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霜-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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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霜盯着那张熟悉的脸一愣,继而捂嘴哭笑:“师兄,真的是你。”
白十安默默看着裴玄霜,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玄霜,今日,你我不成功则成仁。”
裴玄霜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师兄,我都听你的。”
那眼神中的温柔直教谢浔气血逆转。
“师兄?这便是你日思夜想的师兄白十安是吧?你梦中呼唤的伏蚺!”谢浔上前一步,丝毫不顾及抵在胸口的长剑,“你早不来找我报仇,晚不来找我报仇,偏偏这个时候来,看来,你是存心找本侯的不痛快,意图劫亲。”
“谢侯爷怕是误会什么了,我不是来劫亲的,是来杀你的。”白十安便将手中的长剑送了出去,可他一动,数根箭矢便射了过来,密雨般落在他身上。
“抓刺客!”蓝枫大喝一声,带着侍卫围了上去。
“别动!”千钧一发之际,白十安抓住裴玄霜,将长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谢侯爷,你的人若还敢轻举妄动,我只能将你的新婚妻子杀了。”
谢浔与裴玄霜俱是一愣。
“你要杀她?”谢浔一脸的难以置信,“她不是你的同门师妹吗?你们的关系不是亲密的很吗?”
被白十安用长剑架着的裴玄霜同样一脸的不可置信,可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配合着白十安的动作,任由自己成为白十安手中的把柄。
只要能杀了谢浔,她付出什么都无所谓。
“她是我的师妹不假,却更是你的仇人,只要能杀了你,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白十安十分笃定地说道。
谢浔冷笑一声,便去看裴玄霜。
“霜儿,他说的是真的吗?”
裴玄霜面无表情地看着谢浔。
谢浔慵懒地眨了下眼皮,问:“只是,你掳劫了她,想怎么杀我呢?”
“谢侯爷真的猜不出在下的意图吗?”白十安道,“在下知道,谢侯爷爱惨了我师妹,所以,只要谢侯爷乖乖的服用下这颗鹤顶红,我便放了师妹,否则的话,我就先送走师妹,再与谢侯爷博一个你死我活。”
“是吗?”谢浔转眸看向裴玄霜,笑得格外意味深长,“霜儿,这便是你的好师兄啊,为了杀我,不惜以你为质,来威胁我。”
裴玄霜纤长的睫毛闪了闪,未语。
白十安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扔给了谢浔。
谢浔接下药瓶,一哂:“你觉得我会乖乖听你的话?”
“试试看。”白十安目光灼灼地瞪着谢浔,“难得趁乱潜进提督府,不放手一搏,如何能甘心。”
谢浔两指捏着药瓶,看了看裴玄霜,道:“霜儿,你觉得我会为了你饮下此毒吗?”
裴玄霜不由自主攥紧双拳,正欲说话,一张密不透风的银色巨网破顶而下,轻而易举地网住了白十安,压得他寸寸倒地,直至松开了手中的长剑,伏在地上。
“师兄!”裴玄霜尖叫一声便要去救对方,却被谢浔抓住手腕,拽到了一边。
“他连你的命都不在乎,你还在乎他做什么?”谢浔甩手将裴玄霜交给身后的侍卫,并抽出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刀,走向了白十安。
“逐风,你做事太急躁了。在漠川是如此,潜藏在京城亦是如此,你当我这提督府是什么地方,你想撒野便能洒得吗?”
谢浔提刀走向了被巨网压得喘不上气的白十安,下令:“押他出来。”
八名侍卫一同掀开巨网一角,将白十安抓了出来。
白十安一脸不服气地盯着谢浔:“原来你是故意拖延时间。”
谢浔嗤笑,摸了摸锋利的刀刃道:“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便休怪本侯出手狠辣无情。”
说罢,扬刀挥向了白十安的头颅。
作者有话说:
第067章 回忆
“不!”
长刀尚未割破白十安的脖颈; 裴玄霜眼前蓦地一片鲜血淋漓,哀嚎声,哭叫声; 杀戮声一并灌入她的脑海中。
不堪重负的身子剧烈一晃,虚弱地半跪在地。
痛!头好痛!
