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听不到-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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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的今天,她的女儿王芸已经考上了大学, 学的是儿科。
“馥馥,”王老师很喜欢许馥, 喊她也亲昵,“明天过来不?”
“过来呀。”许馥把电视暂停, 食指绕着头发,笑道,“怎么,想我啦?”
“是呀,一天不见都想你呢。孩子们也是,刚刚廖岩他们专门跑过来找我,让我问你明天来不来呢。”王琳琳在那边笑,又道,“最近流感来势汹汹,我们的两个美术老师接连发烧病倒了,这都一个星期了,还没痊愈,也不敢让他们回来,怕传染孩子们。你可要小心点儿。”
“好的,我打了疫苗,健康着呢。”许馥问,“那孩子们最近都没上美术课呀?”
王琳琳叹口气,“是啊。哎,对,你会画画么?或者有什么其他的特长?明天来给孩子上堂兴趣课怎么样?”
“我的特长……”许馥卡了壳。
她思索了下,好像只有玩男人……还能看看病。
于是叹气,“……真没有。”
王琳琳笑道,“没事没事,你过来他们就开心的。”
语言康复学校的学生大部分都是以前在聋哑学校在读的,后来植入人工耳蜗,才转来做语言康复。
绘画,是大部分聋哑儿童最喜欢的一堂课。
虽然听不见,说不出,但是在他们的笔下,这个世界一样的缤纷多彩,美不胜收。
电话挂了,电视还暂停着,身后纸笔接触着发出连贯的“沙沙”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很美妙。
许馥灵机一动,转过身来,“小也?”
陈闻也不太高兴地停下了手中动作。
距他“不叫姐姐”“叫我闻也”的提案被无视已经好几天的时间了。
他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地抬起头来,“嗯?”
许馥扒着沙发靠背问他,“你小时候是不是学过画画来着?好像还学过挺久一段时间,现在还会么?”
陈闻也望着手里的本子,沉默几秒,把本子举起来给她看,问,“这样算还会么?”
那是一张画了一大半的手绘平立面汽车线稿。
“哇,”许馥很惊讶,“还真的像模像样的。你学这么好啊?”
陈闻也:……
别提了。
那时候还是许馥先对画画产生兴趣,要去学的,他想跟着她一起,就回家说自己也想学。
结果许馥三分钟热度,上了几天就打滚儿说不愿意去了,他有样学样,也回家打了滚儿,结果被陈琛一顿训,说选择了就要坚持,不能半途而废。
……结果一下坚持到现在。
他轻描淡写道,“我学的是汽车设计。”
许馥站起身走过来仔细看那本子。她虽然自己不会画,但欣赏水平还是有的。
尽管只是线稿,已经能看出他的功底来,从比例到透视都堪称完美,充满现代科技感。
妙啊。
她本来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没想到还真找对人了。
许馥问,“画画应该是一通百通吧?你会画别的么?”
“……比如说?”
陈闻也不安地挪动了一下位置。
许馥站得离他太近了,弯下腰看他的本子时,整个上半身都倾斜向了他,棕色的长卷发从她肩膀滑下,如绸缎一般散落。
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气,那香气逼近,铺开,让陈闻也的心脏开始悸动。
“唔,”许馥一时也想不到,她指着那本子,“你之前还画过什么?全是车么?”
陈闻也道,“……也不全是。”
许馥眼神一亮,“还有什么?静物之类的会么?”
她把茶几上的花瓶拿来,往他面前一放,一副“让我考考你”的模样,抬了抬下巴,“画个看看。”
陈闻也看一眼那花瓶,又看一眼她。
她对绘画的印象确实还停留在第一节课。
那时老师讲解完毕后,就放了一个苹果在桌面上,让他们先画画试试。
许馥坐他旁边,老师讲的时候咬着笔跑神,讲完了低头和他说小话,“这个老师没有传单照片上长得那么帅。”
然后几秒画了一个苹果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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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闻也拿起笔来。
许馥饶有兴致地站在旁边看他画。
没想到陈闻也刚下了寥寥几笔,那轮廓就精准地跃然纸上,许馥一看,立即觉得没意思了。
“这是不是太简单了?”许馥眼睛一转,“要不你画我吧。”
陈闻也笔尖一顿,抬眼看她,语调拖长,带着些含糊的不正经,“画你?”
又是这种沉沉的,富有侵略性的眼神。
“有什么问题?”这个眼神每次都能刺激许馥的神经,好像在挑战她作为“姐姐”的地位似的。
她挑眉问,“是要一动不动很久么?”
“不用。你看电视吧。”陈闻也垂下眸,重握起笔,“画你的话,我就不用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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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翻过去一页,干脆利落地下了笔。
许馥被那话烫了一下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了,蔫蔫儿的回了沙发。
没过多久陈闻也就把那本子递过来了,“喏。”
他画的很认真,笔法老练,竟然是她在医院的模样。
是一张她的侧脸。
她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在兜里,头发盘成高高的丸子头,戴了副无框眼镜,表情严肃认真,微微歪着头,蹙着眉,唇抿得很紧,好像正在仔细倾听,思考着什么。
白大褂下的宽松裤腿上,画了几朵俏皮可爱的小花。
身材、五官都画得无比精妙,准确得像现场看着她速写。
“……我上班的时候都是面带微笑的,你画的不像。”许馥捏紧了一点那本子,开始鸡蛋里挑骨头,“而且这花也不写实,我们的裤子哪有这样的装饰?”
