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蔷薇-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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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去问她不就行了。”
“又是你那套门第论吧?啊?”
“真是疯了,”霍母翻个白眼,“我的时间很紧,没工夫跟你瞎扯,让开。”
乔母的目光沉下来,抬手就给她一巴掌,“我看你才是疯了。”
这一掌迅疾狠厉,电梯里瞬间静音下来。
霍母不可置信捂着脸回头看她,扬声骂,“洪特助,你是死人吗?”
“夫……夫人……”那助理也呆住了,抬手想扶她,又战战兢兢收回来。
活到这个年纪,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用巴掌碰她的脸,霍母快要气疯了,“你凭什么打我?”
“你为什么要到我女儿跟前乱说话?”
霍母为什么这么讨厌乔母,也是有渊源的。她大学时期的男友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那个男人俊朗温和,书卷气十足。然而交往一个月,她居然在对方的课本里发现了写给乔敏的情诗。
霍母高傲一世,哪里受过这种侮辱。她的男朋友,居然把一个有野心会算计的女人当女神!
她怒气冲冲提了分手,谁知才分开,对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和乔敏走到一处。只是没到两个星期,又被乔敏给甩了。
“我偏要说,谁让她是你女儿,谁让她缠着我儿子!”
“你放屁!”乔母气得发颤,“明明是你儿子来医院死缠烂打!”
霍母呼气冷笑,“我儿子怎么可能死缠烂打,他就是同情心泛滥,你知道帝都有多少姑娘排着队想嫁给他吗,我这么客气还是看在你女儿的病活不……”
下一秒,乔母直接伸手拽上了她的头发,攥紧把她拽出了电梯。
大庭广众,两人当即揪打起来。
霍母穿着裙子皮草和高跟鞋,又失了先机,处处受制,脸上很快多了两道印子,洪助理急得手足无措,偏偏不敢上前。
这一次,电梯门要合上,又被人悄悄按开。吃瓜群众们默契地继续围观两个贵妇的豪门大戏,有人小声讨论,“这阿姨看着有气质,动起手来怎么这么彪悍……”
“洪特助!”霍母怒呵。
男人吓得一颤,忙上前挡住,“关门,别看了别看了!”
“以为拍电视剧呢,还多少姑娘想嫁她儿子……”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么跋扈,就应该教训一下的。”
……
乔微一个人坐了许久,听见门响,还以为是护士来采血,回头,却见是乔母。
“今天还早……”还没到下班时间,乔微不解。
“会提前开完就过来了。”
霍崤之去了帝都,乔母怕乔微一个人在病房没人照顾,她把从护士站拿来的药放在床头。
“美国的新药,医生说从今天开始吃吃看。”
药已经分装好了,每样几粒隔开放在透明药盒里,是一天要吃的量。
“去过医生办公室了吗?”
第104节
“嗯。”
乔微没了话,抬头,才发现女人的耳后好像有刮痕,血迹已经干了。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那个地方,疑道,“怎么了?”
“应该是不小心抓到了。”乔母抬手,拭掉血痕,小心试探,“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护工说你刚刚一直坐窗边。”
“没什么特别的事。”乔微神色很淡,吃了药,很乖就从窗边躺回了床上。
乔微一向把心思藏得很深,即使是再不高兴的事,也不爱向人吐露。
若不是她先在电梯里遇到了霍崤之母亲,也绝对猜不出什么端倪。
那个女人从大学认识起就是个眼高于顶的千金小姐,说话做事咄咄逼人从不顾虑旁人感受,想也知道她说不出什么好话。
……
另一边,身处帝都的霍崤之接到乔母短信,瞧清内容,怒得差点没把手机摔出去。攥紧拳头,在瞧清屏保上的照片时,才又逼着自己收回手,给母亲打了电话。
“你去医院了?”
“告状可真够快的。”霍母脸上的抓痕被药水刺激,疼得倒嘶一声,“下手这么重,你以为我的脸是猪皮吗?换人过来……”
“是。”那美容师吓一跳,忙低头起身。
霍母这才继续道,“崤之,你还是别和那对母子来往了,乔敏那个泼妇,你知道她今天干了什么吗?她——”
“最后一次。”
“什么最后一次?”
“你要是再插手我的事就别再认我这个儿子。”
话筒的电流声里,霍崤之的声音冷静又决绝。
“霍崤之……你!”