“呃……”
听到动静的谢浔转过身来,提着悬在白十安头顶的长刀道:“玄霜,你怎么了?”
裴玄霜按着太阳穴; 身子不断发抖:“不、不……”一幕幕鲜血淋漓的画面映入眼帘; 最后呈现出的画面; 是她与一个少年手拉着手朝燃着火的城楼跑去,她不断叫着那个少年伏蚺; 少年则一鼓作气地奔向站在城楼下的老人; 她努力地去看那老人的脸; 终于认出对方便是她的师父; 而拉着她奔跑的少年,就是白十安。
她听到白十安对他讲:“妹妹,跑快些; 国师会救我们离开!”
妹妹!国师!
她脑袋一紧; 猛然间想起了无数往事!
大段大段的回忆涌入脑海,令她难以承受,叫苦不迭,终是难以承担这份压力,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啊——!!!”
她强烈的反应将谢浔吓得不轻; 赶忙弃了刀来到裴玄霜身旁,将她扶了起来。
“玄霜!”谢浔忧心忡忡; “你怎么了?”
裴玄霜惊恐万状地抬起头; 盯着谢浔的脸; 一怔。
是他,噩梦之中提枪纵马追逐她的恶人是他,回忆中,带领凶神恶煞的镇北军破城戮民的人,也是他!
“是你!”裴玄霜狠狠攥住谢浔的双臂,恨不能透过那光滑的红袖掐下一块肉来,“是你毁掉了我的国家,逼死了我的双亲,害得我无家可归,谢浔,都是因为你啊……”
谢浔有些茫然的盯着裴玄霜,心惊肉跳。
“玄霜,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裴玄霜松开攥着谢浔的手,用力压住不断抽搐的心口,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阿兄……”她回头去看白十安,泪眼朦胧地呼唤,“阿兄……”
被侍卫强押跪在地上的白十安一脸平静地看着裴玄霜:“楚衣,你想起来了?”
裴玄霜一愣,进而点了点头。
“楚衣?”谢浔将裴玄霜抱在怀里,“什么楚衣?玄霜你想起什么了,你告诉我!”
裴玄霜紧攥着双拳,咬牙切齿地瞪着谢浔,双唇发颤说不出来话。
“你说啊。”谢浔温声细语的哄着裴玄霜,心里却慌得不得了,裴玄霜刚刚的反应让他联想到了一些很糟糕的事情。
“你说啊,玄霜,你告诉我,你想起了什么。”
“她想起了她的身世。”不远处的白十安冷笑着道,“她不叫什么裴玄霜,这个名字是师父给她起的,她本名姓白,名楚衣,是我的亲妹妹。”
“什么?”谢浔大惊,“她是你妹妹?”
“不错。”白十安挣开侍卫的手,扯松衣襟,将挂在颈间的昆山玉佩拽了出来。
“一模一样的玉佩,楚衣身上也有一块,你若不信,可以扯开她的衣领看看。”
谢浔何必去看。
他早已见过裴玄霜颈间的红色玉佩。
可笑他还以为她对白十安存着什么别样的心思,便是在梦境里也会呼唤他,原来,她二人竟是亲兄妹。
“你很意外是吧?”白十安继续一脸讥讽地道,“还有更讽刺的呢!你可知道我妹妹是何身份?”
谢浔抱着裴玄霜的手一抖,好似被人剖开了胸腹,挖出一个血淋淋的秘密。
白十安望着一脸惶恐惊诧的谢浔得意极了,他一字一顿地道:“她是北夷嫡公主,谢浔,是你亲手残害了她的父母双亲,杀了她的子民!她因为陷入痛苦无法自拔,所以向国师求了忘忧丹,忘了那段痛苦的过往,忘了我,忘了自己,如今,她什么都想起来了,你猜,她在怎样的很着你!”
谢浔不受控制地一抖,简直不敢去看怀中的裴玄霜。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心想要得到的女子,竟然是北夷嫡公主!
怪不得她不折一身傲骨,原来,她竟是北夷嫡公主!
