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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山川-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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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犹清轻轻问道:“谢秋节,我爬上床了。”
  不等谢秋节回答,他便动作很轻地钻进了被窝,紧紧把谢秋节搂在怀里,把他冰冷的脚放在自己腿中暖和,企图用自己体温让他舒服些。
  身边是暖和的,谢秋节毫无意识地往夏犹清怀里钻,就像是人求生本能一般,他只想活下去。
  “还冷吗。”夏犹清轻轻拍着他,即使知道他听不见,但他还是柔声安抚。
  …
  谢秋节梦到小时候。
  一切都是浑浑噩噩的,像一部灰色的电影,没有声音没有色彩。
  那年冬天是最冷的冬天,连河面都结了细碎的冰,屋檐长满了冰凌。
  他站在河边,身后是村里一群他见过认识或不认识的孩子。
  “听说他是个聋子,听不见,我们等会就去吓一吓他,看他会不会被吓到。”
  “嘘嘘嘘你们说小声点,等会被他听见了。”
  “哈哈哈都说他是个聋子了,怎么可能听见,你们去不去。”
  “他像个傻子一样,每次我们叫他他都不应,还总是跑去看拖拉机,聋子是都听不见吗?我看他有时候能听见他哥哥说话。”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谢秋节如同这场灰色电影的误入者,小时候看不懂的唇语,时隔多年竟然看见了那群男生当年在说些什么。
  他看着小时候的自己被一个大年级的男生推着吓了一跳,走到了河面上。
  小时候的他神情错愣,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接着河面细碎的冰面裂开,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他掉进了冰水了。
  冰冷的河水一瞬间漫了上来,淹没过他的鼻腔,他四肢渐渐冰凉,害怕慌乱地在水里扑腾着,大声喊着救命。
  河边的男生们哈哈大笑,对他说:“傻子,站起来啊,河水又不高,站起来就过来了。”
  “哈哈哈哈你看他好蠢,只知道喊救命!”
  岸边河水并不高,站起来的话只会到他胸口。
  可是他听不见,慌乱和害怕之下他只是觉得冷,连腿都开始发软无力,抽筋冻骨似的难受。
  有人在岸边模仿着他在冰水里扑腾,夸张地喊救命,逗地一群人大笑。
  那时候小孩还没有会害死人的概念,他们只觉得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看着别人扑腾很有趣,并不知道哪怕是不会淹死人的河也可能会有意外死亡。
  他们无知,也害人。
  一瞬间,长大后的谢秋节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他的身体里,他在河水里扑腾,四肢冰凉,他说好冷,意识慢慢往下沉,似乎是终于要没力气了。
  他手脚冻到发凉,整个人扑腾都没力气了,一切好像都在慢慢往下沉,他看见水面之下。
  岸边的男孩们看着他慢慢下沉,然后才开始有些慌张,“大哥,他好像不挣扎了,他不会冻死了吧。”
  “胡……胡说什么,他怎么不站起来啊,明明就不高,他不会是装的吧,你们谁去拉他一把。”
  “我不去,水里好冷,他扑腾地有点远了,我要是掉水里,回家会被我妈骂的。”
  “刚才谁吓他的,谁去,怎么办!我、我看见他头也沉下去了,我们、我们这算不算杀人了啊,会坐牢的!”
  年纪小的孩子快吓哭了。
  可能是求生的本能,谢秋节沉下去后忽然自己站了起来,一步又一步沉重而缓慢地走到了岸边,爬上去,往家的方向走。
  岸边的男生们似乎被他吓傻了,所有人定格住一样,静静看着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
  年幼的谢秋节就那样满身冰水,穿着吸满冰水后的厚重棉袄,一步步走回了家。
  他看见大哥刚回家惊吓的表情,然后变得着急又愤怒,可是他很冷,很冷,连眼睛都睁不开,他觉得一切都很痛苦。
  耳聋、嘲笑、捉弄和死亡,都让他很讨厌这个世界,他在那一瞬间身甚至觉得如果就这样死去,是不是就让那群人心里愧疚一辈子。
  是不是就不会成为家里的拖累。
  是不是他再也不用感受到活着的痛苦了。
  他缓缓闭上眼,强撑一点笑喊,“哥,我回来了。”
  然后缓缓倒了下去。
  他意识沉沉浮浮中听见大哥在他耳边大喊,“小节!小节!!不许睡,不许睡,我们马上就去医院!!你知道吗?!”
