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姝色-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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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想好了再答复我。”
谢秉安堵住她的话,朝她伸出手:“上车罢。”
蔚姝犹豫了一下,将手搭在他那只扎着护腕的小臂上走?进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的赶回尚书府,天色暗下,车厢内点着油灯,蔚姝背靠着车璧,双手搭在腿上,脑海里始终徘徊着温九方才?说的话。
为杨家平反的事?难如登天,温九只是?一个从鬼市出来的小奴隶,如何能与只手遮天的谢狗斗?
她一直觉得温九很神?秘,且武功高强。
可再高的武功在面对众多的侍卫也?是?双拳难敌四脚,更何况是?带着她一个累赘?他说为她换一个身份,可没有官府盖过章印的户籍与通关文牒,她寸步难行,只能一辈子躲躲藏藏,若有个万一,还会连累到温九。
她对温九的救命之恩他早已还清。
可她欠温九的,却已经多到数不清,她不能再为了自?己苟活而连累他。
回到绯月阁。
蔚姝让云芝先?下去备热水,待云芝走?后,她对站在身边的温九道:“谢谢你的好意,可我不能跟你走?,再过十日我就要入宫了,这两日还要劳烦你安排董婆婆与云芝离开。”
她看着温九逐渐冷下的眸,软软一笑:“能在入宫前交下你这个朋友,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温九,谢谢你。”
谢秉安看着她眼底荡开的笑意,只皱了皱眉,随后冷漠的越过她走?去后院。
屋内。
云芝侍候蔚姝沐浴。
她撩起蔚姝的头发搭在木桶边缘,用湿热的巾帕轻轻擦拭女子细腻白皙的肌肤,想到小姐入宫后要被老?皇帝糟蹋了,就替小姐心疼难受。:
她瘪了瘪嘴,差点哭出来:“小姐,你快入宫了,奴婢还是?那句话,你不能送走?奴婢,奴婢就是?死也?要跟着你。”
她知道小姐方才?是?故意支走?她与温九说话,之前小姐就说过,要温九带她与董婆婆离开,这次怕是?又避着她说这件事?。
蔚姝抬起被水雾朦胧浸透的水眸,嗓音颤颤:“可是?你跟我进宫,真的是?一条死路,你与董婆婆都是?我最在意的人,我不想看着你们出事?。”
云芝放下巾帕,跪到蔚姝跟前,眼神?坚定道:“哪怕前路布满荆刺,奴婢也?要跟着小姐走?,求小姐莫要再想着送走?奴婢了。”
蔚姝落下泪来,松口道:“好。”
云芝喜极而泣,起身继续侍候她,又听小姐道:“等四日后去杨家祖坟祭拜完,你帮我送一下董婆婆,她年纪大了,侍候了娘大半辈子,不该把命葬送在宫里。”
云芝红着眼点头:“奴婢知道了。”
后院。
廊檐下挂着灯笼,散着幽幽的光。
谢秉安站在窗牖前,指尖捏着搭在窗边的那一截树枝,摘下一片叶子,指腹细细碾磨。
屋外?进来一名锦衣卫,将一张卷起的字条双手奉上:“掌印,这信是?方才?从尚书府中飞出的一群信鸽上搜到的,请掌印过目。”
谢秉安接过字条,懒懒的搭下眼皮。
字条很简洁的一句话,只是?要蔚姝死在进宫的路上,替蔚昌禾扫清障碍。
他的眸落在字条上的‘贵人’二字,郁沉的眸微眯:“可知信鸽是?朝哪边飞的?”
锦衣卫道:“回掌印,是?朝南边飞的。”
南边是?去宫里的必经之路,这条路挨着皇宫,只有国公府一座府邸,信中的‘贵人’,究竟是?国公府的人还是?宫里的人?
谢秉安烧掉字条,语气散漫的问:“潘史在哪?”
