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养妻录-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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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夫人手中的那方砚石竟是生生断了。
*
“尚书!”
“姜尚书!”
勤政殿外,安远侯连追几步,总算拦住了前头那抹绛紫色。
一个劲闷头向前走的尚书大人被他一堵,总算反应过来,见了个礼。
本还想稍微摆些谱的侯爷看着人眼下的青黑,虽还肃着张脸,但嘴上却不由多关心了几句:“刚在殿内议事之时,本侯就发觉大人你精神似乎略有不济。。。”
“豫州之事已成定局,尚书还是莫要如此挂怀的好,多注意身子才是。”
姜淮缓了缓神,神色复杂地与人道了声谢。
他哪里是关心那个呢。
两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安远侯见时机差不多,轻咳一声,身子板的挺直,缓缓言道:
“尚书是个爽快人,本侯也不与你多绕圈子了。”他微抬着下颌,端得是一派肃穆之色:“我儿虽是铁了心要入赘你姜家,但那聘礼——”
安远侯话音未落,却见身侧之人倏地用手中的笏捂住了他,然后猛然一回头,像是在看什么让它惊惧之物一般。
面容严肃的老侯爷被迫望着远处书着“勤政殿”三字的匾额,有些不解,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那个已经捂住他嘴的人似乎犹觉不够,不管礼仪尊卑直接将他往外一拉。
一着不慎就被劫持的安远侯:“?”
他脸上板正的神情有些维持不住了。
他只是想给个聘礼,哪怕不愿也不必如此吧。
可捂住他嘴的人此时定然是不会有闲心与他解释什么的,姜淮就这么一直将人生拖硬拽到了百米开外,方才试探着放下了手。
他仔细瞧了眼四周,见四下无人,方从喉咙中逼出几个字来:“这事在完全定下之前,还请侯爷切莫声张。”
要他说最好等到成亲了,再让人知晓,光定亲还是欠缺了些。
在府中一夜难寐、百般思量才将入赘之事勉强看开的安远侯万万没想到,姜淮会是这么个回应。
明明他们府才是脸上无光的那个,怎么对方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心虚呢?
“姜大人你。。。”
自认是苦主的老侯爷眼睁睁见自己的未来亲家把他往更僻静处一带,压着声用气音道:
“日后在人前,侯爷还是离我多远着些,能有多远便多远。”免得叫人瞧出些什么来。
安远侯张了张嘴,挺直的腰不自觉地弯了几分。
为何他平白生出了种他们二人不是在定亲,而是在做贼的错觉。
勤政殿里,帝王拿过奏章的手一顿,明黄的奏本就这么从中间裂开了来。
底下正禀着事的大臣身子一颤,连忙跪下叩首:“臣失言,还望圣上恕罪。”
雍渊帝的目光并未分半分在他身上,曹公公捧着茶盏,敛眉小心地顺着人的视线往一方望去。
那儿空荡荡的,除了巍峨的殿阶,什么也没有。
只是下一瞬,他耳边好像突然传来些许响动,轻极了,却是破空之声。
他下意识回眸往身侧看去。
君王那修长的指节间,多了张细长的纸条。
“曹陌。”
大太监猛然回神,底下冷汗连连的大臣不知什么时候已退了下去,皇座上的人神色不显,周身威势却愈发重了。
“宣观星监正使。”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定亲
小姑娘发现自家阿娘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比如连出府看个铺子; 虞氏都要把她从榻上哄起,将她一同带去。
即便她去那什么都不用做。
又比如娘亲说自己腰有些酸,青棠看着机灵又有一把子力气; 就将青棠从她身边借走了,到现在都没换回来。
可小姑娘觉得; 新换到她身边这个看起来有两个萧饶安那么大、很是魁梧的老妈妈; 好像更有力气些。
再比如。。。
府中的院墙好像长高了一点点。
姜岁绵倚坐在自家后花园的亭子里; 狐疑地瞥开了望向墙顶的视线。
