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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天意风流-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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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们输了。”她低声道:“从一开始就输了。”
  侍女脸上顿时流露出诧异,没敢接话。
  安铎这边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听闻南国三路大军正逼近王城,他当天就开始着手重建军队,打开国库,无论男女老幼,尽数发放兵器,并号召诸王向封地再次调兵,诸王纷纷响应。他还另外派出使者前往草原深处,向其他尚武的游牧民族借兵,草原势力错综复杂,主动暴露其短,这是极为冒险的举动,但事急从权,顾不得太多了。
  都思城绝大部分兵马都被和克烈葬送在科察城,只剩下一支专门守护皇帝的王卫,这是先可汗木阿黎留下的亲兵,只听从皇族嫡系调遣,安铎将其借调过来,编为骑卫,其他兵马则充当步兵,他的确拥有无与伦比的组织能力,三日不到,一支城防军便初具规模,先不论战斗力几何,光是他能凭空变出一支军队,就已经令人称奇了。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安铎所选择的战术,他派人截断水源,在城外挖掘壕沟,将火油草料堆满王城每一个角落,一旦大势真的无法挽回,城中上百万人将与南国人在烈火中同归于尽,这战术堪称疯狂,却得到八部亲王从上至下的一致支持。
  倘若氐人不能赢,那谁也不能赢,就由烈火来终结这一切,安铎当众烧掉了赵慎送来的劝降书,宣布人人死战。
  在最后一支城防军重组完毕后,他在皇宫中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誓师宴,那一日,暴雨倾城,电闪雷鸣,皇城门户大敞,草原八部所有亲王、世子、将领全都到场,宫侍们奉命搬出仓库中最后的酒水,倾倒在干涸已久的酒池中,每一个氐人贵族都抬手敬这最后的疯狂。
  宴会设在紫宫正厅中,所有人鱼贯而入,一一落座,这是当年木华黎登基之地,靛紫色的地毯铺满大殿,上面绣满象征着圣洁、和平的雪羽花,屋顶有纯色纱笼倾泻而下,仿佛一束束荧荧月光,正中心的圆桌上,水晶杯盛满鲜红欲滴的葡萄酒,折射出绚丽的光华,众人坐在檀木的熏香中大声交谈,放眼望去,大殿中人头攒动。
  这场宴会是由安铎举办,由周太后一手操持,此刻他们两人都已经到场,可作为主君的小皇帝却迟迟没有出现,贵族们毫不在意那个猫一样孱弱的孩子,安铎命众人静下来,他询问周太后,周太后派宫侍去催问,小皇帝胆子小,害怕出席如此盛大的宴会,安铎听后也就不再勉强。
  男人们将牲畜的鲜血涂抹在嘴边,咽下生肉,喝酒宣誓,远处遥遥传来高僧祈祝的声音,彩色佛幡在黑白色的王城中飘扬,子民们虔诚地跪在皇宫前的空地上,聆听神的教诲,再往外,暴雨中陈列着一行行肃穆的城防军,雨水模糊了五官,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酒过三巡,忽然啪的一声,不知是谁打翻杯盏,众人回头望去,一名年迈的氐人亲王脸色惨白,额头上迅速冒出冷汗来,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嘴中猛的喷出一大口鲜血,溅在素月一样的纱笼上。
  众人惊呆了,整幅画面仿佛瞬间变得无声,有人拂开桌子冲上去扶他,也有人察觉到自身的异样,跌坐回位置上,七窍溢出鲜血,每一个人都感觉到那股自腹部传来的剧痛,连安铎都不由得按住桌案,怎么回事?
  “酒里有毒!”蓝厄猛的大吼一声,一把推翻桌案,整个画面被震碎,“有叛徒!”他立即起身,却因为剧痛而失力,一脚踩中花纹繁复的桌布摔倒在地,杯盘纷纷坠地,所有人都东倒西歪,硕河凄厉而愤怒地吼叫着:“是谁?!”