想到潘史,锦衣卫浑身打了个冷颤,头也?更低了:“回掌印,潘督史这会还在榻上躺着,怕是?没有三五日无法下地行走?。”
转眼就到了为杨家祭祀的日子。
这几日云芝按照温九的嘱咐,为蔚姝脖颈的伤涂药,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多打些胭脂便能遮住浅浅的红痕。
蔚姝将装好银子的钱袋子放进小匣子里,又从妆奁里取出几样首饰放进去,随后交给云芝:“等祭拜完外?祖父他们,你就将这匣子交给董婆婆,里面有五十两银子,首饰也?能卖些银子,让她寻一个偏僻些的小地方,够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云芝接过匣子:“奴婢知道了。”
蔚姝走?出房间,看向前院拐角,抿了抿唇畔,问道:“温九在吗?”
云芝摇头:“这几日温九都是?很晚才?回来,天不亮便走?了,晨时董婆婆去给温九送早膳,说温九已经走?了,也?不知他一天天在忙什么,也?不见个踪影。”
蔚姝垂下眸,心底有一处地方忽然间有些空落落的。
她轻轻按住心口,想要压一压心底泛上来的酸软,可却无济于?事?。
自?从那晚她拒绝跟温九走?后,他便不曾再来找过她,就好像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相识的状态,虽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如同陌生人。
安排董婆婆离开的事?,便由她自?己来罢。
主仆三人走?出绯月阁,这次是?去杨家祖坟祭拜,蔚姝怕蔚昌禾又跟上次一样派人杀她,便想在府外?问一问把守在门外?的锦衣卫,潘督史在何处。
她踏出府门,看到府外?候着一辆马车,而马车上坐着的正是?带着黑色面具的温九。
蔚姝空落落的心在看到温九时,瞬间被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填补,她笑着走?到马车边,看着闲散的坐在车辕边的温九,开心道:“温九,你也?要去吗?”
虽是?问他,可那双潋滟的水眸里流转的期盼暴露了她的心思。
谢秉安道:“我答应你的事?会如数做到。”
蔚姝知道他指的是?安排送走?董婆婆的事?。
有温九在,如此?一来,她也?不必再厚着脸皮询问潘史在哪。
谢秉安跳下车辕站在边上,伸出扎着护腕的手臂:“小姐,搭着我的手上车罢。”
他脸上的黑色面具瞧着森冷冷的,更衬的他的气息冷而神?秘。
“好。”
蔚姝抬手搭在他腕上,手心下的触感坚硬有力?,让她的心愈发的安定,她轻提裙裾,刚踩向脚蹬,远处便传来马蹄声。
“宁宁。”
季宴书勒马停在马车旁,翻身跃下马背,清隽的脸上笑意浓情:“你是?要去杨家祖坟吗?”
蔚姝看向许久未见的季宴书,眼睫轻轻颤了下:“是?。”她顿了下,续道:“宴世?子,我说过了,请唤我蔚小姐。”
季宴书俊朗的脸色微微一白,牵着缰绳的手逐渐收紧:“蔚姝,我可以与你一道去吗?我与卫钊也?是?一起长大的,杨老?将军于?我亦有半分养育之恩,就算我们的婚事?没有成,但两家的情分终是?在的,于?情于?理?,我也?不该落下的。”
蔚姝垂下眸:“好。”
谢秉安听着女人‘软软’的说了一声好,顿时凤眸里晕开阴翳,冷的骇人,他扫了眼搭在腕上的白皙柔夷,眸色暗了暗。
想拆了她的骨头。
季宴书走?上前一步:“蔚姝…”
“啊——”
蔚姝膝窝一麻,右腿顿时失去知觉,不受控制的倒向温九这边,被他顺势搂住腰,她的头撞在对方震荡有力?的胸膛上,失神?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怔怔抬头。
透过面具,她看到温九眸底透着阴郁的寒意,寒霜如刃,似划过她的肌肤,带起刺骨颤抖的冷意。
第28章
“小姐是在对我投怀送抱吗?”
谢秉安唇角勾着揶揄的讽笑。
蔚姝的脸蛋腾一下爆红; 连带着耳根子都烧呼呼的。
她猛地推开温九,提着裙裾匆忙躲进马车里,双手轻轻拍打着脸上的燥热; 想到温九方?才说的话; 羞的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谁能想到自己的腿会在那个点?忽然无?力。
而且,还不偏不倚的倒进温九怀里,说她是无?意的,又?能有几个人信?