  他似乎迷迷糊糊中又笑了一下,苍白着嘴唇,牙齿打颤,“哥……我好冷,哥,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就快死了,哥。”
  他觉得自己会被冷死,于是他颤抖地说着幼稚的遗言。
  他说:“我的文具盒里有五块钱,哥,你拿去买零食吧……我希望……我死后,你们别把我丢了,我想回家……我不是累赘,我可以做很多事情。”
  “……好冷、真的好冷啊。”
  那场寒冷,愈演愈烈,最终变成了高烧,谢秋节在医院呆了三天三夜,差点就把人烧傻了。
  他记得醒来时看见白色的天花板,刘丽和谢秋季坐在他旁边,刘丽红着眼睛哭,谢秋季脸上有伤,一看就是替他报仇去了。
  可谢秋节心里异常平静。


第24章 半夜做贼
  后来那群小孩有几个被父母逼着给他道歉,提着各种水果零食来医院看他。
  谢秋节只是看着他们,很平静地说,“可我差点就死了,他们算不算杀人。”
  然后他们的父母神情僵硬,不敢说话。
  谢秋节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意思,但他从来不打算原谅,他就是想让那群人永远良心不安。
  他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那个时候他冻死在水里,他希望那群人都能去坐牢。
  他不善良,也没有好心,他就是想让伤害自己的人都能得到报应。
  那场高烧的后遗症,就是谢秋节每年换季、冬天都会经历一场难受的感冒。
  每个冬天手脚冰凉,甚至一到冬天膝盖疼,年纪轻轻老寒腿。
  谢秋节从噩梦中脱离时总觉得不太对劲,眼前还是灰蒙蒙的,有人抱着他,抱得很紧让他觉得自己差点喘不过气。
  而且被窝竟然是暖和的,这种暖和不是他往被子里塞热水袋的暖和,而是充实而鲜活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的一瞬间,觉得自己应该还在做梦,有个人从背后抱着他,温暖的胸口抵着他的后背。
  他记得这种味道。
  他吓了一跳,试探地喊:“夏犹清?”
  “嗯。”夏犹清应道。
  “你干嘛。”
  谢秋节想伸手摸手机,看现在几点,但他手一动发现自己竟然紧紧扣着夏犹清的手,而且夏犹清将他抱着怀里。
  “松手,你怎么跑到我房间里的。”
  夏犹清:“……”
  小模特有时候也挺气人。
  谢秋节更像是掩饰自己的无措,嗓音里有不易察觉的慌乱,牛头不对马嘴道:“为什么爬我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犹清不回答他,摸了摸他额头,温度已经没有那么低了,说:“再睡一会儿。”
  现在才凌晨两点。
  谢秋节看不见,只感觉他说话时的气息洒在了他脸上,鬼使神差的,他转了个身,在黑暗里伸手摸上了夏犹清的喉结。
  夏犹清的喉结很优越,锋利而饱满。
  他感觉到夏犹清喉结滑动了下。
  “你在说什么?”
