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姝色-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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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是狱卒送进来?,四菜一汤,伙食甚是好,晚膳倒是潘史送来?的,他将食盒放在案几上,先是看了?一眼耷拉着脑袋,恨不得躲在屏风后面的云芝,随后对站在一旁,谨慎看着他的蔚姝道:“蔚小姐用膳罢,今晚就这一顿了?。”
说完,转身关上石门走了?。
蔚姝:……
今晚…就这一顿了??
说的晦暗不明,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姐!”云芝走过来?,死死的盯着案几上的食盒:“潘督史的意思是不是…这是我们最后的一顿饭了??吃了?这顿饭,掌印就会杀了?我们?”
蔚姝攥紧的手心浸出冷汗,须臾,她放宽心,对云芝道:“早晚都?是一死,能做个饱死鬼也?不错,而且在临死前知道蔚家被行刑的消息,我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对!”云芝重重点?头:“临死前能拉上蔚家陪葬,我们死也?值了?!”
她打开食盒,将里面精致的饭菜端出来?。
夜色愈发的深了?。
蔚姝站在铁窗下,抬头望着窗外被云雾笼罩的弯月,云芝将外衫披在她肩上。
“小姐,夜里凉,当心着凉。”
蔚姝拢了?拢衣襟:“你先睡吧,我还不困。”
“奴婢也?不困。”
云芝靠墙抱膝坐着,下巴搁在膝上,不停地叹气:“也?不知道他们何?时来?杀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奴婢心里慌得很。”
主仆二人怀着惴惴不安的心,一夜辗转难眠,直到翌日天快亮两人才沉沉睡下,没过没多久,门外忽然传来?潘督史的声音。
“主子,您来?了?。”
牢房里的主仆二人瞬间惊醒!
云芝快速为蔚姝穿上外衫,扶着她走出屏风,坐在绣墩上,两人都?未洗漱,一夜没睡好,眼圈下都?泛着淡淡的乌青,她们焦灼不安的等了?一晚上,终于等来?了?谢秉安。
蔚姝蜷紧双手,死死的盯着缓缓打开的石门。
身着黑色飞鱼服的潘史走进来?,他站在边上,垂首低眉,神态恭敬。
石门外走进来?一人,那人身姿高大颀长,身着玄褐色暗袍,腰封革带上镶嵌着黑色的暗扣,衣袍上用金丝绣着栩栩如生的四爪金蟒,蟒的眼睛是黑色的,在暗色的牢房中更显森森寒意。
仅仅只是一双金蟒的眼睛便让蔚姝心生恐惧。
她鼓起勇气抬眼,看向恨了?三?年却从?未见过的谢秉安。
第29章
本以为看到的会是梦中猥琐阴狠的老太监; 不?曾想,却是带着一张鎏金的黑色面具,整张面具覆在脸上; 将他的脸遮的严严实实; 就连面具下露出的那双漆黑的眸也幽暗神秘。
这张面具让她想到了温九。
只是温九带的是黑色的面具,只遮住了鼻唇以上,虽带着面具,可依旧能看到他刚毅的下额。
蔚姝看着对面的谢秉安; 自他出现在牢房里; 她就无形中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一种难以名状的危机、紧张、害怕一股脑涌上心头。
她?实在坐不?住了; 搭着云芝的手; 两?人小步子的挪到案几后面; 谨慎戒备的盯着对面的谢秉安。
蔚姝的眸底,是不?加掩饰的恨意。
两?名狱卒搬来太师椅放在牢中。
谢秉安撩袍坐在太师椅上; 颀长的身子慵懒的靠在椅背上; 长腿交叠,手肘搁在红木扶手上,以手支额,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紧张局促的女人; 刻意改变的声线从面具中缓缓溢出。
“蔚姑娘,我们?终于见?面了。”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偏暗色; 与?温九清冽的嗓音截然不?同; 也与?梦中老太监猥琐难听的公鸭嗓子不?同。
蔚姝攥紧手心; 脸上彻骨的恨意遮住了原有的害怕与?恐惧,她?的眸是难得的明?亮; 只是亮色之下都是愤怒与?柔而不?屈的坚韧。
她?在府中时,谢秉安派锦衣卫层层把守,防止她?逃走。
现在她?终于落在他手里,怎么?死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了,只是她?有些疑惑,也问了出来:“你为何会将我安置在这处牢房?我们?之间还没有这么?好的情分让掌印大人这般相待。”
谢秉安薄唇微勾:“咱家与?杨老将军也曾是旧时,他老人家的外孙女进了诏狱,怎能怠慢了。”
“你不?配提他!”
