧分别坐着皇后,宓贤妃和王淑妃,看着下跪的宫女,神色不一。
  押送宫女来的侍卫单膝跪下,低头恭敬道:“启禀陛下,受训处连审了几日,终于撬开了她的嘴,她承认是她给大皇子下了毒。”
  殿内跪着的宫女已经被折磨的不像人样,浑身是血,身上被刀割得到处是伤口,好几处血肉模糊。一只眼睛红肿得几乎睁不开,不知是瞎了还是怎么。
  辨认出是谁以后,王淑妃登时便惊呼出了声。
  “碧衣?!”王淑妃红着眼瞪向她,怒得抓紧了手下的扶手。
  碧衣一向是给大皇子煎药熬药的宫女,是自入宫起便跟着她的老人,向来做事稳重妥帖,连芝桐都夸过她踏实。谁知竟也是背主求荣之人!
  得知身边人背叛,王淑妃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扇她的巴掌。
  可碍于陛下在场,又是太极殿,王淑妃就算是万般怒火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撒,只能恨恨地咬紧牙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硬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沈淮冷冷扫一眼王淑妃,下巴微抬,不怒自威:“你就是意欲谋害大皇子的宫女?”
  他冷淡的嗓音回响在偌大的太极殿内,万人之上的帝王之气威慑地碧衣惊惧不已。
  她惊慌失措,仿佛四肢百骸的痛苦都被恐惧减轻了般,说道:“是奴婢一人做的,无人指使!!!”
  碧衣在受训处受了三四日的重刑,此时已经有些目光涣散了,面对陛下的询问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皇后的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淡声说着:“陛下问你什么你说便是了,如此说来,你身后定是有人指使才对。”
  说罢,她意有所指地看向碧衣,眼中带着似有若无的暗示。
  看到皇后的目光,碧衣的眼睛骤然清醒了一瞬,她看向陛下凄厉地高声喊道:“王淑妃为人残暴,待下人苛刻,奴婢早就心生怨恨已久,苦苦忍耐了几年,终于寻到了机会下手。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奴婢不后悔!”
  这话乍一听合理,但却经不起推敲,漏洞颇多。
  宓贤妃冷冷拧眉道:“你若恨毒了王淑妃,也该对王淑妃下手才是,大皇子只是一个孩童,你对他下手又有何用?何况你只是区区一个婢女,又如何得来的毒?”
  两个问题直戳核心,碧衣有一刹那的慌乱。
  提起王淑妃,碧衣的眼神立刻变得犀利起来,立刻反驳道:“一下子杀了她又有什么意思,得要她日日守着大皇子痛心疾首才好!奴婢自知罪孽深重,不劳烦陛下亲自动手!”
  说罢,她直直扑向陛下的方向。
  身侧看守的侍卫下意识拿刀去挡,碧衣毫不犹豫拔出佩剑抹向自己的脖子,当场血溅太极殿。
  沈淮的脸色顿时阴沉得不像话。
  一个两个都视死如归,他还治不了她们了不成!
  “来人!将她身边来往密切的宫女全部排查一遍!谋害皇厮,欺君罔上,将她一脉全部押至大牢,七日后问斩!”
  殿外立刻进来几个侍卫将碧衣的尸首拖走,蔡山急忙说着:“陛下,前殿污秽,别冲撞了龙体啊!”
  皇后同样担忧地看着他,一副贤妻的模样,柔声道:“陛下,您日夜操劳,还是去后殿歇息吧,仔细身子,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沈淮并未作声,只冷声道:“你们都退下。”
  皇后和宓贤妃一怔,见陛下神色冷峻,只得福身离开了太极殿。
  他盯着殿外,神色有几分阴翳:“此事对外宣告告破,让殿前司的人暗中调查。”
  “是。”蔡山躬身应下,犹豫了瞬,才说着,“陛下,方才披香殿的宫人来过,说是珍嫔娘娘求见,不知陛下可要见一见?”


第67章 柳太医
  提拔自己人。
  沈淮冷厉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两分; 觑向蔡山,默了一瞬。
  珍嫔一向懂事,不会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平添怒火; 她在刚刚审完大皇子中毒一事后便前来太极殿,莫非是大皇子一事中还有什么关窍被她发现了不成。
  他沉声嗯道:“让她过来。”
  不多时; 苏皎皎快步进了太极殿内,神色有些慌张地屈膝说:“皎皎给陛下请安。”
  沈淮嗯了一声; 淡声说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苏皎皎却不起身; 反而愈发谦卑地低头说着:“皎皎斗胆,有要事禀奏。”
  见她模样; 沈淮似乎察觉到她想说什么; 无意识敲了下一桌面:“说。”
  “事关大皇子中毒一事,还请陛下宽恕皎皎僭越之罪。”
  她顿了顿,说着:“太医署的太医都是医学世家,正统的书香门第; 学的都是医经药理。但大皇子的毒颇为蹊跷; 太医们也束手无策。今晨柳太医来给鱼滢把脉时,皎皎忽而想起入秋时自己久病难愈; 凌霄请柳太医给皎皎写药膳方子的时候; 柳太医也曾顺道给把了脉,吃了几日; 病症大轻; 虽未完全治愈; 却也是大大缓解了。”
  苏皎皎嗓音很柔; 怯软道:“皎皎后来问了凌霄; 她说柳太医出身寒门; 醉心医术,却医术很高明。皎皎心想,既然太医们都没法子的事,倒不如叫柳太医把脉试试,也许他见多识广,便能缓解。”
  “大皇子如今才四岁,便身中奇毒,实在是太可怜,哪怕是能缓解,也是值得。”
  说罢,她腰身的弧度更深了些,试探着说:“皎皎不愿意放过一丝机会,特此来请示陛下。”
  寒门,柳太医?
