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逆-第1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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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谈到阿弥陀尊,却不知这位仙佛究竟是谁?为什么愿意帮我遮掩?”潘龙问。
毕灵空说:“当今之世,佛门有三位佛陀,九位菩萨,并称十二圣尊。阿弥陀尊就是三位佛陀之一,因为他昔年在西域大天山修炼得道,所以也被称之为西方佛尊。”
她又说:“这位西方佛尊讲究众生皆苦,以大神通铸就净土佛国,接引向善众生在死后前往净土佛国休憩安歇,虽然不能帮助众生得长生,但仅仅就扬善这一点,也可谓功德无量,是一位令人佩服的老前辈。”
潘龙点头,问:“之前您说他和大夏皇朝有矛盾,可他与人为善,又怎么会和大夏皇朝产生矛盾呢?”
“呵呵,还不都是赵胜那厮!那厮说‘往事不可追、来世不可待’,禁止佛门接引众生,和诸位佛陀、菩萨恶战过不止一回。”毕灵空说,“当时眼看双方要打出真火,阿弥陀尊找到他,说是要跟他打个赌。若是自己赢了,大夏皇朝就要对佛国法门网开一面,不可完全禁绝;若是他输了,就被镇压起来,什么时候大夏皇朝覆灭,神都落地,才能脱困。”
“……看来是他输了?”潘龙问。
据他所知,九州世界并没有什么“死后转世佛国”的概念,人死之后要么灰飞烟灭,要么前往幽冥世界再作轮回。
从这一点看来,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当年双方究竟怎么赌的,我也不知道。结果倒是跟你说的一样,赵胜赢了,阿弥陀尊输了。赵胜便裁了一座山,镇压到虚空之中,将阿弥陀尊关在山上小庙里面,这一关就是一千多年。”
“一千多年了,那镇压的法术还能有用?”潘龙有些好奇地问。
毕灵空摇头:“阿弥陀尊既然输了赌约,那他自然就不会再出来。镇压他的,不是赵胜的法术,而是他自己的内心。”
她说着随手拿起一根筷子,放在潘龙的左手上:“若是你挥刀将这里所有人杀了,便能将这支筷子抬起来,你能做得到么?”
潘龙愣了一下,想了想说:“抬不抬手,跟杀不杀这里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毕灵空笑了:“若是你答应了我刚才的话呢?”
潘龙摇头:“我不明白,这抬或者不抬,难道不是应该我自己说了算吗?”
“世间事情,有因必然有果。凡俗之流畏惧恶果,大德之士畏惧的却是恶因。阿弥陀尊德行高深,他若是在坐在你这里,这根筷子他就抬不起来。”
潘龙皱起眉头,想了许久,才摇摇头说:“还是不懂,抬起筷子而已,为什么就一定要牵涉到这里所有人的死活呢?”
说着,他试着抬起左手,却发现那根筷子重如山岳,不管他怎么用力,也抬不动。
“这是‘借代’之法。”毕灵空拿走了筷子,解释说,“压住你左手的,不是我的法术,而是你心中的善念。当然,我的借代之法水平很一般,你只要再用几次力,迟早能把这根筷子抬起来。但赵胜极为擅长这种法术,号称能借九州山川、芸芸众生。他用阿弥陀尊的德行困住阿弥陀尊自己,那一座小庙,对阿弥陀尊来说,就是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
潘龙听得似懂非懂,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前世的大学课堂,讲台上教授滔滔不绝,每句话每个字分开,自己都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就只剩下“不明觉厉”的感叹。
毕灵空见他眼中露出茫然,叹了口气:“你的境界还不够,跟你讲这些,还太早了一点。我们还是说点实在的吧……我看你周身气势浑然一体,犹如一张拉开弦的弓,随时都能爆发,大概走的是以武入道,武道成圣的路子吧?”
潘龙点头,自己虽然修炼九转玄功,但一身本领的根基,终究还是武道。
“以武入道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不过……武道的尽头,想要成就仙佛,可以用的道路已经不多了。”毕灵空说,“毕竟武道历史悠久,在过去的岁月里面,太多的前辈高人们纷纷修成长生,早就把那些方便能走的道路都给走完了,剩下的道路要么根本走不通,要么丧心病狂没人肯走……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一条路?”
潘龙笑了笑,说:“我怕是连真人境界都还没到,有必要考虑那么远吗?”
“早做准备,有备无患嘛。”
“我学了一门功法,能够采撷天罡地煞淬体,只要反复淬体,便能改善自身,乃至于肉身成圣,不老不死。”潘龙说,“所以该怎么成就仙佛,我其实倒也并不怎么在意。”
毕灵空终于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你这功法,莫非来自于当年自号‘一块顽石不点头’的石敢当老人?”