  夏犹清一瞬间僵硬了。
  谢秋节记得刚才瞥到了窗外的月光,现在应该还是晚上,摸着他喉结自顾自地说,“你是不是听到什么动静了,我现在也是在做梦吗。”
  如果不是做梦,夏犹清怎么会进他房间还抱着他。
  那也太荒诞了。
  他似乎还没完全从噩梦中脱离出来,有些脆弱,神情茫然,嗓音沙哑,“我刚刚做噩梦了,梦到了小时候。噩梦醒了,就长大了。”
  长大了,他就自由了,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夏犹清拍着他后背:“不怕,噩梦而已,已经过去了。”
  他们已经近乎一个相拥的姿势,谢秋节完全将自己缩成一团,两个大男人是不会这么抱着的。
  谢秋节却不想把他推开,他脑子混混沌沌还很迷糊,只觉得或许是一个温和的梦。
  在梦里他不想在意那么多了,他已经很累了。
  他突然没头没脑道,“好像快冬天了,外面好冷,被窝也很冷,我很讨厌冬天。”
  夏犹清一愣,没说话。
  “冬天好冷,很难受……每次感冒都不好受,膝盖也疼,我不想去医院。”
  夏犹清一只手伸到他膝盖揉了揉,用掌心给他捂着,“现在疼吗。”
  谢秋节静静地缩着,似乎猜到他在说什么,“现在不疼。”
  他语气很平静,近乎迷茫地自己问自己,“……如果我当年死了,是不是就不用这样痛苦了,我有时候挺不想活着的,活着很累,我也不想成为他们的拖累。”
  夏犹清心疼,他不知道为什么,前二十几年从未有过的情绪,好像都给谢秋节了。
  他很想安慰他,可他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总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说了谢秋节也听不见。
  “我爸从来不在乎我们。”
  谢秋节忽然说。
  他将自己的伤疤解剖着,好像只有更直观地面对自己的伤痛,才能更加坚强。
  “我知道的……我妈以前想把我送走,我聋了,我每年都要生病,家里养不起我……她带着我去市场,给我买糖买蛋糕,然后我就找不到她了。”
  那段时候家里很艰难,隔壁村有一家人想要一个儿子,刘丽曾经生过这么一个想法。
  后来,谢秋节自己找回了家,隔壁村以为他是个病秧子也不想要他。
  知道这事后,谢秋季和刘丽吵了一架,刘丽又抱着他哭,刘丽不是那群欺负他的小孩,刘丽是他母亲,生他养他,他没法不原谅她。
  “我自己会回家,我会做很多事,我不是傻子。”谢秋节的情绪渐渐有些崩溃,他埋到了夏犹清的肩膀上,手还是不安地摸着他的喉结。
  “你说话,我听不见声音。”谢秋节哑着嗓子说。
  夏犹清说:“你很厉害,很坚强,没人不想要你。”
  谢秋节感受到喉结滑动才安心下来,至少还有人愿意和他说话,他压抑着难受,自言自语道:“我……以前戴助听器,我能听见的,家里好不容易给我买的助听器,助听器现在也是好的,我没有不正常。”
  “嗯。”
  “……我成绩还可以,我也不是那么讨人嫌,我会挣钱……我没有拖累任何人。”
  夏犹清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似乎是夏犹清的怀抱太安心,谢秋节断断续续地说了些话,便渐渐安静下来,连情绪也不再那么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夏犹清以为谢秋节已经慢慢要睡过去了,他感觉到谢秋节的身子不再那么紧绷和颤抖。
  谢秋节却忽然又说:“夏犹清。”
  “怎么了。”
  谢秋节摸着他的喉结,凸起的喉结在他掌心震动,“你声音是什么样的。”
  他好像只是单纯好奇,谢秋节在半睡中忽然想起曾经在评论中看见网友说夏犹清声音很好听。
  在生活中他是断然不会问这种问题,可现在是梦里。
  梦里会不会可以听见夏犹清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习惯了听不见,可某些时候他还是想听见,也想听一听夏犹清的声音。
  “……嗯?”夏犹清以为自己听错了。
  “网友说你声音很好听,我看到那个视频了,夏犹清,你很厉害。”他说,“如果我能听见的话……我想听听你说话。”
  他似乎只是随口说一说,毕竟他再怎么想,也得不到结果。
  最后他又在夏犹清的安抚中,呼吸变得平缓,渐渐睡着了。
  在惨淡的光线中,夏犹清看着谢秋节,觉得这个人怎么能这么会讨人心疼。
  直到谢秋节睡得很熟,没有任何不舒适的表情,也没有做噩梦。
  天快亮了,夏犹清才回了自己房间。
  如果谢秋节只以为自己在做梦,在梦中才袒露一切,当然不希望任何人看见他的脆弱。
  …
  谢秋节早上醒来时,脑子有些疼,昏昏沉沉,似乎还做了几个奇奇怪怪的梦,梦里竟然还有夏犹清。
  感冒这事,他每年都会经历,明明今天应该更严重的,竟然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好了些。
  早上醒来也没有手脚冰凉到发麻。
  可能是气温还没有完全冷下去,毕竟这还没到冬天,而星城的秋天并不明显,有点夏天的热,有时候又有冬天的冷。
  他去厨房想煮点热乎的东西,却发现已经有熬好的白粥,冒着热气。
  屋子里就两个人,那只可能是夏犹清。
  他去敲了敲夏犹清的门,“夏犹清,你起来吃早餐吗?”
