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神明-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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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着那车队,如记忆里一般,傍晚时被领上了最豪华的那辆马车。
少年一身华贵衣裳,小小年纪就尤为稳重,靠着窗安静看书。
现实中的这一天,姜邑自上车后就没怎么搭理这个矜贵的小世子,对方除了瞧他几眼、发现他臭美后送了把梳子,也没与他多说。
那样的初遇算不好,也算不上坏,犹如陌生人短暂一遇。
系统似乎知道他想做什么,拍马屁道:“宿主真聪明!如果赵允隋一开始就对你印象很坏,后来回王府可能真的就不怎么搭理你了!”
姜邑并没想那么多,那年他才五岁,只想活下去,所以在马车上那些天眼里只有吃的,就算注意道那个尊贵矜持的小世子,他为了活命也不会招惹。
可如今,什么顾虑都不需有了。
他吃着糕点,看那小世子转眼瞧向自己,想也不想就凶回去:“看什么?!”
旁边丫鬟一怔,忙拉他衣服:“你怎么能这么跟世子说话呢?!”
姜邑不仅不收敛,还野人一样冲过去抢走了小世子手中的书:“给我看看是什么……什么东西,看不懂!你也就比我大两三岁吧?老抱着这玩意儿干嘛?看得懂吗?”
丫鬟已经气得要七窍生烟了,完全不敢看那边世子的脸色,伸手就要推这坏小孩下去,谁知刚一动,身后就传来世子抱歉的声音:“别生气,我不乱看你了。”又咕哝一声,“我以为我已经很小心地悄悄看了。”
姜邑一愣,又立马嚷道:“你有病!干嘛看我?”
少年略低下头:“抱歉,只是觉得哪里见过你……我给你梳头赔礼道歉吧,我看你一直想梳。”
丫鬟没想到是这么个展开,已经张大了嘴巴。
姜邑也呆呆的不动了。
和预想的不一样。
记忆里寡言矜持的小世子拿着木梳向他靠近,姜邑猛地回过神来,他心里一阵烦躁,直接抢过那把梳子:“不用!我自己来!”
明明又坏又蛮横,丝毫不讨喜的举动,少年却看得不错眼,许久后抿直的唇角微动,竟就这么朝他笑了:“那会儿你一直不理我,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现在抢走我的东西,应该是不讨厌我。”
姜邑梳头的动作僵住。
他没想到,也没想过十几年前与小世子初遇的几天相处彼此无话,会是这个原因。
窗外热浪滚来,梳顺最后一缕头发,姜邑捏紧了木梳,手中溢出神力,将眼前的一切都震碎了。
从那个梦境走出来,姜邑几乎筋疲力尽,他撑开沉重的眼皮,只觉得眼眶剧烈地发着热,在彻底睁开眼后,那些从未有过的东西烫着他的眼珠,滚滚而下。
明明心里只有不知如何是好的空白,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枕边的人连忙抚着他眼泪擦拭,可怎么都擦不完,只能无措地贴着他的脸颊亲他:“没事了,没事了……阿邑以后不会做噩梦了。”
说的那样坚决,似乎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做不做梦。
姜邑用力抹着眼眶:“赵允隋,我在人间还能待十个月的时间。”
那道身躯一怔,死死抓住他的手。
姜邑说:“我们离开幻境好吗?待满这段时间,你跟我走吧。”
明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痴痴看过来,随即笑得脊背微颤,似乎得到了天下最了不得的福祉:“真的?”