  安铎迅速反应过来,先望向大殿门口,随即环视一圈,所有人都扶着桌案吐血不止,忽然,他的瞳仁中浮现出一抹难以置信,慢慢回过头去,似乎要确认些什么,望向一个人。
  女人一言不发地坐在上座,她身穿月白色立领宫装,周身缀满华丽的东珠与鲜红似血的珊瑚串,肩上垂下一长条莲花缎带,上面是高僧亲手所书的颂福经文,这是氐人部族中最隆重的盛装,她很少会这样穿,庄严又鲜艳,此刻她正望着安铎,由始至终,她滴酒未沾。
  在座只有她安然无恙地端坐着,连惊慌之色都没有,众亲王显然也注意到她,这个从来都不被他们看在眼里的傀儡太后,此刻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们,没有一个人不震惊,硕河直接目眦尽裂,“是你!你这个毒妇!”他猛的一把抽出随身携带的金刀,朝她劈砍而去,却被一脚踹开,安铎吼住要扑上来的众人,“全部退下!”
  他深吸一口气,抹去嘴角的鲜血,猩红着眼回过头,低声问道:“为什么?”
  周太后望向他拦住众人的那条手臂,慢慢偏头,拧起眉头,却没有回答他。
  “是你在酒里下的毒?”
  “是。”
  安铎见她坐着不动,“为什么?你知道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这一生,都是为了你。”
  “安塔尔,这场战争是一个错误,没能阻止你,是我的错,但它是时候该结束了。”
  早已反水的城防军冲入紫宫,瞬间掌控全局,为首的中年长官摘下佩刀,面朝周太后跪下,他胸前挂着一张镀金佛牌,这是接受过高僧祝福的人才拥有的信物,他们都是佛宫最虔诚的信徒。
  在那个狂风暴雨的深夜,周太后来到佛宫,找到草原上最德高望重的一群高僧,早在她请来他们扶持自己孩子登上皇位那一日起,她就清楚宗教将是她唯一能够借助的力量,而这一次,她需要他们赋予她一个身份,一个足够改变一切的贵重身份,就在皇城宫变的同时,佛宫的僧侣们走上街头,向北周大帝的子民宣布,菩萨将转世化身,解救世人脱离困厄。
  万众所向,借力而起,最终化为一股不可抵达的浪潮。
  安铎没有向那群早已叛变的士兵投去一眼,他始终望着不远处的女人,他有种莫名的错觉,他这一生都在像这样深深地注视着她,却从未真正地了解她,忍着身体的剧痛,他一步步往前走,最终力竭摔跪在地,嘴里喷出一大口漆黑的血。
  “你不相信我能赢回来?”他眼中有不甘,重新抬头看向她,“我真的令你如此失望?宁可毒死所有人,也不愿意让我再试一次?”
  周太后垂眸望着濒死的安铎,有那么一刹那间,她的目光确实像极了佛宫中的菩萨,世人多少野心、多少爱恨、多少苦难,尽数湮灭其中,“周国不会再死任何一个子民,这是我向他们许下的承诺,若先可汗仍在世,他也会理解我。”
  安铎盯着她看了很久,“你想要我死?”
  “只有你死,一切才能结束。”
  “你想要我死,你想要我死,但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比我更——”他的话戛然而止,眼角有着罕见的泪光,“你能明白吗?即便是先可汗,他也没有我能为你做的多,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事情,我是为了你而活着回来的!我答应过他,我会一直守护你!”
