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养妻录-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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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旁人心中的赞誉之词,那岁岁暂且听一听也无妨,只是仍少了些。”
雍渊帝垂下眸,望着她唇边微化的糖霜,神色淡淡:“群臣们经纶满腹,并非是如今这般程度就够的。”
今日的蜜饯确是极甜,甚至甜的有些过了。
姜岁绵汲取着唇舌间的甜意,被搅的脑子有些转不动了。
这般程度。。。还不够吗?
未免有些过于难为朝上的那些大臣了。
她瞥了眼那厢数不清的奏章,抿了下唇。
“圣上,”姜岁绵收回目光,小小地扬起脸,清澈的眸中只余他一人,“我没有圣上说得那般好,可。。。”
雍渊帝静静看着她,并未急着驳她什么,而是耐心地等她将话说全了。
“谢谢圣上。”她道。
少女脚尖动了动,不过这次。。。却不再是逃开。
帝王怀中,闯入了一抹并不属于他的柔软。
一拥即离。
向来运筹帷幄的君王罕见地陷入了怔愣之中。
他善策人心,可唯独对她,有了那么一分的不确定。“岁岁。。。”
“我还有其他的东西送给圣上,但还没养好,圣上再等一等。”
小兔子红着脸退开了来,头上的绒花枝因主人的动作颤了又颤,像是那含苞的花。
挣扎之后总是要开的。
浅淡的花香在偌大的养心殿中荡开,轻浅醉人。而另一方皇城中,却是截然不同。
“刺啦——”
钟粹宫里,淑妃攥着手里怒极之下扯下的月季,表情凶恶到仿佛要吃人一般。
“府上安排的人呢,朝中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御史台的人都死光了吗,一个连宫嫔都不是的人凭何做皇后!”
就连太后也。。。
拍在桌上的护甲生生断了一截,淑妃的掌心已然是红到了极致。
宫娥畏缩地低头跪在下首处,青花瓷片飞溅在她身上,却连半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早前被修剪好的月季花躺在一片碎瓷里,花瓣零落,放眼望去竟是一片狼藉。
这是钟粹宫里碎掉的第五件物什。
直到殿外响起四皇子的通传声,满身伤的宫女才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不过眨眼的功夫,残局便被人清理了个干净。淑妃扶了下自己头上的累丝镶宝嵌玉花簪,勉力想勾出个笑容。
但无论淑妃如何尝试,她都是笑不出来的。
淑妃看着镜中那张比哭还难看的脸,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将这面光可鉴人的镜子也一同砸了的冲动。
这时外头的人跨过殿槛走进,来到人跟前,一板一眼地行了个礼。
“给母妃请安。”
他年纪小,身量也小,此刻故作老成之姿,倒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可爱。
淑妃此时虽气急,但对着自己的皇儿,她脸上几近掩不住的怒气还是消去了点。
不再是一眼便能瞧出的怒火了。
可不知是因为年幼所以更能察觉到母亲的情绪变化,还是因为旁的什么缘故,萧礼依旧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出了什么。
这个比他兄长小了一大截的小皇子拿着宫人递来的茶点。在觑了眼自己母妃的面色后,他主动开口道:
“母妃,今日在上书房,先生夸了儿臣。”
他母妃平日里最关心的便是他的课业,往日四皇子都是想尽法子避开的,可今日不同。
果然,在听他此言后,淑妃原本十分难言的脸色变成了九分。
她伸出手,摸了摸人的脑袋:“我儿就该这般,你那几个兄长年长于你,皇儿要更加勤勉才是。”
再一次闻得这番不知听了多少次的话,小皇子脸一苦,只觉耳中都要生了茧了。
只得有气无力地道了句:“儿子知晓了。”
淑妃又像往日一般谆谆叮嘱了他几句,这才如常问:“今儿个都习了些什么,可都会了?”