她手中的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 小土盆被放在离她不远处,肆意享受着亭上倾泻下来的日光。
负责守在少女身边的妈妈刚刚腹痛难忍,告了个罪后便先退下了,眼下只余她一人在亭中。
此时四周静悄悄的,只剩下了鸟雀的啼鸣。
“姜姑娘——”
姜岁绵摇扇的手倏地一顿。她不解地侧过身; 看向亭外那个打破寂静的人。
是个小郎君。
好像还有些眼熟。
对面的人也正瞧着她。
小姑娘一小截胜雪的手腕微微露着; 妃色齐胸襦裙伴着风,衬着那张犹如美玉天啄的脸; 诸花艳艳,不及那双眉眼来的拨人心弦。
他张着嘴; 原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陡然得见的容颜震得晃了神; 脑海里顿时什么都不剩了。
呆呆定在原地,竟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无。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她。
也一直知晓眼前人容貌极绝。
可如今近距离瞧上那么一眼; 方知原来之前的心动还是轻了些。
他慌忙的垂下眼; 不敢再多看; 紧接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慌慌张张地将手中早已捧着的东西弓身递了出去。
“这; 这是陈容从城西买来的糖葫芦; 听闻姑娘喜欢,我。。。我。。。”
少年郎君心如擂鼓,连个囫囵话也说不全了。但仍是在笨拙地讨好着,试图表明自己的心意。
“我文墨一般,但尚且也还过的去,姑娘喜欢看话本,日后我便给姑娘买话本,若是看的无趣,姑娘想看什么,我便去学着给姑娘写什么,只,只要姑娘欢喜便好。”
姜岁绵看着他手中一捧的糖果子,却是没有伸手去接。少女将扇子抵在颌处,似有些好奇地问上那么一句:“我的喜好陈家公子是从哪儿探听来的?”
话落,她顿上几息,接着道:“可是我阿娘告诉你的?”
她生的好看,声音也极为好听,陈容听她开口,耳朵顿时就红的能滴血了,结结巴巴地嗯了句。
姜岁绵扫了眼四下无人的庭院,明悟了什么。
又有些不确定。
那厢的小郎君脸更烫了:“冰酪易化,我,我知道有家酒楼做冰做的极好,等我和姑娘的婚事定了。。。不,是我入赘过来,我便带着姑娘去。”
小姑娘缓缓眨了眨眼,手中的团扇不小心落在了膝上。
她原以为娘亲是像那日画册一样,带个人来给她瞧瞧罢了。
也仅仅是瞧瞧。
但现下好像又有那么一丢丢不同。
怎么突然就要入赘了?
夏日的风总是带着些热意,吹在院里,枝上淡黄色的花蕊微微颤着,仿佛连花都被晒化了些,掉了些在地上。
甚至还砸下根枯枝。
屋上的虞舒似有所觉,下意识抬眸往那树上看去,却什么都没瞧见。她又看了几瞬,方才迟疑地收回目光,继续往下望着。
旁边的安远侯夫人紧紧扒住屋檐一角,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只听得句娇娇的:“陈公子。。。不娶妻了?”“爵位功勋,也都不要了么?”
“公子的父母亲长亦无它议?”
少年努力抬起眸,红着脸摇了摇头:“我,我顶上还有兄长,爵位自有他担着,只。。。只要能与姑娘在一起,那便是极好的。”
嫁与娶又有什么妨碍呢?总归是她就好。
姜岁绵看着他,纤细白皙的手指向了自己的脸。
“公子喜欢我,是因为我的容颜,可眼下再怎么好看,以后也是要老的。你若是娶妻,以后想纳多少妾便可纳多少,可若是入赘。。。”
小姑娘抿抿唇,认真道:“有我父兄在,到那时你可是没这个机会的。”
不知想起什么,眼前的年轻公子身子一抖,方才颤着声回道:“不,不纳妾,陈某此生,只要姑娘一个。”
他话音渐落,亭子里的人好半响都未曾开口。
糖果子被日光晒化了,外头的裹着的糖衣滴到陈容手上,黏黏的,他却始终没松开手。
就在陈容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了的时候,前方似乎响起了道极轻极轻的声音,像是叹息,又恍惚不是。
还没等他费心分辨,一句话便轻飘飘的落入他耳中,让陈容整颗心也跟着飘了。
“想来你能到此,应是我阿娘允了的。公子若定了心思,与我府上议亲也无妨,但这亲最后成与不成,我也不知道。”
“姑娘应下了?”