“正是。”
“当年石敢当老人性格极为固执,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多少人反对都没用,再多的道理、再多的证据,他也完全不理睬。在仙佛之中,是一个古怪的异类。”毕灵空说,“他一生惹过许多麻烦,跟不少仙佛妖神都动过手。虽然其中九成都是赢的,但偶尔输一两次,也被打得很惨……你学他的功法没问题,可千万别学他的做人。”
潘龙笑了:“石敢当祖师的做人方法,我想学也学不来啊。”
毕灵空却摇头,依旧皱着眉,有些担忧的样子。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虽然说石敢当老人本身的性格就很固执,但固执到那个地步,绝非‘自身秉性如此’可以解释。他的功法,或许也与此有关。”
潘龙吃了一惊,犹豫了一下,说:“我这功法乃是太清祖师所传,太清祖师是道门圣贤,神通德行都极为高深,或许解决了这个问题?”
毕灵空依旧摇头:“太清老人我也认识,论人品他自然是很好的,但论本事……不是我自吹,他恐怕连我都打不过。他是有道之士,以他的道德修养,大概能够化解石敢当老人功法里面的问题,可你不是他。”
“难道他不能修改功法?”
“难!难!难!”毕灵空连说了三个“难”字,神情越发严肃,“石敢当老人的功法,与其说是修成仙佛,不如说是成就了另类的妖神。而妖神之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执念。天底下绝无没有执念而能成就妖神的先例,谁都不例外!”
潘龙多少明白了几分——九转玄功实质上算是修成妖神的方法,而若要成就妖神,就要有一个足以压倒一切的执念。
石敢当祖师的执念,或许就是“固执”。而这种执念,可能也会反映在九转玄功里面,让修炼者不知不觉渐渐变得固执起来。
他扪心自问,回顾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仔细想了一会儿,松了口气。
“我觉得……至少现在,我应该算不上是一个特别固执的人。”他说。
“你现在的修为,距离长生还远着呢!”毕灵空不客气地说,“譬如楼台,你现在不过是才挖了土,连地基都还没打好;譬如江河,你现在只是山中泉水,也不知道要多少个泉水、多少条溪流汇聚起来,才是滚滚波涛。现在不固执,毫无意义!”
潘龙苦笑,知道她说得有理。
“但这功法的确高妙,放弃了的话殊为可惜……”毕灵空话锋一转,又说,“对于武道中人而言,想要成就长生,最实在的方法,可能也就是这门功法了。跟长生相比,固执……或许也不算是多大的问题……”
“前辈,您究竟是支持我固执,还是反对我固执啊?”潘龙忍不住问。
他感觉都要被说糊涂了。
说好也是你,说坏也是你,究竟要他怎么做?
毕灵空摇摇头,自己也笑了。
笑过之后,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帘低垂,陷入了沉思。
潘龙也不催促,专心吃饭,吃饱喝足了,就看看寿宴上的热闹。
这样喜庆的场面,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之前桃花河“河神娶亲”典礼,才刚刚开始,还没来得及热闹,就因为诸神围攻毕灵空而散了场,殊为可惜。
过了许久,天色渐晚,寿宴也到了尾声。宾客们纷纷散场,佣人开始收拾桌子。
他们这一桌约莫是被毕灵空施法遮蔽,佣人们从旁边经过,却根本没有注意到。
等到夜深人静,庭院里面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除了那个木雕寿字旁边的巨大香烛还在燃烧之外,曾经的喧闹消失得无影无踪。
突然间,毕灵空抬起头来,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我有办法了!”她高兴地说,“我来教你一门功法,正好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第八十一章 从心所欲
“传你这门功法之前,我要先告诉你它的来历。”毕灵空说,“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我们如果不能了解一门功法的历史渊源,就很难正确体会到创立这门功法的前贤当初的想法,在修炼中,常常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不能不谨慎小心。”
她看到潘龙点头,才继续说道:“这门功法尤其如此,你将来修炼的时候,一定要牢记它的来历,好好把握夫子当年创立它的想法和经历,才能避免走上邪路。”
潘龙听得有些诧异——从毕灵空的介绍里面,他为什么感觉这似乎不是什么正经功夫,倒像是诸如“采阴补阳”之类邪门功夫?
天底下的邪功里面,真正肆无忌惮明说了“老子就是王八蛋”的其实反而是少数,大多数邪功都会标榜自己有所谓的“正道”。但实际上那些“正道”几乎都是编出来忽悠人的,根本就走不通。因为“邪道”才是功法真正的传承。
听毕灵空的说法,怎么感觉这门功夫也很类似?
腹诽的想法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且听毕灵空继续介绍:“我儒门的创立,乃是在战国时代的早期。那时候天雄皇朝的统治已经崩溃,天下十三方一百零八郡国,已经有一大半各自独立,不理睬皇帝的命令,不少郡国甚至开始互相兼并,时不时爆发战争。”
“夫子当年是阜城人,阜城属于天禄王治下。天禄王统治苛刻,法令繁复,百姓一不小心就会触犯法令,轻则罚没财物,重则贬为奴隶。大家整日里都战战兢兢,不敢多说多做,唯恐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
潘龙皱眉,问:“法令也要由人来执行,如此繁复苛刻,难不成那些官吏们都是法律专家不成?”