四皇子急忙点头。
他实在不愿再听他皇兄如何如何,哪怕淑妃不提,他也会想办法把话岔开:
“傅大人给儿臣讲了《尚书》,还讲了吕氏春秋里的一篇,儿臣都记下了。”
便是因为这,先生才会夸了他好几回。
话罢,小皇子也不待自己母妃提及,自个儿就极为自信地背了起来:“纣之同母三人,其长曰微子启,其次曰中衍。。。”
先前已读过百回的小皇子背的流利纯熟,偶有的磕碰也是犹豫一小下便又记起了,一点也不含糊。
这一小段不长,他很快就背到了头:“纣母之生微子启与中衍也,尚为妾,已而为妻而生纣。纣之父、纣之母欲置微子启以为太子,太史据法而争之曰:〃有妻之子而不可置妾之子””
他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文史中,未曾发觉旁侧的淑妃逐渐染了青的面色。
有妻之子而不可置妾之子。。。
妻,妾。。。
赤金玛瑙滚玉滴珠护甲抠进掌心的肉里,一抹凶憎之色在人眸中一闪而过。
小皇子信心满怀,把师长教的一五一十都给学了个遍,《尚书》里词句不少,却都不长,他记得最牢的便是今日所学最短的那句。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他正要将释意也一同都给背了,但不成想那厢始终未置一词的淑妃骤然站起身来。
“母,母妃。。。”四皇子肩膀倏地一抖,他仰起头,望着人的面色,不明发生了何事,只能支支吾吾地唤了一句。
险些失控了的女子深吸几口气,方才在小皇子惊惧不解的目光中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母妃有事出去一阵,你且用些点心。”
淑妃将身边的宫yihua女留下,紧接着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钟粹宫,着人备了肩舆悄无声息地朝一方行去。
她坐在那华美的肩舆之上,右手攥得愈发的紧。
炉中的檀香燃了一半,慈安宫内,一人屏退左右,无声无息地入了佛前:
“求太后再助我一回。”
作者有话说:
注:纣之同母三人,其长曰微子启,其次曰中衍。。。
纣母之生微子启与中衍也,尚为妾,已而为妻而生纣。纣之父、纣之母欲置微子启以为太子,太史据法而争之曰:〃有妻之子而不可置妾之子〃——出自《吕氏春秋》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出自《尚书》
*
傅斌——曾为萧祈的老师,后来被圣上以无力教导之由换到了四皇子身边。当年林婉落水、以及后来的乞巧节,傅家曾两次与姜府结怨。
当初萧祈被罚抄《五经》,《尚书》便是五经中的其中一本。与官职同字同音。
第85章 还衣
大雍要立后了。
在众臣于朝会上第五次齐齐请愿之后; 他们先前那些被压而不发的折子头一回有了音讯。
虽然皇座上的人依旧未曾下明旨,但终究是往后退了一步——
着礼部,筹大典。
此旨一下; 有些事情便已落定了。
落子无悔。
姜岁绵窝在自己院里,由着虞舒替她挽着发。一对简单的绞金玫瑰并蒂小珰坠在人耳侧; 倒是衬得人愈发白皙细腻了。
不远处的支摘窗小小开着; 小姑娘伸出手; 百无聊赖地戳了戳自己身前的小花盆; 让它追着想要溜走的日光,多晒了几分太阳。
薄绿青瓷方盆里,约两寸高的小芽肆意舒展着旁侧的小叶,早已不似刚破土时那拇指盖般的大小了。
虞氏轻轻理着她的袖口,神色里的慈爱仿佛都要化成水浸了出来。
是怎么瞧也瞧不够的。
侍在外头的秦妈妈掀帘进屋; 怀中还抱着厚厚的一沓东西; 鼓的几乎要抱不下,“夫人。。。”
望着软榻上的母女二人; 她不自觉地压低了声,怕惊扰这一室的温情。
“又有几家递了拜帖。”
自立后消息传出后; 府上是愈发忙碌。之前虽也不少,可多是邀姑娘去他们府里; 由头也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总逃不开赴宴赏花之流。
但现在。。。
帖子的数量翻了好几番不说; 还都是想上门一叙的; 拒了一回就隔几日再递; 递贴之时甚至还不忘附上拜礼; 那藉口都快翻出花来了。
就连其他几房的老爷; 这几日都是能不出门便不出门的。
想到这; 秦妈妈不由叹了口气,她们姑娘眼下。。。
真真是炙手可热。
虞舒从她手中随意接过个帖子,温声朝身旁的小姑娘问上了句:“岁岁想见么?”