  沈淮定定看着苏皎皎,淡声问:“朕记得王淑妃也曾苛待过你,你就不怨?”
  苏皎皎很释然地弯了弯唇:“皎皎又不是神佛,怎么能一丝怨气都没有呢。只是孩子太无辜,皎皎不忍心。”
  太极殿内空寂了一瞬,沈淮下了令:“传柳太医给大皇子诊治。”
  他起身率先走出太极殿,蔡山急忙跟上,苏皎皎不确定陛下愿不愿意让她一同前往,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跟上去。
  玉堂宫内,王淑妃正从一侧的桌案上端起一碗药,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这才敢小心翼翼的凑到大皇子随便去。
  经过太医的施针,大皇子此时已经苏醒,但仍然面色苍白,精神很不好,半靠在床头看着王淑妃,喃喃道:“母妃……舟儿好难受。”
  王淑妃情不自禁泪如雨下,一边哄着他喝药,一边说:“舟儿乖,母妃在身边呢,母妃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如今身子不好,先把药喝了。只要乖乖吃了药,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大皇子点点头,神色蔫巴巴地将药喝进去。
  母子二人正在喂药之际,从外面传来通传的声音,王淑妃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以为是陛下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谁知陛下进来的时候,转瞬又看到了紧跟在身后的苏皎皎,脸色顿时寒了下去。
  她将手里的碗放在旁边,冷着脸屈膝说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沈淮嗯了声,撩袍坐到主位上,方说着:“朕唤了柳太医过来为舟儿诊治,也许他见过这种毒素。”
  “柳太医?”王淑妃眉头倏地拧起,问着,“臣妾在宫中几年,怎么从未听说过什么柳太医?”
  他神色淡淡,说着:“新来的寒门太医,你不曾见过也是正常。”
  王淑妃心中警铃大作,警惕地看着苏皎皎,问道:“这人是不是你向陛下举荐的!你对本宫的孩子能安什么好心?!”
  她转头担忧说着:“还请陛下三思!珍嫔和臣妾本就不熟稔,若是珍嫔再动些什么手脚,舟儿岂非是雪上加霜!”
  她凄婉道:“舟儿如今已经够可怜了,还请陛下垂怜,不要听信谗言。寒门太医能有什么本事,又能接触到多少医书?太医署都不行,莫非一个不入流的太医便行了吗?”
  沈淮皱眉不悦道:“朕在这,他能动什么手脚?朕自然会让人查验他的方子。”
  “如今大皇子毒素未清,中毒的源头尚未找到,哪怕有一丝希望,朕都不会让自己的儿子白白丧命。瞻前顾后,若是耽误了诊治的时机,朕唯你是问。”
  苏皎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玉堂宫如今的模样,往常华贵宽敞的宫殿,如今清清冷冷的,宫人也都被调走在受训处,尚未回来。
  每日膳食熬药,都是御前的人备好了送过来,所以说玉堂宫是受害,如今看起来却颇有些凄凉。
  苏皎皎并不觉得可怜,只觉得有些感慨,身处后宫的女人果真是悲哀。
  平时便是再万人之上,备受尊敬,可一旦出事,却也是一夕之间便天上地下。
  王淑妃这回虽是被人陷害,却也因为屡次照顾不好大皇子而遭到了陛下的不满。
  若是前朝寒门科举一事能够尘埃落定。那世家的势力必定会遭到削弱。
  届时王淑妃若再犯些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陛下也就不会再念着她从前生育大皇子的苦劳和背后家族的势力而从轻发落了。
  不出一会儿,柳太医便提着药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青袍,更显得他清瘦,进殿的时候携一身冬日冷气,冻得骨节微红,瞧着十分的清隽。
  “微臣给陛下,王淑妃娘娘,珍嫔小主请安。”
  沈淮打量了他一眼,并未多说,只嗯了声便道:“去给大皇子把脉,若能医治好大皇子,朕有重赏。”
  柳太医神色未变,丝毫不因为重赏而露出一分欣喜,提着药箱便进了内室,嗓音清冽:“还请娘娘稍后退些。”
  王淑妃紧张地现在屏风旁看向柳太医,只觉得度日如年。
  良久以后,柳太医才走到陛下跟前,躬身说着:“启禀陛下,大皇子的毒素虽缓,却很复杂,像是用几种药方混在一起调配成的,微臣不曾见过类似的病症。”
  沈淮指骨抵在扶手上,突起干净分明的指节,听到他的话骤然攥紧了拳。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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