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养妻录-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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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祈看着少女簪上的绒花,忍不住多思。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在为他着想,一点也不顾及自己,上次在勤政殿中也是如此。
他知道岁岁是因为想着他已用完了糕点不会太饿,又担心他无法在期限内完成父皇布下的课业,所以才故意在用膳时出言,想让他先抄完书再用。
萧祈暗自叹了口气。可惜这个傻姑娘不知道,沈菡萏那份糕点太难以下咽,以至于他饿着肚子抄完了整本春秋。
要不是他明了她的心思,怕是会再次误会她的一番好意。
大皇子越想,心里便愈发软了几分,声音也变得更加温柔。
“不过陪你在宫内游玩一番罢了,耽搁不了什么的,只要你欢喜就好。”
不太明白对方怎么突然转了性子的少女:。。。她不欢喜。
姜岁绵隔著书望着萧祈,表情很是难言。她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怼起。
以为对方是高兴得失了神的萧祈俯下身,向自以为温情地唤了句:“岁岁。。。”
他话还未完,缸里嬉戏的鱼儿不知何时从水面上跃起,然后当升腾在最高点时蓦然甩尾——“啪!”
偌大的暖阁顿时静了下来,本想上前护着自家主子的小丫鬟们齐刷刷垂下头,抿着唇生怕笑出声。
怔愣中的萧祈叫脸上的痛意唤回了神,他面色陡然沉下,脖颈上甚至爆出了条条青筋。
他迅速地伸出手,试图截住那只找死的鱼儿。
但许是萧祈着力点错了半寸,再加上鱼皮滑腻,他不仅没能掐住对方,反倒叫赤鳞鱼借着他的手猛地跳起,然后又一次精准的把鱼尾甩在了他的脸上。
“啪!”清脆响亮。
萧祈:。。。
姜岁绵怔了怔,随即在人越发难看的面色中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少女姿容绮丽,笑起来眉心的额饰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像夏日池中一株精心护养着的清荷蓦地开出了花。
“大殿下先擦一擦罢。”见人愣愣的看着自己,姜岁绵笑过了,终究是顾及对方皇子的身份,便敷衍地关心了一句。
萧祈面色微微发红着,却是嗯了声,将从青棠那抢来的帕子用在了自己脸上。
飞溅出的水珠不少,萧祈感受着嘴里令人作呕的鱼腥气,沉下了声,“这些鱼胆大包天,岁岁将它们杀了吧。”
看着这群活泼的鱼儿,姜岁绵笑着伸出手碰了碰它们的额头,动作间满是宠溺。
“殿下。。。”少女偏头对上萧祈眼中的怒意,缓缓道:“这是今上送予我的鱼儿呢。”
圣上亲赐,你也要杀吗?
萧祈擦拭的手蓦地一滞,只觉得满腔怒火却无处可发。
这时晚了几步的秦妈妈从屋外走进,却是被一簇耀眼的赤金色先晃了眼,“姑娘,那鱼——”
姜岁绵闻声,下意识将视线转了回去。
原安安分分在水中游着的鱼儿此时正一个接一个地向外跃起,赤金的鱼尾疯狂摆动着,在水面上激起大片水花,一时间竟像水沸腾起来了般。
青棠诧异地看着这幅场景,心下不由感叹。
不愧是今上的鱼,知道殿下想杀了它们,居然直接闹起来了,她们姑娘先前养了这么久可都是乖乖的。
小丫鬟悄悄将目光放在了倚在窗前的人儿身上,少女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赤鳞鱼,似乎也被惊呆了。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青棠一个,萧祈抿着唇,身侧的拳头都攥紧了。
就连一条鱼,都要跟他作对。
他正想着,怀里却倏地一沉。萧祈疑惑地垂下头,却与那一缸子鱼对了个正着。
姜岁绵将手从琉璃鱼缸旁抽出,又迅速地拿过几上的《襄阳县志》,并着几本挑拣出来的杂书一股脑地塞进了萧祈的怀里。
“殿下,”姜岁绵揪着人的袖子左右晃了晃,软声请求道,“还要辛苦您帮我送个东西了。”
萧祈看着许久未曾在他跟前表露得这样亲昵的少女,怔愣了瞬,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连脸上再次被溅了水都顾不得擦。
姜岁绵浅浅笑着。
蠢萧祈,谁要跟你去那劳什子游玩。
不过既然正巧叫你遇上了,那就把这差事给你罢,省的还要劳烦爹爹跑一趟,累得她心疼。
作者有话说:
大皇子以为的:岁岁关心我,她心悦我。
岁岁:╭(╯^╰)╮
第18章 地动
勤政殿内,雍渊帝扫了眼呈到他跟前的物什,神色莫名。
“她叫你送来的?”
