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美人-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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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苏皎皎只是怔怔地看向陛下,莹润的眸不自觉蕴了些水光:“陛下,皎皎并非是为了赏赐才救下嬷嬷的。”
她嗓音哽咽的让他措手不及,沈淮毫无防备地掀眸看向她,就瞧见苏皎皎的眼眶有些红,像是要哭。
眼下心里什么理不清的思绪都被打断了,他只是皱着眉,语气却放缓了些:“嬷嬷的事隐蔽,若非无意撞见,断不可能这么巧被你救下,朕从未觉得你是刻意为之。”
“可陛下若不是疑心,真心欢喜的话,缘何方才待皎皎如此冷淡。”
苏皎皎定定看着他,轻咬着下唇,怯软不能自已的模样,泫然欲泣:“可是皎皎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
沈淮不喜欢看到苏皎皎哭,尤其是在嬷嬷跟前哭,总让他有种自己在长辈跟前欺负了她的错觉。只是他又不知从何解释,更不愿跟她解释。
只好放轻了些语气,随意寻个借口:“朕政务繁忙,今日是得空过来,这才稍稍冷淡了些。如今朕连稍冷些说话你都要哭,可见朕平时——”
“多纵着你。”
他说着说着突然发觉不对,迟疑了一瞬,却也来不及收回,嘴里的话说完,才瞧见嬷嬷在笑。
嬷嬷看着陛下,又看看珍贵嫔,越看越觉得欢喜。
皇帝还说只是因为珍贵嫔乖顺懂事,这才多宠了她几分,可瞧他面对珍贵嫔时的纵容和温柔流露得如此自然,便知他浑然不觉自己对她的特殊。
自从莲妃娘娘去世后,她从来只看到皇帝淡漠薄凉的样子,看到他从不用心逢场作戏的样子,却不曾见过他的眼里,也会有这样不易察觉的无奈和温柔。
珍贵嫔果真是个极聪明的孩子。
陛下清醒克制,她便步步蚕食,日久天长,让陛下习惯她的存在,她很懂得如何示弱勾起皇帝的怜惜,娇怯却不做作,又心性善良,实在是难得。
嬷嬷可以断定,哪怕没有今日她和珍贵嫔的际遇,珍贵嫔也一样可以做陛下最宠爱的女人。
只是宠爱归宠爱,却也还在妃嫔的范畴里,陛下始终会有一道将所有人都隔绝开的防线。
今日,就是她为珍贵嫔撕开一道防线的时候。
往后,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嬷嬷笑着说:“这可是陛下的不是了,但凡是女孩子,哪儿有不爱娇的,何况是面对心上人,那便是陛下的一颦一笑都是要紧的。娘娘立了功,陛下却还要冷脸相待,任谁都要委屈的。”
两人一致对他,这回轮到沈淮无奈了,只是方才嬷嬷话中提及“心上人”三个字,却突然让他心口一跳,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化开了,胸腔里那颗薄凉的心仿佛被焐热了些,砰砰地跳了两下又揪紧,让他的呼吸都为之一顿。
沈淮看了眼苏皎皎,那种让他说不定道不明的感觉便更重了,让他不安,却又不讨厌。
他扶额无奈唤着:“嬷嬷。”
嬷嬷笑意倒是更深了,左右两只手各牵着他们,说着:“奴婢老了,只想看到陛下和娘娘好好的,那便无憾了。”
“奴婢累了,是该喝药休息的时候了,陛下要哄人,也不好在奴婢跟前,可是?避暑山庄风景清秀,陛下倒不如和娘娘去走走。”
苏皎皎用帕子蘸了蘸眼角,弯眸笑笑说:“原本救您之前就打算去湖边划船呢,如今也不知陛下愿不愿意和皎皎一起去。”
嬷嬷闻言,皱眉说着:“最近说是湖中有个漩涡,不大安全,连湖边的小舟底儿也松了,上不得人,到现在还未排查完毕。因着已经死了两个太监,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怎么娘娘出来时,身边的宫人无人提醒吗?”