  周太后望着他,眼中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哀伤,它静静地流淌,令这满室华丽都黯然失色。
  那一年,被称为雪山明珠的塔舍尔部为强大的雷颜部所灭,她沦为奴隶,流落到达尔沁,为仁慈的赫尔王所收留,成为大宫的一名侍者。
  初见时,黑发雪衣的女孩坐在寺庙中等待受洗,少年安铎奉父王之命来取织好的经幡,一抬头,视线两两相对,他手中的经幡掉落在地,怔怔地看着她,阳光下,红衣僧侣转着经轮,在大佛前一遍遍地吟诵如诗的偈言,风吹起她织满雪羽花的头纱,这一幕多美啊,他用了整整一生去铭记。
  她、木华黎、安铎三人自幼一块长大,彼此感情深厚,亲密无间,对两兄弟而言,她绝非侍女而是亲人,他们三人是彼此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后来她爱上木华黎,两人陷入热恋,木华黎执意立她为王后,是他在一众反对浪潮中站出来坚决拥护。
  木华黎病逝前,曾将他叫到床边,嘱咐他守护好她,一个是他此生最敬爱的兄长,一个是他深藏内心多年的人,他红着眼睛点头,并将其视作比生命还重的承诺,昨日的誓言还在耳边回响,却忽然间失去所有的意义。
  斗志瞬间幻灭,安铎在她的目光中重新平静下来,他七窍流出黑血,瞳仁逐渐失去光泽,身体早已撑到极限,他终于彻底绝望,面向着她,自腰间抽出佩刀,“来不及了,第一次见面时,我说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他提起全身力量,干脆利落地割断自己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
  大殿外雷暴滚滚,里面却死寂一片,一束闪电照亮了周太后的脸庞,靛紫色的地毯上躺着几十具死不瞑目的尸体,酒水混着鲜血泼洒满地,素白的纱笼在随风摇曳,那塔氏王族几近全灭,周太后一直盯着安铎的尸体,目光最终落在他袖口那片轻盈的雪羽花上,她落了一滴泪。
  花谢了。
  她起身走下台阶,一步步来到安铎身边,伸出手慢慢握紧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掌,安塔尔,她在心中默念着这名字,那个暗暗为她采来雪羽花的少年、那个永远沉默寡言的男人、木华黎最疼爱的弟弟,死在了她的手中。
  三日后,妥欢帖睦尔向南朝递交国书,周国无条件投降,向南朝俯首称臣,所有子民都将在三个月内撤离都思城,她将带领他们回到草原深处的故乡,永远不再回来。
  “战争结束了。”
  她站在佛宫前向臣民宣布,所有人都瞬间为之放声痛哭,满脸憔悴的士兵浑身颤抖,仿佛是一下子失去支撑,又仿佛是终于重获新生,他们跌撞着摔在暴雨中,近乎发泄的嘶吼响彻大街小巷。
  周太后立在城楼上,抬眼望向风雨飘摇的前路,僧侣们无声地站在她身后,随着诸王陨落、王朝更迭,周国所有权力收归她手中,自这一刻起,所有的罪与罚、过与错、投降的屈辱、王朝的衰败、历史的批判,都将由她一个人承担了。


第163章 天下英雄(一)
  紫宫政变彻底颠覆了周国政治格局,三十七位亲王、世子被毒死,鲜血染红宫殿,曾经叱咤风云的黄金家族从此名亡实存,权力从顶层开始崩塌,急速土崩瓦解,周国从此转向女主政治,君权神授,长生天佛教逐渐走向鼎盛。
  妥欢帖睦尔这个名字首次被载入历史时,就与血色政变紧密相连,冥冥之中预示着她那注定波澜壮阔、沐浴血火的一生。
  对于军事国家而言,战争失败势必导致内乱,演变到最后,全盘崩溃与军事政变是必然。
  大厦将倾之际,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过去的人承担罪责,带领余下的人寻找出路,妥欢帖睦尔正是这样一个人,她以一己之力将残破不堪的周国从灭亡边缘挽救回来,在她的带领下,草原诸部全部放弃抵抗,向南朝称臣。
  她从站出来那一刻起,就已经接受历史的归罪,丈夫、亲人、政敌全都已死去,万人争夺的权力最终属于她,整个世界的腥风血雨也将由她一个人去面对。
  赵慎接受了她的降书,三月,两国正式停战,同一日,上百万氐人残部开始沿着贺兰山—阴山古道往回迁徙,目的地是他们歌中所唱的那片遥远的家乡,这场长达三百多年的侵略之旅,因野心与欲望而起,以数百万人的黯然梦碎而告终,眼泪已尽,魂断渭水,只剩下沿途支拄的尸骸,还将向旅人一遍遍讲述这段往事。