站在阶下的萧祈浑身一颤。他自是知晓父皇话中的“她”指的是谁,忙在雍渊帝审视的目光下点了点头,缓声道:
“岁岁。。。姜家姑娘说、说多谢父皇上次的赐膳,她将鱼儿养好了,如今回赠给父皇。”
雍渊帝不置可否,只随意翻阅起鱼缸旁的几本杂书,偏黄色的纸张在他指间飞速游走着,发出沙沙的细响,却在某一瞬间又戛然而止。
他看著书页右下角的那道折痕,微不可察地顿了几瞬,然后才将视线移至书上位于正中偏下的一行篆体小字。
【乡老有识者谓,曾见鸡敛翅贴地,犬缩尾吠声,鱼于水跃起,宜防地动。二十四日晚,震声接连,如雷之声未绝,地水盈尺,即震验也。】
雍渊帝神色一暗,紧接着便不动声色地拿过另外几本,继续随手翻看起来。
萧祈见他不言,只能暗自放轻了呼吸,紧了紧神,恭敬地垂手立在殿中。
半柱香后,雍渊帝微抬起眸,瞥了眼身前的赤鳞鱼。
为了让鱼能顺利被送入皇宫,也为了防止如姜府那般的事情再次发生,致使某位皇子路到中途怒从心起,一个没忍住杀鱼泄愤。
早在萧祈出发前,小姑娘就让人寻了块软布做成个简单的罩子遮挡在鱼缸上空。
而事实证明若非是这布足够柔软,就赤鳞现下这悍不畏死想要往上撞的劲头,怕是还没到人御案前便早已死了千百回了。
雍渊帝指尖一动,在萧祈“父皇不可”的喊声之中,他隔着琉璃,轻轻将上头的软罩震为了齑粉。
布条化为褐色粉末簌簌而落,水面上空的禁锢骤然消失,数不清的赤鳞鱼从水中惊惧弹起,飞溅出水花阵阵。
原要上前遮挡的曹公公被人一个淡淡的眼神定在原地。雍渊帝静静望着眼前犹如鲤跃龙门般的景致,薄唇微抿:
“宣观星监正使。”
观星监,职如其名,乃历朝负责观星象、推节气、测吉凶以及。。。推算地动等事宜之地。
曹陌闻言,即刻弓了弓身子,应了声“是”后便疾步退出了勤政殿内。
大皇子怔愣了瞬,还未来得及深思雍渊帝此旨的用意,就听高座上的人淡然道:“就这些吗?”
这些,哪个这些?
萧祈不明所以地对上了雍渊帝看不出情绪的目光,无措地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腿却有些软了。
雍渊帝看着连与他对视的胆量都没有的大皇子,淡淡撇开了眼,重新将目光垂落在那不住往上跃动的赤鳞鱼上,“姜姑娘让你转述的,就这些吗?”
“不,不是,”萧祈喉头动了动,还是在抵不住的帝王威慑下,把试图瞒下的话也吐露了出来:“岁岁,岁岁说金煎赤锦味道极佳,父皇不若让膳房做了尝尝,若是。。。”
“若是父皇过意不去,可以分她半碟子就更好了。”萧祈垂着头,心中陡然升起一番无力之感。
岁岁性子活泼不懂父皇脾性,难道他还不懂吗?怎么就没抗住,竟把这些不该说的也说出来了呢?
此番定会惹了父皇怪责,那岁岁她——
萧祈闭了闭眼,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只一边后悔为何要应下此事,一边跪在了殿中,想要为人求情一二。
可他话尚且刚开了个头,却倏地听闻了声轻浅的笑,以及一句:
“待会观星监正使到此,你便留下和他一同领了朕的差事罢。”
萧祈猛地一仰头,瞪圆的眼中全然是不敢置信之色。
父皇这意思。。。居然是打算重用于他吗?