苏皎皎微怔,顿时就想起了出宫前,佳喜所说的话。
她便觉得佳喜有问题,却找不出问题在哪儿,如今却是知道了她到底安的什么心。
苏皎皎一向谨慎,定是不会随意轻信了新来的宫人,出门也是带着宫里的心腹,也是因此,无人知道避暑山庄的湖边曾经出过事情。
佳喜只是随口一提,就算真的出了事,也能撇的一干二净,还不用自己动手,这心思倒是巧。
只是不知道,佳喜的背后是谁,刚到避暑一日,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下绊子。
既然背后的鱼不曾揪出来,苏皎皎也不急着处理掉佳喜,只等她露出什么马脚再说,便垂睫说着:“宫里新来的小宫女说今年新开了并蒂红莲,还能泛小舟玩,想来也是无心的,兴许她也不知道如今究竟修好了没有吧。”
苏皎皎说的轻巧,又不露痕迹地掩饰了过去,嬷嬷也并未多想,只是说着:“娘娘得宠,宫中少不得有心人,这类事古往今来从来不缺,娘娘还要诸事多加小心才是。”
“多谢嬷嬷指点。”
说到这里,沈淮才温声说着:“嬷嬷只管仔细着自己的身子,便是朕最欣慰之事了。朕会加派人手去修缮湖底,等再晚些,就会有拨开侍奉的宫女过来,嬷嬷也可安心养病。”
嬷嬷欣慰地笑着,点头道:“奴婢多谢陛下。”
他起身,垂眸瞧了眼苏皎皎,说着:“走吧。”
苏皎皎朝着嬷嬷笑了笑,转身跟上了陛下的脚步。
随着木门被轻轻拉上,沈淮和苏皎皎一行人才离开了嬷嬷所住的宅子。
这一路上,两人走在前面,仪仗远远走在后面,就是为了能让两人能有私下相处的空间,可谁也不知道两人这一路走来,却是一句话都不曾说过的。
苏皎皎感觉得出来陛下情绪不对劲,可她却猜不透陛下在想什么。
此种情景,她若是贸然开口,说不定反而惹了陛下厌烦,倒不如不开口,让陛下收拾了情绪自己开这个头。
林荫小路,垂柳青翠。
两人并肩走了好一会儿,才听陛下开口说着:“嬷嬷同你说了什么。”
苏皎皎知道莲妃是多大的禁忌,不知陛下此时问起来是要发难,又或许是简单的询问,便怔了瞬,笑着装傻:“什么?”
她懵懵懂懂,像是不明白他在问什么一般,沈淮这才掀眸看了她一眼。
“孙嬷嬷是自小照顾就照顾朕的嬷嬷,原先,也是朕生母的乳母。你手腕上的镯子,朕原先赏你的时候不曾说过它的由来,它是朕生母生前最宝贵的一只镯子,你救了孙嬷嬷,她一定会看到这只镯子,想起朕的母妃来。”
沈淮淡淡说着:“朕想知道,嬷嬷究竟跟你说了什么,说了多少。”
若是寻常人,一般只会回答说了或者是没说,要么请他恕罪,要么掩饰一些事实过去来撇清干系。
可苏皎皎偏偏和别人不一样。
她只是停了步子看向他,清媚的一双美目湿漉漉望过来,只说着:“陛下怕被人知道吗?”
沈淮一怔,不说话。
只听她补充了句:“您的过去?”