其实虞氏心里知晓,少女大抵是不乐意的。
人言可畏,却又多是从众。
若是不好的声名传出去,一分的坏处也能扩成十分。
可若反之,则那些缺憾之处恍惚也都成了好处。
姜家夫妇也曾试着用过同样的法子,想反借这城中流言挣扎一二。结果自家派出去抹黑的人挨了一顿骂不说,还险些被几个义愤填膺的茶客扭送去了官府。
尤其是不知是谁求得盛云寺那句批言后,她女儿的后位好像已不可撼动。
虞舒之前以为,就算皇座上的那位真动了心思,也不过是趁着大选接人入宫罢了。谁成想竟会走到如今这般田地。
恍若所有人都在推着岁岁走向凤位。
本来这应当是件极其不可能之事才对。
虞舒心绪如线如泉,面上也不由带了两分愁色。姜岁绵拿过青棠手里的锦炸小丸,戳了个喂给她,这才如姜夫人所料般摇了摇头,“不要,娘亲都拒了罢。”
让人进来,好再让她听一回旁人是怎么夸她的吗?
珠珠他们抄的大雍律都没这么多词。小姑娘心道。
姜岁绵也是后来才知晓,她去凝香苑的那日恰逢金吾卫巡防,萧饶安最后是醉着被兵卒抬回府上的,走时还附带留了本大雍律。
他这些时日都没来寻她,便是被自家父王按在府中抄书去了。
好在似乎是顾忌着几府的颜面,金吾卫此事办的悄无声息,竟一点风声都没传出去。也算给了安亲王些许微不足道的慰藉。
自然,珠珠也没能躲得过。
就是待遇要好上不少。
至于同样被扛回去的其他的小郎君。。。
擅文的被拎去习武,擅武的便拿着笔,整日和律例相伴,颇有一种头悬梁锥刺股的架势。
剩下那些文武兼备的。。。
刚抄完律例就上了校场。
小姑娘知道这些事后就开始了东家送伤药西家备护腕的日子,一时间竟显得有几分忙碌,自是没有功夫再听这些虚词了。
就连萧祈定亲的消息传来时都没引得她多少注意。
她并不在意这一世是谁取代了她皇子妃的位置。
少女咬下一口丸子,充盈的汁水冲破焦脆的外皮在嘴中爆开。一连吃了小几颗,她方才餍足地舔了舔唇,明摆着是不想出去的。
虞舒见状便也只由着人,挥挥手就叫秦妈妈她们退下了。
“不想见不见便是,”她端过一盏温好的梨水,像是忽的忆起什么,言语中不免掺了些忧心的意味:“可再过几日即是今上华辰,那日岁岁恐必是要入宫的,若是到时太后也。。。”
虽说往年太后都未出席,可正如中元那次一般,宫里历来也是不办的,怕就怕。。。
回想起仍摆在香案上的懿旨,即便上头所书全是夸赞之语,但虞舒却实在放心不下来。
太后的态度。。。怕是不妙。
她拿碗的左手不自觉用了些力,轻微的呲的一声传入姜岁绵耳里。小姑娘看着碗上的裂纹,眨了眨眼,然后黏黏糊糊地将手给贴了上去。
“娘亲。”
少女的手柔若无骨,还带着些许温意,此下娇娇糯糯地唤她一声,虞氏原出着神的思绪骤然收拢。
姜岁绵眼底是一贯的清凌,那是被人精心养得数年方有的纯澈。
“圣上会护着我的。”她道。
他做了那么多,她也该试着多信他些。
虞舒愣了愣,紧绷的肩胛无意识松缓下来。她将碗放下,却是又回牵住了人儿的手。
“岁岁。。。”虞氏其实仍旧不赞同这门婚事,可是事到如今已是无有余地。
帝王薄情,眼下圣眷正浓岁岁做什么都是好的,但一旦今上哪一日厌了,岁岁。。。
之前姜岁绵并未开窍,虞舒忧她所嫁之人并非能叫她倾心之人,蹉跎一生。可现下小兔子有了动心的迹象,她反倒又怕她当真交付出一颗真心。