萧祈被这突如其来的赏赐砸晕了头,但不知这赏缘由为何,狂喜之下只得愣愣地失了言语,缓了好一会才俯身应是。
雍渊帝瞥了他一眼,眼前却似乎倏地掠过了只骄纵的猫儿,矜娇大胆却又纯真得稚嫩,需得人好生护着,才不至被世间的风霜侵扰。
现下看来,原还聪明得紧。
像大皇子这般胆小愚笨,又如何护得住如此娇气的小猫儿。
雍渊帝眸光微沉,他的手指轻轻从书页上过于明显的折痕上抚过,未曾再多言语。
*
那厢将鱼儿送出后,姜岁绵便又倚坐了回去,面上丝毫担心的神色也无。毕竟今上可是最最明睿的,才不会像大皇子那般。
不过。。。萧祈不会把她的鱼儿昧下了吧。
少女靠在窗边,看着外头过于明媚的日色,突然生出了那么一丢丢的悔意。
但这点因为萧祈而产生的小小担心不出一日就他父皇给强行掐灭了。
即使是心中早有准备,姜岁绵都没想皇座上那人会迅速至此。
她不过用个午膳的功夫,三日后会有灾震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身负巡查之职的金吾卫甚至早早出现在了钱庄、粮行等重要商肆,稳住了试图哄抢的百姓们,确保京城秩序平稳。
当从秦妈妈口中得知这一切时,姜岁绵正在喝着温热的糖梨水,结果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给呛住了。
“圣上。。。咳咳”一连串的咳嗽声从人儿喉咙里溢出,本还忧心着的秦妈妈紧赶着上前,替人轻拍着背部。
“姑娘可慢些,”等缓了好一会儿后,秦妈妈看着少女呛到潮红的面色,不免有些心疼,宽慰道:
“咱们府上东西都备的足足的,哪怕真有震事也不会有什么妨碍的,您莫要着急。”
姜岁绵知道秦妈妈误会了,微摆了摆手,朝人浅浅一笑,“我只是在想,今上好厉害。”
与秦妈妈还有所希冀不同,她可知道此次京城地动是必然之事。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圣上不仅让人测出了地动的具体日期,甚至迅速安排好了后续的一切。
难怪即使上次地动伤亡无数,京城也未曾有过多少动荡。
这事要是让萧祈来做,怕不就是另一番光景。
秦妈妈可不知道人儿心中在贬一捧一,对某位皇子更嫌弃了,她听着小姑娘口中明晃晃的夸赞,皱着的眉都不由松快了些。
今上可不就是着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吗?
没了那些莫须有的忧虑,姜岁绵捂着小腹前的汤婆子,握勺的手在汤里搅了搅,叹道:“就是不知道圣上这么忙,还会不会记得我的金煎赤锦。”
许是不记得了的。
幸而少女不过随口这么一提,并没有真的惦记自己养出来的赤鳞鱼。只时常吩咐小厨房,给忙得脚不沾地的爹爹和兄长备了好些易克化的糕点作宵夜,又命人将杏仁细细磨碎熬成茶,随时熬煮着。
小姑娘就这么安安稳稳的在自家小院里窝着,哪怕整个京城均笼罩在一股风雨欲来的紧迫感下,外间的风雨也依旧未能浸染分毫这方小天地分毫。
短短数日转瞬即过,很快便到了观星监预测的震期。
在金吾卫的督促中,各府中人都早早立在了府中空地上,而无所护持的普通百姓也被侍卫们领着,依次来到了一个地势平坦之处。至于那些贵重之物,则早已由自己主人移至别地。
香一寸寸燃着,百姓们相互偎在一起,人头攒动,如河流如海,密集却井然有序。
四周便是立守的兵卒,而妇人被围在正中的位置,轻声细语地哄着怀中哭闹的幼婴,偶尔还能闻得声浪鼓拨动之音。
在这样紧张却又莫名祥和的气氛中,众人望着侍卫手中的枪刀,一股安心之感油然而生。
所以即使后来他们脚下的地面霎时开始震动,都没有人太过慌张。