一直在亭外几步之遥的少年郎猛一抬头,嘴角后知后觉地咧开了来。
“夸嚓——”树上一枝又落了下来。
只恰逢檐上一瓦片坠地,顺势将这声遮掩了过去,并无人察觉。
两位暗搓搓听完了全程的夫人紧紧攥住了对方的手,亲热极了。
只是与侯夫人全然的欢喜不同,虞舒望着底下的女儿,眼底一抹愁色一闪而过,最终逐渐转为坚定。
两情相悦固然好,但这已经是她眼下能为岁岁筹谋出来的最好的结局了。
皇家颜面不容有失,或许那位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喜欢,也很快就散干净了罢。
小姑娘低着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腰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达成默契后,姜陈二府就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动作起来,却没走漏半点风声。
来叩门的宫人依旧被虞舒三言两语拒了回去,珠珠她们也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未能成功踏入姜府大门。
京城里风平浪静,朝中也因着豫州一事陷入了莫名的平和。
就连大皇子,送东西的频次都较之前要更为内敛了。
除了观星监那好像出了些什么岔子,正使接连几日不朝之外,一切看着都是如此的顺遂。
不过这人上了年纪总是要病上一遭的,只是不知他为何病得有些重,竟是吐血了,为着那点同僚情谊,备点礼过去探望一二便是,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尚书大人那颗提起的心,总算一点点放了下来。
许是他们猜错了也说不定。
今日便要纳采了。
姜淮站在朝上,头微低着,耳边是同僚禀事之声,心绪却已不再此处。等朝会结束之后,他。。。
姜大人心里莫名生出些许不舍。
但很快这点不舍也就散了。
他们岁岁可是招赘,是要永永远远地留在府中的。
姜淮胡思乱想这么一通下来,那厢禀事的大臣已然退了下去。上头的大太监声音尖利,惯常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户部尚书垂着眼,连行礼的姿势都备好了。
外头却突然一阵嘈杂。
朝中众臣不约而同地向着殿门处看了过去。
这可是金銮殿,在此喧哗,怕是几条命都不够砍的。
有的官员站得近,一眼就看清了来人,不由惊呼出了声:“正。。。正使?”