蔚姝压在心底的愤恨涌上心头:“你诡诈狡猾,奸佞成?性,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奸宦,杨家满门忠烈,你给外祖父提鞋都不?配,哪里来的脸与?杨家攀旧识!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罢了,若是我有舅舅那?般英勇的武功,今日必杀了你为杨氏一族报仇!”
一口?气?冲着谢狗吼完,蔚姝心里舒坦了不?少。
她?不?后悔今日的莽撞,索性都是一死,能在死前?痛骂谢狗一顿也算值了。
站在边上的潘史:……
在这世上,怕是只有蔚小姐指着主子鼻子骂还安然无恙的例外了,就连当今陛下待主子也得迎着笑脸,不?敢与?主子明?面上产生分歧。
云芝站在蔚姝身后,瑟瑟缩缩的探出一个脑袋,重重点头:“小姐说得对!”
潘史:……
他斜乜了眼云芝,那?一眼蕴含着冷厉的杀意,云芝吓得低下头,但又?想到自己等下就要死了,也就不?惧了,鼓起勇气?仰起头怒瞪潘史。
潘史:……
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
牢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谢秉安的食指有节奏的点着鬓角,漆黑的眸看着蔚姝因怒气?而染上绯色的脸颊,倏地低笑,只是笑意森然冷冽,从严实的面具中传出来,让人由心底里生出一种即将要被?凌迟的恐惧感,他闲散的拍了拍手,语带戏谑:“不?愧是杨岳武的外孙女,还算有点骨气?。”
蔚姝挺直脊背,愤恨的瞪着他:“谢秉安!你杀害杨家一百口?余人,杀害大周朝的忠臣良将,就算你现在得不?到报应,将来也定会下到十?八层地狱,为你做尽的坏事得到应有的惩罚!”
“小嘴挺会说的。”
谢秉安凉凉的睨着她?,眼皮微动,潘史会意,将一柄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双手递过?去,谢秉安拿起匕首在指尖把玩:“小姑娘不?是想知道咱家为何如此礼待你吗?咱家这就告诉你。”
他站起身走向蔚姝,蔚姝纤弱的身子瞬间绷紧,拢在袖中的一双柔夷用力攥紧,眼里努力隐藏着胆怯。
不?怕。
没事!
不?就是一刀的事吗,说不?定死了做成?鬼还能有机会掐死谢狗。
这么?想着,蔚姝挺直了脊梁,等待即将来临的死亡,云芝忽然伸臂挡在她?身前?,即使害怕到身子发抖也没有退开,而是冲着谢秉安喊道:“你要杀就先?杀我,不?准碰我家小姐!”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哆嗦。
谢秉安声色冷漠:“拉开她?。”
潘史上前?揪住云芝的后衣襟,跟提溜小鸡崽似的,将她?提到一旁按住,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蔚姝紧抿着唇畔,即使杏眸里因为害怕逼出的生理性眼泪,也隐忍着没有让它流出眼眶,谢秉安身上凛冽的气?息让她?浑身发冷,来自他身上的压迫感也让她?感到心尖发颤。
她?倔强的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身躯高大颀长的男人,故作凶巴巴的:“我不?怕你!”
这副模样就像闯入陷阱的小兽,虽然害怕,却在努力呲着獠牙伪装坚强。
谢秉安眸色逐渐浓深,在她?布满红痕的脖颈处一扫而过?,伸手握住她?纤细脆弱的手腕,锋利的匕刃在她?手腕上比划着,冰冷的铁器擦过?肌肤的那?一刻,就像有无数根雪丝顺着毛孔钻入血肉里,蔚姝强忍着颤栗,不?让自己在仇人面前?露怯。
看着蔚姝明?澈的杏眸里隐忍着洇湿潮雾时,谢秉安倏地低笑:“蔚小姐怕什么??”
蔚姝嘴硬道:“我才没怕你!”