  过了一会儿,夏犹清过来开门,一脸疲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醒了?”
  “嗯。”
  “那粥加糖了,你趁热喝。”
  谢秋节上下打量他,“你昨晚去做贼了?”
  夏犹清:“……”
  小模特真没良心。
  他扯出一抹笑,“对啊,采花贼。”
  “……”
  “……”
  谢秋节沉默半晌,“你好土。”
  两人对着看了一会儿,夏犹清说:“我吃早餐,等会喝完我再补会儿觉,家里有感冒药吗?”
  “你感冒了?”
  谢秋节又多看了他两眼,只觉得他去做贼了没睡好,但不放心,他伸手在夏犹清额头试了下温度,“感觉没发烧。”
  夏犹清握住他的手腕,“我没感冒。”
  “是你感冒了,你嗓子都有点哑,脸色也不太正常,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吃点药就好。”他往常都是这样,在被子里捂一捂,喝点药,过几天就慢慢好了。
  何况今年情况比去年好。
  他不想去医院,夏犹清也不好勉强他,只能自己晚上偷偷去他房间多看看。
  他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操心的老父亲,还得操心给孩子盖被子,晚上看孩子是不是发烧。
  吃完早餐,看着谢秋节喝了药,进房间睡觉前,夏犹清看他脸色比之前红润些,一颗心才终于放下去。
  但终究不放心,又翻出自己加绒卫衣跑谢秋节面前,“谢秋节,把衣服穿上,别再感冒了。”
  谢秋节瞅着大他一号的衣服,“我自己有。”
  “你有什么有,有衣服还不穿上,别仗着家里比较暖和就不穿衣服,到时候我还得大晚上把你扛到医院。”
  “……”
  莫名的,有点老父亲既视感。
  谢秋节刚想说话拒绝时,他眼前一黑,夏犹清已经将卫衣从上而下直接套到了他身上,帽子堪堪顶在他脑袋上,卫衣依旧大,有点空荡荡。
  但确实暖和。
  谢秋节:“……”
  只是太长了,有点累赘。
  夏犹清看着他穿着自己衣服,然后伸手轻轻掐了一下谢秋节的侧腰,忍不住道:“你怎么这么瘦,天天吃夜宵怎么也没长肉,你饭都吃到哪儿去了。”
  谢秋节的腰有点敏感,从来没被谁那么掐过,他一激灵,差点要原地起跳。
  “……你,”谢秋节深吸一口气,知道他是好心,克制着自己没一拳揍上去,“你别动手动脚。”
  夏犹清看见他的动作,嘴角不自觉向上挑了挑。
  他笑道:“腰这么敏感,其他地方不是更敏感?”


第25章 冬瓜排骨汤
  谢秋节拳头硬了,斜睨他,“你再说一遍?”
  夏犹清给他扯了扯衣服,“好好好,不敏感,把衣服穿好,我补会儿觉,午饭再叫我。”
  谢秋节:“……”
  谢秋节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事,闲着无聊便研究了个蛋糕。
  拿起手机时,发现有几条袁宇的消息。
  【袁宇:谢秋节,你今天在家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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