马车外。
季宴书?看着轻轻飘曳的车帘; 蔚姝红着脸躲进马车的一幕在他脑海里久久不去; 他握紧缰绳,看向长腿迈开坐向车辕上的面具男人; 冷声问道:“你是谁?”
他记得; 蔚姝身边除了?董婆婆与?云芝; 再无?旁人,此人又?是从?何?而来??
他与?蔚姝的关系; 看着甚是熟络。
谢秉安曲着一条腿; 手肘懒懒的搭在膝上,另一只手拽住缰绳,偏头凉凉的乜了?眼季宴书?,薄唇扯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小姐的人。”
声音清晰的传入马车里。
蔚姝的心好似漏了?一拍; 手指捏紧袖边,低着头红着脸,像个鹌鹑一样不敢出声。
外面沉寂了?一瞬; 紧接着传来?季宴书?急切的声音:“蔚姝; 此人来?历不明; 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对你言语轻佻不敬; 万不可留着他,以免给你带来?灾祸。”
谢秉安冷下阴郁的眸,守在外面的锦衣卫手掌按住刀柄,齐刷刷的看向季宴书?。
车帘掀开,蔚姝探出头看向季宴书?,冷声道:“温九不是来?历不明的人,他是绯月阁的人,亦是我的朋友,他不会为我带来?灾祸,反而是我一而再的给他添麻烦,那日我从?国公?府回来?的路上被绑,如果不是温九,我也?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在尚书?府,也?是他一而再的为我挡住危险,若不是他,宴世子今日看到的,怕就是我的尸体?了?,所以,请宴世子莫要再诋毁温九。”
季宴书?听到她提起禹金山的事,蓦地看向坐在车辕上的谢秉安。
原来?那一晚是他带走了?宁宁!
蔚姝顿了?一下,续道:“耽搁太久了?,我就先行一步。”
她对温九道:“我们走罢。”
话罢,又?退回到马车里。
谢秉安眸底的冷意被温软的话语逐渐消融,他攥住缰绳,扫了?眼脸色怔然的季宴书?,那一眼平静到毫无?情绪。
随后,驾着马车离开尚书?府外。
车轮压过青石板的沉闷声让季宴书?回神,他转头看向逐渐远去的马车,用力攥紧双手,手背的青筋根根绷紧。
那晚他赶过去看到死去的侍卫,以为宁宁在禹金山的屋里遇到危险,就让岑时去找她,岑时第二日才回来?,说宁宁安然无?恙的待在尚书?府中。
而杀掉侍卫,带走宁宁的人,他们一直没能查出对方?是谁。
如果不是那人横插一手,他早已带着宁宁离开长安城,去到一个无?人寻到的地方?,哪会像此刻被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入宫受苦。
季宴书?交代岑时:“你去查一下那人究竟是谁!他待在宁宁身边,定是没安好心!”
他翻身跃上马,挥鞭去追马车。
长安城起了?风,本就没有太阳的天愈发阴沉。
天上乌黑的云的压在长安城的上空,闷的人透不过气。
三?年前的今日,也?是一样阴沉的天气,浓郁的血腥味在刑场里积郁不散,以至于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蔚姝都?闻不了?血腥气。
这趟出来?备了?两辆马车,董婆婆与?云芝坐在后方?的马车,她与?温九在前方?,等祭拜完外祖父一家后,两辆马车便会朝两个方?向驶去。
马车驶的极快,路上有点?颠簸,她撑着车璧稳住身子,声音软软颤颤:“温、温九,怎么这么快?”
马车外传来?温九平静的嗓音:“要下雨了?。”
原来?如此。
蔚姝坐好,双手扶着坐榻两边,马车虽然行驶的很快,但却很平稳,只有在经过颠簸的路上时,才会有些坐不稳。
往年她与?娘乘马车要一个时辰才能到的路程,今日只用了?半个时辰。
蔚姝搭着温九的手腕走下马车,看向空无?一人的来?路,错愕的怔了?一下,远处,只能依稀看见一抹小黑点?,有些像骑马赶来?的季宴书?,却看不见云芝她们的马车。
谢秉安捏着一枚石子,看着远处逐渐清晰的人影,凉声道:“小姐是在等季宴书??”