他们之所以会惊讶至此,只因那并非观星监正使一人。
他是被人抬上殿的。
只见那架上之人嘴角渗血,面下大片青黑之色,尤其是那头乌发,竟是掺了些白,看着吓人的紧。
若非那人身上的朝服以及象征身份的腰牌,殿内的大臣怕是都认不出来他。
看着这样的观星监正使,众人脑中都不由冒出一个惨字。
姜淮心中也不例外。
着实是太惨了。
不过再细一瞧瞧,有人心下倏地起了些旁的念头。
这看着。。。怎么像是折寿之兆。
不过没等他们再多想些什么,那架上的人已挣扎着,叩在了殿前。一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此处。
心思敏锐的朝臣们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只听人道:“臣,臣夜观星象,曾见荧惑守氐,天星流坠,似有四星合连,乃大灾。”
正使虚弱的狠了,竟是有些跪不住,直接伏在了地上,气若游丝,却仍勉力开了口。
仿佛有什么比之生死更重要之事。
“然,若能迎吉星入中宫,同帝星育五行,紫薇星燃,或可解此之围。”
此时朝中大臣已然俱惊了,那跪伏在地的正使却恍无所觉,脑袋直接砸在了殿宇砖石之上。
“观星监责吉凶,臣以命作抵,求圣上开恩旨,补凤位。”
宰辅立在众臣之首,神色明明灭灭,而他不远处,萧祈垂着头,鲜血从掌心一点点滑入袖口,直至消失不见。
在众臣纷纷揣测正使此举由何人指使之际,正等着回府纳采的姜大人心一颤,蓦然有了种不大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
关于豫州这个局。。。其实后面还会有相应的解释,现在也并不是这个局的全部,不过好像到这一步有宝贝没看懂,就尽量不剧透的解释一下昂,宝贝仔细看一下平安符那章,最后去豫州的是岁岁的两位兄长,而珊瑚那章也提到了,圣上最后给出去的圣旨是给两人越级之权,而岁岁的二哥不久前才被点为状元,按正常流程,两人无论如何都是无法以统领的身份掌权的,可是现在因为圣上亲巡,所有的一切都备好了,大军出发,等后面消息传回京中已是尘埃落定,再加上有心设局的人被亲巡的消息吓了一夜,此刻再告诉他:哦,圣上改主意了,你不用死了呢,绝处逢生之下大概率就会忽略到旁的,实权就这么落到了姜南君两人的头上。
至于办成之后的功绩,豫州这事本不是什么轻易的事,更别说他们还下了套,所以朝中的态度对姜家是怜悯而不是警惕,甚至会猜当今此举是不是要对姜府动手了,一门双状元嘛,原就反常。当然也正是朝中的这种态度影响了后面棋局的走向,这就不剧透了,还有其他的小彩蛋是。。。
他们一走,守着小兔子的人就少了最有力的两个诶。以及。。。
引起虞舒注意,挂于岁岁腰上的珊瑚禁步,可是圣上亲手挂上去的。
剩下的彩蛋宝贝自己寻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在角落里发现了~
第70章 求旨
金銮殿中寂静异常;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一句淡淡的:
“凤位。”
上首的帝王微微垂眸,浩瀚的威势刹时于殿内荡开; 凌厉得仿佛叫人恨不得连心都给剜出来,“若朕不允呢?”
正使叩在地上; 看不清神情; 砖石上的血迹却扎眼的很。
“若; 若不如此; 大雍日后。。。”他缓了好一会儿,方才好似寻回一星半点气声:“恐有血流成河之难。”
众臣心思陡转,面上却屏着息,生怕引得人半分注意。
这时,一声分不出喜怒的轻笑落入他们耳中。
“朕倒有几分好奇; 正使口中的血流成河; 该是何等景象。”
在大脑尚还未曾反应过来之时,朝臣们腿一软; 已是先跪了下去:“圣上息怒。”
立后一事被即刻打回并不在臣子们意料范围之外,若是雍渊帝答应了他们才会觉得惊惧呢; 难道之前数年他们就盲了瞎了,看不到后宫主位空置?
自不是如此。
别说其余妃嫔; 单论赢面最大的四妃,谁敢说自己没有入主中宫的念头?又有哪个氏族; 不想自己族中出一位皇后?
一旦事成; 便是百年荣光。
可这是他们想想; 便能成的么?
想起那些被全然遮掩下的宫中密辛; 一些年事已高的老臣不由打了个寒颤。
当今从来不是良善之辈; 想要从君王手底谋求什么; 便要做好抵命的准备。
与其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荣宠赌上整个家族的命,还倒不如静观其变,免得到头来为旁人做了嫁衣。
可现在。。。
金銮殿砖面冰冷寒凉,纯色官服下,有的人的心却一点点染上了热意。
强埋心底的贪欲被人挖开一角,便再难压下。
天赐良机。
众臣虽是叩首,眉眼官司却是仍存,底下乌压压一片跪着,不知是谁颤声道了句:
“此事关乎国运,望圣上。。。三思。”
就像楼高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