她话音没落,那边便挂了电话。
“他这是什么意思?”霍母怒不可遏偏头问,新换上来的美容师一头雾水。
“太过分了,要不是看他这么辛苦,我帮他做什么?生这个儿子还不如生个叉烧……”
……
越想越急,霍崤之生怕母亲说了什么不可挽回的话,三下两下把工厂的事情交代完,凌晨时就买了回g市的机票,风尘仆仆凌晨落地时候,天还没亮。
连打扫卫生的护工都尚未开始工作,十九楼静悄悄一片。
他轻轻推开门,黑暗中,乔微蜷缩着睡在一边,呼吸静谧安详。
还在。
还好,还在。
霍崤之看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脱了鞋,躺在她身后,双手覆上她的腰,又把头搭在她的肩膀上。两人挤在一张病床上,紧挨着,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狂灌咖啡硬撑着近四十个小时没睡觉,马不停蹄奔波在几个工厂间,霍崤之此刻眼下都是淤青,冒出的胡茬也来不及剃,他实在太累了,以至于一合上眼睛,便沉沉睡去。
呼吸声传来,乔微的眼睛重新睁开。其实门开时候,她就醒了,猜是霍崤之,便没有动弹。
她轻轻动了一下,转回身。
男人的脸庞近在咫尺,走廊微弱的灯光透进来,除了额角的伤痕还未消退,那脸俊朗得不可思议。
只是眉心始终紧蹙着,连拳头也是握紧的,仿佛随时都在战斗状态。
乔微抬手抚平他的眉头,又吻了一下他的鼻尖。
日夜相处了那么久的人,即使是闭着眼睛,她也已经能一点点描摹他的轮廓。
很累吧。
如果不是她,霍崤之一定还好好做着他的公子哥,每天无忧无虑,不用为任何事情伤神。
霍母的话又一次在耳际回荡。
“如果你的病能好起来,我当然不会拦你们。崤之的脾气你也清楚,他还有这么长这么好的人生,你忍心让他一辈子活在失去你的痛苦里,在阴影中过一辈子?”
“乔微,如果你现在不做决定,到那个时候,就再没有人能帮他了。”
……
她说得对。
乔微脑海中乱七八糟闪过很多画面,一会儿想到小生身上盖着的白色薄布,一会儿又想起他的妈妈趴在平板车上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
那瞬间太残忍了,连她一个外人都永生难忘。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真的走到那一步,霍崤之会是什么样子。
顽劣、高傲、不堪管教——
那些都是给外人看的,真正的霍崤之,是一个再纯粹不过的人,对她如此,对朋友如此,对他奶奶也如此。
他只是用一副看上去坚不可摧的盔甲将自己武装起来,其实心很软,一戳就受伤了。
做决定吧,乔微。
她在心底一遍遍提醒自己。
第96章 part 96
阳光照进病房,霍崤之察觉光线落到眼帘,伸手往前摸却扑了个空,他猛地坐起来睁开眼睛。
乔微不在病房。他慌张起身四下去找,洗手间、走廊、准备下楼时,终于碰上乔微回来。
“去哪儿了?”
霍崤之刚睡醒的声音嘶哑,黑发凌乱,领带松散。
“去楼下了,”乔微被他的紧张吓一跳,“要再睡一会儿吗?”
“睡够了。”霍崤之摇头,开始洗漱。
他洗完脸就着冷水冲了个头,随便抽了块毛巾便从洗手间出来,站到乔微身后,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是他从帝都带回来的礼物。
“微微,你闭眼。”
微凉的细链搭在乔微颈上,乔微垂头,发现是根红宝石项链,被铂金细链串起来,泪滴型的宝石切割,冰凉坚硬的质地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喜欢吗?”
这条项链,乔微生病前戴本该是极漂亮的,她锁骨生得好,只是自从植了port静脉输液港之后,皮肤下有小道凸起的疤痕,她便习惯将领子扣到最高处,不再戴首饰了。
霍崤之买时候没想到这些,只觉得乔微戴起来一定美极了。
可无论是哪个年纪的女性,大都避免不了在意身上的疤痕,此刻见乔微扣开领扣,露出底下的肌肤,他才后悔买了这个礼物,恨不得拍自己两下。
真是蠢死了。
谁知乔微并不在意,她摩挲着宝石冰凉圆滑的表面,认真道,“喜欢。”
一会儿还要采血,霍崤之帮她把项链重新解下来装进盒子,若无其事转移话题,“出院就能戴了,等你好了,我们去奥斯汀度假吧,你不是一直很想去……”
“崤之,我帮你吹头发吧。”乔微忽然打断他。
霍崤之发梢的水迹滴滴往下落,他拿起毛巾浑不在意地擦了几下,“你不能碰冷水,我自己来就行。”
“我帮你。”乔微这次却很固执,拉着他在床边坐下来,打开吹风机。
温热的风扫在发间穿梭,乔微的手指柔软又舒服,霍崤之有点受宠若惊,“怎么了?”