他倏然挪了视线,不曾直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着,“朕的母妃是宫中的禁忌。”
仿佛是要告诉她,不是他害怕,也不是他不敢让人知道,而是这本身就不合规矩,是不该存在的禁忌。
可苏皎皎也清楚,陛下的生母并非是太后而是另有其人的事是人尽皆知的,只是大多数的人不知道究竟是谁罢了。
若只是正面知道了莲妃名号又有什么要紧,陛下不愿被她知道的定然不是这些。
而是嬷嬷对他太多了解,会把他从内到外的剖析给她看。
陛下在苏皎皎的眼里,从来都是一幅漫不经心的薄凉神色。
运筹帷幄的铁血手腕,待人从不曾真正用心,略略一皱眉,便叫人感受的到压力。
是个没有弱点的帝王。
虽然对她格外宠爱一些,可她也清楚地知道,这些远不到特殊的程度。
这几年来了解到的陛下和嬷嬷所说的温柔疏离相差甚远,便是她,都有些意想不到,原来陛下,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也是人,也会脆弱,会有自己的渴望。
苏皎皎啪嗒落了两滴泪水:“可皎皎心疼陛下。”
第108章 躲着她
让陛下自己冷静几天。
看着她的眼泪; 沈淮心口猛地颤了一瞬。
一瞬间,那种让他难以克制的异样情绪迅速上涌,满溢在整个胸腔; 堵在喉间,想说什么; 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下意识想去抱她,可这个念头刚一出现; 就被更多想要回避的念头所淹没。
苏皎皎的眼睛微微泛红,虽带着眼泪; 却澄澈而干净,如同清晨沾露的玫瑰。她的美貌早就看过无数次; 可今日再看; 却觉得仿佛比从前还要美丽几分。
方才她的那句话虽乍一听平常,却如同石子坠入平静的湖面,荡起一阵阵的涟漪,正如沈淮的心; 此时此刻还在微微发颤。
这种感觉强烈又陌生; 沈淮的不自然地挪了视线看向另一侧,不再看她; 语气还刻意放淡了些; 想要同她疏远来让内心恢复平静:“朕如今好端端地站着,你哭什么。”
苏皎皎上前了两步; 想去牵陛下的手; 簌簌落着泪; 嗓音温柔:“陛下是真龙天子; 九五之尊; 江山社稷莫不臣服在您脚下。您如今看起来; 好像是什么都不缺的,可皎皎却觉得,您并非真正的欢悦。”
“若心是冷的,就算身边站着再多的人,也暖不热。”
“可皎皎想要温暖陛下……”
沈淮的心中本就因为她刚刚的那句而泛起涟漪,如今更是掀起了惊涛巨浪。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在他知道苏皎皎已经了解到他的过去以后,她越是温柔,他就越是觉得心乱。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不想贴近,只想远离。
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平静。
沈淮刻意放淡了语气,说道:“朕还有政务处理,你自己逛吧。”
说罢,苏皎皎便看着陛下率先往前走,身后远远跟着的蔡山见状颇为诧异,赶紧招呼了侍从快步跟上,走到她身边的时候,蔡山忙躬身示意了番,这才离去。
苏皎皎的眼泪仿佛凝在了眼眶里,并未掉下来。
她伸出手帕轻轻将水珠儿擦去,神色平静地好像刚刚陛下并不是将她丢下先行离去一般。
陛下今日的确行为有些异常,苏皎皎知道跟嬷嬷所说的那些相关,可她想不通,陛下如今明显的疏远和冷淡,同那些又有什么关联。
就算是不愿被任何人知道这些往事而发了怒,他也该比现在更冷漠,刚刚惩戒于她。
若是并不因为她知道了而生气,不说嘉奖,也该比从前更温柔些才是。
像方才那样,不奖不罚,却也不亲不疏,平白地冷淡了些。
就好像是不愿看到她,也不愿再和她说那么多,陛下心思难测,苏皎皎也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身后的鱼滢和小松子快步赶上来,鱼滢看着陛下已经走开一段距离的御驾,皱眉轻声说着:“陛下这是怎么了?奴婢总觉得陛下今日瞧着和平常不大一样,像是情绪不好似的。”
“你也看出来了?”苏皎皎定定地看着陛下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鱼滢点头说:“今日陛下同您说话的时候,奴婢也悄悄打量了几眼陛下,其实陛下对您并未冷淡,只是总让奴婢有种……”
她搜刮着合适的形容,忽然如恍然大悟一般,忙说着:“有种是不是在躲着您的感觉。”
躲着她?
苏皎皎有些惊讶,转头看过去:“如何看出来的?”
鱼滢在苏皎皎的右侧站着,小声说:“陛下表面乍一看好像没什么反常的,可奴婢从前常常服侍在身侧,知道陛下待您是什么模样。今日明显是离得远了些,目光落不到您身上,总是看着别的地儿。”
“没说两句话就要走,可不就是在躲着您。”
若非鱼滢,苏皎皎自己倒是没发现,陛下这些异常的行为是在躲着她。
可是有什么好躲的?苏皎皎思索着当初嬷嬷跟她说着的那些话,想要找出一些有用的来。
她不过是知道了陛下那些不为人知的经历,知道了他的喜好,恐惧,知道了他从前是个温柔的人,知道了陛下并非真的薄凉冷血,朝三暮四——
这又有什么关系?