谢秉安垂下眸,用匕首在蔚姝手腕上划过?,鲜红的血顺着伤口?溢出,随后朝一侧伸手,声线低沉冷冽:“拿碗。”
锦衣卫拿着瓷碗递过?去,谢秉安握住蔚姝薄颤的手臂,没有去看女人因为疼痛而洇湿通红的杏眸。
云芝挣扎着,嘴里不?停地骂,被?潘史一掌劈晕了。
蔚姝咽了咽口?水,手腕的疼刺激着神经感官,她?恨恨的瞪着谢秉安:“原来你是想让我血尽而亡,何必多此一举呢?划破脖子不?是更快吗?”
“谁说咱家要你死了?”
谢秉安收回?手,视线掠过?她?腕上的伤,掀起眼帘看她?:“你的血可是陛下的灵丹妙药,陛下让咱家好好养着你,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好一辈子给陛下当药引子。”
蔚姝错愕的怔在原地。
原来这就是谢狗以礼相待她?的缘由?
可是,她?何时成?了那?暴/君的药引子?
谢秉安转过?身,匕首在腕间划过?,血顺着伤口?流出,只一息间盛了大半碗,他拢了下袖袍遮住伤口?,将瓷碗递给锦衣卫:“郑公公,进来罢。”
郑察从牢房外进来,看到蔚姝右手握着左手的手腕,手腕上一道刺目的血痕,他笑着走到锦衣卫跟前?接过?一碗血,抬头看到带着黑色鎏金面具的谢秉安时怔了一下:“掌印,您的脸怎么?了?”
谢秉安:“今早帮李道长试了一种草药,脸毁了,需要一段时日恢复。”
郑察笑道:“那?这大热天的,可苦了掌印了。”
他将一碗血交给身后跟随的小太监,续道:“老奴先?将药引子送进宫,好让陛下趁热服下,这半日就先?让姝妃娘娘待在这里,有劳东厂的人看管,晚些时候老奴再来接娘娘入住乐明?宫。”
谢秉安冷漠颔首,将匕首丢给锦衣卫,离开牢房。
郑公公看向蔚姝:“姝妃娘娘是陛下钦赐的,乐明?宫便是娘娘日后居住的地方。”他笑了笑:“说来娘娘也该感谢李道长,若不?是李道长看出娘娘是陛下的药引子,娘娘恐怕昨日就与?整个蔚家一起下黄泉了。”
蔚姝紧抿唇畔,握紧受伤的左手,一时间不?知该庆幸自己还活着,还是该厌恶自己以这种方式苟且的活着。
诏狱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主仆二人。
过?了两?刻钟,潘史领了一个女医使走进来,为蔚姝的手腕做了包扎,到了未时三刻,宫中来了马车,潘史领着蔚姝与?醒来的云芝往诏狱外走去。
经过?幽暗的长道时,蔚姝看见?了其中一间牢房里关押着一个熟悉的人,那?人四肢捆着铁链,被?锁在后面墙壁的铁架上,脖子上套着铁圈,铁圈的顶端连在上方的勾环,使他的头被?迫抬起,外面暗色的衣袍破裂不?堪,里面的白色寝衣被?血染成?了红色,即使那?张五官沾满了鲜血,蔚姝依旧一眼认了出来。
——正是蔚昌禾。
他竟被?折磨成?了这副样子。
蔚姝只驻足了一息便走了,牢房内的蔚昌禾似有感应,睁开被?血迹染过?的双眼,看到了从牢门前?经过?的身影,即便是一道侧影他也能认出来,那?是他的大女儿?蔚姝。
“宁宁…宁宁,蔚姝!”
铁链哐当作响,可是无论蔚昌禾怎么?挣扎、愤怒、咆哮,外面的人都不?再回?应他。
乐明?宫在后宫较为偏僻幽静的地方,正合蔚姝的心意。
殿内派了两?名宫女与?两?名太监,其中一个太监蔚姝瞧着有些眼熟,在她?顿足时,那?小太监笑呵呵道:“娘娘,奴才叫李酉,宫宴那?日正是奴才带娘娘离开皇宫的。”
蔚姝恍然,对这个长相清秀的小太监有几分好印象。
乐明?宫不?大,却一应俱全,从殿内置办到吃穿用度来看,并可有苛待她?,蔚姝清楚这一切只因为她?是皇帝的药引子,是以,才会待她?不?同罢了。
夜色深下,支摘窗半开。
蔚姝临窗而坐,以手支额,双目失神的望着被?乌沉的云遮蔽的弯月。
昨天到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她?在生死边缘险象环生,如今安宁的坐在这里,就好像大梦一场。
云芝推门进来,将手中的红枣银耳粥放在小几上,取了一件外衫搭在蔚姝身上:“小姐在想什么?呢?”