若注定是那位,她情愿她永远不要动情。
这样日后那人将兴起时的给予尽数收回时,起码能留住她一条性命。
虞舒张口正想劝些什么,外间却突然传来青棠的声音:
“姑娘,林姑娘来了,说是来还衣裳的。”
林。。。听到此姓的妇人下意识皱起了眉。
这些天想和岁岁相交的小女娘可以从城西排到城东,但用衣裳做由头的她还是头一回闻得。
而姜岁绵也是怔了好一会儿,才从角落里寻出这件事来。
打那日她将人从水里捞起,之后二人就再未见过,姜岁绵险些都有些记不清了。
她伸手轻拨了下盆中的小叶子,不甚在意地道:“你与她说无须还了便是。”
青棠应了声是。
虞舒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紧蹙的眉心却丝毫没有舒缓的迹象。
“我儿何时与林家有了交情?”
她这么想着,便也这么问出了声。
何时。。。
小姑娘抿了抿唇,倏地有了些许心虚。
有人趁娘亲你们不在,把她接走了唔。
所幸虞舒并未刨根究底,而是提及了另一件与林家相关之事:“有传言说荣妃瞧上了林府的一个姑娘,有结亲之好,不成是因此想先向你示好?”
日后若真入了宫。。。对方当得唤岁岁一声母后。
这么说起来,那大皇子也——
陡然意识到什么的姜夫人也顾不得皱眉了,面色转而变得有几分繁杂。
而她身侧的人儿此时所想的却是旁的。
二皇子?她怎么好像迷糊的记得谁与她说萧祈也定下了似的?
怎么,你们皇家就连结亲也要赶在一块吗?
小兔子不解。
不过。。。
“荣妃瞧上的应当不是这个。”姜岁绵道。
母女二人正说着呢,那厢向外头回话去的小丫鬟竟是去而复返。
“姑娘。。。”她顿了顿,表情有些迟疑,“林姑娘不肯走,说想见姑娘你。”
“嗯?”坐在榻上的人透过窗往外瞧了眼。
明明才巳时,日色却是渐渐暗了。原本沐浴在日光下的翠叶也没了那层薄薄的金色,只有叶尖还沾了点细末的残阳。
一场秋雨一场寒,绵长的夏季居然就这样过去了。
了无声息。
“那就让她进来罢。”
小姑娘由坐改站,然后和自家阿娘一同走出了内间。
既要见客,总不好再坐在榻上了。
“姜姑娘。”
屋外的珠帘又一次掀开,来人身上所著的依旧是一袭朴素的浅黄衣裳,一如宫中初见时那般。
不过这次她身边多了个丫鬟,不再是孤零零一人。
叠过的宫裙齐整地放在木质漆盘里,衣上双回针绣成的牡丹开的正艳,衬着上头未失一颗的宝珠,明眼可见的华丽尊荣。
虞舒的目光不期然落在人身上,见女子行完晚辈礼后就规矩站着,思忱几息后,方才柔声与她道了两句。
寒暄完,姜夫人看了看自己的宝贝女儿,笑着轻言:“我那还有些账未瞧完,便不扰你们了。”
辈分差在那,总没有她继续守着的道理。
只是在经过林苓身边时,虞舒离开的步子微微滞了瞬,侧眸看了眼她身旁的婢女。
察觉到她的视线,侍婢小心托着木盘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下,原外露的呼吸倏地一敛。
她垂着头,像是有些畏缩。
虞舒隔着衫看了看人掩住的手,在小姑娘不解的唤声中,她转过身,朝人儿笑了笑,哄道:
“小厨房里做好了糖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