从来只说女人心深似海,如今看来,男人也不逊色几分。
苏皎皎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再去想,让陛下冷静冷静罢了。
也许是因为陛下不愿被人看透过去,有些不习惯才想要躲着她。
其实换位思考想想,若是苏皎皎有这些悲痛又不为人知的经历,一直不被人知道,忽而有一天,被枕边人知道了个一干二净,任谁都会觉得不习惯,想要平复一下心情。
眼下这几日不承宠更好,操之过急,反而不好。
主仆三人沿着石子路往瀛洲玉雨的方向走,在路过曲荷园的时候,却瞧见荷花池上的凉亭内,好似有几个人的身影。
背对她的那人穿一身淡黄宫裙,双手环抱着什么的姿势,像是祥贵人抱着二皇子。
苏皎皎驻足停步了一会儿,远眺过去,淡声说:“马上要到正午了,想必祥贵人也要走了。只是祥贵人和愉才人向来走得近,今日抱着二皇子出来透气,倒是没见愉才人跟着。”
鱼滢说着:“说起这个奴婢才想起来,今儿晨起时,听说愉才人因为舟车劳顿而动了胎气,身子十分不适,想来如今应是在屋里歇息养胎,不便出门才是。”
“胎动不适?”苏皎皎回身问着,“去给她把脉的是哪个太医?”
鱼滢屈膝应道:“是愉才人自己用惯了的刘太医。”
刘太医在太医署也资历颇久了,只是他医术不如其余的几位精湛,在宫里一直不受重用。
但再不受重用也是同林太医安太医之流相比,对比寻常太医,还是要德高望重许多,竟会专程负责给愉才人安胎。
苏皎皎心里生了疑,抬步往前走,说着:“午膳后你去请柳太医过去,就说听闻愉才人身子不爽,珍贵嫔给的恩典,叫柳太医再好好诊断一番,以保龙嗣无虞。”
“记得,你亲自和柳太医一同去。”
鱼滢顿时便会意了娘娘的意思,说着:“是,奴婢定会办好。”
瀛洲玉雨内,苏皎皎带着小松子和鱼滢刚回来,等待门口的鱼霭几人便立刻迎上来扶她坐下休息。
侍奉在一边的佳喜看到人原原本本的回来了,眸光微闪,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同人一起上前行礼迎接她回来,明知故问地笑着说:“娘娘可看见并蒂莲了?是不是美丽非凡。”
苏皎皎舒眉一笑,喝下半盏茶,不动声色地说着:“远远瞧见了,是很美,只是中途发生了些事,不曾靠近去看。”
佳喜知道珍贵嫔没有靠近,否则,如今也不会回来好好地坐在这了,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她很殷勤地跪在地上给珍贵嫔揉腿,说着说:“娘娘遇见了什么事?这一路走过来,肯定是累坏了,奴婢给您揉揉腿。”
佳喜谄媚,活像个狗腿子似的,竟然这样自作主张地给娘娘按摩。
鱼霭一脸不满瞪着她,身侧的凌云反而轻轻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表现出来。
凌云屈膝说着:“快要用午膳了,奴婢和鱼霭去派人准备着。”
她说罢拉着鱼霭便走了出去,殿内只剩下小松子还候着。
苏皎皎并未阻止佳喜献殷勤,反而似笑非笑地见着她,说道:“你这样懂事乖巧,可见这半年在避暑山庄学规矩学得很好,难怪今年分到了瀛洲玉雨伺候。”
“你尽管好好侍奉本宫,少不了你的好。”
苏皎皎低头看着今日搬石头磨花了的指甲,淡笑着说:“不过你好像很好奇本宫去了哪儿。”
佳喜的动作猛地顿住收手,双手都放在膝上,低头说道:“娘娘恕罪,奴婢初见娘娘便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