姜邑看着他:“真的,比幻境外的金子还要真。”
走出梦境那一瞬间,姜邑就想通了,他没办法丢下赵允隋。
赵允隋体质特殊,原本就是世间少有的修仙之躯,如今又入了魔,别说百年内,或许几百年都会好好活着。
永远成不了仙,也再也见不了他。
姜邑做不到让他这样活下去,可更做不到了结他。
他想让赵允隋活下去,但不要痛苦地活。
姜邑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在留存这个世界期限将满之时,消耗所有神力和赵允隋合为一体,带着赵允隋一起前往下个世界。
系统谨慎道:“宿主,你如今成了仙,确实能做得到,但我要提醒你一句,神明转世后,其实可以拥有小世界转世间的记忆,但你这样相当于用自己的身体把他带走,并非转世,届时到了新世界,他会完全忘了你。”
姜邑笑了声:“谁在乎?我不认识什么主世界神明,我只在乎这一世的赵允隋。”
系统:“……好吧。”
离开幻境后,姜邑并没有去开棺材铺,神树是所有修士有望修仙的唯一希望,尽管都清楚那希望映照的只是赵允隋,可完全没有和还有一点,有着本质的区别。
没了神树,那抹希望就断了,如今赵允隋又入了魔,修士铲除魔障本也是职责所在,秘境中人只能竭尽全力追捕他,试图把他关回秘境,死马当活马医,或许还能找回些许救回神树的办法……
尽管打得赢那些人,可每次应付还是很消耗时间,姜邑不想把本来就不多的时光浪费在这上面,于是两人收拾收拾东西,带着小鬼一起坐船离开了沂周。
姜邑是神仙,其他人看不到,按理说走出幻境的赵允隋也看不到,可在船上休息时,赵允隋每次都能非常精准搂住他腰的位置。
小鬼在旁边晃着小短腿笑。
他们去了中原修士最少的一个县,安家前,姜邑按照小鬼的意愿,把他超度在一条卖点心最多的街上。
小鬼说这样以后就能托生在其中一家,出生后就能吃到好多好多的点心了!
超度完小鬼,两人去了乡下,找了一处风景好人也少的地方,姜邑映照着那里织罗出对应的幻境。
在幻境里,他们可以彼此尽情触摸,拥抱,亲吻……时间也完全按照现实进行,一切都是真实的。
水稻成熟时,他们坐在田埂上捉蚂蚱,下雪时,姜邑就肆无忌惮地在冰面上滑动,赵允隋在前面拉他,他说快,对方就快,他说慢,对方就慢,他说累了,赵允隋把他抱到岸上,两人滚在雪地上玩闹,赵允隋起先还温柔克制,没多久就勒着他发狂似地啃,双眼血红,煞气四溢,总像要将他生生吃了。
可又从没真的伤到他。
姜邑从来不计较。
来年夏天的时候,距离离开只剩十来天了,赵允隋突然开始给自己染头发,他一遍又一遍地将那头白发染黑,哪怕一洗就变回原样。
染出黑发就牵着他散步,看背影像一对乡野里的年轻小夫妻。
夜里回到家里睡觉,赵允隋会拿着蒲扇为他扇一夜的风。
姜邑是神仙了,他不会再热,可是赵允隋还是每日清洗竹席,喂他吃被后院井水冰过的西瓜,又在后半夜最热的时候用湿澡巾为他擦背。
离开的那天,门口荷塘里的荷花开了不少。
那是天明的时候,东方的黑被白光冲淡。
姜邑在汹涌转动的神力中安然躺进赵允隋的怀里。
刺目的金光拥着那抹身影逐渐变小,最后化作一丝温暖的神力,混入其余神力中,缓缓钻入他的眉心。
靠的人不见了,他只能靠在墙上,维持原来的姿势。
共用一个躯体后,脑海浮现出无数自己没有看过的情景。
姜邑一个一个看完,全是同一张脸。
他对赵允隋喃喃道:“你眼里的我原来是这个样子。”
这次没有人回答了。
心底一动,似乎有人轻轻说了句:
“你心里有我,你心里果真有我……”
那是在幻境时,赵允隋听到他说“你跟我走吧”,就一直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
从那日开始盘旋在心口,久久不散。
姜邑没再说话,双手撑在身后,仰头轻嗅风中荷香,天光忽然大亮,他扬唇笑了。
那狗天道的算盘到底是打错了。
有了这一世,谁还敢说他世世艰苦?