“又不是夏天,在水龙头冲不好,下次还是回家用热水洗。”
“嗯。”
霍崤之应下,乔微的动作越轻。他帮她打理过很多次头发,她却还是第一次帮他。
早点是乔微在医院门口买的热香饼,是霍崤之最喜欢的巧克力味。
她抬手将他唇角的巧克力酱擦拭掉,“以后不要把吃早点的时间省掉了,来不及可以叫助理给你买的。”
“好。”
……
霍崤之提前从帝都回来,行程有了空隙,干脆把时间拿来陪乔微去探望外公。
吃过早饭,临走时,梁嫂拎着保温盒追到门口。
“小姐,山药鸡汤,对胃好的。”
乔微清楚,她虽然从未提过,但梁嫂一定已经知道她的病了,她笑了笑,道,“梁嫂以后叫我微微吧。”
“这怎么使得……”
“使得。”乔微抬手接过保温盒,认真颔首,“这些年辛苦你了。”
老妇人身后是画眉鸟婉转的清啼,檐下又传来收音机咿咿呀呀的广府戏,乔微越过她,正好能瞧见外公在院子里安详地晒太阳。
其实什么都不记住,也不全然是件坏事。
今天之后,老人又会忘掉有个会给他带酥脆饼干的外孙女,过着无忧无虑的晚年,梁嫂会把他照顾得很好。
两人没有开车,步行到公交车站。霍崤之刚打开钱包,乔微已经把零钱扔进了投币箱。
“你钱包里从来就不装零钱,以后别再忘记换了,不是每回我都在。”
“知道了。”
满车人的视线里,霍崤之窘迫把红色钞票塞了回去。
车窗外的风景飞逝而过,上林路的建筑和公共设施已经开始改建维修,这条历经漫长岁月的老旧街道,将在几个月后迎来全新的面貌,向游客们开放。
两人并肩坐在最后一排,每人戴一只耳机,比谁能在前奏开始最快的时间答对作者和曲名。
乔微这一天的精神格外好,走了很久也没有疲色,他们手牵着手,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吃饭,漫无目的地漫步。
整天呆在病房几十平米的空间内,漫长又枯燥,没有消毒水的空气对乔微来说每一寸都弥足珍贵。
傍晚时,他们来到第一次接受商演的中心广场附近。
临近七夕节,周边的商店超市都挂起了大幅广告,鲜花、气球,粉色的led屏,整个广场都沉浸在欢欣甜蜜的气氛里。
第105节
他们坐在餐厅靠落地窗的位置,居高临下正好能将一切景色尽收眼底。
餐点吃了奶油鸡肉玉米浓汤,番茄芝士罗勒面还有巧克力榛果蛋糕,边上乐手拉的是门德尔松。
乔微放下餐巾,再洗手间回来的时候,与休息的餐厅乐队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乐队的的首席便把小提琴借给了她。
乔微将那琥珀色的琴身轻轻搭在锁骨,朝他看了一眼,唇角微钩,垂眸,弓轻触在弦上。
霍崤之觉得自己大概永远忘不掉今天。乔微一整天都温柔得不像话。
她十指白皙纤长,穿了修身的红裙子,裙摆敞开。窗外淡金色的夕阳照在她眉眼上,衬得整个人的侧颜都透明起来。
乔微拉的是亨利维尼亚夫斯基的《传奇曲》。
那是亨利维尼亚夫斯基在陷入热恋时为爱人所作的,双音旋律与和弦音型所描绘的柔情与甜蜜,无一不与周边的气氛契合。
无论是技术还是感染力,乔微的水平高出之前的首席不止一点,餐厅的气氛很快稠浓起来,情侣们交颈低语,还有听众频频往那个乐队的方向探来视线。而那美丽的小提琴首席眼睛里倒映的,始终是他的影子。
乔微还从来没有这么大胆主动过!
心脏像被琴音一下一下剥撩得起伏不定,刺激又觉得开心得要命。
旋律从清浅的柔情到万分浓烈,层层递进,叫人再难将情绪剥离。
怎么办,怎么办。
霍崤之抬手才把剧烈跳动的心脏紧紧按住,要是纸笔就在身边,他真想现在就写谱,谱一首天底下最动人的情诗,写给她。
临近曲子结束,霍崤之终于抬手,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红酒,抱上乔微的外套,站在台下,张开怀抱,将她从台阶上抱下来。
夜幕已经降临了。
公司还有事,霍崤之把乔微送回医院,在住院部楼下分别,他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忽地被乔微唤住。
“崤之。”
“嗯?”他带着笑意没来得及回头,正被乔微抱住腰身。
“今天开心吗?”
“嗯。”他拉开乔微的手,打算转身吻她,却被乔微更用力的抱紧。
“那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霍崤之唇边的笑意顿在这一刻,他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微微,你说什么?”
“分手吧。”
她终于将手松开,再一次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昵语。
霍崤之终于看清乔微的眼睛,月光下,漆黑倒映出自己错愕的面孔,像是平静没有波澜的水面。
他猛地想起来乔微一整天反常的耐心,还有那些絮絮叨叨的叮嘱,极力抑制住失控的情绪,去拉乔微的手,“微微,你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乔微摇头,退后两步,“别再来医院了,崤之,停在现在可以了。”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最后的样子。”
肿瘤科每周都有入院的胃癌晚期病人,他们躺在床上渐渐难以动弹,每一次翻身都要人帮忙,身上会胀痛、也许还会积腹水、出黄疸……
会变得丑陋。
会叫周身的人都陷入痛苦。
乔微大概理解史书中李夫人为什么不愿叫汉武帝见自己最后的样子了,她不愿霍崤之未来活在痛苦之中,记忆停留在她最好的时候
在这里结束及时就是最好的选择。
“你胡说什么!”霍崤之眼睛发红,不管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