“哦,好的。”陈闻也很虚心地接受她的批评,“这花是我送给你的。”
许馥:……
谁闲着没事儿给人裤腿上送几朵小花?
真老土。
她问,“你明天有事么?”
“没事,”陈闻也想到就烦,他闷声道,“驾照还没重审呢。”
这段时间他习惯了戴助听器,听力发生了这么大变化,稳妥起见,他预约了驾照重审。
重审之前,就暂时不开车了。
这也导致他这几日心情极为暴躁。
自己开惯了车,实在不习惯坐别人的车。他嗅觉灵,不喜欢出租车里人来人往的复杂气味,又嫌弃凌祺和范子明的开车水平,自己去哪儿都不自由,于是看谁都不顺眼,没少骂人。
吓得凌祺最近嘴都不碎了,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
范子明痛定思痛,还专门在公司开了会,说老板刚出院,这几天还不习惯,心情很不好,叫大家皮都绷紧一点,不要去触这个霉头。
他们开车还不如许馥。陈闻也当时吊着张臭脸,坐在副驾驶想。
许馥开车忽快忽慢的,偶尔还会猛地一个刹车……至少很有意思。
许馥对着那张画左看右看,觉得他的绘画水平非常合格,颁出一张许可证,“那你明天和我一起去语言康复学校吧?教小朋友画画。”
“……我么?”陈闻也眼睛微微睁大了,他重复一遍,“我,教小朋友画画?”
“是啊。”许馥理所当然地点头,“不行么?”
她觉得陈闻也实在是很有耐心的一个人,而且还很细心,他自己这么会画画,教小朋友一定没问题。
陈闻也沉默半晌,又发出疑问,“……我啊?”
“你助听器不好使了?”许馥挑起眉,重复道,“你,明天,教小朋友画画。听清了么?”
“……听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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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许馥很放心地将陈闻也交给了王琳琳,“喏,我拉来的外援,叫他小也就行,让他教小朋友们画画吧。”
她笑眯眯地向陈闻也介绍王琳琳,“这是王老师。”
陈闻也面无表情地点头,“王老师好。”
王琳琳眼睛一亮,“小也老师好,这么俊的呀,同学们肯定都很开心呢。”
陈闻也气压很低,勉强道,“谢谢王老师。”
王琳琳笑得很开心,“那我们走吧,教学楼在这边。”
许馥用胳膊肘撞撞他,挤眉弄眼,“快去吧。”
陈闻也犀利的眼神转过来盯着许馥,“……你不去?”
“我不去。”许馥心情很好,笑容也温柔,“我今天有别的事情呢。”
陈闻也简直不敢相信,“你……”
“哎呀,快到上课时间了,”王琳琳抬手一看表,“小也老师,快,这边走。”
陈闻也被王琳琳像小朋友一样哄着领走了,许馥在后面和他挥手道别,笑着喊,“加油哦!小也老师。”
陈闻也的背影不情不愿,步伐慢慢吞吞。王琳琳带惯了聋哑小孩,习惯用肢体接触,嫌他走的慢,于是上去就热情地拉着了他胳膊。
他显然很不适应,浑身都僵直住,想挣脱,又不好意思挣脱,连忙加快步伐。
这画面逗笑了许馥,她笑得弯下腰来。
陈闻也似有所知,转身望了她一眼。
眼神非常哀怨。
许馥顺势用手语对他做了个“你真棒”,他迷茫地眨眨眼睛,显然只看懂了那个大拇指。她笑着解释,“手语,‘你真棒’的意思。”
陈闻也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
许馥和他比比划划,笑意还未褪去,听见一道熟悉的温润男声响起来,“笑什么呢?”
陶染走过来,看她高兴成这样,声音也带了些宠溺的笑意,“这么开心。”
许馥勉强止住笑,道,“没什么。”
再往陈闻也的方向看,他和王琳琳的身影已经旋进了教学楼。
第42章
学校并不像陈闻也想象中那么简陋。
相反, 各种教学设施甚至堪称完备。
从楼梯到走向教室的这一路上,旁边的墙壁都裱满了画。
精致的玻璃和木框定格了各式各样的奇思妙想与现实瞬间,种类也丰富, 素描,水彩, 油画……
每一幅作品都被精心对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着。
走进教室,十几张幼嫩的脸庞抬起来望向他, 每人面前都摆好了画纸和颜料。
陈闻也微叹口气, 暂且收起了心思。
先不想了。
他摇了摇头,将脑海里那陶染和许馥相视而笑的画面暂且甩在一边。
陶染……
……放学别走。
…
经过了前期工作, “走进寂静”公益团队筛选出了符合植入人工耳蜗要求的第一批聋哑儿童。
许是孩子成长的过程中经历过太多希望和绝望, 大起大落之后, 家长们对植入人工耳蜗一事又欣喜,又担忧。
植入后孩子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语言康复的训练过程是怎么样的?