作者有话要说:
功遂身退,天之道也。——by《道德经》
三更合一!第一个世界结束啦,之前一直有宝子问我是小世界是be是he,我没回答不是卖关子,是真的不知道这种结局算不算he,其实我自己觉得是he,但好像又不是那么传统意义的he,就不定义了~关于主世界的故事后面再慢慢讲,前中期还是以小世界为主啦!后面的小世界大概会相对轻松些,晚安啦~
第28章 抱错1
莲花村东边; 是一望无际的金色田野。
烈日烤着满是裂缝的田埂,姜邑刚一睁开眼睛,就被那股热浪烫得闭眼低下头; 等适应了金色的光亮; 才抬手遮在眼睫上; 往前看去。
田地里都是些光着膀子收麦子的老少爷们; 有个离他近的青年看他醒了,擦着汗嘿嘿笑道:“呦,我们少爷醒啦?用不用叫几个姑娘来给您扇风捏肩啊?”
旁边一个大汉立马讽刺道:“捏肩?就他那小薄肩别一捏就折了; 到时候可没人赔得起!那天老子就推他一下; 居然就直接摔到沟里去了……就他娘的是个纸片做的!”
“可别说了,快瞧那脸; 快气成猴屁股了!”
“你这就是胡说了; 那分明是晒的,大少爷毕竟跟咱们不一样,人家是嫩豆腐做的; 一戳就破; 哪还能经得住大太阳晒啊!就该放到屋里好好供着!”
“哈哈哈哈……”
……
那边还在喋喋不休地拿他取笑,姜邑一个字都没回应。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一世明显和先前不一样; 直接略过了投胎,苏醒时的身躯也明显是个青年人。
离开上个世界前,和他融为一体的赵允隋在初进新世界就被小世界的天道分离出去,这一点和他预想中一样; 对方会先一步投胎; 他可能会晚一些。
但眼前情景却完全出乎意料。
姜邑无视那些流里流气的话语; 先起身移到有树荫的地方; 坐下时瞥了眼一旁的水沟。
水面映着的那张脸确实被晒得很红。
依旧和他前几世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还是没能摆脱头发微卷的弧度……
脑内的系统谄媚道:“恭喜宿主来到新世界!”
姜邑回神,立马看向系统界面展出的命簿。
【一朝从富贵之家到穷苦破落户,你骄横脾气难改,没才学本事只知奢侈浪费,爹娘嫌弃,邻里笑话,就连昔日与你最要好的竹马挚友也围着真少爷而遗忘了你,你心有不甘,在凄苦的日子里恨意滋生,不惜以寿命为代价咒杀真少爷,结果被真少爷和挚友找到邪祟破除咒杀,你恨的人长命百岁,你却连死都死得悄无声息,无人在意。】
姜邑:“……”
他质问系统:“怎么回事?”
原本还想蒙混过关的系统结巴半天,瞧宿主冷了脸,只好坦白道:“宿主,你的任务本来应该按照命簿所言好好襄助神明铲除邪祟,但是上个小世界里,你完全没把命簿当一回事,还更改了命簿定下的天命……所以为了修补这种错误,避免同样的情况发生,也为了让你能够高效完成任务,天命在小世界做了一点儿手脚……”
姜邑沉下脸,语气却心平气和:“接着说。”
系统:“天命强制我带宿主直接进入即将投胎小世界的任务开启点,所以你现在处于意识刚刚觉醒阶段,也就是任务开启的时间点。而在你觉醒前,你的躯体则由命簿便代为控制并驱使。”发现宿主脸色不好看,系统又连忙安抚,“宿主大可放心!命簿也是严格按照规矩来控制你的躯体,不会乱来。你看,你现在的处境不就正好和命簿完美对应了吗?接下来只要好好做任务就可以啦!”