“白楚衣……”谢浔呢喃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忍不住低头去看怀中的裴玄霜,却被裴玄霜眼中的浓烈恨意惊得面色煞白,万千话语哽在喉头,再难言语。
“谢浔!”裴玄霜抖着手抓向谢浔的脸,“你、你怎么不去死!”
谢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颤抖的手,看着它狠厉地抓挠了自己的脸,又无力的垂下。
怀中的人儿猝然之间闭住了双眼,即便昏死了过去,面上的恨意依旧不减分毫。
谢浔无力地抱着裴玄霜,感觉心脏被人揪成了碎片。
期盼依旧的洞房花烛夜,竟是如此荒诞残忍的结束了。
太医府医齐聚琅月轩,战战兢兢地陪着谢浔守候了裴玄霜一整夜。
次日,天刚亮裴玄霜便睁开了眼睛,目光茫然而锋利,看向谢浔的时候,依旧充满恨意。
“玄霜,你醒了。”谢浔的面上难得地现出疲惫,“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吃点东西?”
裴玄霜推开谢浔的手,一掀被子坐了起来:“我阿兄呢?”她捏住谢浔的手腕,“谢浔,你将我阿兄怎么样了?”
谢浔皱眉看她:“他没事,你放心,有你在,我不会伤害他的。”
裴玄霜冷笑:“你屠城三日,令我北夷血流成河,乱尸成山,还有什么残忍的事是你做不出的!”浅褐色的瞳眸沁了血,声音冰冷凄厉,“血债本该血偿,可我杀不了你!杀不了你!”
一声声的杀不了你令谢浔肝肠寸断。
“玄霜,我知道你恨我,你尽情的恨吧,我不拦你,也拦不下你。”他无奈地道,“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我……”
“你闭嘴!”裴玄霜情绪激动地打断了谢浔的话,“什么补偿?我不稀罕!我只希望你死!希望你们沛国血债血偿!”
裴玄霜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抓挠着谢浔的手腕,直至抓出数道狰狞的血痕。
谢浔一动不动的受着,轻轻呢喃:“大抵是我造孽太多,才会如此迷恋你,心甘情愿受你的折磨。”他望住裴玄霜无情的双眸,“裴玄霜,不,白楚衣,我总是不知道该拿你如何是好。”
裴玄霜嘴角抖了抖,转脸看向别处。
“要见你哥哥吗?”谢浔柔着声音道熬,“昨晚你沉睡的时候,他已经和我谈好了条件,我也尽数答应了他。”
条件?
裴玄霜转过头来瞪他:“什么条件。”
谢浔目光一沉,道:“我会放他离开,并撤走驻扎在北夷城的军队,释放关押在天井的北夷奴,你兄长想复国,我成全他便是。”
裴玄霜一凛,双眼不由得瞪大:“你答应这些的条件是?”
谢浔伸出鲜血淋漓的手腕挽住裴玄霜的手:“你留在我身边。”
裴玄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刚刚相认的兄长,居然把她当成商品一样交易了出去,让她留在仇人的身边。
“我阿兄答应了?”
“答应了。”谢浔道。
裴玄霜眼珠颤啊颤,舌头都打起了结:“我要见他!我、我要见他!”
谢浔轻轻按住裴玄霜的肩膀,尽量安抚着她,并下令:“带白十安上来。”
蓝枫领命退下,不多时便将白十安带了上来。
与心情极其崩溃的裴玄霜不同,白十安神清气爽,精神很是不错。见了谢浔,特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冷哼了一声,便去看靠坐在榻上的裴玄霜。
裴玄霜本憋了一肚子的话,可谢浔在她身旁,再多的话也无法当着一个仇人的面说出,停顿良久后抖声唤了句:“阿兄……”
白十安亦唤她:“楚衣。”
一声楚衣将裴玄霜带回了久远而痛苦的过去,她红了眼眶,强忍着心头的悲痛:“你可知道,师父……也就是国师,已经去了。”
白十安沉了脸一颔首:“我知道。”
裴玄霜撑在榻上的手一颤。
白十安沉默地向前一步,问:“师父临终前,有交代什么话吗?”