  对汉人而言,这一刻是北伐的终点,而对氐人而言,这只是他们归乡的起点,前路漫漫,千难万险,在踏上那片早已难辨方向的水泽时,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前方将要面对的是怎样可怖的风暴,他们唯一能相信的只有那个人,她是神女,也是圣母,她承诺会带他们回家。
  妥欢帖睦尔立在荒芜的山坡上,风吹起她的衣袂,间杂着清越声响,她身着一袭茶白色走服,这是氐人传统服饰,层层叠叠的素银缠绕在腰间、臂间、脖颈间,拨动时仿佛流泻着皎洁月光的水浪,又仿佛迎风凋零的银盏花瓣,在最外面的肩膀上,披下来一长条皇族紫绸,满绣的佛家万字符熠熠生辉,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神权。
  那一个逆光而立的背影,与长生天佛教中的菩萨轮廓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来一阵苍茫的歌声,她的眼神波动了下,望着那支正缓慢行进的队伍。
  “敕勒川,阴山下。”
  “天赐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
  歌声一起,泪水涌出眼眶,队伍中无数人纷纷回头,她听了很久,“走吧。”
  氐人退出汉域,烽火台历久弥新,一段三百年的故事由此谢幕,参演的各方告别历史舞台。
  *
  李稚收到周国正式投降的消息后,下令军队原地驻扎,此地正好距都思城中轴线一百里,不算近但也不远,李稚一直没有继续前进。
  霍玄道:“殿下不立即进驻都思城吗?”
  李稚道:“不急,我们在此地等候大殿下,待他先入城,我们随后再跟上。”
  霍玄的眼神有几分意外,玉泉战役在火药的助力下打得摧枯拉朽,相比之下,赵慎那边则慢了不少,所以军队也落在他们后方。
  如今周国全面投降,都思城已是囊中之物,李稚大可以直接进驻城中,那可是首先夺下敌人首都的功绩,自古以来就流传着先夺帝都者为王的言论,唾手可得的皇图霸业,他竟是不为所动吗?
  赵衡与赵乾虽为手足,却自幼分离,多年后才双王重聚,兄弟情谊竟是如此之深,这让霍玄有些意想不到,“殿下胸中有丘壑,只是将士们历经艰险才来到此地,个个都望眼欲穿,怕是等不及了。”
  李稚望他一眼,“等得及。只要等的人是对的,等多久也心甘情愿,不是吗?霍将军。”
  霍玄道:“也是,三百年都等下来了,不急于这一朝一夕,那就愿与殿下一同,恭候一位天下共主了。”
  李稚别开视线,霍玄忽然望向一旁的谢珩,谢珩正读着周太后的降书,眼眸波澜不惊,似乎早就料到李稚的决定,并不置一词。
  霍玄想了想,不再多提,又说:“听说氐人贵族最后聚在一起,商量着要火烧王城,与我们同归于尽。”
  在座的武将们闻声都笑起来,没见到烈焰焚城,真是遗憾一桩。想也知道,如今的氐人拿什么跟他们同归于尽?自从三路大军逼近王都,氐人统治者已经完全精神错乱了,春秋大梦做的太久就不愿醒来,那把火一旦真的烧起来,最终也只能烧死他们自己。
  李稚在收到周国政变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与谢珩讨论过,紫宫政变看似是周太后联合僧人毒死众亲王,夺得战争指挥权,但最深层次的原因仍是战争持续失败,氐人厌战情绪高涨,底层士官已经不愿再为贵族流血牺牲,周太后借助僧侣牵线搭桥,得到军队上下的一致拥戴,下毒、屠杀、正名,那是一场从下至上的血洗。
  对统治者而言,最重要的从不是威权,而是人心。
  失去人心,失去一切,载舟覆舟,顷刻之间。
  如今氐人名义上是撤离王都,实则为仓皇北逃,战争已全面告败,哪怕这场迁徙注定死伤无数,他们也不得不北上,否则一旦南国三路大军攻入王城,他们将连最后的投降机会都丧失。
  脚下已无立锥之地,故乡又太过渺远难以追寻,留给氐人的只有一条生死茫茫的前路,绝望感覆顶而来,他们需要一个意志坚定、头脑清醒,并能替他们承担一切的首领,只有这样的人才有机会带领他们走出荒凉的草原,重新寻得一丝生机。
  遥想当初,野心勃勃的亲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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