上一世,系统被成仙的宿主威慑得太厉害,现在对姜邑总有种说不出的惧意,怕他因此发火,连忙把他觉醒前的记忆灌输过去,希望能快些转移他的注意力。
计划成功了,姜邑接收了那些觉醒前的记忆后,完全不再理睬它。
姜邑这一世依旧叫姜邑,不过在一个月前,他的名字其实叫江邑。
一字之差,却是云泥之别。
一个月前,他还住在云京的将门之家,是个被数不尽丫鬟小厮围绕的嫡系五少爷,加冠前在国子监读书,平日结伴玩乐的皆是侯门将相之子,二十年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富贵得意如登天。
再细说江家,先祖是开国皇帝身边的功臣名将,娶郡主为妻,当初也是权势滔天,尽管三代后逐渐没落,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家主江世元镇守边关,长子江煊也随父参军,是云京人人夸赞的好儿郎,都说长子他日建立功勋重振江家荣耀也不是没有可能。别说在这小小的莲花村,饶是在富庶的都城云京,江家所代表的依旧是泼天的权势与富贵。
有这样的家世撑着,江家出了江邑这么一个不学无术又骄横跋扈的小儿子,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上面几个哥哥顶着,虽对他平日所为不太满意,但除了叹息失望,也没别的情绪了。江家除了一个早夭的四少爷,上面还有三个学有所成的嫡子,因此还不至于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江邑身上。
当然,纵容娇惯的前提,也得是他确实流着江家的血才行。
半年前,江邑和一群纨绔子弟醉后在街上闹了事,误伤了当时的京中新贵,这事一出自是就了不得。
家主江世元还在边关,家里大事只能由朝中做官的二弟江世靖扛着,得知此事也头疼不已,不停从中调和,为此花费了不少金银宝物,更是欠了人情。
江世元在书信中得知后气得险些病倒,让家中弟弟势必家法伺候,打得江邑半个月下不了床,怕他再惹是非,直接让人将他关在家中不得外出。
直到一个月前,江世元带着大儿子江煊回京,本想看看那小儿子受此重罚有没有改好,谁知悄悄潜入院内,便看到那不成器的小儿子在跟一种奴仆赌钱,举手投足间非常熟稔,说到长辈的惩戒,更是十分不放在心上……
这彻底触犯了江世元的禁忌,冲进去就让人把江邑吊起来抽打,夫人胡氏听闻后过来苦苦哀求,江世元愈发气闷,再看看一同来的其余孩子,个顶个的好,虽跟那些新出的天才将领难比,可到底都算是好孩子……怎么偏偏,就生出这么一个东西来?
可被抽打的小儿子还哭着不认错,江世元也是气愤至极,当场又扇过去一耳光,说这不是他们江家的孩子,要滴血验亲!
这是实实在在的气话,倒没想真验,可那逆子一听还狂起来了:“快验!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不是倒好了!不是还不用挨你毒打!”
等被话激得真去验了,所有哭哭啼啼的人全安静下来。
尽管江家大多人都对这个小少爷失望甚至是厌烦,可没人真的想过这个一无是处、臭名昭著的江邑是个假少爷。
也是那天开始,江府内部开始暗流汹涌,江世元发动一切人脉关系,找回了二十年前负责给胡氏接生的婆子以及胡氏生子当日接触过的所有人……
事情很快真相大白,二十年前,江世元随父出征,夫人胡氏担忧丈夫,也不顾即将临盆,坚决要送丈夫出城。
谁知回程的路上羊水忽然破了,贴身照顾的都是些半大丫鬟,哪里懂得接生,只好就近去了个村子,让人赶紧去找接生婆。
他们落脚的正是莲花村山边的一个混混家。
那混混名叫姜铁柱,妻子刘阿秀前不久才诞下一名男婴,心情正好,看有人即将临产就近求助,也热心地帮了忙。
赶来的接生婆在里面接生时,他在廊外听到护卫和丫鬟们着急的祈祷,倏然发现屋内那夫人的出身和丈夫之门第竟这般高,又惊又吓,最后还有些欣喜,在里面哭喊不止时,端茶奉水地要与那些护卫丫鬟攀聊,只是那些人并不怎么搭理他,听他言语粗鄙,其中一个较凶的护卫还扔了钱让他离远些。
姜铁柱自认受了