孩子从聋哑学校转到语言康复学校, 能适应么?
面对他们的迷茫和疑问,“走进寂静”今天专程组织了一批聋哑儿童家庭来到语言康复中心学校参观。
“各位家长好, 我是‘有声’语言康复训练中心学校的校长,我叫张阅雨。”张阅雨面带微笑地自我介绍,边说,边打着熟练的手语, 便于听障儿童和家长理解。
受捐的孩子年龄段不同,最小的刚一岁, 年纪大一些的已经十五岁。
大家在她的带领下参观校园,许馥和陶染作为组织者, 一起跟队旁听。
教学楼里有一间特别的教室。
里面铺着卡通小黄鸭爬行垫,旁边还有滑滑梯、小帐篷等装饰, 地上摆放着三角铁、手拍鼓、手敲琴等发声教具。
张阅雨打着手语介绍道,“这是幼儿听障训练的专用教室。对幼儿呢,我们一般是上亲子课。孩子太小了,坐不住,爸爸或妈妈可以跟着小朋友一起来上课。”
“越早开始训练越好。一般的孩子在母亲孕期就可以听到声音,所以在我们孩子确诊的时候,就早已适应了这样无声的世界。”
她面色温柔平静,带着鼓励的笑意,向那对抱着一岁小朋友的父母道,“很多孩子会在这里第一次开口叫‘妈妈’‘爸爸’。”
父亲抱着孩子,母亲已经落下了泪来。
教室朝向很正,清晨的阳光洒进来,落在一架小小的木质钢琴上,像温暖又动听的希望。
许馥也有了些想流泪的冲动。
她完全能够想到这些父母的心情,听到张阅雨那句话时甚至起了些鸡皮疙瘩。
自己所爱的人竟然听不到这世界的声音,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一件事?
她环抱着胳膊,长长舒一口气,小声和陶染道,“师母讲的真好。”
“是的,她的接待经验很丰富。”陶染颔首,声音温雅平静,“这里参观活动很多,词背熟了就会很顺。”
许馥:……
她时常觉得陶染这个人有种违和感。
有时候她感觉这人好像没有一丁点同情心和同理心,别人在他面前难过得掉下眼泪,他也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
就像现在面对这些父母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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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多时候,她却能感受到陶染的温柔细致、体贴入微。
他表情好像永远那样平和,甚至时常会有种怜悯慈悲之意。
哪怕对方哭到情绪崩溃,也不会让他掀起丝毫波澜——
许馥还记得上大学时,陶染的一个舍友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误,竟然被学校勒令退学。
对方父母一起来为他求情,闹得很大。
陶染作为学生会主席,也作为那男孩的室友,主动出面解决此事,面对对方的哭求,他就是那样的表情。
温柔,怜悯,慈悲。
仿若高高在上的神祇。
还有一次,学生会组织观影,她的位置恰好和陶染连着。
那是个很悲情的电影,赚足了大家的眼泪。昏暗之间,许馥在泪眼中瞟见陶染的表情——
依然很平静,没有任何细微的变化。
他并不是没看,而是全程看得都很仔细,像在学习着什么,但眼神中却透着几丝无聊。
当然,每个人对电影的理解不同,情绪外露也不同,不哭也是极为正常的。
但许馥看到他望向周遭人们时,眸底却隐着几丝不解和好奇。
那好奇让许馥心里一紧。
陶染似有所感地转过脸来,和她对视。
她当时眼泪还盈在睫上,一时忘记落下,陶染失笑,觉得她很可爱似的,温柔地向她递过来一张面巾纸。
……
“在想什么?”
陶染突然出声,尽管语速极为和缓,但许馥仍吓了一跳。
她回过神来,一行人已经来到了美术教室前。
陈闻也背对着他们,略显松散地斜坐在画架前,长腿曲着支在一旁,捏着支铅笔,看似随意地涂抹了两笔,又转过身来讲述了几句。
学生们对语言的掌握情况不同,王琳琳在旁边坐着,随时准备用手语解释,以防止有同学听不懂,课堂上交流出现问题。
手语落下,一个小男孩举起手来。
他很费力地张口说着不成词的单字,配合着手势,陈闻也微微蹙起眉来,仔细地看向他,试着理解他的意思。
小男孩比划完,王琳琳刚想给陈闻也翻译,他却直接向那小男孩点了点头。
“嗯,”他道,“你说的很对。是这个意思。”
陈闻也想了想,指了指他,食指一敲,竖起个大拇指来。
那是许馥刚对他做过的手语。
她挑了挑眉。
小子,学得还挺快。
陈闻也好像觉得讲的差不多了,笔往画架上一搁,道,“现在大家自己来画一画试试吧。”
“……我们的美术老师生病了,这是临时请来的志愿者,”张阅雨边向大家介绍,边向前走,“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