栖息于枯枝上的鸟雀骤然飞起,房舍犹如彼此相依般,伴着惊雷之声于顷刻间接连倒塌,发出阵阵轰鸣,绵延不绝。
这场地动持续了整整五个日夜。
在震动停下的那一瞬间,位处京城的人们看着满目的废墟,才真真切切的有了劫后余生的真实感。
初升的朝阳之下,数不清的百姓一齐跪在四溅的石块中,朝着皇城的方向行了跪拜大礼。
被兄长护在身前的姜岁绵透过院门望见这一切,轻轻唤了声:“二哥。”
姜南君又等了几息,才将捂在人儿耳上的手慢慢移开,“我在,岁岁不怕。”
姜岁绵揪住人的袖子摇了摇头,露出了个极软的笑。
即使时间已过去一世,她却仍清晰地记得上辈子地动发生时的惨状。
残垣断壁,哀鸿遍野。
没了雍渊帝的百般部署,京城才是真的人间炼狱。
而那时在永宁宫的自己,也差点殒命在断裂的横梁之下。
少女虽是笑着的,微弯的眸里却泛着些许泪光,水盈盈的,仿佛还带着苦意。
“岁岁。。。”望着这样的小妹,姜南君不知怎的心里蓦地一疼,难得慌了神。
“二哥;”他听人娇娇地唤了他一句,轻声喃喃:“圣上他真的是个极好的人呐。”
姜岁绵想,或许神佛之所以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缘,便是为了让她有机会将此事告知该告知的人。
小姑娘抬眸看向对面不远处,一袭紫色衣衫的沈菡萏正站在雪里,跟身旁的婢女细声说着什么。
姜岁绵有些庆幸,好在上一世她曾听沈菡萏抱怨过,地动前征兆那么明显,为何竟无人察觉?
正是有了她三言两语的提醒之词,姜岁绵此番才终于在各种游记地志里找到了两三踪迹,不至于直接冲到雍渊帝跟前,信口胡言。
沈菡萏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回看过去。
一袭墨色的披风划破茫茫雪景,姜岁绵身旁的少年郎正为她举着伞,安抚般地揉着人儿的发髻。
明明现下雪小的很,那人却仍旧撑着那赭黄色的油纸伞,甚至大半都靠向了里侧的女子,任由雪花飘散在自己肩上。
呵护备至。
沈菡萏想不明白,明明都是女孩儿,凭什么姜岁绵就能如此好命。
她放在丫鬟臂上的手渐渐收紧,面上却扬起了个亲近的笑:“表妹怎么这样看我,可是在担心我吗?”
躲在兄长庇护下的小姑娘诚实地晃了晃脑袋,很是郑重地道:
“我就是突然觉得,你虽然不是人,但有时候还挺有用的。”
沈菡萏:???
这是在骂她没错吧?
此刻的沈菡萏怎么也没有想到,姜岁绵口中的有用二字并非是个形容词,而是。。。动词。
作者有话说:
注:【乡老有识者谓,曾见鸡敛翅贴地,犬缩尾吠声,鱼于水跃起。。。】等地动内容参考至《虞乡显志》卷十中所著内容,并有所改动,非作者原创。
第19章 瘦削
“表姑娘,厨房的大师傅已经按您给的方子将肉夹馍做好了,请表姑娘看看是不这般,奴婢好向姑娘复命。”
姜府小厨房内,青棠将由油纸包裹着的肉夹馍递到沈菡萏跟前,直到亲眼看着对方咬下一口,并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她方才收回自己略显强势的手。
“此番便辛苦表姑娘了。”小丫鬟把刚出炉的肉夹馍放进食盒,露了个不失礼的微笑,然后便利落地朝着厨房外走去。但在跨过门槛那刹,青棠又似想起什么般,蓦地回过了头。
“对了表姑娘,”青棠笑着迎上沈菡萏那一看就很僵硬的笑容,“姑娘说老爷最近偏爱重口些的吃食,希望您这次能教大师傅做道油大却不失清爽的。”
话落,小丫鬟也没管身后那人渐渐变得青黑起来的面色,提着食盒就离开了,背影很是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