毕灵空摇头:“官吏们何必要懂得法律?法者,平也。平由何而得?天所以盖地者也。法这个东西,是由上管下的,又怎么会约束那些管人的人呢?”
“当年赵大曾说‘法律是也只是统治的工具’,文二也曾说‘世界上没有站在弱者那边的法律,维护弱者,只是强者剥削不那么强的人时候,所用的借口罢了’。他们两个的说法非常清楚,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多看看关于他们的记载。”
潘龙笑着点头。
这两位的说法,他略略也有一些熟悉,早在他少年时代,那些说法还是挺流行的。不过后来渐渐就无人提起了——因为用不着了。
在他穿越之前,人类社会早就发展到了全民立法、天网监督、大数据判决的地步。要是跟小孩子们谈诸如“统治阶级”,他们大概只会很茫然地“啊”一声。
只有等他们长大了,学习历史,才会知道在并不遥远的过去,人类曾经有那样存在高低尊卑的时代。
(也不知道那两位究竟是什么时候穿越的……没准是我的前辈?)
“在这种情况下,夫子经过多年的摸索,最终研究出了一套很有趣的功法。”毕灵空说,“只要自己给自己先定下一些规矩,日后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违背这些规矩,就算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都能自动遵守这些规矩。”
潘龙顿时明白:“我懂了!您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以‘别固执己见’作为规矩,日后就不会陷入固执之中,从而避免了九转玄功可能存在的隐患?”
他自我感觉已经把握住了要点,却见毕灵空促狭地笑了。
“你的想法很好。”她点点头,笑容里面带着一丝讥讽,“果然是好办法,直奔走火入魔。”
潘龙一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个人虽然能修炼若干种功法,但这些功法之间必须是相辅相成的,至少也要能够并行不悖。南辕北辙的两套功法一起修炼,最后不是一种功法将另一种磨掉,就是两种功法不相上下,把人给磨死。”毕灵空说,“石敢当老人的功法,思想核心应该就是这‘固执’二字。你要把它给直接否定了,那岂不是自己不让自己进步?”
她说着又笑了:“像你这样练的话,开头的时候或许会发现问题解决,十分顺畅。但练得久了,修为深厚了,就会发现有东西阻塞在心头,难以突破。到最后要么吐血而亡,要么强行破关而入魔,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潘龙吃了一惊,问:“那该怎么办?”
“所以听我说完啊。”毕灵空继续说道,“夫子创立了这门功法之后,自己用了一些年,感觉不错。后来他遇到了阿由,阿由是个勇猛的人,就批评说‘上有乱命,可纠者正之,不可纠者易之,丈夫处世,岂能屈心焉’。夫子觉得阿由说得很有道理,就带着我们——那时候我也已经入门了,就是还没修得人身——举旗造反,打破天禄关,把天禄王吊死在了城墙烽火台上。”
潘龙长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本以为儒门这功法是为了忍受苛政而创立的,主题应该是“逆来顺受”之类,却没料到故事竟然会这么发展。
现在,他已经完全想不出来后面该怎么发展了。
“吊死了天禄王,我们自然就推举夫子当天禄国的国君。夫子做了三年国君,天天跟数不清的文书报告打交道。经常是早上天还没亮,就在批改文书;晚上天黑了,还在审阅报告。最后他忍不住了,大叫‘此非人子所宜也’,扔掉了冠冕和印绶,光着脚逃走,弄了个独木舟,漂到东海上去了。”
虽然知道有些没礼貌,但潘龙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夫子跑了,我们没办法,留下阿由、阿求、阿赐等几个平时喜欢吹牛说自己懂得政务的顶锅,其他人四面八方撒出去找他。找了大半年,才在东海的蓬莱山上找到他。他老人家当时头枕着白石,躺在溪水边呼呼大睡,过得非常自在。”
“被我们找到之后,夫子没办法,只能回来。回到天禄国,就看到阿由他们几个瘦得皮包骨头,眼眶都凹下去了,却在王庭里面撕打,原来是因为对政务的判决不一,在争执不休。后来我们一问,才知道,他们每天都忙碌超过九个时辰不说,还隔三岔五就要这样打一回。”
“国君可真不好当!”潘龙感叹。
“是啊!”毕灵空点头,“所以,夫子就改进了他当初那套功法,真正创立了我们儒门的根本功法之一”
她露出了骄傲之色,一字一顿地说:“从心所欲。”
第八十二章 不逾矩
“从心所欲这门功法,讲究的是顺天理、合人情,无论做什么,都要保持起码的善良正直,绝不坠入邪道。”毕灵空说,“所以这门功法的解释,也只有三个字,就是‘不逾矩’。”
潘龙问:“这个‘不逾矩’的意思,就是不逾越‘善良正直’这个规矩吗?”
“并不只是如此。”毕灵空解释说,“这门功法修成,会让你对芸芸众生的心念有清晰的感知,能够知道百姓想要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害怕什么?……等等。明白了这些,你就能把握自身,不去做那些百姓讨厌和害怕的事情,多做他们喜欢的事情,给他们想要的东西……夫子说,这就是‘圣人之道’。”
潘龙点头,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