“有交代。”想起师父的遗言,裴玄霜万分苦楚,“但……你我怕是都做不到了。”
白十安目光黯了黯。
“师父的心意,我明白,但,我一定要报仇。”他坚定地望着裴玄霜,“楚衣,你且在谢浔身边熬些时日,兄长会杀了他,灭了沛国,接你回去。”
裴玄霜心头一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白十安紧紧攥拳,瞪着谢浔道:“谢浔,你给我等着。”
谢浔一派从容:“好,本侯等着你。”
白十安双拳攥得越发得紧,他看向双眸紧闭,满脸痛楚的裴玄霜,不忍而决绝地道:“楚衣,你多保重,我没来接你前,你要好好的活着。”
活着?
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嫁给自己的仇人,在仇人的身边活着,当真是生不如死。
可白十安偏偏要她活着,要她等着他复国成功,杀了谢浔,带她回沛国的那一天。
会有那一天吗?
希望吧。
“希望父皇和母后会保佑你。”良久,裴玄霜喃喃地道,“保佑天亡沛国,教武安侯谢浔,不得好死。”
当着谢浔的面,裴玄霜毫无顾忌地说出心中的诅咒。
谢浔听着刺耳的咒骂,笑了。
第068章 弹劾
谢浔说到做到; 待得到了白十安回到北夷城的消息后,立刻撤走了驻扎在北夷城的守军,请旨释放了关押在天井的北夷奴。
此举引得百官哗然; 朝野震动,皇帝虽表示了困惑与愤怒,却还是按照谢浔的意思做了,与谢浔一党不睦的官员们见皇帝隐忍至此; 对谢浔的不满越发高涨; 其中以御史台薄大人最为积极; 弹劾谢浔的折子一本接着一本往皇上面前递送。
面对朝廷内的风起云涌,谢浔毫无在意; 总归早晚要掀起这些风暴的。
那个屡次暗算他; 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的小皇帝; 也该把皇位还给他外甥了。
秋去冬来; 初雪降临,提督府内一片白雪茫茫,晶莹剔透; 犹如仙境。
虽然冬日冰冷; 但琅月轩中却温暖如春,一身素衣的裴玄霜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看医书看得正是入神。
自白十安平安离开提督府后,裴玄霜便日日看医书,时时看医书; 将自己的全部时间和注意力都放在了医书上,其他的事; 她一概不过问。
虽是养了块“木头”在府上; 谢浔却毫不气恼; 他日日来看望裴玄霜,缠着裴玄霜,与裴玄霜同吃同睡,虽过的是普通夫妻生活,然而他们各自心底都明白,他与她,不过是相识已久的陌生人罢了。
“主子,听说御史台的薄大人又参侯爷了。”秋月一边整理医书,一边没话找话地和裴玄霜聊天,“为着北夷的事,侯爷没少被文武百官针对,听说皇上也对侯爷大为不满,不过是碍于侯爷的权势与声望隐忍不发罢了。主子,你瞧侯爷为您付出多大啊,真真是把主子放在心上仔细疼着的。”
裴玄霜缓缓放下手中的医术,问:“薄大人?哪个薄大人?”
“新科探花薄文兴呀。”秋月道,“也不知道这位薄探花中了什么邪,一味地和侯爷作对,侯爷一直对他多有宽容,否则的话,御史台哪还有他的位置。”
薄文兴……裴玄霜一颗心蓦地一坠,目光看向手边的医书。
“干什么呢?安安静静的。”神思未定,谢浔已然推门走了进来,站在裴玄霜面前。
秋月立刻懂事地退下,裴玄霜则依旧盯着手边的医书,仿佛没看见谢浔这个人,没听到谢浔说得话。
谢浔早已习以为常,他极力地忽视掉心头泛起的疼,自行拉开椅子坐下道:“还在看医书吗?看得腻不腻?若是腻了,我叫人找些有意思的来。”
裴玄霜扬起头,神情晦暗地盯着谢浔。
谢浔凝着神,由着裴玄霜打量。
然而裴玄霜并不是想看他,她只是好奇,这个人怎么又出现在自己面前,怎么还没死,困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