指尖微动?,石子骤然飞出。
蔚姝:……
她瞪了?一眼温九,转过身朝杨家祖坟走去:“我只是看看云芝她们有没有跟过来?。”
谢秉安看着远处摔倒的一人一马,冷肃的眉峰微挑了?下。
啧。
小姐说晚了?一步。
轰隆的雷声震散了?乌黑的云,闪电划破了?阴暗的天色,天上下起小雨,衣襟与?袖口里灌进雨水,湿湿凉凉的。
蔚姝抬手挡在额前,踩过碎石走到一排坟墓前。
身上一重,随之传来?淡淡的温热,头上也?被带上帷帽,挡住了?轻洒落下的雨。
她低头看着身上多出来?的黑色披风,转头怔楞的看向身侧的温九,他暴露在细雨中,雨水打湿了?他的墨发与?黑衣,使的他身上也?散着凉凉的寒气。
“你何?时带的?”
她好奇问。
谢秉安漆黑的眸闪了?一下:“一直放在马车里,小姐心思都?在旁的地方?,自是没注意。”
蔚姝:……
她怎么觉得温九这话意有所指,甚至夹带着一股冷冷的戾气?
她垂下眸,轻抿起唇畔。
的确,在坐进马车后一直在想着入宫后的事,倒是没注意到马车里还放着一件披风。
雨越下雨大,无?法再待下去。
蔚姝匆匆祭拜过亲人后,便与?温九乘着马车,先寻个地方?避雨,等云芝她们过来?汇合。
离这里不远处有座寺庙,马车朝着寺庙的方?向出发,蔚姝担心云芝与?董婆婆二人,她掀开车帘,透过些微缝隙问坐在车辕上的温九:“董婆婆的去处你安排好了?吗?”
谢秉安望着前方?细密的雨幕,清冷的声音被雨声盖过了?一些:“荆州。”
她好像听舅舅提过,荆州位于大周朝的边界,虽然偏远,却也?是最繁华的一座城池,对董婆婆来?说,的确是个好去处。
雨水顺着车帘缝隙落在脸上,肌肤沁着凉凉的湿意,她往后缩了?缩,躲在温九高大挺拔的身后:“你打算何?时送董婆婆走?”
谢秉安道:“出城门时已经分开了?。”
“什、什么?!”
蔚姝错愕的瞪圆了?杏眸:“你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呀?云芝还在那辆马车上,万一她想不通干了?傻事怎么办?”
谢秉安将马车赶到寺庙前停下,掀开车帘扶她出来?,他的声音在雨中愈发的低沉。
“会有人送云芝回尚书?府。”
“是谁?”
蔚姝好奇的看他。
谢秉安叩了?叩寺庙大门,淡声道:“我在长安城的朋友。”
蔚姝像是发现了?惊奇的事:“原来?你也?有朋友,我还以为你一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要不明日让你朋友悄悄来?绯月阁,我让云芝给他做好吃的。”
谢秉安:……
雨天,寺庙里没有香客。
僧人为他们二人安排了?两间厢房,给谢秉安准备了?一套干净清爽的僧服。
蔚姝走进厢房,取下潮湿的披风搭在椅上,便坐在临窗摆放的椅上,望着着外面的雨幕,这一路有温九护着,也?有披风裹着,她身上的衣裳倒也?干爽。
雨越下越大,没有停下的趋势。
她枕在窗沿上,羽睫低垂,在想着接下来?的事。
娘的尸骨找到了?,杨氏一族也?祭拜了?,董婆婆也?在去往荆州的路上,再过几日,她也?该入宫了?。
此去宫中,怕是与?温九再无?缘相见了?。
他给温九留了?三?十两银子与?一些首饰,等她离宫的前一日,便将这些都?交于他,她知道这些身外之物回报不了?温九对她的救命之恩,可她也?只有这些了?。
想到日后与?温九再不能相见,蔚姝便觉的心里酸涩难受,眸底也?有些发红发酸。
她想哭。
这么想着,氤氲在眸底的泪也?溢出眼眶。
蔚姝趴在窗沿上哭着睡着了?,脸颊上淌着泪痕,眼睫上挂着莹莹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