蔚姝垂下眼睫看右手腕包扎好的细布,眼底氤氲着雾气?,软糯的音色带着几分丧气?:“你说,外祖父与?舅舅会怪我吗?怪我为了苟活于世,不?惜给皇帝做药引。”
云芝摇头,宽慰道:“小姐莫要瞎想,杨老将军他们?若知道小姐还平平安安的活着,定是高兴极了,怎会怪小姐呢。”
“可是……”
蔚姝苦笑:“我既不?能委身于皇帝跟前?,又?没有本事杀了谢秉安,活着还能做什么??”
云芝心疼的抱住她?:“小姐,只要活着,就会有出路。”
这一晚蔚姝失眠了,直到天快亮才逐渐睡下。
翌日。
蔚姝一觉睡到晌午才醒,洗漱后刚用过?午膳,李酉便急匆匆的走进来,禀报道:“娘娘,皇后那?边的人来传话,让娘娘即刻去一趟凤仪宫,说皇后要见?您。”
皇后要见?她??
蔚姝想起之前?在宫宴上时,也是李酉来传话,皇后娘娘要见?她?,可后面因身子不?适便让她?回?去了,她?抿了抿唇,起身道:“云芝,你陪我去。”
云芝打起精神:“是。”
蔚姝带着云芝去往凤仪宫,李酉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这才转身急忙往巡监司跑。
虽已到了八月底,可天仍有些热。
凤仪宫偌大奢华,踏进漆红的宫门,走在前?面的宫女停下脚步,转过?身道:“姝妃娘娘现在这等候片刻,奴婢去传话。”
蔚姝颔首:“好。”
她?与?云芝站在空旷的殿外,炙热的日头铺洒在身上,一小会儿?的功夫,蔚姝雪白的肌肤上便沁了一层薄汗,云芝以手做扇为蔚姝扇风,低声埋怨:“皇后娘娘让小姐过?来却将小姐冷落在殿外,是故意刁难我们?吗?”
蔚姝朝她?轻轻摇头:“在宫内切不?可多言,以免祸从口?出。”
娘曾对她?说过?最多的话便是,在外不?可多言,不?可乱言,以免祸从口?出,招来祸端,尤其这是在宫里,保不?齐会因为一句话,她?们?二人便会丢了性命。
云芝乖巧的低下头:“奴婢知错了。”
殿内。
皇后倚在贵妃榻上,以手支额,抬手掀开垂落在眼前?的碧玉珠帘,看向站在殿外的主仆二人,盛气?凌人的目光将蔚姝上下审视,穿着木槿色的衣裙,臂弯处挽着轻纱披帛,梳着单螺髻,髻上钗着一只海棠花簪,简简单单的发髻妆容,显得那?张秾丽秀美的脸蛋愈发的清丽出水。
到是个惹人疼的美人儿?。
皇后目光冰冷:“她?就是李道长为陛下选定的药引子?”
银霜道:“是。”
皇后目露阴狠,一个入宫的替代品罢了,竟有这等好运气?,不?仅成?为陛下不?可或缺的药引子,且还住进乐明?宫享受锦衣玉食,保住了一条贱命。
外亲杨家全族被?诛,如今的蔚家也是同样的下场,唯独只有她?安然无恙的活着。
这个女人,可真是个煞星。
银霜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皇后娘娘,问道:“娘娘,要奴婢传她?进来吗?”
皇后放下碧玉珠帘,躺在美人榻上:“让她?待着,本宫小憩一会。”
银霜走出殿外,对蔚姝道:“姝妃娘娘,皇后娘娘正在小憩,你再且等候,娘娘醒来便会召你进来。”
言罢,转身进了殿内。
云芝气?的跺了跺脚,声音很低的埋怨:“小姐,皇后娘娘就是故意的!她?这是在诚心针对小姐!”
蔚姝紧抿着唇畔,垂着眸没有言语。
她?岂会看不?出对方是故意的,可她?在宫中无权无势,就是这条小命还攥在皇帝手中,即使不?忿,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